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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早已曲终人散

宇文奇点头笑道:“一点不错,大概老弟确与江夫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才到处都遇见她手创的罗刹教中人物。”

司空远略加思索,以一种惑然神色说道:“那位法尊大师,也算是有相当身份的人了,他为何甘冒如此卑鄙下流,盗走那只泥塑小手则甚?”

宇文奇道:“这还用问,自然是那只小手,具有重大价值,必须加以夺取,毒弥勒法尊才会甘于不顾身份,不择手段。”

司空远摇头说道:“理虽如此,事却不然。我不相信那只泥塑木雕的偶像断手,会有什么特殊重大价值?”

宇文奇含笑说道:“泥塑木雕自然无甚价值,只恐价值在那手腕朱痕上。”

珂空远注目叫道:“宇文老人家,听你之言,那只偶像断手的腕上朱痕,莫非又蕴含着一段武林秘密?”

宇文奇道:“我认为可能关系着一件被三山五岳人物,梦寐相求的武林至宝血连环。”

“血连环”三字,把司空远听得心中一动,正待继续探问,忽然山风微拂,吹送来几声远方的低微喝叱。

宇文奇闻声之下,扬眉叫道:“司空老弟,那位毒弥勒法尊和尚,可能尚未逃远,便被人截住,我们赶去看看。”

司空远渴想与罗刹教中人物正面放手一搏,自然顾不得再问什么武林至宝血连环,遂随同宇文奇,向喝叱声音传来之处驰去。

他们才出飞云禅寺,便看见远远有两条黑影斗在一起。

但就在宇文奇与司空远遥遥注目之际,双方胜负已分,一条黑影倒了下来,另一条黑影则如飞逸去。

宇文奇低喝一声道:“司空老弟,我们要足下加快一些。”

随着话声,功力潜凝,一纵便是七八丈远。

司空远一面暗佩这位无相追魂宇文奇老人家的轻功极好,一面也提气施为,赶得宛若飞云掣电。

谁知到了那条黑影倒地之处,却发现了惊人怪事。

方才他们注目远眺之时,分明见这条黑影,是于恶斗中不支倒地。

但如今却地上无人,只有几件长短衣裳,一柄吴钩剑,和一堆殷然血渍。

宇文奇指着那堆血渍,向司空远瞪了两眼,扬眉问道:“司空老弟,你看见了吗?这恰好证明了黑眚落魂砂的厉害,绝非我替那毒弥勒法尊和尚滥事吹嘘。”

司空远额间微泌冷汗,苦笑摇头说道:“厉害,厉害,由此可见方才我若非意外侥幸,也已在飞云禅寺的庭院之中,化作一滩腥臭血水。”

宇文奇眼珠一转,含笑说道:“如今老弟总该知道,宓红宓绿姊妹所给你服食那粒万应清心丹,委实是无价之宝,老弟日后万一再见她姊妹之时,不可过分薄情,应该有以报答才对。”

司空远想不到宇文奇会有这么两句话儿,一时间,直觉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俊脸通红,莫知所对。

宇文奇虽帮宓红宓绿姊妹,说了两句好话,却并不深言,一点便止。

又复转过话头,指着地上那柄浸在血渍中的吴钩剑,向司空远含笑叫道:“司空老弟,当世武林中,用吴钩剑之人,虽有几个,并不太多,你能不能从这柄剑儿之上,判断出死者身份?”

司空远想了一想,轩眉说道:“据晚辈所闻,祁连三剑中的谷清泉,和天目隐士侯洵都是惯用吴钩剑之人……”

无相追魂宇文奇听至此处,摇头说道:“老弟不是这样猜法,要知道谷清泉与侯洵,功力绝非毒弥勒法尊和尚之敌,最多十来个照面,便将败阵伤亡,哪里还会使那狠毒秃驴,舍得施展他极为心爱的黑眚落魂砂呢?”

司空远点头说道:“老人家看法透彻,说得极是……”

司空远说至此处,蓦然又复想起一人,不禁失惊叫道:“宇文老人家,照你所揭示的原则看来,这位使用吴钩剑,惨死于毒弥勒法尊和尚所发黑眚落魂砂之人,莫非竟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华山仙翁夏侯川吗?”

宇文奇连连点头,微笑说道:“老弟这种想法,与我完全相同,故而我们不妨把这柄吴钩剑带在身边,日后或有用处。”

司空远诧然问道:“这柄吴钩剑日后用处何在?老人家请加指教。”

宇文奇一面先行取出一些药粉,擦在手上,然后从血渍中拾起吴钩剑,加以拂拭。

一面向司空远笑道:“倘若死者真是华山仙翁夏侯川,则掌门人一旦失踪,华山派中好手必然四出寻找,查究原因,则我们只要以剑为证,便可激使他们去向罗刹教问罪拼斗,等于是添了不少帮手。”

司空远闻言,深觉这位无相追魂宇文奇,委实心机极深,思路敏捷,善于利用一切形势。

宇文奇见他剑眉微蹙,遂含笑问道:“老弟想些什么?莫非不以我所说为然?”

司空远自然不便明言心中所想,只是摇头答道:“老人家睿智高明,哪有不妥之处。但关于这死者身份,我们只是出于猜测,似乎未便向华山派遽加指证……”

宇文奇不等司空远话完,便把那柄业已拂拭洁净的吴钩剑,递向司空远道:“老弟请看,我们不是完全出于猜测,业经获得相当有力的证据了呢!”

司空远接剑看,只见剑柄上镌有“夏侯”两个铁线篆字。

既有“夏侯”两字,自然足证死者真是华山仙翁夏侯川。司空远不禁暗叹堂堂掌门,一代大侠,竟在恶毒暗器之下,化作南柯,归诸劫数。

他感叹夏侯川的不幸,更复暗忻自己的侥幸,遂越发警意潜生,觉得在这鬼蜮四布的险恶江湖之中,真必须以经验、机智、武功、品德相辅相生,倘若仅占其一其二,定难有所成就。

宇文奇笑道:“老弟,你的惯用长剑既已毁去,便暂时保存这柄吴钩剑便了。”

司空远道:“老人家呢?”

宇文奇接口笑道:“一来我不惯用剑,二来我还有我自己的独门兵刃。”

司空远想问问宇文奇,他的独门兵刃又是何物?但尚未开口,却突然听得一片箫声,隐隐传到。

司空远因精于音律,一听箫声之下,便觉十分耳熟。

他觉得这箫声与自己遇着那蛮不讲理的黄衣书生时,倚桥独立的白衣少女所吹极为相似。

当时,他因那白衣少女的身材背影,极像自己魂梦相思的桥上失约之人,曾想追去看看,致与黄衣书生发生冲突,作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殊死之战。

如今,箫声又作,极似前闻,司空远不禁剑眉双轩,循声举步走去。

他这一赶去听箫,并欲窥看吹箫之人,却忘记了两件对日后关系重大的事。

第一件,就是忘记与宇文奇继续谈论那和佛手红痕有关的武林至宝血连环。第二件,就是忘记向宇文奇探问什么东西是他惯用独门兵刃?

宇文奇自也听见箫声,他见司空远循声举步,遂含笑问道:“司空老弟,你是否精于音律?对这月夜箫声,深感兴趣?”

