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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得好:“拚着一身剐,皇帝拉下马”,自己就冒个险儿,挺剑疾刺,倒看看龙璈如此作弄自己,究竟用意何在?

一尺长的距离,自然手挺即到!

龙璈仍像座山岳般,傲然卓立,他没有动,没有显示出任何阴谋陷阱。

蟠龙剑业已刺中了龙璈的心窝部位,不单破了衣,也破了皮肉,已使衣外微微见了血渍!

但一刺的威势到此为止,仅仅刺中了龙璈心窝部位的胸前皮肉,并未把他一剑穿心,为什么会如此?

不是龙璈临死惜命,突似甚么玄功内力加以抗拒,如此情况之下,他想闪也不及闪开,想抗也不及凝劲……

龙璈既不及江心补漏,夏侯云飞会不会悬崖勒马?

这“悬崖勒马”四字,倒是正确答案。

夏侯云飞修为虽远逊龙璈,但名父之子,家学渊源,他在当世武林之内,也算得上是第二流人物中的顶尖高手。

刺得出剑,也收得住势,他在龙璈胸衣见血,皮肉已破之际,倏然收住前刺之劲,脸色一沉,冷笑道:“龙璈,我想明白了,人生最大的痛苦,不在心穿,而在心碎,不在身亡,而在名灭……”

龙璈不是弱者般的瞑目待死,而是英雄式的睁目待死。

见夏侯云飞停剑不刺,又说这么两句似乎略合哲理的话来,不禁目注夏侯云飞,流露讶异之色。

夏侯云飞道:“你杀死我爹爹,想起一盟在地的金兰情义,必心肝欲碎,镇日寝食难安。

“而背盟弑兄,品节已亏,已不够资格厚颜再称‘江湖之龙’,从云端跌落深渊,变成卑鄙的‘江湖之虫’……”

龙璈额上被骂得沁出了冷汗,嘴唇微张,却没说出话来。

夏侯云飞又道:“于是,你尝到‘心碎甚于心穿,名灭甚于身亡’大痛苦,想借我之手,解脱你的痛苦……”

龙璈生平,狂傲绝世,从不求人,如今虽然仍未开口,却在目光中对夏侯云飞有了乞怜的神色。

所谓“乞怜”,是请夏侯云飞尽管杀,不要骂,最好把他一剑穿心!

但夏侯云飞既已停手,怎会再度挺剑?

不挺剑,却突然挺指。

夏侯云飞的左手,并指如戟,连点了龙璈三处穴道。

龙璈连剑都不躲,自然心甘情愿被夏侯云飞制住穴道!

夏侯云飞居然相当聪明,领会出龙璈的心意,向他狞笑道:“龙璈,你想我把你一剑穿心,解你痛苦,全你声名!

“但父仇如天,不能不报,我夏侯云飞终于想出一种对你残酷无比,可以使你深受痛苦的‘三段’报法!”

龙璈气血被制,只有在心中苦笑,不知夏侯云飞所想出的,是甚么“三段”报仇的妙计。

夏侯云飞咬牙道:“我会告气你的,第一段报仇手段,就在眼前实施,我要给你一个莫大侮辱……

“堂堂‘江湖之龙’,平日谁敢碰你?夏侯云飞今日却要打你两记耳光,啐你一脸唾沬!”

话完,毫不客气地,立即付诸实施,收起蟠龙剑,左右开弓,连打了龙璈两记耳光,并把一口浓痰,啐在龙璈脸上。

换了平时,这真是能令龙璈恼羞成怒的莫大侮辱,但这种莫大侮辱,如今反而变成莫大享受……

关于把盟兄“丹心剑客”一剑穿心之事,龙璈委实如芒在背,片刻难安,内心愧疚已极!

有罪,就该接受惩罚。

尤其是夏侯云飞所作的惩罚,更使龙璈欣然接受。

夏侯云飞见龙璈被自己惩罚得那么狼狈,好生得意地狂笑道:“我‘第二段报复手段’,就是把你背盟弑兄罪行,向江湖广事宣扬,使人人对龙三不齿,把你打入万世不复的‘阿鼻地狱’!”

