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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三怪之墓

才说了一个“千”字,巴九玄便摇手笑道:“段道长不必胡乱猜测,我对此事,也不十分清楚,你还是照我所说,转达令师高一清,和令师伯潘天游吧!”

段了悟点了点头,便与狄华康向这位“狼心盲道”巴九玄,施礼告别。

巴九玄也不远送,迳自回转他那“狼心之窟”!

狄华康闷着满腹疑云,上得“玄阴壑”后,便蹩不住地,向段了悟问道:“段师兄,你好像知道‘狼心盲道’巴九玄,所说的甚么‘天山旧友’之事?”

段了悟摇头道:“我对此事,并不清楚,狄师弟也无须多加追问!”

狄华康见段了悟突然这等说法,知道其中定有难言隐情,遂也不再多问。

段了悟双眉紧皱,沉吟片刻说道:“事情越来越觉复杂,那手拄铁拐,把南宫师叔唤走的老婆婆,到底是谁?我怎么丝毫想她不起?”

狄华康道:“老婆婆的身份,到还尚在其次,小弟却觉得她向南宫师叔所说‘出了大事’之语,好似份量极重?”

段了悟瞿然说道:“当时我也有这种想法,这件‘大事’,定非寻常,才会使南宫师叔甘心向‘祁连三魔’输口,请求把彼此赌约,展延到一年以后!”

狄华康目闪奇光接道:“还有那位裴碧云姑娘,也毫无反对之语,与南宫师叔,和铁拐婆婆,一同离去,足见这件‘大事’,也与她不无关系!”

话方至此,脸上神色,陡然一变!

段了悟问道:“狄师弟,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与此有关的甚么情节?”

狄华康剑眉愁皱,异常忧虑地,缓缓说道:“我有点耽心是关于我师傅,与裴碧云之师的昔年那段过节!”

段了悟因也知晓“沧波钓叟”潘天游,与“大漠神妪”萧七婆婆,因爱成仇之事,遂点头说道:“倘若两位老人家之间,起了甚么冲突?倒真是足以震撼武林的惊天动地大事!”

狄华康苦笑说道:“段师兄也同意我这种看法,则我们应该将一切事儿,均暂时放下,先把这件‘大事’,摸摸清楚!”

段了悟笑道:“这是当然,但我们若想摸清此事,却先得作项假设。”

狄华康问道:“要作甚么假设?”

段了悟道:“假设那件所谓‘大事’,究竟是发生在‘西荒’?还是发生在‘南海’?”

狄华康点头说道:“对,这两地相距太远,万里迢迢,我们不能,也来不及来回乱跑!”

段了悟微叹一声说道:“但这项假设,太难确定,因为万一假设有错,极可能耽误大事!”

狄华康苦笑说道:“段师兄有无高见?”

段了悟笑道:“稳妥的办法倒有,就是我们分头合作,一去‘西荒’,一去‘南海’!”

狄华康大喜说道:“这样作法,自然不会落空,何况即令我们判断错误?前去探望探望老人家们,也是有益无损!”

段了悟微笑说道:“狄师弟是去‘西荒’?是去‘南海’?”

狄华康因一来久别恩师,颇有孺慕之思,二来自己“幕阜山三怪墓”之行失约,心中颇为愧对白樊素,想寻着这位新交好友,细加解释。遂在段了悟话完之后,毫不犹豫地接口答道:“小弟想去‘南海’参师,关于‘西荒’之行,便偏劳师兄走上一趟如何?”

段了悟微笑说道:“此处已是‘祁连’,距离‘西荒大漠’,并不太远,但狄师弟的‘南海’之行,却要跑相当的路呢!”

狄华康微笑说道:“仗义已忘关塞远,参师哪怕路途难?小弟对于万里关山,倒无所惮,只是与段师兄相逢不久,又告分袂,未免……”

段了悟笑道:“狄师弟无须惜别,我们至多于明年七月二十五,不是便将再来‘玄阴壑’,参与‘斗宝大会’的么?”

狄华康闻言,想起一事,向段了悟含笑叫道:“段师兄,你既西出玉门,勾留在瀚海流沙之间,必然不暇赶回‘雁荡’,把‘祁连三魔’,特邀‘凌云羽士’高师伯一事……”

段了悟不等狄华康话完,便即摇头笑道:“当然我无法兼顾此事,要麻烦狄师弟顺便跑上一趟‘凌云观’了……”

狄华康笑道:“段师兄说哪里话来?我久违高师伯芝范,也应该趋谒崇阶,一亲謦欬!”