司空远道:“晚辈略通音律,听出这位吹箫之人,一腔幽愤,是把极度伤心,托诸箫管,遂想前去看看。”

宇文奇闻言笑道:“老弟真是位多情种子,但望吹箫人是位绝代红颜。”

司空远赧然说道:“老人家休要取笑,你若这样说法,我便不去。”

话方至此,倏然住口,剑眉双蹙,倾耳凝神。

原来,在这沉沉静夜之中,除了箫声以外,竟又起了第二种悲凉的乐韵。

司空远既是知音,自然听得出那第二种悲凉乐韵。

是有人吹笛。

起初,司空远以为是偶然巧合,但在一聆听之下,便知其大有因由。

因为他听出后吹笛韵,与前吹箫声似乎有对抗迹象。

一般武林高手,以乐韵对抗时,无非把内家真气,化入箫笛之中,吹奏出石破天惊,降龙伏虎之曲词,看谁禁受不起?

如今这箫声,笛韵,虽有对抗迹象,却非凝气争强,只是出于纯音律,绝不渗杂武功,看谁吹得凄凉,奏得呜咽?

宇文奇见笛韵一起,司空远反倒止步,不禁“咦”了一声,含笑问道:“司空老弟,你不是要去看看吹箫人吗?怎不……”

司空远苦笑接道:“老人家难道未曾听出箫声笛韵是在竞吹心曲。这种比赛,意境极高,我们何必加以破坏?”

宇文奇笑道:“照老弟这样说来,你是准备就在此处,远远地领略一番?”

司空远叹息一声,点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吹箫人和吹笛人的音律造诣均极精奥,这种情调绝高,老人家何妨与我一同静静欣赏。”

宇文奇目光一转,含笑说道:“老弟要我和你静静听这笛韵箫声的断肠曲词,宇文奇自可奉陪,只惜我身无雅骨,多半是成为对牛弹琴,声不入耳而已。”

说完,便与司空远双双在一株大树根际,盘膝坐了下来。

这时,那隐隐传来的箫声笛韵,吹奏得越发凄凉,宛如哀猿啼壑,孀妇悲秋,简直令人不忍卒闻。

以乐声相竞的二人,无论在乐技造诣,及曲调悲凉之上,均差不多,难分强弱。

但静坐聆听,远远欣赏的二人,却在感应上,有了显著差别。

宇文奇始终在嘴角间,挂着他那独有的神秘笑意,丝毫无动于衷,仿佛对那些悲凉音韵,完全左耳进,右耳出,不曾在他情怀中有半点吸收感受。

司空远则完全沉醉于这断肠乐律之中。初时听,便剑眉深蹙,满面愁容,继而跟随着箫声笛韵的越吹越觉悲凉,渐渐流下眼泪。

最后,他竟伤心大恸,珠泪狂流,使所着青衫的前胸,一片尽为水湿。

甚至于在箫声笛韵两皆收歇,余音全消,夜寂如死以后,司空远仍自满面悲愁,木然垂泪。

宇文奇目光一注,看得摇了摇头,朗声叫道:“司空老弟,常言道:英雄有泪不轻弹,你为了一点不相干的萧声笛韵,便如此泪湿衣襟,未免太以英雄气短了吧?”

司空远被这样一叫,才蓦然惊醒,一面举袖拭去满颊纵横泪溃,一面赞叹说道:“音乐之力,本足感人,这吹箫吹笛之人,更复造诣精深,能把满腔幽怨,化为乐律,从管内、唇边,曲曲吹出,司空远佩服万分,愿以师事……”

他直等说到“愿以师事”之际,方发觉乐韵早停,不禁目注宇文奇,愕然问道:“宇文老人家,你……你知不知道那箫声笛韵,何时停歇?”

宇文奇失笑道:“停了好大一会儿,曲终人早散……”

司空远呀了一声,不等宇文奇话完,便即闪动身形,向适才箫声笛韵来处,电疾驰去。

宇文奇知道他是想去追赶吹箫奏笛之人,不禁摇头一叹,随在司空远的身后。

司空远一路疾驰,一路注目,终于在一片峭壁之前,发现蹊跷。

这片峭壁,高约百丈,壁下约莫相距丈许,有两大块平坦青石。

两块青石之上,各显出一些有人盘膝而坐的痕迹,坐痕深浅相若,肢体细小,足见两人功力相差不远,均是身怀上乘内家绝艺的武林红粉。

正对这两块青石的峭壁之上,也一左一右留下了几行字迹。

左边那几行字迹,写的是:“卿有泪如海,我有泪如江,吹断箫声痛断肠,伊人在何方?”

右边那几行字迹,写的是:“恨!恨!恨!扪心按剑苍天问,问苍天是否聩聩?血仇怎刃,伊人怎摁?”

这壁上的几行字迹,着实把位司空远,看得呆呆发怔。

宇文奇伸手轻拍司空远肩头,含笑叫道:“司空老弟,你认得壁上留题之人吗?”

司空远摇头答道:“留题人并未署名,晚辈如何识得?只觉得字里行间,充分透露出无穷郁恨而已。”

宇文奇见司空远神情悲凄,好似入了魔道,知道空劝无益,非加刺激不可,遂仰首长空,发出了一阵纵声狂笑。

司空远果在闻声之下愕然问道:“老人家为何发笑?”

宇文奇向他深深看了一眼,点头叹道:“我懂得老弟何以如此激动,关怀他人的伤心恨事了。”

司空远苦笑说道:“晚辈只是自然感触,老人家却又有何看法?”

宇文奇双目之中,精芒微闪,说道:“爱管人间伤心事,只缘身是伤心人。但老朽认为司空老弟在欲替旁人伤心之前,应该先打点精神,振奋勇气,先把自己的伤心事,加以消弭才对。”

几句话儿,果然把司空远刺激得豪情勃发,闲愁尽散,剑眉双轩,厉声叫道:“老人家,我不是忘却了父母之仇,只可惜找不着江夫人,不知道罗刹教主坛所在……”

话方至此,突然听得有人在身后极为低微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把宇文奇哼得脸红,把司空远哼得耳赤。

因为以他们的功力造诣,内家火候,不应该连身后有人,都懵然无觉。

司空远首先回身,宇文奇也跟着转头,向后看去。

身后阒然无人,只在二丈来外,有一片并不太高的陡峭石壁。

壁上并无洞穴,只围绕着东一堆西一堆的环生杂草,杂草中央,则是方圆四五尺的一块坚厚平台。

司空远看不见人,便向宇文奇看了一眼。

这是因他不好意思询问人在何处,才以眼色代替语言,探询宇文奇可有发觉?

宇文奇果然在江湖经验方面,比司空远强胜多多,一看便知人在石壁之中。

遂咳嗽一声,扬眉发话问道:“尊驾何必藏于石壁之中?有甚事儿,敬请现身指教。”

石壁中果然响起一个苍老人声答道:“我不和你说话,我要和那年轻娃儿说话。”

宇文奇想不到石壁中人,性情异常怪癖,自己竟碰了一个钉子。

不禁忍着一肚子闷气,向司空远苦笑说道:“司空老弟,他不肯和我说话,由你去答话吧!人家看我有点不顺眼呢!”

司空远心中好笑,举步向前,宇文奇也只好皱着眉头,随同他走去。

到了石壁近前,司空远因听出壁中人语音甚苍老,遂一抱拳,躬身含笑说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壁中人道:“老弟是不是位伤心人?”