这“第二段”也够狠,但对龙璈,仍不构成威胁。

因为龙璈不是逃避责任之辈,他早就立意好汉作事好汉当,即令夏侯云飞不作宣扬,他也打算选择适当时机,召集各派人物,说明此事,并当众自尽,以谢盟兄“丹心剑客”夏侯刚于九泉之下。

夏侯云飞的前两段报复手段,虽不足对龙璈构成威胁。

他继续宣布的第三种报仇手段,却把胆气冲天、豪情万丈的龙三公子,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夏侯云飞收剑以后,因内劲已敛,蟠龙剑柔软如带,他遂一面将剑围在腰间,一面对龙璈狞笑道:“这柄蟠龙剑,是你龙三公子威震江湖的成名兵刃,剑锋下成就不少功德,染过不少凶邪的血!

但从今以后,我夏侯云飞要仗此剑,作尽坏事,杀尽好人,定可把你龙三公子连人带名,还有身外之物,都一齐成全到底了!”

这些话儿,森厉得宛如无数利箭,根根穿心,构成使龙璈难于禁受的莫大痛苦,若非穴道被点,全身僵直,他几乎要倒下去。

以蟠龙剑杀尽好人,已使他惊心动魄。

但夏侯云飞若从此作尽坏事,岂不把盟兄的侠义门风,夏侯家世,一齐生生的断送了么……

前两项报复手段不妨接受,第三项,不能接受……

但不能又如何?

夏侯云飞咬着牙,瞪着眼,恶狠狠的向龙璈凝视有顷,又再度啐了他一脸唾沫,便自转身出店。

龙璈有泪流不出,有话喊不出,有手不能抬,有身不能动,他……他又能如何?……

他不是“江湖之龙”!

“龙”成了“浅水之龙”,也当真成了“江湖之虫”!

“龙”能飞腾变化,“虫”呢?

虽然有的“虫”也相当厉害,具有奇毒,但毕竟是种低等动物!

龙璈如今不单成了“虫”,并还穴道被制,成了条不能动的“死虫”。

谁来替他解穴?此处相当荒凉,别无其他酒客,酒肆之中,也只有一名老板、小二、厨师,都一肩挑的店家。

但自从夏侯云飞入店之后,店家便在厨下未出现,不知是否遭了夏侯云飞的毒手?

即令未遭毒手,能够出现又如何呢?难道那庸俗的店家,竟能解得了夏侯云飞的内家点穴手法?

看来,龙璈只有一条路了……

他不是耐着性儿,静等约莫一对时之后,气血可以自行流通之外,(因为夏侯云飞不想当时杀他,点的不是死穴)便须设法提气冲穴。

这句话,似乎有点矛盾,气血既已被制,又怎么能够提聚真气内力?

常人不能,但以龙璈精湛修为却能,他有信心……

不过这“信心”不是“绝对的”,只是“相对的”。

换句话说,“提气”之举,有两项附带条件,一是最忌突有外力干扰,否则极易使龙璈岔气走火,把一身功力毁掉。

另一条件是无法速成,要慢慢的来!

依龙璈估计,只要给他半个时辰,毫无干扰,龙璈便可以慢慢聚气凝神,冲开被制的穴道。

寂静无人,除自救外,别无他策,当前这种环境,逼得龙璈只有冒险一试,孤注一掷了。

但就在龙璈业已极高修为,慢慢设法聚气、躯体内外受不得丝毫干扰之际,这荒凉酒肆中的静寂,突遭双重破坏!

店门外的左方,出现一人,走进店来。

这人,身穿黑色长衣,脸上戴着面罩,看不出年龄貌相。

龙璈见突然有人现身,便知自己命运的吉凶祸福,要立遭判决。

来人是友!自然上上大吉,或可为自己解开被制穴道,免得冒险费事!来人是敌?则自己毫无抗力,岂非大难临头,必然死定!

机会虽是凶吉参半,但龙璈心中明白,属于凶多吉少!

