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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捷逾鬼魅的黑影

宓绿继续说道:“神君一闻此言,自然愤怒异常,何况罗刹一龙又说出身份,是深仇江夫人的得意门徒,遂以冷言冷语,把对方恶狠狠地讥嘲一顿。”

宇文奇点头说道:“那厮骄狂成性,一受讥嘲之下,定必与董二弟翻脸动手。”

宓绿恨声说道:“骄狂倒无其可怕,阴毒才着实难当。罗刹一龙静静听完神君的讥嘲之语,并未动怒,只是哈哈大笑说道:‘我以为你们是父女关系,原来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把两朵鲜花,插在一堆臭牛粪上。’”

司空远摇头说道:“无礼,那罗刹一龙简直无礼之至,他怎配称得上一个龙字?”

宓绿妙目之中,泪光又现,悲声叫道:“管兄,那罗刹一龙的卑鄙可恨之处,还在后头呢!他笑声未绝,语音未了,右手倏然一扬,三枚淬毒白虎钉,业已向神君心窝要害,闪电飞袭。”

司空远咬牙说道:“不错,这是他惯用手段,那日萍水相逢,无端起衅之下,罗刹一龙也是用淬毒白虎钉,对我暗加袭击。”

宓绿拭泪说道:“一来事出不意,二来双方对面答话,距离太近,神君遂闪避不开,被其中一枚淬毒白虎钉,穿透心房,含恨九泉,化作南柯一梦。”

宇文奇听得目中厉芒连闪,仰首夜空,抱拳叫道:“董二弟英灵不远,愚兄誓尽全力,替你雪此深仇。”

司空远问道:“宓大姑娘的遭遇如何?难道也一并惨遭毒手?”

宓绿珠泪又流,悲泣答道:“那罗刹一龙功力极高,动作好快,一面发出淬毒白虎钉,暗算神君,一面欺身骈指,点了我姊姊晕穴。可……可惜……可怜我姊姊竟被……被他掳去了。”

宇文奇“哦”了一声,点头说道:“那罗杀一龙暗算董贤弟,点倒宓大弟妹之际,正好是宓二弟妹的良好逃走机会。”

宓绿玉颊一红,赧然说道:“我当时虽想一死相拼,但又恐敌他不过,反遭蹂躏。何况更想寻得宇文大哥,报告噩耗,或许有望复仇,遂只好咬紧牙关,忍辱遁去。”

宇文奇问道:“那罗刹一龙见你逃走之下,可曾追赶?”

宓绿摇头答道:“他把我姊姊抱在怀中,满面淫笑,正想恣意轻薄,哪里还顾得追我?只是恬颜无耻地说了几句话儿。”

宇文奇道:“他说的是什么话儿?”

宓绿应声答道:“他说罗刹一龙是龙,除了娶凤为后以外,还要搜尽天下美女,列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司空远忍不住,哂然叱道:“真是狂妄绝伦,恬不知耻。”

宓绿继续说道:“那厮并声称他相貌之俊,与武功之高,当世中无出其右,并对我爱慕异常,叫我不必再记杀夫之仇,寻去罗刹教主坛的天欲宫,与他同享风流岁月。”

司空远听得怒满心头,愤无可泄,竟把方斗大山石,震成无数碎块。

宓绿把三绝神君董大空遇难,及宓红被掳的经过讲完,又复泪若泉流,悲声叫道:“宇文大哥,管不平兄,小妹忍死须臾之故,无非想觅人救我姊姊,并与神君报复深仇。如今话已讲完,无颜苟活,我……”

话犹未了,娇躯已腾,竟向峭壁之上一头撞去。

她曾经背夫偷欢,足见并非贞节烈女,与三绝神君董大空,也并无太多情份,这种寻取自尽之举,显然只是做作,非出本心。

故而,宓绿撞壁之处,也是选择司空远伸手可及所在。

司空远明知她是出于做作,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好伸手相拦。

一拦之下,宓绿便未撞上山壁,却把那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撞入司空远的雄健胸膛。

她又喜又羞,索性撒起娇来,竟偎在司空远的怀中,珠泪纷披,哀哀痛哭。

司空远被她弄得耳根发热,慌忙推开宓绿。宓绿又顿足叫道:“管兄,你……你让我死掉好了,何必救我?”

边自说话,边自作出仍欲向山壁撞去之势。

司空远目注宇文奇,见宇文奇站得甚远,只好仍自拦住宓绿,低声叫道:“宓二姑娘何必如此,常言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你徒死何益?应该留此有用之身,营救宓大姑娘,并为董神君报仇雪恨,使他能在地下瞑目。”

宓绿悲声叫道:“管兄,你话虽不错,但凭我一个弱女子,就能斗得过罗刹一龙,或敢惹罗刹教吗?”

司空远尚未答言,宇文奇忽在一旁叫道:“宓二弟妹,我告诉你,这位玉面神龙管不平老弟,身怀绝世武学,正是罗刹教的唯一克星。”

宓绿闻言,竟向司空远双膝一屈,盈盈拜倒,泪落如泉,悲声叫道:“管兄,你……你既怀惊人绝艺,不怕那罗刹一龙,可否仗义助我……”

事既至此,司空远觉得业已义不容辞。

遂不等宓绿话完,便自朗声说道:“宓二姑娘请起,关于为董神君复仇,及营救宓大姑娘之事,由宇文老人家,及你我三人,共同努力。”

换了以前,司空远必然豪气干云,声言独任其难。如今历遭险验,阅历大增之下,毕竟精明了些,把无相追魂宇文奇也拿话扣住,拉在一起。

宇文奇闻言,目注司空远,失笑说道:“司空老弟放心,三绝神君董大空是我至交,我哪有置身事外之理?何况行凶掳人者,又是罗刹一龙,正与我们大破罗刹教,歼除江夫人的雄图,敌忾同仇,不相悖义。从此宓二弟妹,便与我们同德同心,一齐行动便了。”

宓绿听得宇文奇与司空远,均如此仗义允诺,自然拭泪称谢,流露出满面感激神色。

司空远起初因宇文奇命宓绿从此与自己一同行动,有点眉头暗皱。

但转念一想,只要自己胸怀坦白,不涉淫邪,怕她何来?或许宓绿经过这番惨痛打击后,业已顿悟前非,不会再那等不知自爱。

加上三人同行,有位年高德劭的宇文奇在旁,即令宓绿情不自禁,有点意马心猿,宇文奇也可随时向她加以劝告申斥。

他经过一番思虑,目注宓绿,闪射炯炯神光,双剔剑眉,朗声叫道:“宓二姑娘,为董神君复仇,及拯救宓大姑娘之事,我与宇文老人家,虽然义不容辞,但你自己的今后脚步……”

话犹未了,宓绿便接口答道:“小妹懂得管兄的言外之意。常言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宓绿便以此二言,为今后立身根本,管兄是否还有甚明教?”

司空远摇头笑道:“宓二姑娘但能如此,管不平敬佩不尽,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明教……”

宓绿微微一笑,扬眉叫道:“管兄,你虽不肯赐教,我却要向你请教。”

司空远猜不透她所谓请教之意,只好应声说道:“彼此同仇敌忾,不算外人,宓二姑娘有甚话儿,尽管请讲,不必如此客气。”

宓绿闪动着两道似水目光,但却收敛得相当澄澈,不露丝毫邪荡之气,凝注在司空远的俊脸之上,缓缓问道:“管兄,请你再把你的名号,告我一遍。”

司空远既已被她称做管兄,自然毫不迟疑,应声答道:“玉面神龙管不平。”

宓绿银牙微咬下唇,柳眉双蹙,以一种惑然神色,偏过脸去,向宇文奇问道:“宇文大哥,他是玉面神龙管不平兄,你怎么适才又叫他司空老弟?”