司空远点头答道:“在下有无限伤心之事。”

壁中人又复问道:“老弟是不是想寻罗刹教主坛所在?”

司空远听得这壁中人似乎知晓罗刹教主坛所在,不禁心中暗喜,应声答道:“当然想寻,在下与罗刹教教主江夫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壁中人道:“江夫人号称当世第一高手,老弟竟想寻她报仇,力能及吗?”

司空远剑眉一挑,朗声答道:“在下不计力之能及,但求心之能安。”

壁中人哈哈大笑说道:“老弟豪气凌云,既怀壮志,必有绝艺。如今我要和你谈一谈条件。”

司空远愕然问道:“要谈什么条件?”

壁中人道:“我把罗刹教主坛所在告知老弟,老弟则替我做件事儿。”

司空远略一沉吟,扬眉说道:“老人家请先说出是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儿,若是伤天害理之事,则在下宁愿海角天涯,自行找寻那罗刹教的主坛所在。”

壁中人哈哈笑道:“老弟放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因看你既怀壮志,必具相当功力,想请你双掌凝劲,替我打碎一块石头。”

司空远透了一口气,微笑说道:“这事不难,但不知老人家要我替你打的是块什么石头?”

壁中人道:“就是你正前方峭壁之上,为四周杂草所围的这块平坦山石。”

这时,宇文奇突在一旁向司空远暗打手式。

司空远会意,向壁中人发话说道:“老人家,我在动手震石之前,还有两件事儿,想要请教。”

壁中人怪笑说道:“老弟问吧!我能答则答,不能答则恕不奉告。”

司空远向壁上乱草所围的那块平石看了一眼,朗声问道:“第一件要请教的是,在我震碎这块石头之后,对老人家有何益处?”

壁中人笑道:“这个问题,可以答复。因为我和人打赌失败,立誓自囚,只有寻得一毫不相干的年轻好手凝功震碎封洞巨石,才是我唯一脱困希望。”

司空远哦了一声,继续问道:“第二件要请教的是,老人家上姓高名,如何称谓?”

壁中人默然片刻,说道:“这桩事情,恕我不愿答复。我不问老弟是谁,老弟也不必问我是谁,你替我震碎大石,我告诉你罗刹教的地址以后,便谁也不欠谁的人情。即使日后江湖巧遇,也彼此陌不相识。”

如此说法,显然有悖人情,不合道理。

但司空远却觉得这位壁中人,在狂傲无礼之中,则具有一种性格,一种趣味。

在他心中转念之时,壁中人又自怪笑叫道:“老弟不妨考虑考虑,愿意接受我这种交换条件,你便发掌震石,否则,你便扬长自去,我再等待机会。”

这时,宇文奇又在一旁,背过身去,向司空远暗比手式。

司空远目光微扫,看出宇文奇所比手式之意,竟是要自己拒绝壁中人的请求,撒手不管而去。

他虽知宇文奇这等暗示,必有深意,但因好奇之心,遂佯作未曾瞥见宇文奇动作,向石壁笑道:“在下愿接受你的交换条件,不再问你姓名。”

司空远如此答话以后,宇文奇脸上立即显出一种不悦神色。

但这种不悦神色,只是一闪即逝,转瞬间,又恢复了他那一向深沉的冷静态度。

壁中人哈哈大笑说道:“老弟既然答应,便请凝功施为,但要特别注意,击石之举,必须一掌立碎。假如你凝劲不足,我老头子便难免终身幽居,无法出头了。”

司空远闻言,一面尽量提聚自己的内家真气,一面向石壁缓步走去。

走到距石壁四尺来远之处,气劲业已凝足,遂止步巍立,足下站稳子午,一式力士推山,双掌齐出。

罡风狂卷,劲气如涛之下,一声巨响,石壁上果然被司空远硬生生地震得裂石四坠,现出了一个洞穴来。

那老人在洞中狂笑说道:“老弟果然好功力,这是我所绘的罗刹教主坛所在图形,你且接住。”

随着语声,一片白光从洞中电闪飞出。

司空远伸手接住,见是一封信柬,正想立时拆阅,洞中老人又复叫道:“老弟请走出百丈,再复拆阅。途中不许回头,我不愿你认出我的形相。”

司空远点头应诺,刚待举步,洞中老人忽又笑道:“老弟,我们虽已事先谈妥条件,谁也不欠谁的交情,但平心说来,总是你对我的恩德较厚,故而,我自愿给你一些补偿,你无妨随意提出你的愿望。”

司空远本想拒绝洞中老人所自愿给与的额外补偿,但一转念间,扬眉问道:“老人家曾否看见适才有两人在此吹箫吹笛?并于你所居对面的壁上题字?”

洞中老人怪笑道:“当然看见,我还记得她们一个题的:‘卿有泪如海,我有泪如江。吹断箫声痛断肠,伊人在那方?’另一个题的是:‘恨,恨,恨,扪心按剑苍天间,问苍天是否聩聩,血仇怎刃?伊人怎摁?’”

司空远听得好生惊佩,越发知道这洞中老人,定是位绝代高手,武林怪杰。

因为两壁之间,少说点也有二十来丈距离,洞中老人居然能把对面壁上的题字看清,这份目力,岂不太以惊人?

洞中老人话完,司空远接口叫道:“老人家,请你把那两位在壁上题字之人的形相告诉我,便算在下领受你所赐额外补偿便了。”

洞中老人呀了一声说道:“老弟,请恕我无法形容,我能告诉你的只是她们两人都是秀美得罕世难睹,并各有一身上乘武功的白衣少女。”

司空远无可奈何,只得抱拳道:“多谢老人家……”

洞中老人截断司空远的话头,怪笑叫道:“老弟,你若是人中之龙,那两位姑娘便是人中之凤,她们两人,哪一个都可以配得上你。”

这些话儿中的“龙凤”二字,听在司空远的耳内,又使他加深了不少感触。

洞中老人语音已了,但忽似想起甚事,又自高声叫道:“老弟,我再奉赠你一句话儿,你若对那两位姑娘求偶有心,则千万只可追求吹笛子的那位,不可追求吹箫的那位。”

司空远愕然问道:“老人家此语何来?”

洞中老人把语音放得极为诚恳,朗声答道:“因老朽略通风鉴之术,看出那两位白衣少女,虽然均是红颜薄命,身世孤零,但吹笛子的那一位日后却颇为福厚。”

他虽夸赞吹笛子的那位,但司空远所关心的偏偏是吹箫的,遂皱眉道:“老人家,你看吹箫的那位,日后如何?”

洞中老人叹息一声,缓缓答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此姝命薄更无伦。她……她应该像片慧光,像朵昙花,不会在这龌龊尘世之中,逗留过久。”

司空远听得全身毛骨悚然,忍不住地激灵一颤。

他心中郁闷,不愿再复多言,拉着宇文奇便自转身走去。

宇文奇仍然是面色深沉,默然不语。

走出二三丈,蓦然听得身后远处,隐隐起了衣襟带风的疾驰声息。

宇文奇知道定是那洞中老人出洞驰去,遂止住脚步,想要回头窥看。

司空远伸手一拦,含笑问道:“老人家止步则甚?”