因为自己游侠江湖,结仇无数,这黑衣人相貌年龄,虽未显露,但神情装束都十分陌生,使龙璈从脑海记忆不出曾经有这么一位朋友?

提心吊胆之间,敌友已见分晓!

那黑衣人进店以后,并不走近龙璈,在距离他八九尺外止步,注目龙璈,细一打量,便自冷冷发话道:“龙璈,你死定了!”

女人!这蒙面黑衣人,居然是个女人,并可从她娇脆语音听出,是个可能相当漂亮的年轻女人!

龙璈风流绝世,红颜腻友,几满江湖,但因眼界太高、性情偏傲,受他冷落,因而结怨的武林女豪,也不在少数。

就凭这一句“龙璈,你死定了!”便可确定,来的不是朋友。

换在平时,能制龙璈死命的武林红粉,恐怕绝无。

连“七杀夫人”倾“七杀帮”全帮之力,所布下的森厉阵仗,尚被龙璈独力闯破,只不过使他略受内伤而已。

但如今这黑衣女子说他“死定”之语,却绝非大话狂言,只消此女略具内力,上前轻轻一掌,龙璈必将气血乱窜,心脉立断。

不过这黑衣女子似乎深知龙璈厉害,或吃过他的苦头,竟然不打算欺身走近,直接动手。

她是从黑色长衣内,摸出一把约莫有七八根之数的“白虎钉”来。

看光景,她是为防万一,不肯近身,打算利用这霸道暗器“白虎钉”,在八九尺外飞取龙璈性命!

距离仅只八九尺,“白虎钉”的钉身之上,隐泛绿芒,显然淬有剧毒,龙璈别说全中,只要一钉见血,盖世英雄也立化南柯一梦!

黑衣女子手已将扬,龙璈大劫临头,似难侥倖,他……他还有救么?

有的!救星并非突如其来,前面“所谓静寂,突遭双重破坏中的‘双重’二字”,已作伏笔。

黑衣女子的话方落,有人接口道:“不见得吧!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龙三公子是条啸傲江湖、享尽风流不下流的天矫神龙!

“就算他有时龙运欠佳,龙游浅水,偶遭小劫轻灾,但他也有不少龙朋龙党,可以从龙保龙,为他消灾补运!”

又是一个蒙面黑衣人,随着话声,从店外右方走入。

语音不单娇脆,并极甜媚,这第二位黑衣蒙面人,也是女人,也是个年轻女人。

更能使经常在胭脂堆里打滚,对女人经验丰富的龙三公子,一听语音,立起反应——此女容光绝代。

先进店的黑衣女子,心思敏捷,反应极快,只从第二位黑衣女子所说第一句话“不见得吧……”之上,便听出此女是龙璈之友,来搅局之人。

故而,她从衣内取出“白虎钉”后,根本未作丝毫停顿,内力一凝,“白虎钉”立从手上腾空飞出,宛如爆散一朵惨绿钉花,飞罩龙璈。

刚才,她是深知只须“白虎钉”一发,必可立杀龙璈,自己用不着近身冒险,以防万一。

如今,龙璈来了帮手,不是孤独无援,情况当然业已大有改变!

第一位黑衣女子似与龙璈仇怨甚深,非欲杀他不可。

在情况改变后,竟不顾本身安全,随在“白虎钉”所化七八线惨绿寒芒之后,连身向龙璈扑去。

一阵“叮叮”脆响,一条黑影飞动!

“叮叮”脆响是第二位黑衣女子不知用甚么暗器,或甚么功力,把七八线“白虎钉”所化惨绿寒芒,完全凌空击落。

“黑影飞动”是第二位黑衣女子飞身阻挡,不令第一位黑衣女扑向龙璈。

世间事,世间人,每每“移情作用”,也有“移仇作用”。

常言道得好:“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第二位黑衣女子为了保护龙璈,这一逞强出头,顿使第一位黑衣女子,把满腔仇火,完全移注到她头上。

两条婀娜黑衣人影,当空才合,一片带有微热,并带有奇腥的怪异掌风,便从第一个黑衣女子左掌发出,向第二个黑衣女子当胸击去。

第二个黑衣女子微带惊异地,低低“咦”了声,空中双手齐挥。

右手向前挥,硬接当胸重击。

左手却向后轻轻一挥,拂出一股柔和劲气!