段了悟笑道:“狄师弟见了我师傅,应该把‘祁连’之行,讲得详细一些,尤其莫邀忘记‘狼心盲道’巴九玄所说的‘天山旧友’之语,否则我师傅宛如野鹤闲云,舒散已惯,是不肯轻易出山的呢!”

狄华康笑道:“小弟谨记师兄之言,但却也要拜托师兄一事!”

段了悟含笑说道:“我猜得出狄师弟所托我的,是件甚么事儿!”

狄华康有点不太相信地,扬眉笑道:“段师兄,你未必猜得出吧?”

段了悟看了狄华康两眼,双眉微扬,以一种神秘笑容,缓缓说道:“我猜狄师弟是托我在万一遇见裴碧云姑娘之时,代你向她致意!”

狄华康见自己心思,果被段了悟一猜便透,不禁反到窘得俊脸微红,呐呐难以出口!

段了悟失笑叫道:“狄师弟,你是风流侠士,洒脱英雄,怎么又不太大方了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若能与裴碧云姑娘,得谐鸳侣,则第一代情缘,由第二代代为了结,两位老人家的心中隐恨,必告消除!岂不是桩益人益己的武林佳话?”

狄华康剑眉一轩,含笑说道:“好,段师兄,你若是遇着裴姑娘,便替小弟致候,并请她莫要忘了‘龙门’之约!”

段了悟点了点头,两人遂一东一西,彼此分别。

狄华康孤身独踏风尘,心中不免有一片茫茫之感!

他心中暗想,这数月以来,自己东西南北,苦苦奔波,一切遭逢,宛如梦境!

先是爱上了个裴碧云,但不过匆匆一面,便已两地分离,空留得相思满腹。

再就是交上了个白樊素,但又为了“祁连”之事,失约未践,这位性情高傲的盟弟,不知要愤怒伤心到甚么地步?

最后是遇上了个段了悟,但如今又复一奔“西荒”,一奔“南海”,两相分手。

至于长孙玄的“八菩萨”方面,则崆峒所得“金轮三式”,交由南宫师叔保管,“菩萨潭”之行,归诸幻灭,只有在“太白山”的“血影壁”中,算是获得了一册“玄阴真解”!

狄华康想到“玄阴真解”,不禁把那只晶匣打开,展书观看。

谁知一看之下,竟看得几乎手不释卷?

原来这册“玄阴真解”之上,共载有两种武学,一种叫“玄阴真气”,一种叫“玄阴七式”!

睹名知义,“玄阴真气”是内功,“玄阴七式”是掌法,但两者之间,又有连带关系,必须先练“玄阴真气”,方易发挥“玄阴七式”威力,但动练“玄阴七式”,又可增强“玄阴真气”强度!

晶匣中,除了这册“玄阴真解”以外,并有九粒梧桐子大小的奇香药丸,书上注明,这是“九转玄阴丹”,倘若内功已有相当基础之人,只消日服一丸,九日后,略加行功运气,便坎离得济,龙虎得调,等于在“玄阴真气”之上,下了九年苦学!

狄华康一时好奇,又加上途中寂寞,遂服食了“九转玄阴丹”,并勤练“玄阴七式”!

果然过了九日以后,已可把“玄阴真气”,收发由心,并将变化繁复、威力灵妙的“玄阴七式”,练得十分精熟!

狄华康自“祁连”归来,虽欲“南海”参师,但他第一步仍是先经“幕阜山断魂峡”,想看看白樊素是否仍在“三怪墓”中,等待自己?

“祁连山玄阴壑”下,虽然毫未耽搁,但山遥路远的一去一来,自也颇费时日,把与白樊素的半月之约,迟了十天光景!

双方定约,若是迟到上一时半时,最多一日半日,对方或可耐性等待?如今狄华康迟到十日之久,白樊素又是性烈如火之人,哪里还会再复在此呆等?

但狄华康明知白樊素不在,却仍要来。

这不是痴心妄想,这是为了尽心,自己既订此约,无论早来迟来,终必一践!

狄华康抱的是这种心情,故而他在“南海”行中,取道“幕阜山”,并找到了“断魂峡”口。

山峡既名“断魂”,可见其幽深险峭之状!

狄华康进了峡口,东张西望,想发现一座巍峨大墓!