宇文奇冷然答道:“我想看看那洞中老鬼,是不是我心头忖度之人。”

司空远笑道:“晚辈业已答应那位老人家,行出百丈,再复拆阅地图,中途并不得回头……”

话方至此,宇文奇便自怫然不悦,接口说道:“老弟对他有此承诺,大可不必回头去看。但我是事外之人,纵有任何动作,也不会影响你的清名侠誉。”

一面说话,一面寒着脸儿,向后看了一眼。

这几句话儿,分量极重,听得司空远俊脸发热,怦然心惊。

因为宇文奇在萍水相逢之下,为了仗义帮助自己,不惜劳心劳力,冒险犯难,这份德意,确不在浅。

自己却出言太直,措词不当,把这位老人家,加以得罪,岂非失礼之至?

司空远心中自疚,忙向宇文奇陪笑问道:“老人家未作承诺,当然不受限制,你看见那位洞中怪人的形相了吗?”

宇文奇听他婉言认错,怒气稍平,摇头答道:“我回头得迟了一点,那洞中老鬼,又跑得快了一点,致未看清形相,只瞥见一团极矮黑影,在林边一闪而没。”

司空远点了点头,宇文奇又自目闪精芒,意含不悦,向他问道:“司空老弟,我适才向你摇手暗示,叫你莫要答应洞中老鬼的交换条件,你难道未曾看见吗?”

关于这项责询,司空远极易应付,他只消顺着对方话头,推说未曾看见,宇文奇便无法发出牢骚。

但司空远胸襟磊落,一向不惯谎言,他竟摇头说道:“不敢欺瞒老人家,当时我不单看到,并懂得老人家所比手式之意。”

宇文奇听他这样说法,自然生气地问道:“既然如此,老弟为何还不听忠告,一意孤行?”

司空远抱拳躬身,深施一礼,陪笑说道:“老人家对晚辈恩高德重,爱护极深,尚请多多谅宥。因为一来晚辈心急亲仇,想早早获知罗刹教主坛所在,二来又觉那位老人家被禁山壁,煞是可怜,不妨把他救出……”

宇文奇不等他往下再讲,便即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倘若这种想法完全正确,完全实现,我不会暗加阻止。”

司空远愕然问道:“老人家的阻止之意是……”

宇文奇接着他的话头,冷笑道:“我是怕老弟经验不足,上了人家恶当。”

司空远有点弄不懂宇文奇语中含意,双蹙剑眉,诧声问道:“上人恶当?老人家此话怎讲?”

宇文奇道:“那老鬼若是个良善之人,还则罢了,万一是个十恶不赦的凶邪之辈,老弟于盲目冲动之下把他放出,贻祸江湖,却是如何交代?”

司空远目瞪口呆,怔了好大半天,方自苦笑说道:“倘若老人家不幸言中,则司空远誓必先擒杀那厮,然后向天下武林自尽谢罪。”

宇文奇哂然说道:“视死如归,自尽谢罪,虽是够磊落的英雄肝胆,和够漂亮的负责话儿,但老弟应该知道,人在一生之中,只能死上一次,你若为此轻生,岂不绝了司空门中香烟?又有谁来报复你父母被害的如山重恨?”

这几句话儿,把位司空远驳斥得哑口无言,俊脸通红,汗如雨下。

他满面惶悚神色,嗫嚅说道:“但……但愿那……那位老人家,是……是位好人……”

宇文奇哼了一声,摇头说道:“司空老弟,不是我故意使你心头添烦,仅从那洞中老鬼,不敢以姓名告人的一端之上,便可推断他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人物。”

司空远苦笑说道:“晚辈当时也曾注意及此,但却还有另外一种想法。”

宇文奇注目问道:“你有什么另外想法?”

司空远道:“晚辈以为那位老人家是因身受人制,心中惭愧,才不好意思以真实姓名告人,也不愿使人识出他的形貌。”

宇文奇点头说道:“这种想法,并非不通,但可能性却不大。”

司空远无词以对,只好自我解嘲,把手中信柬扬了一扬,说道:“最低限度,业已把罗刹教主坛的所在探出,总算是这些日来的一桩重要收获。”

宇文奇笑了一笑,目注司空远,扬眉问道:“司空老弟,我们如今虽然尚未走出百丈,但那洞中老鬼,业已逃去,可以看得这份罗刹秘图了吗?”

司空远略一沉吟,陪笑说道:“百丈之遥,举步即达,我们何必争这片刻光阴?还是应该以信守为重。”

宇文奇这次却未发怒,颇为深沉地向司空远盯了两眼,哈哈大笑说道:“司空老弟真是位言行一致的志诚君子,我尊重你的品德言诺,就把这百丈距离走满以后再说。”

语音落处,身形已飘,宛如流水行云般,向前驰去。

司空远知道自己为了守信不渝,业已一再拂逆宇文奇,遂赶紧并肩随行,低声笑道:“晚辈生性憨直,言语举措,往往欠周,老人家岳负海涵,千万不可生气,要多加曲谅才好。”

宇文奇笑道:“老弟说哪里话来,我若计较这些小事,又何必放着悠悠闲闲的神仙岁月不过,要帮你找寻深仇,准备大破罗刹教的海角天涯,冒险犯难。人能守信,总是美德,我适才虽曾略有不悦,如今却对你越发敬重了呢!”

司空远俊脸微红,耳根微热,估计自己向洞中老人所许诺的百丈距离,业告驰越,遂止步含笑叫道:“老人家,差不多了,我们已逾百丈,可以拆书观看那位老人家所赠罗刹秘图的了。”

宇文奇见司空远已在动手拆开书柬,双眉微扬,笑声说道:“司空老弟,你且慢拆阅这罗刹秘图,让我先猜上一猜,看看能否猜对?”

司空远已把封口拆开,闻言之下遂暂不抽阅信笺,点头笑道:“老人家请猜,等你猜完以后,我再取图对照。”

宇文奇微一思索,目闪精芒,轩眉笑道:“我试猜两个地方,罗刹教的主坛天欲宫,不是在雁荡山内就是在洞宫山内。”

司空远见宇文奇猜完,便抽出柬中那张罗刹秘图,准备对照阅看。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竟把司空远看得目瞪口呆,一张俊脸也由白而红,由红而白,再由白而红,好似充满气愤。

宇文奇站在对面,距离司空远约有六七尺光景,见状之下,诧声问道:“司空老弟,你怎么了?莫非我所猜的雁荡山和洞宫山两处,未曾猜对?”

司空远苦笑说道:“慢说雁荡山、洞宫山二地,老人家就是把宇内名山完全说出也无法猜对。”

宇文奇似有不服,剔眉叫道:“我不相信,老弟把这罗刹秘图给我看看,江夫人到底把那座天欲宫,是建筑在什么幽僻之处?”

司空远钢牙一咬,失声长叹,说道:“宇文老人家,常言道:生姜总是老的辣,甘蔗毕竟老的甜。你所猜的地点,虽然未中,但所猜事儿却万分正确,丝毫不错。”

宇文奇被他弄得有点迷惑起来,愕然问道:“老弟所指的,是什么事儿?”

司空远赧然答道:“老人家不是曾怕我经验不足,上人恶当?”

宇文奇一惊,扬眉问道:“老弟为何这样说法?你当真上了当吗?”

司空远把手中信笺递向宇文奇,俊脸通红,一言不发。

宇文奇接过信笺看时,哪里是什么罗刹秘图?笺上只写了龙飞凤舞的“容当后报”四字。

宇文奇毕竟经验老到,来得沉稳,看完以后,并不像司空远那等冲动,反而微笑说道:“老弟不要生气,这封信柬,仍有价值。”

司空远苦笑问道:“价值何在?难道只凭这‘容当后报’四字,便可以找到罗刹教的天欲宫吗?”