宇文奇被宓绿问得一怔,方知自己适才在无意之间,用错称呼,露了马脚。

司空远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窘得俊脸发烧。

三人默然片刻,还是由宇文奇哈哈一笑,打开僵局,向司空远叫道:“司空老弟,今后宓二弟妹既与我们一同行动,不算外人,似可把你真实姓名来历,告诉了她,免得我必须把你的真名假名,时时挂在心头,仍不免说漏了嘴。”

司空远点头说道:“晚辈的真实姓名,原不必对宓二姑娘隐瞒,就请老人家……”

宇文奇不等他再往下讲,便向宓绿笑道:“宓二弟妹,这位老弟复姓司空,单名一个远字,是昔日武林第一高手十全书生司空玉奇,及碧云仙子吴小梅之子,家学渊源,武功精绝,连罗刹一龙、罗刹一凤算上,恐怕年轻人物中,无人能出其右的呢!”

司空远赧然笑道:“宇文老人千万莫要过于谬赞。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道是只道此身凌绝顶,那山更比这山高。四海八荒间,高人无数,晚辈这点浅薄功力,能算什么?”

宓绿娇笑说道:“满瓶不动半瓶摇。仅从司空兄这种谦抑襟怀之士,便可看出宇文大哥说你是罗刹一龙的最大克星一语,定必丝毫不错。”

无论任何圣贤豪杰,几乎极少有人不爱奉承。司空远在宓绿的巧言倩笑之下,不禁把对她的欠佳印象,渐渐减少。

宓绿语音方落,司空远忽然想起适才有人在此间用飞凤毒针,向自己及宇文奇暗算之事,遂向宓绿问道:“宓二姑娘,你是何时到此?”

宓绿答道:“我本不知宇文大哥与司空兄在此,只因远远发现这小峰头上,伏有一人,似向峰下扬手,发甚暗器,遂好奇心起,赶来看看,竟和司空兄等,不期巧遇。”

宇文奇扬眉问道:“宓二弟妹,大概在你赶到以前,峰头所伏之人,业已溜走?”

宓绿点头答道:“我的身形才动,那人身形已腾,跟着便见司空兄发话责问,登峰搜查。小妹是在司空兄凌空纵落以后,方悄悄赶到。”

宇文奇目光一闪,向宓绿打量几眼。

宓绿笑道:“宇文大哥,你这样看我则甚?”

宇文奇怪笑说道:“我是在想,宓二弟妹要不要改易男装?抑或就以本来面目,随我们参与仰钵峰头的群雄大会?”

司空远略一沉吟,摇头说道:“仰钵峰头的群雄大会,我认为宓二姑娘,在会前不必改装易容,于会后再以男子装束,随同我和宇文老人家,共商大破罗刹教,扫荡魔巢,雪仇救姊之计。”

宇文奇眼珠一转,点头笑道:“我明白司空老弟之意,宓二姑娘于群雄大会以前,不必掩饰本来面目便了。”

宓绿相当聪明,闻言之下,含笑问道:“司空兄,莫非我这本来面目,还有什么作用?”

司空远尚未答话,宇文奇便即笑道:“因为罗刹一龙既对宓二弟妹曾起不轨之心,假如他看见你时,比较容易出现。”

宓绿“哦”了一声,目注司空远含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三人暂时还不宜合在一起。”

司空远道:“表面上确以宓二姑娘单独行动为宜,但我与宇文老人家,却均隐身跟随,绝不离开你十丈以外。”

宓绿娇笑说道:“这样也好,我就来作香饵,看看能不能钓起什么东海鳌鱼之属?”

说完,她正待如计单独动身,司空远忽又向她叫道:“宓二姑娘,你适才虽然未曾看清在峰上对我们施展暗器之人,是何模样……”

宓绿接口笑道:“我虽未看清她的容貌,却在对方腾身逸去之际,看清了她的身材。”

司空远道:“此人大概是个女子?”

宓绿扬眉一笑,点头答道:“司空兄猜得对了,不单是个女子,并是个身材极为曼妙的绝美白衣少女,她手中似乎……?”

司空远见宓绿说至此处,双眉忽蹙,似在思索甚事,便忍不住问道:“那白衣少女的手中怎样?宓二姑娘为何不说下去?”

宓绿笑道:“我所以迟疑之故,是只看见那白衣少女的手中,持着一根长约二尺左右的管状之物,却拿不准究竟是根玉箫?抑是根玉笛?”

这几句话儿,把司空远听得又复目瞪口呆,陷入了一片迷惘。

因为白衣少女、玉箫,加上险些儿要了自己和宇文奇性命的四根飞凤银针,业已十有八九可以断定就是曾使自己与黄衣书生,大起冲突的桥上吹箫之人。

假如黄衣书生真是罗刹一龙,则这白衣少女,必是罗刹一凤。

但她究竟是不是在十三孔桥之上,使自己伤心肠断的失约人呢?

司空远不能不想,却又想不明白。

于是,他便呆呆出神,剑眉深蹙,陷入了一片迷云愁雾之中。

宓绿笑道:“司空兄如此愁思则甚?莫非你认识那位对你暗算的白衣少女吗?”

司空远摇头答道:“不认识,我在猜测这不肯明面出头,却在暗中施行鬼蜮手段的女魔头,究竟是什么来路?”

宇文奇一旁笑道:“老弟不必猜了,我几乎已可断言她定是罗刹一凤。”

司空远双眉一挑,点头说道:“罗刹一凤既来,罗刹一龙必不在远。宓二姑娘且遵照我们适才所定策略,请你权为香饵去吧!”

宓绿点头笑道:“好,我去峰下独坐,司空兄与宇文大哥,就在这小峰头上,隐身伺敌,替我打个接应。”

宇文奇、司空远双双颔首,宓绿便轻轻纵落峰下,在一片平石之上,倚树而坐。

约莫等了半个更次,毫无动静。

司空远不禁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宇文奇苦笑叫道:“老人家,这不像以饵钩鳌,简直像守株待兔,要不要请宓二姑娘走动走动?”

话方至此,峰下忽然响起一片歌声,划破了静夜沉寂。

这片歌声,自然是宓绿所发,她唱的是: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宇文奇听得歌声,向司空远悄悄笑道:“她也等得不耐烦了,这歌声一起,或许……”

司空远俊目之中,突闪异采,先对宇文奇把手略摇,然后向宓绿所坐石后的小林之内,指了一指。

宇文奇也听出小林之内,有了轻微行动声息,遂对司空远附耳叫道:“司空老弟,你不要以为守株待兔事必无成,如今有只倒霉兔子,快要出现了呢!”

司空远冷笑说道:“兔子来的不止一只,可能是三只,甚或四只?”

宇文奇暗佩司空远耳力极聪,点头微笑说道:“老弟听得不错,小林东边,似有三人,但西边又另来一人,他们可能不是一路。”

司空远眉峰一聚,心中微觉纳闷。

他纳闷的是这位无相追魂宇文奇,分明身具极高功力,比自己只强不弱,却为何老是掩掩饰饰,仅在极端无意之下,偶露一二。

虽然,老成持重的前辈人物,往往讲究满瓶不动,谦抑为怀。

但宇文奇与自己已是同甘苦,共患难的道义之交,仍如此不肯开诚布公,似嫌过分深沉了些。

念犹未了,宇文奇含笑问道:“老弟想些什么?莫非不以我所说为然?”