双手相接,两条婀娜黑影,因被震得横向左右分飞,在修为功力方面,似乎不曾分甚轩轾?

第一位黑衣女子似有不服,绝招连发,凝力又是三掌猛击!

第二位黑衣女子神态比较从容,一面潇洒接架,一面笑道:“不必再发狠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有我在此,你杀不了龙三公子。”

第一位黑衣女子咬牙切齿道:“杀不了龙三,我就杀你,你我之间,不共戴天之仇了!”

第二位黑衣女子道:“要杀我还不容易,离此不远,有座幽僻死谷,你敢不敢随我去尽力一拚,看谁埋香谷内?谁能生出谷口?”

第一位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问道:“是不是又称为‘胭脂阱’的‘红颜埋恨谷’……”

第二名黑衣女子笑了笑,道:“你的见识,倒颇渊博,我大概业已猜出你的来历身份了……”

女人与女人之间,每易针锋相对。

第一位黑衣女子闻言,也不甘示弱地哂然道:“我也不见得猜不出你是甚么东西?你身上穿的衣服颜色不大对吧?”

第二位黑衣女子笑笑道:“此时胡猜,不一定便会有答案,到了‘红颜埋恨谷’中,分了高低,揭了面罩,一切便可明白!胜者绽红颜,败者埋幽恨,彼此以技争爱,以命酬情……”

话犹未了,第一位黑衣女子便恨恨接口道:“别费话了,走就走!”

第二位黑衣女子道:“请吧!”

刚欲动身,第一个黑衣女子又道:“我们同时出店,在到达‘红颜埋恨谷’前,我和你先较轻功!”

第二位黑方女子点头笑诺。

倩影同飘,两人同时出店。

她们都走了,似乎谁都不再理会龙璈……

龙璈怎么样了呢?他在静静等死……

女人与女人间,斗力机会不多,但斗智机会却是不少!

两位黑衣女子,表面上对龙璈均撒手而去,事实上却又全都用了心思!

第一位黑衣女子功力颇高,心计也相当阴险,她本人虽走,却留下一个足以对龙璈勾魂夺魄的要命无常!

那是一个手持狼牙铁棒,相当孔武有力的粗豪壮汉。

他是第一位黑衣女子的手下党羽,虽然同来,却未进店,留在店外接应。

第一位黑衣女子认为突如其来的第二位黑衣女子,与自己同去“红颜埋恨谷”后,龙璈已失保卫。

所以,只消暗令手下壮汉入店,狼牙棒高举,当头猛砸,哪里还有不手到功成之理,因此她安心的离去。

第二位黑衣女子,则是单独行动,她不曾另外带得有人。

两位黑衣女子离去不久,店门前出现一名彪形黑衣壮汉。

此人身高足有六尺四五,虎背熊腰,看去极具膂力,手中提着一根重量足在百斤开外的狼牙铁棒。

这黑衣壮汉,貌相虽粗,心却不粗。

他深知自己这点功力,只可以欺欺老百姓,和普通江湖人,在名震八荒的龙三公子面前,却是不堪一击。

换句话说,他只能在“浅水之龙”或“落难之龙”身上,捡点便宜,耍耍威风,却禁不起一招“亢龙有悔”,或是“神龙摆尾”!

故而,他人现店门,暂不进店,他颇有江湖经验,要对内外都察看透彻!

对店外,他看清了四外绝无人影,第二位黑衣女子是独来独往,没有同伴。

对店内,他看清了龙璈正在发抖,似是知晓即刻死在自己的镔铁狼牙棒下!

于是,这黑衣壮汉动了……

他把握时机,当动即动,并动得相当敏捷,像一阵风。

这是一阵勾魂夺命的“黑旋风”。

他飞卷到龙璈的座位面前,双手高高举起百余斤重的镔铁狼牙棒,向龙璈“百会穴”部位,当头便是一棒!