宇文奇扬眉笑道:“老弟对于那洞中老鬼,何等重信守诺?常言道得好: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那厮只要有半点人心,半分人格,便会也对你守诺重信,依照我的理论,则这‘容当后报’四字,目前虽等于白纸,日后或许会变成所谓罗刹秘图。”

这番话儿,词意极为闪烁,又似向司空远婉方劝慰,又似对他在加以讽刺。

司空远答不出半句话来,只把那张信笺,三把两把扯碎,向宇文奇苦着脸儿叫道:“宇文老人家,我有一件事儿求你。”

宇文奇“咦”了一声说道:“老弟有事,尽管请讲,你我交浅情深,哪里还用得着一个‘求’字?”

司空远道:“老人家江湖经验极丰,你知不知道那洞中老人,到底是何等身份?”

宇文奇摇头笑道:“老弟适才不许我偷偷看他形貌,如今我又怎知那洞中老鬼是什么人呢?”

司空远又碰了一个橡皮钉子,窘得向宇文奇长揖为礼,苦笑说道:“老人家万乞恕罪。晚辈并非要你确实指出那洞中老人身份,只是请老人家凭借你的丰富阅历,以及老到而沉稳的经验,来猜上一猜。”

宇文奇眼皮微眨,怪笑说道:“关于那洞中老鬼身份,我一直都在暗中捉摸,认为……”

司空远心急不耐地接口问道:“老人家认为他是谁呢?”

宇文奇道:“确实是谁,我不敢说,但大概猜想起来,极可能是四怪之一。”

司空远皱眉问道:“四怪?四怪是谁?晚辈既不知名,可能又是归隐已久的前辈人物?”

宇文奇微笑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代武林的出奇高手中,除了‘三凶二毒,一佛七仙’以外,还有四大怪物。”

司空远诧然说道:“这四大怪物,为何另外编列,不把他们归纳于三凶二毒,一佛七仙之中?”

宇文奇手捋银须,含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三凶二毒属于邪派人物,一佛七仙属于正派人物。但这四大怪物,却不正不邪,或正或邪,时正时邪,生平行径,完全凭他们的一时高兴,率意为之,任何人也无法捉摸,故而称为四怪,以别‘三凶二毒,一佛七仙’等五邪八正。”

司空远连连点头,目注宇文奇,继续问道:“关于四怪命名之意,晚辈业已明白,但不知是由何人组成的呢?”

宇文奇笑道:“这四怪的组成分子,说来极为有趣,是一驼,一瘸,一偷,一骗。”

司空远听出兴趣,遂打破沙锅问到底,急急问道:“一驼是谁?一瘸是谁?一偷是谁?一骗是谁?”

宇文奇道:“所谓一驼,是白阳驼翁罗九公;所谓一瘸,是跛足纯阳吕白石;所谓一偷,是妙手书生时大千;所谓一骗,是双口苏秦车大空。”

司空远听得忍悛不禁,失声说道:“这‘双口苏秦’外号,着实新鲜有趣。”

‘宇文奇微微一笑,轩眉说道:“不仅新鲜有趣,并系写实,老弟请想,苏秦游说天下,六国拜相,必然口舌灵便,辩才无碍。这位车大空,既号‘双口苏秦’自能牙尖舌利,天花乱坠,骗尽天下所有人了。”

司空远想起自己适才便是受了欺骗,不禁剑眉双挑,“呀”了一声说道:“照老人家这样说法,那位言而无信,随口乱扯,拿张白纸骗我的洞中老人,定然就是双口苏秦车大空了。”

学文奇笑道:“有点像他,但不敢确定。故而,我只猜测是四怪之一。”

司空远问道:“老人家是根据何事,如此猜测?”

宇文奇扬眉答道:“我是根据他的出奇目力,与绝快身法,作此推想。因为除了火候精纯的第一流高手以外,寻常人物无法有那种本领。”

司空远“哦”了一声,目闪神光说道:“这一驼一瘸一偷一骗等四大怪物,在真实的武功方面,都极造诣精深的吗?”

宇文奇方一点头,司空远又自问道:“他们若与三凶二毒一佛七仙比较起来,强弱高下又如何?”

宇文奇想了一想,答道:“各有专长,难加评判。但令尊十全书生司空玉奇,令堂碧云仙子吴小梅,天慈仙子江少苹,九全秀士欧阳珏,以及四怪中的白阳驼翁罗九公等五人,却功力高于侪辈,被公认为第一流人物中的特级高手。”

司空远闻言,剑眉深蹙,失声一叹。

宇文奇诧然问道:“老弟何事感慨?”

司空远俊目之中,泪光隐隐说道:“先父先母在日,武林中是否比较清平,不像如今这般遍地血腥,群魔乱舞?”

宇文奇点头说道:“当然,仅凭令尊的‘十全书生’四字便可扶持正义。”

司空远摇手说道:“扶持武林正义,决非一二人所能。我认为当时一佛七仙等正派高手实力,强于三凶二毒等邪派高手,才公道得彰,群雄慑服,不敢过分猖獗。”

宇文奇看了司空远一眼,含笑颔首说道:“老弟说得有理。”

司空远苦笑叹道:“如今先父先母相继遇害,天慈仙子江少苹又复倒行逆施,变成罗刹教主,虽然也有一位毒心人屠呼延相前辈大彻大悟,放下屠刀,惜已自尽谢世,以双方力量计算起来,正邪已告拉平,邪恶一方,还有日益向上之势,武林中哪得不锋镝大作,浩劫将临了呢!”

宇文奇听得不住点头,司空远又自叹道:“根据目前形势,武林中的祸福关键,可能便系在老人家所说的一驼一瘸一偷一骗等四大怪物身上。”

宇文奇诧声问道:“老弟此话怎讲?”

司空远道:“老人家适才曾说这四大怪物的生平行径,是不正不邪,或正或邪,时正时邪,完全凭一时高兴,率意为之,任何人也无法加以捉摸……”

宇文奇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司空远扬眉说道:“如今正邪双方实力,既告接近平衡,邪恶一方,更复稍具优势,则四怪未来动向,岂非举足轻重?他们归正便正道得昌,归邪便邪风更盛。”

宇文奇笑道:“听老弟这样说法,似乎对于双口苏秦车大空,以一张假的罗刹秘图骗你之事,并不十分在意。”

司空远满面湛然神光,朗声答道:“慢说对方在信柬之上,尚有‘容当后报’四字,即令车大空不践此诺,只要这位双口苏秦能够近正远邪,我便也将今日这场过节视若风云,决不再加计较。”

宇文奇嘴角一掀,微笑说道:“老弟虽然一片义胆侠心,但遇上这等不近人情,率意孤行的老怪物,却恐如对牛弹琴,有点声不入耳。”

司空远轩眉说道:“天下事但求尽心,至于双口苏秦车大空是否能被感化,也就顾不得了。”

两人一面闲谈,一面随意举步,司空远忽然目光电闪,向宇文奇叫道:“宇文老人家,你有没有发现一桩值得注意之事?”

宇文奇道:“老弟所指的是什么事儿?”