司空远扬眉笑道:“老人家天听神聪,怎会有误?”

一言才出,峰下宓绿的歌声又起,这回她唱的仍是青莲名诗:

“民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歌声仍在袅袅,一片狂笑之声,已从小林东面响起,有人接口说道:“小姑娘,你完全错了,等待良人平虏而归,岂非痴心妄想,难道没听过‘可怜无定河边骨,尽是香闺梦里人’吗?”

司空远低低咦了一声,向宇文奇附耳叫道:“宇文老人家,你觉不觉得这语音好熟?”

宇文奇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不单觉得熟,我并已听出仿佛就是曾在插云岭下,向方万川寻仇,与我们一度交过手的毒手煞神龙飞天。”

司空远被宇文奇一言提醒,知道他所说不错,心中也越发惊佩,这位老人家的功力心机,确非自己所能企及。

笑语之声发后,宓绿立即从石上一跃而起,目注林中,扬眉叫道:“林内答话何人?”

林内狂笑答道:“小姑娘莫要害怕,我们不是恶人,是良人。”

这“良人”二字,语涉双关,分明含有向宓绿挑逗,并暗占便宜之意。

随着答话之声,从东边林内,缓步走出三人。

当中一人,正是宇文奇所猜的毒手煞神龙飞天,其余二人则黑衣覆体,黑布蒙头,也与上次所见两名罗刹教的香主,打扮得完全一样。

宓绿一向是调情圣手,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良人”二字,语意轻薄。遂面罩秋霜,冷然问道:“我因心烦无聊,在此小坐,独自作歌。尊驾素不相识,却出面答话,不知有何指教?”

龙飞天以一种淫邪目光,盯在宓绿的脸庞儿上,嘿嘿怪笑说道:“姑娘是心烦无聊,我也有点无聊心烦,何不彼此慰藉慰藉,只要春风能够入罗帏,却管它相识不相识则甚?”

宓绿双眉一剔,厉声叱道:“尊驾放尊重些……”

龙飞天不等宓绿话完,便即贼忒嘻嘻,哂然笑道:“姑娘不单在歌声中,流露出难禁闺中寂寞的思夫之意,便连脸上也洋溢着一片春情,又何必黄熟梅子假卖青呢?”

宓绿因知司空远在崖上偷窥,不禁窘得玉颊飞红,嗔目骂道:“无耻狂徒,你完全看错人了,姑奶奶是新遭惨变,伤心偷活的未亡人……”

龙飞天接口笑道:“那就更好,姑娘既是文君新寡,我……”

“我”字才出,宓绿右手一扬,三线寒光,向龙飞天雷射而去。

龙飞天哈哈一笑,闪身避过那三线寒光,向宓绿轩眉叫道:“姑娘既然敬酒不吃,龙某只好请你吃罚酒了。”

说至此处,扭头向那两名蒙面黑衣人道:“两位香主,替我把这丫头擒下,但不许对她有任何伤损。”

两名蒙面黑衣人暴喏一声,身形闪处,宛若两只巨鸟般,向宓绿飞扑而出。

司空远看着宇文奇低声问道:“那罗刹一龙若在近处,龙飞天恐不敢如此猖獗。我们要不要出面替宓二姑娘打个接应?”

宇文奇向小林西边呶了呶嘴,悄然笑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老弟稍安勿躁,我们且做个捉黄雀的猎人多好。”

宇文奇一语方毕,崖下情势,果起了重大变化。

宓绿见那两名黑衣人,已向自己扑来,崖上隐身的宇文奇及司空远,却仍无动静,遂只好准备单独应敌。

但她尚未出手,那两名黑衣人,已从约莫六七尺外的空中,蓦然翻跌在地一动不动。

龙飞天怒啸一声,纵身赶过,只见那两名黑衣人,不知中了什么恶毒暗器,业已双双死掉。

他上次带了赫连耀、赫连辉二人,向方万川寻仇,折在司空远手下。如今竟又平白断送了两名香主,不禁暴怒如雷,目闪凶芒,向宓绿厉声叱道:“丫头,报上名来,你为何如此狠毒?”

宓绿知道龙飞天以为人是自己所杀,正待反唇相讥,西面林中,突然有人冷笑说道:“匹夫,你先报上名来,并说明你为何如此无耻?”

龙飞天这时方知另外有人隐身在侧,不禁脸上一热,目注林中说道:“要老夫报名不难,阁下请现身答话。”

西面林中,又响起哼的一声冷笑,跟着便慢腾腾地,走出一个人来。

龙飞天因自己手下两名香主,死得太以容易,心知对方必是什么名震八荒的绝世高手,遂想等见了对方形貌,摸清身份以后,再定或逃或战之策。

但如今对方业已出林,反倒把位毒手煞神龙飞天,弄得越发目瞪口呆。

因为这位从林中慢腾腾走出之人,竟也是黑衣罩体,黑布蒙头,与龙飞天及那已死的两名罗刹教的香主,完全是同样装束。

不单龙飞龙看得发呆,连在小峰头上,准备隔岸观火的宇文奇、司空远二人,也自十分诧异。

司空远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宇文奇悄悄问道:“宇文老人家,这从林西出现的黑衣蒙面人,莫非也是罗刹教中的魑魅魍魉?”

宇文奇摇了摇头,悄然答道:“大概不是,否则这干东西,虽然万恶,尚不至于同类相残。我们且看下去,自会明白。”

这时,龙飞天于越发吃惊之下,戟指对方,厉声叫道:“来人通名。”

黑衣人两道如电目光,从蒙面黑布中,炯炯射出,注向龙飞天,哂然叱道:“老匹夫,你到底是人是狗?”

龙飞天怒道:“阁下请在口舌之间,放尊重些……”

‘黑衣人接口冷笑道:“人必先行自侮,然后外侮方来。是你自己不尊重你自己。”

龙飞天愕然问道:“老夫有何不知自重之处?”

黑衣人向宓绿看了一眼,冷冷说道:“行将就木,犹效儇薄狂蜂,不自重之一也。言而无信,等于放屁,不自重之二也。”

对于第一点,龙飞天脸上微红,无辞可辩,但对于第二点,却不服问道:“阁下这‘言而无信’四字,是从何而来?”

黑衣人道:“你适才曾说,要老夫报名不难,阁下请现身答话。如今我已现身,你竟不赶紧报名,岂非根本把所说话儿,当作放屁?”

龙飞天被对方抓住话柄,指责得满脸通红,只好索性借傲遮窘,狂笑说道:“老夫不是不肯报名,是怕吓得你骨软筋酥,屎滚尿流地站不稳脚。”

黑衣人虽见龙飞天如此狂傲,倒并不怎样动怒,淡然一笑,说道:“你就尽管说吧,我还不至于如此胆小。”

龙飞天无可奈何,只好扬眉说道:“老夫姓龙,名飞天,外人称毒手煞神。”

黑衣人哂然一笑,点头说道:“我说你怎么又蠢又俗,不成气候,果然是个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

龙飞天以为自己的“毒手煞神”四字,相当响亮,在罗刹教中,又是一位堂主。

故在报名之后,颇有些洋洋自得意味。

谁知对方竟认为他蠢俗无名。

龙飞天不禁气得两眼翻白,厉声叱道:“我已一再警告,阁下不得口舌轻薄。”

话方至此,黑衣人怪笑一声,接口说道:“我对你口舌轻薄,总比你对这位姑娘行为轻薄,来得高尚一些。”

龙飞天双掌一挫,准备出手,嗔目叫道:“彼此既属武林人物,且在艺业上论高低吧,你替我通上名来。”

黑衣人虽见龙飞天周身微颤,似在凝聚劲力,即将发难,却仍毫不为意地,神色安祥,缓缓说道:“我叫屠龙客,你这条又蠢又俗的老孽龙,可以满意了吧?”