这一棒直砸得血肉横飞,脑浆迸裂,尸身立告倒地。

不过这尸身足有六尺四五,不是龙璈,是他自己!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黑衣壮汉死因,就在于不够“知彼”!

堂堂“江湖之龙”,即令“龙游浅滩”,难逃危厄,也必视死如归,哪里会怕得发抖呢……

既能发抖,就表示龙璈的气血已通,在这刹那之间,即可恢复他一身傲视江湖的精湛功力!

狼牙棒头猛砸,来势极猛。

龙璈却十分潇洒地,把衣袖一拂!

虽仅轻轻的一拂,却拂得那根来势极端威猛的“镔铁狼牙棒”,倒震脱手飞回!

狼牙棒倒是击中了头顶“百会穴”——黑衣壮汉自己的“百会穴”。

换了龙璈,也禁不起如此一击,他自然脑浆迸裂,尸身立仆!

龙璈相当惶惑,相当疲乏的,从座位站起身来,他的复原之故,在于第二位黑衣女子的向后反手一拂!

两女斗上心机,一个留下杀手,一个却暗暗替龙璈解了被制穴道……

龙璈得度大劫,心情该轻松了?

不!他绝不轻松,心情上反而沉重无比……

两项负担,两个谜?

两项负担是夏侯云飞要从今作尽恶事,败坏盟兄“丹心剑客”夏侯刚的清白侠义家风,并用他的成名兵刃“蟠龙剑”去杀尽好人!

两个谜,是在夏侯云飞走后入店的两位黑衣女子身份。

第一位来杀自己的黑衣女子是谁?

第二位来救自己的黑衣女子,又是谁?

负担!的确会使龙璈觉得沉重,但两位黑衣女子身份之谜,似乎不应该对他构成太大烦恼……

不!不然!

侠义男儿,讲究恩怨分明,有时怕受人恩的程度,往往更甚于结仇!

仇报得完,恩报不完!

一剑横尸,流血五步,只要冤家一死,天大仇恨,也必立告解消……

但受人点滴,当报涌泉。

一个曾对你有过恩惠的人,不仅生前永远使你刻骨铭心,连死后都使你难忘,甚至于转世投生,还要衔环结草。

尤其,身受重恩,若连施恩人的身份,都不知道,更令寝食难安,比起身负甚么不共戴天之仇,还要如芒在背!

若不是第二位黑衣女子的拂袖解穴,龙璈能逃得过六尺四五大汉那记当头猛击的狼牙棒么?

答案是肯定的——逃不过。

龙璈的修为再好,功力再高,他仍是血肉之躯,不是金刚之体!

在气血被制之下,狼牙棒落,他的头颅定碎,他的脑浆会飞。

如今,飞脑碎头的反而是那六尺四五大汉,龙璈当然是受了恩了,而且是永世难报的活命深恩!

怕受人恩已受恩,报恩谁是受恩人?……

龙璈心情委实太沉重了,他整理思路,想搜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两位黑衣女子,均有可以猜出对方身份,她们是凭些甚么!

双方一齐蒙面,可以凭借猜测的只有在攻方面。

遗憾的是她们未曾对掌拆招,无法在架式方面,判断路数,至于双方以内力玄功互接的感应,则只有她们当事人心中明白。

龙璈是局外人,再聪明也无法凭空猜度?

但龙璈却记得一句话儿,就是第一个来杀自己的黑衣女子,曾对来救自己的第二个黑衣女子说道:“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颜色不大对吧?”

根据此语,则第二个黑衣女子平素穿的,定然不是黑衣,而是她一向喜好,特定的另外一种颜色。

是红色?白色?紫色……

色泽太多,龙璈暂时无法一一加以推想,他要先勘查实际证据!

恩情如谜,仇家身份,倒似容易了解,因为地上毕竟留下了一具人尸。

可是这尸体头颅,已被他自己的兵刃“镔铁狼牙棒”砸成稀烂,身边也无甚明显表记,只从他暗器囊中,找出几根“喂毒白虎钉”来。

又是“白虎钉”?