司空远向四外的万壑千山看了一眼,含笑答道:“我们在这幕阜山中,业已遇着不少武林高人,江湖怪客。这些人物,多半萍踪无定,竟纷纷出现此间,恐怕绝非偶然?”

宇文奇颔首笑道:“老弟分析得对,但不知是什么事儿,把他们吸引得纷纷前来幕阜山?”

司空远道:“产生吸引力者,不外是人、事、物。若是事,定与我们劫镖定约有关,若是物,可能又和废寺白骨,佛手红痕有关……”

宇文奇听至此处,接口笑道:“若是为了人呢?司空老弟认为是什么人,才会有这样大的吸引力量?”

司空远苦笑道:“晚辈就是对于这一点上,无法捉摸。武林高手,云集幕阜山,谁又知道他们谁是为谁而来?好在仰钵峰头之约,约期即届,到了那时,或许可以看出些蛛丝马迹。”

宇文奇笑道:“老弟竟提醒了我一件事儿……”

司空远接口问道:“老人家此言何指?”

宇文奇含笑说道:“我们劫取红砂手洪祥,为镇威镖局所保的那箱红货之意,是否不在贪财,只为惹事?”

司空远失笑说道:“那是当然,若非为了想引出罗刹教中人物,我们怎会好端端地去客串一场江洋大盗行径?”

宇文奇笑道:“既然客串,我们便不宜弄假成真。”

司空远愕然问道:“怎会弄假成真?”

宇文奇从脸上浮现一丝一闪即逝的神秘笑容,扬眉答道:“关键在于我们埋藏地下的那箱红货,万一那箱红货被人捡了便宜,岂非把劫镖之事弄假成真,并可能害得镇威镖局的主持人为之倾家荡产。”

司空远闻言之下,先是一怔,旋又摇头笑道:“老人家所虑固然有理,但我们埋藏那箱红货时,曾细加注意,确定四外无人,大概不至于……”

宇文奇不等司空远话完,便即微笑说道:“我也觉得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事儿,但最好还是去到埋箱之处,看上一看,或更换一个更妥当的收藏所在?”

司空远表示同意,点头笑道:“我们去看看也好,若是未曾被人盗掘,则最好仍藏原处,不必再加变动。”

宇文奇含笑颔首,但他们还未走到藏宝之处,目光遥注之下,便已看出情况不妙。

原来,就在他们埋藏那只箱儿之处,满地均是些发掘痕迹。

宇文奇钢牙一咬,手指前方恨恨叫道:“司空老弟,你看,果然出事了吧?经过这番发掘,那箱红货不知又到了谁的手内?”

司空远身形一跃,纵到当场,见地上有个深坑,宇文奇亲手所埋的那箱红货,早告不知去向。

他愤恨万分之下,方一顿足,宇文奇业已向他叫道:“司空老弟,你徒自气愤无用,且搜搜原来埋箱之处,可留有什么足堪推测物件……”

话音未了,司空远目光注处,见那埋箱深坑的碎乱土石之中,露出一点纸角。

他有此发现,遂点头说道:“老人家所料不差,对方既然留有书柬,大概这盗走红货之人,还不是什么不易追寻的无名人物。”

说完话后,立从坑中拨开土石,取起那点纸角。

这纸角并非书柬,只是一张碎纸,纸上也未署名,仅仅写着凤舞龙飞的“拜登嘉贶”四字。

司空远气得把这张碎纸,掷向宇文奇,剑眉双剔,怒声叫道:“老人家请看,这是谢帖,不是留书。但其上又未署名,叫我们怎生猜测得出,是谁在向我们道谢拜登嘉贶?”

宇文奇接过碎纸看了两眼,便待揉碎丢掉。

司空远慌忙摇手叫道:“老人家不要丢掉,把这张谢帖给我。”

宇文奇见他接过碎纸,颇为慎重地随即收入怀中,不禁诧声笑道:“司空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如此一张碎纸还具有收藏价值?”

司空远应声答道:“这张纸儿虽然破碎,但其上“拜登嘉贶”四字,却绝非常人所书,银钩铁画,凤舞龙飞,写得极见工力,晚辈收藏起来,日后追查此事之时,也可对对笔迹。”

宇文奇赞道:“老弟此举确够细心。但目前问题重点,不在追查谁把那箱红货盗走,却在这红货被盗走后,我们如何向镇威镖局去交代呢?”

司空远微一皱眉说道:“我们不能不对此事负责,只好自己认赔……”

宇文奇以一阵哈哈大笑,截断了司空远的话儿,摇头道:“老弟家资丰厚,虽对这点红货可以认赔,但身在客中,天涯浪迹,追寻血仇之下,也未必能够赔得出吧?”

司空远苦笑说道:“晚辈身边,只带些应用金珠,对此巨额赔偿,自然不便……”

宇文奇接口笑道:“既然不便,索性不赔。”

司空远听得骇然问道:“索性不赔?这等逃避责任,似非侠士所为。若把镇威镖局主持人害得倾家荡产,在道义上不也过意不去?”

宇文奇微笑答道:“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另谋补救之策。”

司空远见宇文奇那副泰然安祥神色,知他定必成竹在胸,遂抱拳笑道:“老人家有何妙策?晚辈愿闻高论。”

宇文奇不慌不忙,手捻银须,慢吞吞地说道:“我们自己不赔,却可以找人来赔。”

司空远蹙眉问道:“谁肯这样倒霉,这样听话,来替我们顶缸赔款?”

宇文奇双目之中精芒如电,嘿嘿怪笑说道:“这就叫弄假成真,这就是栽赃嫁祸。我们可以掉过头来帮助镇威镖局,在仰钵峰头一会之上,硬向罗刹教索还那箱红货。”

司空远闻言之下,不禁剑眉深蹙。

宇文奇笑道:“老弟蹙眉则甚?莫非嫌我所想的办法不好?”

司空远苦笑说道:“办法虽然极好,但实现起来,恐有相当困难。因此事并非罗刹教人物所为,他们必会百般辩解。”

宇文奇狂笑说道:“老弟放心,武林人物最忍受不得的,就是一个气字,凭我宇文奇的三寸不烂之舌,包管气激的罗刹教中人物,不单不加辩解,并会拍着胸脯,自行承认此事。”

司空远向宇文奇看了一眼,目光中仍自流露出惑然神色。

宇文奇含笑问道:“老弟是否不相信我会有此口才?有此能力?”

司空远道:“老人家神通广大,妙策多端,但这样一来,我们在参与仰钵峰头之约时,又要易容变姓,不能用本来面目。”

宇文奇失笑道:“颇愿化身千万亿,旱为霖雨暑为风。老弟难道不觉这种举措,极饶趣味,何必非要用本来面目则甚?”

司空远目注宇文奇道:“宇文老人家,你打算用什么身份为镇威镖局助阵?”

宇文奇笑道:“我们劫镖之际,既系蒙面黑衣,诿称毒手煞神龙飞天,和罗刹一龙身份,则根本不必易容。我就用无相追魂宇文奇本名,老弟也仍用玉面神龙管不平便可。因为这两个名儿曾在插云岭下义助方万川,与罗刹教结仇,如今拔刀相助,岂非更为合理?”

司空远闻言,也深以宇文奇所说为是。两人遂准备易容所需的面具衣物,静待到时去往仰钵峰头,帮助镇威镖局与罗刹教人物,作一场狠烈搏斗。

他们随意游赏之下,会期已近,司空远不禁向宇文奇苦笑问道:“宇文老人家,后日便是会期,为何这幕阜山中,仍不见有甚江湖人物走动?”