龙飞天知道对方这“屠龙客”三字,是针对自己而来,必非真实名号,再问亦复徒然,遂钢牙暗挫,狞笑起处,一招金豹探爪,向黑衣人当胸拍出。

这一掌,除了出人不意,相当快捷之外,龙飞天并狠毒异常地,是以全力施为,凝足了十二成的内劲。

黑衣人起初似想硬接,但闻得龙飞天发掌时所挟掌风,便知来势极强。微一闪身,轻飘飘地,左飞出八九尺外。

他虽仅略一飘身,但在行家眼中,却已看出此人武学颇高,身法相当奇诡。

尤其是峰上偷窥的无相追魂宇文奇,更看得低低哼了一声,又把头儿点了两点。

司空远悄然问道:“老人家点头则甚,是否业已看出这黑衣人的来历?”

宇文奇道:“来历尚未看出,只觉得这人所用身法,奇诡得有点眼熟,年龄也不会太大。”

就在司空远与宇文奇互相低声答话之间,龙飞天已挟怒凝劲,宛如疾风暴雨般,向那黑衣人接连攻出八掌。

但他虽然连攻八掌,却被对方每次不同地以八种奇妙身法,一一避过。

宇文奇看得从嘴角间浮起了一丝冷笑,其笑意为何?却神秘得令人无从推测。

司空远则低低说道:“八掌连空,其锋已挫。避其朝气,击其暮气的兵法而论,那黑衣人该还手了。”

宇文奇听了司空远这样说法,略一摇头,面含微笑,低声接道:“司空老弟的看法虽然正确,但这黑衣人,恐怕要等避过龙飞天一十二掌以后,才会还招,并在还招的三掌之内,便把这位毒手煞神置于死地。”

司空远冷眼旁观之下,觉得这黑衣人身法极为奇诡灵妙,一身武学,显然高出毒手煞神龙飞天,几乎无须避锐击馁,随时皆可转采攻势。

故而,他对于宇文奇所说黑衣人将于避过一十二招后,开始还攻,并在还招三招以内,把毒手煞神龙飞天置于死地之语,有点不太相信。

转念间,龙飞天又以三招凌厉掌法,连环发出,向黑衣人继续猛攻。

口中并狞笑叫道:“原来阁下除了牙尖舌利,口齿轻薄以外,在真实武功方面,竟是跟师娘学得来的专门挨打一派。”

黑衣人沉默不语,一任龙飞天狂傲讥嘲,只是仍以他每次不同的奇诡身法,在龙飞天狂啸掌风,和漫天掌影之中,轻灵闪避。

司空远看得暗叫奇怪,心想:“业已十一招了,黑衣人仍不还手,难道无相追魂宇文奇,真像神仙一般,猜中……”

念方至此,龙飞天又以一式恶鬼拍门,双掌齐发,向黑衣人凝功猛击。

司空远暗忖:“这是第十二招了,倒看黑衣人是躲是接?”

黑衣人吸气缩胸,好似一张薄纸般,随着龙飞天的呼呼掌风,向后飘出了两丈左右。

龙飞天一声厉啸,双足点处,身形忽腾。

他是先行纵起了四丈二三,然后折腰伸足,头下脚上,双掌屈指成钩,活像条天矫神龙般,追踪黑衣人,凌空飞扑而下。

司空远见状之下,精神一振。

因为这种飞龙身法,是龙飞天一向引以自豪的看家绝艺,换句话说,就是这位毒手煞神,于久攻无功以下,已发绝情煞手。

黑衣人则也已躲过了一十二招。

司空远凝神注目,他要看黑衣人是否当真于此时还招,并是否能在三招以内,把龙飞天置于死地?

“嘿……嘿……嘿……嘿……”

黑衣人未曾还招,先发怪笑。

怪笑声止,他不再闪身,不再后退,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卓立得巍如山岳。

司空远心中不免啧啧称奇,暗自忖道:“宇文老人家真是江湖经验丰富无比的一位怪杰,这黑衣人果然准备还手。”

一念方了,龙飞天的天矫身影,已如神龙御风,当空扑落。

“嘿……嘿……嘿……嘿……”

黑衣人怪笑再起,双掌齐翻。

“蓬”的一声巨震,尘沙狂作,人影倒飞。

尘沙狂作的原因,是黑衣人被震得双足陷地寸许,并有大片泥土,为掌风所卷,浮散空际。

人影倒飞的原因,是龙飞天凌空飞扑之下,被人家震得凌空倒飞出一丈四五。

他惊心未定,落身未稳,一条捷逾鬼魅般的黑影,业已掠到面前。

不单人到,掌也到,招式并熟悉已极,就是龙飞天在第十二招,向对方施展过的恶鬼拍门。

但刚才他拍人家的门时,人家可以吸气缩胸,从容退避。如今人家拍他的门时,他却仓皇拘促,无法不接。

“蓬!”又是一声巨震,这声巨震的结果是龙飞天脸色铁青,嘴角泌血,跄跄踉踉地倒退出七八步去。

黑衣人却如岳峙渊停,巍立不动。

对了,不错,宇文奇说得对了,猜得半点不错。

这黑衣人果然是在避过十二招后,开始还攻,仅仅两掌,便使龙飞天身负颇重内伤,看来当真能于第三招上,令那毒手煞神,恶贯满盈,归诸劫数。

“嘿……嘿……嘿……嘿……”

“飕!”

前面的声音,是怪笑一度起,后面的声音,是人影一条飞。

这两种声音,全是发自黑衣人,他一面嘿嘿怪笑,一面也效法龙飞天适才那样纵起了四丈二三。

他也折腰伸足,他也头下脚上,他也屈指成钩,他也像条天矫神龙般,追踪着龙飞天的跄踉步履,凌空扑落。

龙飞天欲拼无力,欲避无及,只好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蓬!”

第三声巨震起了,黑衣人的凌空猛扑身形,被震得向左侧方斜飞出八九尺远。

这不是龙飞天的本领,这是司空远蓦然从峰头飞落,自斜里向那黑衣人击出一掌。

宇文奇万想不到司空远会有这种举措,要加阻拦,已自不及。

黑衣人发觉有人更在自己的斜上方袭来之下,自然顾不得再伤龙飞天,只好回掌自卫。

一来,司空远的功力,不逊于对方;二来,他是主动袭击,居高临下,占了便宜,才把那黑衣人震得向左侧方的八九尺外,斜斜飞落。

黑衣人身形落地,愤然回头,目注司空远,射出熊熊怒火,厉声问道:“来人是谁?赶快通名。”

司空远双目一挑,正待答话,耳边突然听得宇文奇暗用蚁语传声,悄悄嘱道:“老弟不必吐露真名,与此人试手无妨,但请勿过分认真,拼命相搏。”

司空远知道宇文奇既然如此嘱咐,必有深意。遂向那黑衣人笑了一笑,说道:“尊驾懂不懂江湖礼数?你在问我名姓之前,应该先行自己报个字号。”

黑衣人怒道:“你既在一旁偷窥,难道不曾听见我叫屠龙客?”

司空远认为这“屠龙客”三字,必非对方真名,遂在闻言之下,发出一阵仰天狂笑。

黑衣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起来,诧声问道:“你如此发笑则甚?莫非我不能叫做屠龙客吗?”