因为他想“白骨仙翁”公羊黑,既把约会订在“三怪墓”中,则这座坟墓,纵非地下宫阙,也必系巍峨佳城,不会是三尺荒冢,一抷黄土!

谁知“断魂峡”是条死谷,狄华康把整座峡谷,完全找遍,竟连个土馒头,都未发现!

峡中坟墓虽无,山洞倒有不少。

狄华康不太服气之下,暗想坟在洞中,亦未可知,自己既已来此,索性把这山壁间的几处洞穴,也细加排搜一遍。

主意一定,立付实施,搜完一洞,又搜一洞。

常言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狄华康搜到第三座洞穴之时,居然有所发现?

这座洞穴,起初倒还宽敞明亮,但却越来越觉黑暗,越来越觉逼窄!

到了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之际,洞径也就到了逼窄得几乎无法通行之处!

狄华康以为又是徒劳,正待回头,鼻中忽然嗅得一阵极难闻的气息!

他的江湖经验虽然不算太丰,却也不算太浅,嗅出这是陈尸腐臭,再加上一些人血腥味!

有尸、有血,则不仅与“坟墓”有关,更与白樊素和“白骨仙翁”公羊黑约斗之事,也多少有点关联意味!

狄华康被这阵难闻气息,引起兴趣,遂微提真气,施展缩骨神功,继续向这逼窄不堪的洞径之中走去。

颇为艰难地,行约丈许,洞势又复开展。

狄华康虽在黑暗之中,一无所见,但也知道似是到了一间极为宽阔的石室以内?

因为适才所嗅得臭味,业已淡了许多!

这臭味渐淡情况,并非由于距离渐远,因自己是循味而来,只有越走越近。

故而,狄华康就此推断出,适才臭味稍浓,是由于地势逼窄,聚在一处,如今的臭味渐淡,则由于地势广阔,散了开来!

狄举康为了证实自己的这种推断,遂从怀中取出火熠晃着观看!

火光一亮,自然看得分明,当地果是一间占地足有数十丈方圆的广大石室。

室中四壁均有油灯,狄华康遂先把灯光点起,再复细看一切。

石室东头,和石室南头,各有两扇掩闭门户,似乎尚通别处?

中央则陈设一座巨大石鼎,石鼎两侧,均有一具石椁,那阵淡淡臭味,便从鼎左石椁之中发出,散布四外!

狄华康有此发现,自然便向石鼎左石椁走去。

石椁本是外棺,但这具石椁之中,却并无棺木。

椁盖虚掩,并未阖死,狄华康从隙缝之间,便瞥见椁内贮有尸体。

他伸手把椁盖推开小半,一股令人作呕的强烈尸臭,便自冲鼻而起!

狄华康目光才注,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椁中是具女尸,不单奇胖,身边并置有一只白骨为柄的八角金锤!

狄华康暗想,这椁中奇胖女尸,难道竟是“菩萨潭”边所遇,被白樊素指为冒牌货的“白骨幽魂”樊小倩?

因为使用八角金锤之人,业已不多,何况还以白骨为柄?

加上又是女尸,又复奇胖,遂令狄华康想到那位丑八怪的身上。

他屏住气息,索性把椁盖完全推开,仔细观察。

果然,他料得丝毫不错,石椁中的这具奇胖女尸,正是曾被“豹爪天王”邓必显,诱得跌入“菩萨潭”,险些儿喂了“菩萨鼋”的武林妖妇!

狄华康看清是她,一面把石椁盖紧,不令恶臭四溢,一面心头略慰!

因为他失约未践,不仅对白樊素心存歉疚,并对这位盟弟的吉凶祸福,至为关怀!

如今,奇胖丑妇,既已死在椁中,显见这场约会之内,是由白樊素和那真牌实货的“白骨幽魂”樊小倩,占了上风,狄华康遂除了歉疚犹存以外,那份耽忧之情,立告慰然消解!

他剑眉微扬,又复走向鼎右石椁。

这具石椁的椁盖,盖得好好,但狄华康仍想揭开一看。

因为他忽发奇想,认为在这具鼎右石椁之中,可能也有一具尸体,就是那“白骨仙翁”公羊黑!

谁知,狄华康上次料对,这次却完全料错?

原来这鼎右石椁,名符其实,是具外棺!

换句话说,也就是石椁之中,还有一具棺木!