宇文奇微笑说道:“老弟不要着急,镇威镖局为了夺还巨额镖银,罗刹教为了不愤被人嫁祸,均所必赴此会,甚至于……”

司空远见宇文奇语音忽顿,遂愕然接口叫道:“老人家,甚至于怎样?你……你为何不说下去?”

宇文奇双目之中,精芒电闪,笑嘻嘻地答道:“甚至于连那捡了便宜,盗走我们所埋红货之人,也会前来看看热闹。”

司空远有点不以为然,扬眉说道:“他盗走那笔红货,定必远走高飞,还敢抛头露面,来……”

宇文奇接口笑道:“盗宝之人便是抛头露面,又有谁能认出他来?何况根据一般心理,对于自己的得意杰作,自己定最为欣赏。那盗宝之人极可能在坐享其成以后,笑吟吟地坐在一旁,静看别人为此拼的天翻地覆,神嚎鬼泣。”

司空远听的深深动容,连连点头说道:“老人家这种分析,确是经验老到的高明之话,可能性显然极大。”

宇文奇笑道:“老弟既觉得我的这种推测可能极大,则我们于参与仰钵峰头一会之时,对与会群豪,均须密切注意,每一个都不可轻易放过。”

司空远颔首说道:“那是自然……老人家,后日便是会期,我们可否如今便去仰钵峰头,潜伏起来,看看以阴狠损毒出名的罗刹教徒,会不会暗起凶心,安排下什么毒计?”

宇文奇微笑说道:“老弟此言,深合我意。但我们既欲前去仰钵峰,便应立即易容变服,才较方便。”

司空远因自己是冒用了罗刹一龙名号,劫取红砂手洪祥所保红货,遂认为罗刹一龙必会愤怒赶来。

倘若这罗刹一龙,就是为了吹箫白衣少女,曾与自己做了番莫名其妙的生死之斗的黄衣书生,则一见自己的庐山面目之下,必然又起穷缠恶搅。

自己并不怕他,更想斗他,但目前若是斗得过早,必然搅乱大局。

故而,宇文奇一提议易容变服,司空远便首先赞同,立即付诸行动。

易容结果,宇文奇年轻了一些,变成五十来岁的游方道人,司空远年长了些,变成三十六七的中年道士。

他们相视一笑,缓步走向仰钵峰头。

一直到了峰下,仍未发现有丝毫扎眼之人,和扎眼之事。

宇文奇眼珠微转,哼了一声说道:“司空老弟,这会前情况,过分平静,恐怕到了双方与会之时……”

司空远不等宇文奇话完,便神色凛然,接口点头说道:“老人家所说有理,我已隐隐意识到后日在这仰钵峰关,必然血雨腥风,酿成一场相当惨重的武林浩劫。”

宇文奇向他看了一眼,含笑说道:“老弟怎么又悲天悯人起来,莫非有些后悔了吗?”

只见司空远目闪神光,朗声答道:“对于罗刹教下那些万恶凶徒……”

话音至此,剑眉忽剔,蓦然吸气飘身,右移八九尺远。

宇文奇也与司空远采取相同动作,相反方向,左纵出一丈二三。

原来,就在司空远说到“对于罗刹教下那些万恶凶徒”之际,当空有四五线银亮光芒,微作电掣。

虽然银芒极细,又是在月夜之下,无声飞来,令人颇难发觉。

但宇文奇与司空远,是何等功力?照样及时发觉,一左一右地飘身闪避。

“叮!叮!叮!叮”银芒打空,未中人身,才在山壁上发出了四声脆响。

宇文奇与司空远不看壁上,齐把四道炯炯眼神,注向峰头。

因为这四线银芒,是从一座小峰头上飞下。

司空远见这小峰头不过只有二十来丈高下,遂真气暗提,传声喝道:“何人如此无耻,发动鬼祟阴谋,且请现身一会。”

峰上寂然,毫无答话。

司空远一声怒啸,身形拔起,宛如俊鹄摩空般,飞扑峰头。

宇文奇经验老到,知道对方既未答话,人必早走,遂不随司空远一同行动,只是走向壁前,察看那四线银芒,究是何物?

一看之下,看出是种极为细小的银色飞针,但在这种极为细小的飞针尾部,却还铸有一只更为细小的精巧飞凤。

这时,司空远业已扑了个空,又从峰头飞降。

宇文奇含笑叫道:“老弟,发现敌人没有?有收获吗?”

司空远皱眉说道:“毫无所获,我最看不起这等不敢明面交手,只敢暗算伤人的无耻鼠辈。”

宇文奇摇头说道:“老朽觉得敌人恐怕不是无名鼠辈,其不愿明面交手之故,并非胆怯,可能另有原因。”

司空远愕然问道:“老人家怎会有这种看法?”

宇文奇回手在壁间拔下一根银色飞凤细针,拈在手中,向司空远加以展示,并含笑答道:“老弟看清这种飞针了吗?我是根据此物,而作判断。”

司空远伸出右手想把那根飞凤银针,接过细看。

宇文奇缩手一笑,翻袖疾挥,把飞针化作一缕银光,射向一片丰草之内。

司空远弄不懂他何故如此,微怔叫道:“老人家……”

三字才出,便被宇文奇连连摇手,截断话头,并向飞针射处指了一指。

司空远目光微注,见适才飞针所落的尺许周围,草色突告黄萎。自方恍然说道:“原来这种飞凤银针,通体淬有剧毒?”

宇文奇点头笑道:“会期将届,大敌当前,老弟务宜特别小心,对任何可疑之物,均应避免直接以手触碰。”

司空远脸上一热,目注宇文奇道:“老人家,你自己呢?你也不是赤手拔针的吗?怎竟不怕那针上剧毒?”

宇文奇哈哈大笑说道:“老弟不必为我担心,宇文奇虽不擅于用毒,辟毒却有专长,大概当世武林之中,尚不至于有甚奇异毒物,能够毒得倒我。”

这几句话儿,仿佛吹得太大,以致使司空远本想向宇文奇请教辟毒之法,都有点不便出口。

他剑眉双蹙,把目光移到壁间另外三根飞凤银针之上,问道:“宇文老人家,照你这么说法,你定然知道这种飞凤银针来历……”

话犹未了,宇文奇便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这种歹毒暗器是谁所用,但老弟适才一骂罗刹教,针光遂闪,尾部又铸着精巧飞凤,则发针之人,岂非可能是罗刹一凤?”

司空远被他一言提醒,颔首说道:“老人家猜想得极有道理,可惜,可惜。”

宇文奇笑道:“老弟可惜什么?”

司空远目闪神光,扫视四外,朗声答道:“可惜这位姑娘只有暗袭之能,却无明斗之胆。否则我便先会会这罗刹一凤,倒要看看……”

宇文奇微笑说道:“老弟不要着急,今日已夜,只要忍过明日一天,包管你在仰钵峰头,可以和罗刹一龙或罗刹一凤,放手尽兴,来番龙争虎斗。”

司空远默然不语,脑海中轮换幻现了四条人影像。

第一个人,自然是使他望穿秋水,嚼尽相思,在十三孔桥之上失约不见的白衣佳人。

司空远凡属回忆任何人事之事,第一个总是想到了她,他觉得仰钵峰头的会期在即,罗刹教人物必现,自己从此便将面对实力极强的血海深仇,作艰苦殊死斗争,倘若那位素心人,偎倚身边,携手作战,不知会给自己多少慰藉?会使自己增强多少勇气?