司空远摇头答道:“我不是笑你不能叫做屠龙客,是笑天下居然有如此巧事?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和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黑衣人怔了一怔,目光在司空远身上,来回扫射,继续问道:“这样说来,你也叫做‘屠龙客’了?”

司空远淡笑一声,轩眉答道:“尊驾相当聪明,猜得只差一点点,我姓屠,名屠龙,只比你少了一个‘客’字。”

黑衣人叫道:“屠屠龙……”

三字才出,便知不妥,赶紧住口不语,两道炯炯目光中的杀气更浓。

因为黑衣人向龙飞天自称“屠龙客”之举,显然充满了揶揄傲慢意味。

但司空远向这“屠龙客”自称“屠屠龙”之举的揶揄傲慢意味,却来得更显更明。

黑衣人自知受人奚落,收口以后,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向司空远沉声叫道:“阁下不必尽恃口舌之能……”

司空远不等对方话完,便即接口笑道:“尝鼎一脔,应知全味。尊驾怎说我尽恃口舌之能?适才在手脚上,还不是……”

这黑衣人出道以来,几乎从未受过挫折,故把适才被司空远凌空一掌,震飞八九尺外,并真气微荡,略受内伤之举,视为奇耻大辱。

如今听得司空远又提起适才之事,不禁牙关暗挫,一招五指抓魂,倏然发出。

两人本在对面答话,这一招疾发,委实令人有点防不胜防,颇难应付。

但司空远早就看出这黑衣人的功力既高,心性又极凶毒,口中虽对他讥嘲,心中却时有戒念。

黑衣人右掌才伸,司空远衣角轻拂,人已右旋八尺。

黑衣人勃然叫道:“屠……阁下既然自诩手脚不弱,为何不敢接招?”

司空远哂然一笑,扬眉说道:“我不是不敢接招,是打算先让你十二招,然后在三招以内,使尊驾知道我屠屠龙,是否名副其实?”

言语中的讥讽意味,越来越浓,黑衣人似乎不堪忍受,气得全身发抖。

外行人看来,这黑衣人是在气得发抖,内行人看来,却知道这黑衣人因遇劲敌,是在凝聚内劲,和某种奇异功力。

因为这黑衣人不仅在抖,并从抖颤不停的身上,发出“格格”“格格”的骨节声响。

司空远凝神静听,屈指暗计,他算出黑衣人身上骨节,一共“格格”“格格”地响了七十二声。

有此发现,司空远倏地一惊,暗忖难怪宇文奇要用密语相嘱,这黑衣人的功力造诣,果然与自己几相仿佛,相差不远。

七十二响过后,黑衣人的一双手掌,也起变化,十指尖端,和掌心部位,变成紫黑色泽。

就在黑衣人凝功待发,司空远暗自提防,宓绿与龙飞天,则在一旁静观究竟之际。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间歇时顿的短促啸声。

这啸声共作九响,每一响的间隔之间,极为匀称。

黑衣人听得啸声,忽把所聚的功力散去,向司空远厉声叫道:“我恩师有急事相召,今夜不克向你领教,可否约个时地,彼此作一决斗?”

司空远笑道:“尊驾尽管吩咐,在下准定践约。”

黑衣人一阵狞笑说道:“好,我就来定个时地,但望你言而有信,万勿失约。”

司空远扬眉笑道:“尊驾便把约会定在龙潭虎穴之中,在下也……”

一语未毕,远处啸声又起。

仍然是间歇时顿,接连啸了九声。

黑衣人肩头一晃,人影电飞,纵向啸声来处,半空中高声喝道:“阁下记往,我所定时地,是明岁端阳,洞宫山百盘谷内。”

这黑衣人身法极快,语声尾音,犹在司空远耳边荡漾,人影已没入数十丈外的林木深处。

他所说明岁端阳,洞宫山百盘谷内一语,只使司空远记在心头,但却把那位毒手煞神龙飞天,听得神情一震。

司空远见黑衣人已走,遂转过身来,向龙飞龙沉着脸儿问道:“龙当家的,你幸得活命,怎么还不快走?莫非你灾星才退,色心又起,仍想对这位姑娘有甚不逊之念吗?”

龙飞天以为司空远既出面在黑衣人掌下,抢救自己,必对自己有甚渊源,或者看破自己罗刹教堂主身份,要想有所结纳依靠?

谁知黑衣人虽走,这自称“屠屠龙”之人,竟冷言斥责,语意极为难听。

龙飞天业已身负重伤,又知司空远的武功,比那黑衣人只强不弱,话不投机之下,哪里还敢逞凶?只好一声不响地,默然鼠窜而去。

宓绿目送龙飞天去后,不禁向司空远苦笑叫道:“司空兄,你们这拿我作为香饵之计,虽然钓来了一条龙,但却不是心目中的那条龙……”

司空远接口说道:“龙飞天也是罗刹教中的一名堂主,他教下人物,既已纷纷出现此间,足见罗刹一龙是必会参与仰钵峰盛会的了。”

说至此处,仰头向峰上含笑叫道:“宇文老人家,你同不同意我这种看法?”

峰头寂寂,宇文奇未曾答话。

司空远连问三声,均未获答。不禁双眉一挑,飞身纵上小峰。

但小峰头上,寂然无人,那位无相追魂宇文奇,业已不知去向。

司空远眉头深蹙,顿足说道:“这位宇文老人家见识广博,武功精深,更极为机智,简直什么都好,就是在行动方面,时常神秘鬼祟,令人摸不着头……”

话犹未了,宓绿也已纵到司空远的身旁,并向他娇笑说道:“司空兄不必抱怨,那不是你所说的宇文老人家吗?”

边自说话,边自伸手向东一指。

司空远顺着宓绿手指看去,果见宇文奇从东方远处的林中现身,宛若凭虚御风地,飘飘而来。

宓绿不由啧啧赞道:“司空兄你看,宇文大哥这一身凌空虚渡轻功,多么高明?在当世武林中,恐怕寻不出几人能具如此火候。”

司空远点头说道:“我承认这位老人家的武功极高,只不懂他这‘无相追魂’外号,为何会没有多大名气?”

宓绿嘴皮一动,正欲答话,面前人影微晃,宇文奇业已笑吟吟地,卓立峰顶。

司空远皱眉问道:“宇文老人家,你适才还用蚁语传音功力,密嘱我莫吐真名,怎在一转眼间,又跑去那远则甚?”

宇文奇眼珠一转,含笑说道:“司空老弟,你也是聪明人,我不回答你的问题,却要你猜一猜看?”

一句“你也是聪明人”,激得司空远俊目闪光,皱眉思索。

他先想起宇文奇向自己耳边所作传音密语,又想起宇文奇的来路,正是黑衣人的去处,不禁恍然叫道:“我明白了,适才那九响一次的两次啸声,莫非就是老人家所发?”

宇文奇点头笑道:“我知道老弟是聪明人,只消稍为动点心思……”

司空远有所疑惑,急急问道:“如此说来,那黑衣人竟是老人家的门下弟子?”

宇文奇摇了摇头,微笑说道:“老弟这次却猜错了,我只是看出那黑衣人的来历,才冒发他师傅所用信号,把他骗走,解决问题而已。”

宓绿听出语病,扬眉问道:“那黑衣人虽然被啸声所骗,便到了林中……”

宇文奇不等她往下再问,接口笑道:“我已在林中模仿他师傅语气,留下指示,命那黑衣人,远去嵩山待命。”

司空远一怔问道:“老人家把那黑衣人骗得远去嵩山则甚?”

宇文奇笑道:“这理由极为简单,就是我不愿意使这黑衣人参与仰钵峰顶之会,免得破坏我们计划,以致搅乱全局。”

司空远道:“那人是谁?”