龙璈突从“白虎钉”上触发灵感,他目光四扫,有所找寻……

他想起了第一位黑衣女子曾发出约数七八根的“喂毒白虎钉”袭击自己,却被第二位黑衣女子,以不知名之物凌空击落。

只要找到第二名黑衣女子所用之物,岂非便有蛛丝马迹可寻?

想得有理,作来不行。

因为地上虽有被击落的“白虎钉”,却不见其他暗器,只有一些散碎松针。

酒肆中何来松针,显然这就是击落“白虎钉”之物,但却无法作为判断第二位黑衣女子身份之用。

龙璈无可奈何,只得摇头一叹,走到柜台后,见店家无恙,似乎只是胆小,被吓得晕绝过去。

龙璈替他拍了两掌,等店家已有知觉,遂在他身边丢下十两纹银,飘然出店。

其实,龙璈若想明白那两名黑衣女子身份,并不算难。

他听得她们相约前去“红颜埋恨谷”决斗,只稍略加探问此谷所在,随后跟去,岂非立可明白。

但龙璈未作如此想法,原因在于他身上有事,并有时限,不能过份横生枝节,以致耽误。

所谓身上之事,自然是接受鄱阳王所嘱,入京盗取“传国玉符”,并曾自限了两月之期。

故而,龙璈为重然诺,暂把“恩仇”二字,置于度外,他出店以后,是不找“红颜埋恨谷”,依然直奔京城!

憔粹、孤单,身上带伤,心中有事,真使这条“江湖之龙”,比起一向俊逸飞扬,减却三分光彩!

金瑶、索爱儿、朱秀,一个个都因事离去,谁来安慰龙璈的岑寂索寞?

有,龙璈是风流人物,也是神秘人物,也往往有神秘风流遭遇……

独酌之下,绮思荡然!

龙璈是智者,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过来人,他陡觉丹田一热,便知事非偶然,自己满心烦闷,怎会突生春情,这定是中了甚么极上乘的绝世媚药!

他饮酒之处,不是荒村僻店,而是一座热闹城镇中的豪华酒楼。

无论是店家,或店中陈设气派,决无江湖味道。

而更不知下在酒中,抑或菜中的上乘媚药,更复到达无色无味境界,龙璈才在毫无戒心之下,着了道儿。

既中媚药,有无解法?

有,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顺从对方所愿,男欢女爱,凤倒鸾颠,好事一谐,媚毒自解!

另一种则倚仗内功,硬把所中媚毒,从全身毛孔中,生生逼出,但真气内力方面,难免会略有损耗!

以龙璈的修为,当然足可逼毒,但他却未付诸行动。

因为他要看看对自己动了这种淫邪之念的,是甚么样的淫娃荡女?与一路上的遭遇,有没有甚么连带关系?

这类淫娃荡女,当然是欲海妖姫,对于男子情欲动到何等程度?必具相当了解!

自己倘解毒过早,气息虽可装得急促,双目之中却决无欲火红丝,对方极易发现破绽,悄悄溜掉,不肯现身,使自己难遂查究来龙去脉心愿!

由此之故,龙璈虽明知已中媚毒,却仍佯作不觉,只是“咦”了一声,向那颇为老实,显然掩不住心中惊惶,脸上神色已变的年轻店小二道:“奇怪,我腹间怎么觉得如此燥热?店家能不能到街市药店之内,替我煎一服驱邪腾火的‘五味凉茶’……”

店小二还未答话……

已有个娇甜嗲媚的女子口音,接口道:“龙相公何必要店家替你煎甚‘五味凉茶’?且随我走趟‘万花别府’如何?府中有的是醉酒消魂妙物!”

龙璈循声看去!

只见发话人是个刚自厨下走出,十八九岁的年轻美婢,遂皱眉问道:“姑娘是奉何人所差?‘万花别府’又在何处?”