第二个人,是方家琪。

这位清丽绝世的娇憨侠女,对司空远一见钟情,使司空远虽已先被桥上失约的白衣佳人,占据了整个心房,仍不得不勉强腾挪出一些地方,对她关怀备至。

方家琪回家省亲,发现爹爹方万川,哥哥方家驹,双双惨死之下,定然肝肠痛断,芳心尽碎,誓死寻仇。如今她若在眼前,岂非恰好从罗刹教来此赴会人物身上,打听那毒手煞神龙飞天的踪迹?

方家琪倩影幻灭,代之以罗刹一龙。

在司空远的脑海以内,始终认为那位骄狂绝顶,曾与自己作过一番恶斗,双方胜负未分的黄衣书生,就是罗刹一龙。

他想起罗刹一龙之故,并非记帐,而是忘不了当时构成自己与黄衣书生之间的恶斗原因。

当时,是为了那位酷似桥上失约人的吹箫白衣少女,罗刹一龙既因此震怒,自然与那白衣少女,关系密切,莫非她就是罗刹一凤?

司空远虽未出口,心中始终有这种猜疑,直到今夜,才把这种猜疑推翻,认为不能成立。

因为那吹箫白衣少女,若是罗刹一凤,更就是桥上失约人时,她绝不会施展飞凤毒针,对自己……

想到此处,司空远身上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身形忽闪,宛如云飘电掣,掠上峰头。

他想起自己业已易容,那罗刹一凤纵或就是桥上失约人,也不会认出自己。

司空远委实对于他那位心上人,相思欲绝,渴念成痴,才有这种再度登峰的疯狂动作。

适才,银针甫发之际,他已扑了个空,如今时隔甚久,他哪里还会有甚收获?

照理说来,虽然如此,照事实说来,却属不然。

司空远才一扑上峰头,便发现一株大树之后,站着一条人影。

时光已夜,星月不朗,又隔了一株大树,自难看清对方容貌,只可以看出那黑影身段异常苗条,定是妙龄少女。

司空远心中相思成痴,认定对方就是自己苦念之人,不禁狂喜欲绝,猿臂双伸,飞身扑去。

一来,司空远再度登峰的动作,太以突然;二来他功力极高,身法绝快;三来,那树后女郎,又有点不愿躲闪。

其实,前两项原因,完全多余,只要有第三项原因,那树后女郎,便定然会被司空远的飞扑动作,抱了个结结实实。

司空远适才一温香入抱,宇文奇也自飞上峰头。

这位无相追魂之来,并非故意大煞风景,而是见司空远突然上峰,生恐他有所闪失,才赶紧跟踪接应。

司空远把树后女郎,抱在怀内以后,方知弄错,幻觉一灭,立即放手回身。

但才一回身,却见宇文奇业已宛如电闪雷奔,凌空飘坠。

这一来,把位司空远窘得俊脸发烧,直想有个地洞,钻了下去。

原来,那树后女郎,竟是几乎与自己有一段肌肤之亲,三绝神君董大空的爱姬宓绿。

不过宓绿此时,已非昔日那等风流娇媚之状,而是满面泪渍,神情悲切已极。

宇文奇上得峰头,见司空远竟把宓绿紧紧搂在怀中,正想调侃几句,突然发现宓绿如此神情,不禁失惊问道:“宓二弟妹,你……你还认得我吗?”

宓绿闪动秋波,先向司空远投过一瞥幽怨神色,然后目注宇文奇,苦笑叫道:“宇文大哥,你们易容之术虽甚巧妙,但我仍已从对话及语声之上,有所辨认,否则,我怎肯听任一个陌生男子,把我抱在怀内?”

她这最后一语,使司空远听得窘上加窘,慌忙向宓绿抱拳一揖,陪笑道:“宓二姑娘请多多原谅,我绝非故意轻薄,而是认错了人。”

宓绿向他白了一眼,幽幽说道:“管兄何必多礼,这算什么轻薄?我们在涵青阁中,比这亲热。”

司空远就怕她提起涵青阁的那段旖旎风光,忙自设法岔开话头,轩眉问道:“宓二姑娘为何单独在此?神情又这等悲切?”

宓绿听得司空远这样一问,竟突然失声悲啼,泪珠儿宛若泉流,簌簌直落。

宇文奇大惊问道:“宓二弟妹,你怎么了?董……董贤弟与你姊姊莫……莫非有甚灾厄?”

宓绿强忍珠泪,悲声答道:“神君已……已遭惨死,我姊姊,则……”

宇文奇双眉紧皱,叹息一声,伸手轻拍宓绿肩头,对她安慰说道:“宓二弟妹,你且镇静一些,慢慢把事情经过,讲给我听。”

宓绿一面举袖拭泪,一面偷偷瞥了司空远一眼,凄然说道:“我姊妹在涵青阁中,奉侍神君,虽然略感寂寞,但也何等安闲。谁知自从管兄与宇文大哥来后,竟立起风波,惨遭奇祸。”

司空远见她神情太以凄切,不禁微觉怜悯,并激起义愤,扬眉叫道:“宓二姑娘,请说明董神君与宓大姑娘是被谁所害?在下必尽所能,为他们报仇雪恨。”

宓绿转过面去,向宇文奇扬眉说道:“宇文大哥,这场祸事,完全由于焚烧涵青阁的那把火儿而起。”

宇文奇“呀”了一声,愧然说道:“这样说来,我岂不成了罪魁祸首?”

宓绿凄然一叹,摇头说道:“这也是神君的运数当尽,怎能怪得宇文大哥?只不过由于涵青阁火光烛天,才引来了凶神恶煞而已。”

宇文奇道:“来人是谁?”

宓绿伸手指着司空远道:“就是罗刹教主江夫人的得意高足,与管不平兄有相同外号的罗刹一龙。”

司空远恨恨说道:“又是这厮,是不是个貌相相当英俊的黄衣书生?”

宓绿咬牙答道:“正是。”

这“正是”两字才出,宇文奇便“咦”了一声,接口问道:“那罗刹一龙,虽是江夫人得意高足,并自诩当世武林中,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但我董二弟也非弱者,又有你们姊妹。”

宓绿苦笑叫道:“宇文大哥,你难道不知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吗?”

宇文奇点了点头说道:“弟妹请说经过。”

宓绿又把颊上的纵横泪渍,拭了一拭,神色悲凄,缓缓说道:“宇文大哥与管不平兄走后,我与姊姊把细软收拾妥当,便跟随神君从另一水洞出口,出得幽谷。那罗刹一龙因瞥见冲天火光,正想觅路进谷,两下恰巧相逢。”

宇文奇听至此处,蹙眉说道:“董二弟虽与江夫人有仇,但罗刹一龙却未必能知此事,并认出董二弟来,他们是怎样起了冲突?”

宓绿目光微扫司空远,玉颊一红,赧然说道:“那厮是垂涎我姊妹美色,并以为神君与我们是父女关系,竟厚着脸皮,毛遂自荐,要求神君以女儿下嫁。”

司空远勃然怒道:“荒唐,荒唐,那罗刹一龙不单骄狂已极,并荒谬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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