宇文奇毫不迟疑,应声答道:“他不是业已告诉你叫做屠龙客吗?”

司空远苦笑说道:“这屠龙客三字,显然不是真名……”

宇文奇接口笑道:“纵非真名,也是真号,因为我知道他这屠龙客三字,是针对罗刹一龙而言。”

司空远“哦”了一声,扬眉说道:“莫非这屠龙客也以年轻第一好手自居,要与罗刹一龙互争长短?”

宇文奇点头答道:“正是如此,我才不愿意让你们三位第一会仰钵,闹得一切大乱。”

司空远略一轩眉,星目中,精芒微闪说道:“老人家虽不知屠龙客三字,是姓名,抑是外号,但对于那黑衣人的师门来历,却总……”

宇文奇不等司空远再问,便自点头笑道:“当然知道,否则我又怎能模仿他师傅的信号等等,把他骗走?”

司空远道:“那黑衣人武功不弱,又有与罗刹一龙互争年轻第一高手的壮志雄心,则他师傅不是位盖世魔头,也是位……”

宇文奇呵呵笑道:“称得上盖代魔头,他师傅就是天慈仙子江少苹所渴欲拉拢,在罗刹教中,以首席护法,虚位而待的……”

司空远听至此处,恍然说道:“我明白了,那黑衣人的师傅,就是三凶二毒,一佛七仙中,所谓三凶之一,并行辈独尊的九全秀士欧阳珏。”

宇文奇颔首说道:“欧阳珏虽也名列三凶,却是其余二凶,虎牙天王班三胜,象鼻天尊皮坚的师叔,故而适才那与老弟动手,自称‘屠龙客’的黑衣人,年龄虽不甚大,但论起辈份,已可与罗刹教中的两位护法,平起平坐。”

宓绿一旁娇笑说道:“怪不得宇文大哥适才异常特别地连啸九声,大概是代表九全秀士?”

宇文奇目注司空远,含笑问道:“司空老弟,你到处都在设法寻觅罗刹教中人物,探听罗刹教主坛天欲宫的所在,为何今日得着那宛如鼠入笼,鱼游瓮内的毒手煞神龙飞天,却把他轻轻放走?”

司空远双眉微蹙,欲语未语。

宇文奇又复笑道:“龙飞天身为罗刹教中一家堂主,若加严刑逼供,不愁他不供出天欲宫究在何处?”

宓绿微咬银牙,恨恨说道:“这龙飞天下流可恶,不仅应该对他严刑逼从,并应该就便杀掉,为世除害才好。”

司空远向宓绿看了一眼,扬眉说道:“宓二姑娘说得不错,龙飞天死有余辜。但我却认为这罪恶滔天的毒手煞神,不应该死在我的手内。”

宇文奇“咦”了一声,表示有所不解,向司空远愕然问道:“老弟此话怎讲?”

司空远一双俊目之中,神光炯炯,朗声答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宇文老人家难道忘记了与这毒手煞神龙飞天有关的一桩血腥故事?”

宇文奇皱眉问道:“老弟是说插云岭下方万川、方家驹父子二人的那笔血债?”

司空远点头答道:“正是,由于这笔血债,我才放走毒手煞神龙飞天,好让他将来死在方家琪的手中,以明循环不爽的善恶报应。”

宇文奇微笑说道:“老弟原来是这等想法,到着实出于我的意料之外。”

宓绿问道:“方家琪是谁?她杀得那武功显也不弱的毒手煞神龙飞天吗?”

司空远答复得颇为肯定,点头说道:“杀得了的。方家琪是方万川之女,方家驹之妹,也是苦因庵主独臂神尼的衣钵传人,以她那身武功,杀起龙飞天来,不会费甚气力。但若万一杀不了时,则父兄之仇难雪,却将使她饮恨终身,无可慰藉。”

宓绿闪动秋波,向司空远瞟了一眼,眉梢微扬问道:“司空兄认识方家琪?”

司空远应声答道:“认是认识,但不过匆匆一面之缘。”

宓绿意似不信,从嘴角上浮起一丝神秘笑容,目注司空远道:“司空兄,你倒真是位多情种子,对于仅仅有一面之缘的方姑娘,便体贴得如此深刻。”

司空远听出她语含调侃,不愿作正面驳斥,遂转过脸去,向宇文奇轩眉说道:“老人家记得我们上次相别之时吗?我就是夜,那绝峰以上,巧遇方家琪,她正准备回家省亲,骤睹父兄均遭惨祸,定必泣血椎心,肝肠摧折。我们身为侠义中人,又曾参与其事,应不应把那毒手煞神龙飞天,留给方姑娘出口怨气,使她老父兄长,九泉下得以瞑目?”

宇文奇抚掌笑道:“应该,应该。老弟的仁侠襟怀,委实令人可佩。”

司空远满面神光,继续笑道:“至于查探罗刹教主坛天欲宫所在一事,因仰钵峰头之会,已在目前,不愁没有罗刹教人物现身。衡量轻重之下,我遂把毒手煞神龙飞天,轻轻放过。”

宓绿娇笑说道:“放得对,放得好,小妹适才失言,司空兄莫要见怪。”

边自含笑发话,边自又向司空远微折柳腰,盈盈施了一礼。

司空远急忙抱拳还揖笑道:“宓二姑娘说哪里话来,我们敌忾同仇,今后常共患难,彼此间不必过分客套。”

宓绿目注宇文奇,娇笑叫道:“宇文大哥,你听见没有?那位自称为‘屠龙客’的黑衣人,曾与司空兄订了后约。”

宇文奇点头笑道:“我听见了,时间是明岁端阳,地点是洞宫山百盘谷内。”

宓绿皱眉说道:“这样一来,竟好端端地又替司空兄添了一桩麻烦。”

司空远俊目之中,神光电闪说道:“纵有麻烦,我也非践此约不可。”

宇文奇摇头笑道:“我觉得到并不算是多大麻烦。因为纵无这桩约会,洞宫山也非去不可,又何在乎多走一趟百盘谷呢?”

宓绿愕然问道:“宇文大哥,你这‘洞宫山非去不可’之语,却从何来?”

宇文奇怪笑答道:“宓二弟妹,你是要寻罗刹一龙,报仇救姊,司空老弟则要寻找罗刹教主江夫人,报复父母深仇,而我则认为罗刹教的主坛,不在洞宫,便在雁荡,岂非迟早都要走趟洞宫山吗?”

宓绿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司空远想起那位拿张白纸,哄骗自己的洞中老人,遂向宇文奇苦笑说道:“宇文老人家,那位可能是双口苏秦车大空的洞中老人,在白纸上所书‘容当后报’四字,不知是否会兑现?”

宇文奇接口笑道:“老弟襟怀仁厚,已对这段过节,表示不值计较,如今怎又突然关切起来?”

司空远轩眉答道:“老人家错会意了。我不是怕他不兑现这‘容当后报’,是怕他当真兑现起来,反会更伤脑筋。”

这回,到是宇文奇听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目注司空远,扬眉问道:“老弟此话怎讲?那双口苏秦车大空若探出罗刹教主坛天欲宫的所在,前来向你报讯,怎会使你更伤……”

话犹未了,司空远便含笑说道:“老人家业已认定罗刹教的主坛,不是设在雁荡,就是设在洞宫……”

宇文奇接口说道:“这不能说是完全定论,只是我个人的臆度猜测而已。”

司空远笑道:“老人家何等高明,纵是臆度猜测,也必十中八九。”

这两句话儿,听得宇文奇呵呵一笑,向司空远摇头叫道:“司空老弟,你过于推崇我了,请说下去。”

司空远苦笑说道:“假如那位双口苏秦车大空,居然践诺,有讯报来,竟不是洞宫、雁荡两地,而是北天山、昆仑山等处,却叫我风尘仆仆,赶赴东南?抑或万里间关,赶赴西北?”