青衣侍婢一双风流媚目中的如水目光,盯在龙璈脸上,略一端详,含笑说道:“‘万花别府’就离此约莫一箭之遥,婢女主人是谁,龙公子一看就认识了,她对你倾慕已久,彼此是熟人呢!”

“彼此是熟人呢”一语,更提高龙璈唱唱这出风流好戏的兴趣!

他见店门外已停了一辆相当华丽的油壁香车,遂佯作思索之状……

青衣侍婢掩唇娇笑着道:“龙相公,莫要多作犹豫了!你双目中业已布满红丝,若不快去‘万花别府’,喝上一杯‘万花琼浆’,享一点‘风流妙趣’,恐怕对你身体不太好吧?”

仅此数语,便已显示出这青衣女婢,年纪虽轻,业已久经风月。

龙璈既有心唱戏,自然顺水推舟,趁这女婢一劝,他便登车。

那辆马车,除了极为华丽之外,车中还有一股醉人的幽香,使人一嗅之下,更添几分旖旎情思!

龙璈才入车中,便用鼻微嗅,“哦”了一声,笑道:“这是西藏贡品‘醉神香’,对么?”

青衣女婢娇笑着点头。

龙璈又道:“这东西比黄金贵百倍,除了大内以外,民间绝无仅有,看来你的主人定是富堪敌国的了!”

青衣女婢笑道:“龙相公好内行哟……”

龙璈一声狂笑,接口道:“江湖有语人皆晓,龙三公子最风流,这些风花雪月之物,罕有我不曾见识,姑娘芳名怎么称呼?”

青衣女婢道:“小婢各叫探春……”

“探春”二字才一出口,已被龙璈一把搂入怀中,以禄山之爪,大探丘壑春色!

这不是龙璈举动轻薄,而是他故意唱戏的必具作功。

否则,偕美同车,若是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哪里像是腹中服了上乘媚药,鼻中并嗅了“醉神香”的模样?

探春既然也是欲海妖姬,则对于心仪已久的龙三公子这种风流举动,自求之不得,并有点受宠若惊?

她银牙微咬下唇,吃吃笑道:“龙相公不要急嘛!这车中见不得真章,办不得妙事儿的……

“且到了‘万花别府’,再好好弯弓盘马,斗斗风流!反正你先服‘天地立泰散’,又嗅神香,我家……

“嗯!我家主人单独也难消受,只就嘱咐婢子,和另外一位身有媚骨的‘赛杨妃’,准备长枕大被,三女连环伺候你呢!”

龙璈虽未凝功散毒,心中的勃勃春情,也几乎惊醒一半。

原因在于他知道“天地交泰散”及“醉神香”,全是大内皇家之物,难道这要动自己脑筋的人,竟是当今天子的甚么江湖外侍?

当今天子,并娴文武,早年也曾涉足江湖,若在此地有甚么宠妃外侍,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探春见龙璈头上突然冒汗,不由取出手帕,替他擦汗,并温言道:“龙相公,你看你全冒汗了,倘若憋不住,我们就在车上……”

话方至此,驾车的骏马突然长嘶……

探春想先尝甜头,原本业已准备宽衣解带,突闻马嘶,不禁微微失望,暗咬银牙,停手不动了。

龙璈不解道:“怎么啦?”

探春矿皱皱眉头,说道:“龙相公,对不住,你就再委屈忍耐片刻吧!‘万花别府’已到了!”

龙璈果然听得开启甚么厚重庄门之声,放这车华丽香车进去。

入庄后,约莫又行约数十丈,马车才停。

探春也挑起车帘,媚笑肃客。

龙璈下车一看,亭台楼阁,假山鱼池,景色十分幽美,是这“万花别府”的后花园模样。

马车停在一座上下仅有两层,但却建筑得十分精致的小楼前。

楼头横匾之上,以宋徽宗的“痩金书”刻了“万花楼”三个朱红大字。

楼前,有个年约二十七八,稍嫌丰硕,但却不掩其媚的黄衣女子,带着满脸笑意,下阶相迎。

龙璈见这黄衣女子,陌生不识,不禁心中微愕。

探春已娇笑着说道:“龙相公,这位就是‘万花别府’的庄主‘赛杨妃’杨太虚……”

龙璈闻言,方知探春的主人,还未出现……

念犹未毕,探春已向那“赛杨妃”杨太虚,含笑问道:“杨庄主,我主人呢?”