棺木是沉香所制,极为名贵,故而石椁才揭,幽香遂扬,把室中先前所弥漫的那点恶浊尸臭,完全袪解。

这椁中棺木,除了质料极好以外,还有一桩特别之处。

所谓“特别”,就是棺木漆成紫红,棺盖上,雕满符箓,并在中央部份,刻出“开椁者死”四个朱红篆字!

狄华康注目之下,不禁哂然一笑!

因为,这分明是种迷信诅咒,椁中一无暗器,二无埋伏,怎会“开椁者死”?

自己便是开椁之人,如今好端端地,毫无半丝异状,足见棺盖所雕符箓,只是吓阻一般盗墓小贼之用!

狄华康一面好笑,一面因受好奇心所动,不由自主地,又向那具沉香棺木,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又复看出蹊跷!

他觉得这具沉香棺木的棺盖,好像并未被长命钉之属钉死!

人若起了疑心,多半会设法对自己所疑之事,试求证实!

狄华康便由于这种心理作用,伸手把那棺盖,轻轻推了一推。

棺盖果未钉死,居然应手而动!

狄华康心中一惊,赶紧缩手,目光凝注这具奇异棺木,眉头深皱,有所思忖!

他想的是既在棺盖上雕刻符箓诅咒,吓阻盗墓之人,却为何又只浮盖棺木,不加钉封?

这等措置,岂非自相矛盾,用意究竟何在?

狄华康越想越觉不通,越想不通就越觉好奇!

终于忍不往地,再度伸手,去揭棺盖!

假如这棺木是加以钉封,则以狄华康的为人,决不会去扰及枯骨!

但棺盖既是浮掩,他便忍不住地,要想揭开一看!

他要看棺中所殓的,究竟是甚等样人,为甚么要故示神秘地,在棺盖上雕刻符箓诅咒?为甚么又仅浮掩棺盖,使人容易启视?

疑云如海之下略一用力,棺盖已被揭开!

一片幽香腾处,这棺中气味,直如女儿闺阁,哪里像是埋尸殓骨之所?

棺中躺的是个绝色女尸,因为除了娇容惨白,毫无生意以外,直像是在棺中睡熟模样!

但狄华康文通武达,一看女尸服饰,便知是前朝人物,迄今最少也有百数十年之久!

狄华康见是女尸,便不再看,边自仍把棺盖盖好,边自忖道:“这棺中女尸,历时如此久远,仍然红颜不凋,皮囊不朽,定有特殊缘故!”

所谓“特殊缘故”,不外三途:

一是棺中有甚奇珍?护尸不朽!

二是尸体曾为药汁浸泡,不会腐败!

三是棺木特佳,地气又好,终岁阴寒,不为热力侵袭!

换了寻常人物,只根据第一点推想,便将翻尸倒骨地,欲在棺中寻宝!

狄华康不然,他是大侠襟怀,心中毫无贪念,盖好棺盖之后,便再度纵目扫视室内!

因为他是来践白樊素之约,虽因事迟到,总想看看白樊素,曾否在室中留语,约自己另地相会?

石室虽甚广阔,但除了一鼎二椁以外,根本阒然无物,所能吸引狄华康目光的,只有南面壁上,和东面壁上的掩闭门户。

狄华康信步而行,首先走向东壁,轻推石门。

石门应手而开,门内景象,却着实把狄华康吓了一跳!

原来这东壁石门以内,又是一间石室,地势不大,仅及外室的四分之一!

但室内或坐?或倚?或仰?或卧?却赫然有不少白骨!

狄华康略一计算,共是一十三具骷髅,血肉早干,连衣物也半化尘灰,只有几柄绣刀折剑,被凌乱遗置地上!

显然,这一十三人,是经过一场激烈打斗之后,惨遭杀害,以致使室内壁上地下,到处溅着斑斑血痕,但因时日久远,所谓“血痕”,业已淡得非加仔细注目,无法看出!

狄华康对这些骷髅白骨,看了几眼,带好石门,走向南壁。

到了此时,他心中已自觉得“三怪墓”名不虚传,这藏在山腹中几间石室以内,着实有许多令人莫测高深的奇异之事!

中室有一鼎二椁,东室有十三骷髅,不知南室之中,又有些甚么花样?

狄华康心中动念之间,业已走到了南壁石门以外。

他虽不知南室之中,情况如何?但料想起来,可能与东室之中,大同小异。

念头如此,事实不然,石门一推,便把狄华康看得摇头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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