宇文奇笑道:“老弟乃寻仇主体,去东南,抑去西北,还不是随你决断吗?”

司空远轩眉说道:“慢说先有那白纸为图之事,仅凭车大空的双口苏秦外号,也不会获得我的信任。”

宇文奇手捻银须,含笑说道:“老弟莫以外号立论,我这‘无相追魂’四字,也不怎么中听的呢!”

司空远笑道:“老人家又太谦了。‘无相追魂’四字,有何不中听之处?追善人之魂虽恶,追恶人之魂却善,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原是极高明的处世哲语。”

宇文奇微笑说道:“这样说来,老弟是不相信那双口苏秦车大空,却相信我了?”

司空远点头答道:“当然如此,故而我才希望那车大空的纸上诺言,最好是名副其实的胡车大炮,根本莫加兑现。”

他们一番闲谈,曙色渐现,长夜已逝。

宇文奇指着东方鱼肚色的天空,向司空远笑说道:“司空老弟,明日便是仰钵峰头的约会之期,镇威镖局所约友好,及罗刹教中人物,必将到场。届时成甚局面,此刻尚难定论,我们要不要利用这一日光阴,自己也准备准备?”

司空远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先行略作准备,当然最好。但宓二姑娘却不能离开我们太远,万一遇上……”

宓绿不等司空远话完,便即娇笑说道:“司空兄放心,我懂得利害,半步也不会离开你们。你与宇文大哥,尽管寻出一僻静所在,静坐行功,由我来权任护法。”

宇文奇点头一笑,果然寻了处僻静山洞,与司空远双双静坐洞内,用起功夫,充实内力。

宓绿也在洞门口,替他们担任守卫。

三人同在一洞,心思各有不同。

司空远是入了内家妙境,物我两忘,神与天会,脸上身上,一片湛湛神光,和盎然道气。

宇文奇在功行方面,也似入了妙境,但脸上却比司空远少了那片湛湛神光,有时反会从嘴角腮边,游现出一丝半丝的诡秘笑意。

宓绿则望望宇文奇,看看司空远,心中充满了一种寂寞失望之感。

她对于司空远本来一见生情,曾有红杏出墙之举。如今,三绝神君董大空已死,自然越发想在这位风神绝世的少年英侠身上,有所指望。

但再度重逢以来,也越发看出司空远的端正品格,纵令宇文奇有意撮合促成,亦恐无法使司空远对于自己这新寡文君动甚情爱之念。

宓绿明知这桩爱恋,是单方面的相思,若无特殊变化,根本无望成功,但眼看着司空远的绝世风神,又无法不爱他入骨。

这就是矛盾,从矛盾中产生寂寞,从寂寞中更产生了一种失望而不甘绝望的淡淡哀愁。

当然,宓绿不是什么贞节烈女,她有的是淫邪花样。

彼此同仇敌忾,镇日相偕,绝不会无机可乘,只要她获得机会,耍上一些花样,不愁司空远不入彀中。

但所谓入彀,不过是颠鸾倒凤的一度春风,绝不是能使对方与自己长相厮守的永远胜利。

假如宓绿对司空远只有肉欲,则一经入彀,目的便达,偏偏宓绿对司空远越看越爱,业已超出肉欲,发生恋情,远不是一度春风所能满足。

宓绿想想看看,看看想想,想得满腹冰凉,看得心头火热,几乎入了痴迷之际。

陡然有物在眼前一晃。

这一晃,晃得她从痴迷中回到现实,赶紧注目打量。

在她眼前晃落的,只是由上飘坠的一片树叶。

宓绿一怔,心想此刻又无山风,怎会突然有甚树叶落下?

她正在奇怪,又有一片树叶,从壁上飘然而落。

宓绿是坐在洞口,遂略为偏头,向斜上方落叶之处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把宓绿吓了一跳。

原来这先后两片树叶,不是自行飘落,是有人故意抛坠。

那抛叶之人,悬身绝壁,手上只挽着一根小指粗细的青色山藤,穿了件雪白儒衫,年龄约莫有五十一二。

宓绿惊心之故,是因为看出这白衣儒生,是位身手极高的武林异人。

因为那根青色山藤,是嫩藤,不是老藤,藤身又复仅有小指粗细,却哪里禁得住一个成年人的身躯重量?

分明藤难禁重,藤上人却悠悠荡荡,稳若泰山,单就轻功一技来说,显见已是不折不扣的一流高手。

宓绿目光方注,藤上白衣儒生忽然毫无声息地,离藤纵起。

他是纵向隔约两三丈的对崖,但半空中却向宓绿伸手连招,仿佛叫她跟去,有事商谈之意。

宓发虽然懂得对方向自己招呼之意,却哂然一笑,稳坐不动。

她这种举止,是怕对方施展什么调虎离山之计,把自己调往对崖,然后再对宇文奇、司空远,发动什么恶毒暗算。

白衣儒生纵到对崖,见宓绿坐在洞口不动,并未跟来,遂又向她招了招手。

对方若是司空远,只一招手,宓绿必欣然纵身,如今却摇了摇头,作为答复。

白衣儒生起初似乎弄不懂宓绿不肯理他之意,略一寻思,恍然大悟,把嘴皮动了几动。

他嘴皮才动,宓绿便听得一丝细若蚊哼的语音,在自己耳边说道:“姑娘不肯过崖之意,是否怕我把你调开,对洞中正在行动入定之人,加以暗算?”

宓绿见双方相隔这远,对方仍能极为有效地,施展蚁语传声功力,越发知道所料不差,那白衣书生,确是绝顶好手。

她一面惊心,一面向那白衣儒生点了点头,表示承认他猜得不错。

白衣儒生嘴皮又动,仍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宓绿耳边悄悄叫道:“姑娘请看。”

语音方落,右手一扬,一片树叶,又复悄无声息,向一株古树的横枝飞去。

横枝中叶,如受利刃,立告断落。

宓绿虽无这等功力,却有这种见识,知道是飞花摘叶,均可伤人的上乘内家气功。

白衣儒生表现了一手神功之后,又向宓绿以传音密语笑道:“姑娘看见没有?我若怀有恶意,适才两片落叶,岂非可以凝聚内劲,对姑娘暗加算计?”

这几句话儿,倒使宓绿听得颇觉有理。

因为适才自己胡思乱想,神智痴迷,根本未发现洞口上方,已有人来。对方又有那高功力,只一怀有恶意,自己岂不早就遭了怪祸……

念犹未了,耳边又响起了白衣儒生的蚁语传声说道:“姑娘不必惊疑,请过壑来,我只想向你请教几句话,包管会对你洞中两位友人,有益无损。”

宓绿心想白衣儒生既是绝顶高人,真若意图侵袭,也非自己所抵挡得住,不如冒险过壑,听听对方是要问些什么话儿。主意一经打定,便向白衣儒生,点了点头,轻轻站起身形,避免惊动司空远和宇文奇,悄然走出洞口。

三两丈的山崖,自然难不住宓绿,她以一式紫燕穿云,便颇为美妙地纵到对壑。

白衣儒生见了她所用身法,点头微笑说道:“姑娘功力不弱,只可惜与我一样,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这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本来听得宓绿心中颇不高兴,但白衣儒生把他自己也拉在一起,便弄得宓绿空自恼在心头,却啼笑皆非,发不出什么脾气。

她秀眉微剔,向白衣儒生看了两眼,冷冷问道:“尊驾行动鬼祟,喊我过壑,到底有何见教?”