杨太虚道:“在后面的‘华清池’内,沐浴更衣,命我代迎龙相公侠驾……”

她边自说话,边自把龙璈迎进“万花楼”,伸手指着金玉镶嵌的华丽楼梯,笑道:“龙相公,楼上待茶……”

龙璈方待举步……

探春已摇摇手,向杨太虚笑道:“杨庄主,我看不必再来甚么待茶待酒的虚排场,假客套了。

“龙相公腹中吃了‘天地交泰散’,鼻中嗅了‘西藏神香’,业已满头大汗,在车中便对我动手动脚,有点忍耐不住!

“依我看,干脆请他去‘华清池’洗个澡儿,与我主人等,大家赤裸裸地,来个坦诚相见?”

杨太虚失笑道:“那不成了‘一龙三凤兴云雨,华清池中沐风流’?这主意倒真不错,但不知龙相公习不习惯?害不害臊?”

龙璈方哂然一笑!

探春已扬眉娇笑道:“杨庄主,你怎么看轻龙相公了,他是曾经沧海游遍巫山之人,怎会害臊?

“刚才在车中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说:‘江湖有语人皆晓,龙三公子最风流!’”

杨太虚听得眉飞色舞,不由连向龙璈抛媚眼,吃吃笑道:“好,我们今日便在‘华清池’内斗斗风流,倒看谁能夺得头筹,身任‘风流敎主’!”

话方至此,探春忽向龙璈笑道:“龙相公,有桩与你有关的风流传闻,能不能请你证实一下?”

龙璈道:“姑娘请讲?”

探春笑道:“风闻龙相公有夜御十女的绝顶才能,也有坐怀不乱的惊人定力!据说你曾游扶桑,与人打斗。

“在当地选了百名美女,同浴一池,并各展风流,百般挑逗,你却心如止水,元阳不亢,绝无半点绮思,终于赢得了一柄‘扶桑宝刀’的珍贵赌注。”

龙璈点头笑道:“那是我为了好友‘黑水刀王王九飞’,所用兵刃断折,懊丧欲死,才特去扶桑,打了这场荒唐赌儿。

“把所赢来的‘扶桑第一宝刀’,转赠给王九飞,使他再振雄风,在白山黑水间,主持江湖正义!”

杨太虚听得向龙璈双翘拇指,表示赞佩他,媚笑着说道:“了不起,了不起!与百女同浴,而毫无绮思,龙相公真是超人!但不知当时龙相公所下的,又是甚么样的赌注……”

龙璈俊脸微微一红,笑笑道:“这一场赌注,是与‘扶桑国’的‘香姫公主’所定下的。

“倘若我动了绮思,输了东道,便要作‘香姬公主’的妆台不二之臣,成为‘扶桑驸马爷’!”

杨太虚哟了声道:“输了也不吃亏嘛!这叫做里外风流,可见得无论男人女人,长得潇洒些的,总占便宜,像我如此痴肥……”

探春一旁笑道:“杨庄主别客气了,谁不知道你肤若凝脂,丰腴有致,尤其工于内媚,是具能令任何男人都欲仙欲死的‘肉蒲团’呢!”

龙璈由这“肉蒲团”三字之上,已知杨太虚极淫极荡,并暗猜测探春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又称与自己相识,彼此并不陌生?……

思忖间,探春又笑道:“但龙相公在这‘华清池’中,却千万不要打赌,因为一来我主人国色天香,杨庄主天生尤物。

“连我探春在色相方面,也自信优于与你在‘扶桑’共浴的东瀛美女。

“二来,龙相公腹中又有‘天地交泰散’和‘西藏醉神香’作怪,蛰龙必昂,会开无遮,若要打赌,你是输定了!”

龙璈微微一笑,并不和这年岁虽轻,已为荡女的探春作口舌之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