白衣儒生笑道:“我想知道洞中人入定用功的两位贵友,究竟是何姓名来历?姑娘可以告诉我吗?”

宓绿冷笑说道:“尊驾适才说是与我所谈之事,对我那两位朋友,必然有益无损。”

白衣儒生点头笑道:“当然,这句话儿,刚刚说过不久,我还不至于业已忘记。”

宓绿“哦”了一声,扬眉问道:“既然如此,那我倒要先向尊驾请教的了,这说出我那两位朋友姓名来历之举,对他们有何益处?”

白衣儒生笑道:“因为他们有桩劫难,我可以设法为之消解。”

宓绿意似不信,哂然说道:“你怎知道他们会有劫难?”

白衣儒生应声答道:“我无意中发现一桩阴谋,似乎与他二人有关,才请过姑娘,试问一下。”

宓绿仍不肯轻吐机密,目注那白衣儒生,轩眉说道:“尊驾侠肝义胆,意欲打抱不平,虽颇使人钦佩,但此举似与我两位朋友的姓名来历,无甚关连……”

话方至此,白衣儒生便自接口笑道:“姑娘,你弄错了。”

宓绿诧道:“错在何处?”

白衣儒生指着自己鼻尖,笑嘻嘻地摇了摇头说道:“姑娘这‘侠肝义胆’四字,过于抬举我了,我不是侠。”

宓绿闻言之下,意图激动对方,目闪精芒问道:“尊驾既然不愿以侠义身份自承,难道是魔……”

白衣儒生听至此处,微微一笑,截断了宓绿话儿,点头说道:“假如姑娘把武林人物,只分为侠魔两道,则我愿意自承,生平所为,可以说是魔道多于侠道。”

宓绿听他以魔自居,心中戒意更深,用眼角余光,向对壑洞穴瞥了一瞥。

洞外安静如常,洞内的宇文奇、司空远二人,也无甚声息传出。

宓绿虽见无甚警兆,心中仍对这神秘白衣儒生,存有相当戒意,注目问道:“尊驾既然以魔自居,可否将姓名见告?”

白衣儒生失笑说道:“姑娘太厉害了,不答复我的问话,反而问起我来,我们还谈得成吗?”

宓绿乘机佯怒,挑眉说道:“谈不成又有何妨?就当未曾过壑便了。”

语音甫落,人影忽腾,一式俊鹘摩空转化飞鸿戏海,便纵过山崖,回到了宇文奇、司空远静坐行功的洞穴以外。

白衣儒生想不到宓绿说走便走,动作如此快捷。

他怔了一怔,伸手在身旁树上,摘下一片巨大树叶。

宓绿因曾见识过他的摘叶飞花手段,如今见他摘叶,便自然而然地,往后退了两步。

白衣儒生目注宓绿,摇头一笑,用指甲在那片巨大树叶之上,划了几个字儿。

划完,略一扬手,那片树叶,便向宓绿凌空冉冉飞来。

这白衣儒生,一面抛过树叶,一面又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宓绿耳边笑道:“姑娘不必多疑,因为我只是魔而不是侠,故在打抱不平之前,先想弄清对象,是不是与我有关之人?倘若无关,何需多管闲事……”

这时,树叶业已飞过对壑,宓绿见来势不疾,遂伸手接住。

她还未曾观看叶上所划是何字迹,白衣儒生又以传音密语,继续笑道:“如今姑娘虽未说出两位贵友的姓名来历,但我仍认为他们就是我所愿意帮助之人。只不过经过易容,以致形貌不同,略有改变……”

语犹未了,忽然收口,身形微一闪动,便如电掣云飞般,隐入了密林以内。

宓绿弄不懂这白衣儒生为何突然隐去。正自略感惊奇,身外响起宇文奇的语音,含笑说道:“宓二弟妹,你站在洞外发怔则甚?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宓绿此时方知那白衣儒生是发觉洞中有了响动,才悄然隐遁而去。

自己近在洞口,毫无感觉,对方远隔数丈,却先知情,可见武功一道,委实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而那白衣儒生的内功火候,也确甚高明可怕。

她一面又惊又愧,一面把手中那片树叶,递向宇文奇,赧然笑道:“宇文大哥请看,这片叶儿,是我刚刚接在手中,还不知道上面写些什么?”

宇文奇接过树叶一看,只见叶上划的是“慎防金笔,莫近红花”八字。

这八个字儿,虽是以指甲所划,但依然划得凤舞龙飞,极具气韵,其字体结构,看来并颇觉眼熟。

宇文奇目注宓绿,皱眉问道:“宓二弟妹,此叶何来?叶上‘慎防金笔,莫近红花’二语,又是什么意思?”

宓绿娇笑答道:“叶儿是位五十来岁的白衣儒生,隔壑抛给我的,叶上这‘慎防金笔,莫近红花’二语,大概是桩阴谋,有人想对宇文大哥和司空兄,加以暗算。”

宇文奇哦了一声,眼珠微转,自语沉吟说道:“是位五十来岁的白衣儒生……宓二弟妹,你可曾发觉此人相貌上,或举措上,有何特异之处?”

宓绿苦笑说道:“这人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倘若宇文大哥要我就记忆加以分析,则勉强可列三点。”

宇文奇笑道:“宓二弟妹请尽情分析归纳,说来给我听听。”

宓绿略一寻思,伸出左手食指,含笑说道:“第一点是关于他相貌方面,其人身材适中,相貌平凡,无何足述特点,只有他那双眼睛,从狡狯中,隐蕴精芒,并时时转动不停,显然是位相当聪明的厉害脚色。”

宇文奇扬眉叫道:“既然目蕴精芒,则这白衣儒生的一身功力,必颇不俗。”

宓绿伸出第二根手指,点头含笑答道:“第二点是关于他武功方面,此人不单能够寄身细嫩山藤,随意借劲,并能飞花入木,摘叶断枝,是位功和高明得轻易难睹的武林一流高手。”

宇文奇眼皮连眨,眉头一皱。

宓绿又复伸出第三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三点是关于他身份方面,此人以旁门左道自居,自称是魔非侠,却又不肯说出姓名,只认为宇文大哥与司空兄曾加易容,形貌不同,略有改变,但必是与他有关之人,他才飞叶报警,否则便绝不多管闲事。”

宇文奇静静听完,略一沉吟,以惊讶神色,自语说道:“难道是他……”

宓绿对于那白衣儒生究竟是谁的谜底,也渴欲得知。今见宇文奇似有所得,遂急急问道:“宇文大哥,你以为那白衣儒生是谁?”

宇文奇用并不肯定的语气答道:“我认为有点像是四大怪物之中的妙手书生时大千?”

宓绿扬眉说道:“宇文大哥,你所说的四大怪物,是否与一佛七仙,三凶二毒齐名的驼、瘸、偷、骗?”

宇文奇点头说道:“正是,但我与这位号称为当世第一神偷的妙手书生时大千,根本陌不相识,毫无关系……”

宓绿接口笑道:“或许他与司空兄……”

宇文奇连连摇头,截断了宓绿话儿,继续说道:“司空老弟初入江湖未久,不会与妙手书生时大千这等武林老魅,打过什么交道。但……”

宓绿见他语音忽顿,含笑说道:“但什么?宇文大哥怎不说将下去?”

宇文奇道:“这幕阜山中,连日来迭现踪迹久隐的绝代武林高手,其原因必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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