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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精巧的三层水阁

司空远失笑说道:“我对于死倒不怕,但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追,却叫我怎么死呢?”

黄衣书生冷然说道:“一条小小虫儿,容易打发,只要我一伸手儿,便可拍死。”

司空远扬眉笑道:“在下伏罪有心,求生无念,就烦你这条龙儿,伸伸龙爪如何?”

黄衣书生哼了一声说道:“好。”

好字才出,身形未见闪动,便已到了司空远的面前,一招金龙探爪,当胸击到。

这黄衣书生所用金龙探爪,招术极为平常,但身法手法,却极为快速,快速得宛如电光石火,令人不及防御。

但所谓不及防御,是指一般武林人物而言,司空远资禀极好,家学渊源,向有年轻人物中的当世第一之称,他自然可以及时闪避招架。

司空远心中既已有气,自想斗斗对方,遂不肯闪避,右掌一翻,硬接来势。

黄衣书生掌到,司空远恰好迎上,“叭”的一声,接在一处。

“腾腾腾”两人之中,有一人硬被对方震得拿桩不住,接连退了三步。

这被对方震退之人,不是那娇狂得以人中之龙自诩的黄衣书生,竟是有当代武林中,年轻第一高手之称的司空远。

司空远似乎不应该如此不济,其中自有原因。

所谓原因,只是一个傲字。

原来司空远以为满瓶不动半瓶摇,对方既然太以骄狂,多半不会有太高实学。

于是,他这翻掌一接,只不过凝聚了六成有余,七成不到的真气内力。

谁知道这黄衣书生,人虽狂,艺却高,约莫与司空远互相伯仲。

本质上既差不许多,则黄衣书生在这一招金龙探爪上,凝有九成左右真力,遂把司空远震得拿桩不住,跄踉连退三步。

司空远游侠江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遭逢挫折,不禁俊脸通红,好生惭窘。

黄衣书生咦了一声,也自略表惊奇说道:“你居然能接得住我这一掌,并未被当时震死,倒也真算难得。”

话儿越说越狂,简直狂得司空远眉腾杀气,目喷怒火。

黄衣书生嘴角微撇,哂然叫道:“你小心,我再给你一招金龙探爪,倘若再能接得住时,我便发发慈悲,饶了你这一条虫命。”

未曾发话,先把所用招术,告诉对方,这黄衣书生着实狂得可以。

他语音一了,果然又是一招金龙探爪,快捷无俦,向司空远追踪拍到。

黄衣书生在这第二招上,凝聚了十成真力。

因为第一次九成力的一招金龙探爪,已把对方震得连退三步,则这次加力一成,足可把对方震得口喷鲜血,脏腑翻腾,栽倒尘埃。

司空远一见黄衣书生掌到,遂仍采上次的同样姿式,翻掌迎去。

双掌合处,“砰”然巨震,劲气如涛,带着大量尘沙,四外飞卷。

“腾腾腾”这回却是黄衣书生被司空远震得往后跄踉三步。

因为司空远第一次由于对敌情判断错误,吃了大亏,这次自然羞怒并迸,全力施为,用了十二成劲。

上次是九成力打七成力,这次是十二成劲打十成劲,两次的差额相同,则黄衣书生也照样被震退三步,自属合理结果。

黄衣书生脸也红了,但目光却比脸色更红,满布血丝,向司空远凶狞注视。

司空远捞回本钱,找回场面,遂恢复了雍容态度,微笑说道:“龙爪之威,不过如此,我这条小小虫命,大概可以保全了吧?”

话儿说得轻松,但所含讽刺意味极浓,等于以无形掌力,向黄衣书生脸上,又复掴了一记。

黄衣书生先是脸若猪肝,再复转为铁青,最后变成惨白。

到了脸色惨白之后,黄衣书生方开口答话说道:“你在做梦!”

这四个字儿,不是冲口而出,是成为单音,一字一字出口,显得极为沉重有力。

司空远扬眉笑道:“你既以人间之龙自居,则应金口玉言,极重然诺,怎么竟龙言无准,又不肯饶过我这小虫儿了?”

黄衣书生无词可对,只有付诸行动,黄衣电飘,又是一掌。

这一掌,仍未变式,竟三度施展了那招金龙探爪。

他不变式,司空远怎肯示弱,也三度以同一姿态接架。

这一次,因为谁都吃过苦头,遂谁也不敢轻敌。

司空远知道黄衣书生的确是条龙,黄衣书生知道司空远绝不是条虫,两人遂均聚集十二成内劲,用了全力。

“沙飞石走,地裂天开”八字,是对于当时情况的适当形容用词。

当空弥散了一片浓厚黄尘,把二人身形,全都笼罩在下。

等到黄尘落后,方看出两人谁也没有移动分毫,周围石土,似乎薄了一层,他们因双足下陷之故,全都矮了三寸。

这次,用力均等,遂谁也没有吃亏,谁也没有占便宜,成了秋色平分,铢两悉称。

司空远见对方竟有这高功力,不禁从厌恨之中,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条龙,我也是条龙,我若是条虫,你也是条虫,我们功力相若,不必打了。”

黄衣书生摇了摇头,脸上密布杀气,冷然说道:“不行,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武林中也不许有两条龙,我今天非和你作场生死之搏不可。”

司空远扬眉笑道:“你既好斗,我自奉陪。但是否应该先通个名姓,再复动手?”

黄衣书生复又摇头答道:“不必,你不必问我,我也不想问你,反正今日一搏,至死方休,谁若获胜生存,便在死者坟前,树方墓碑,并于碑上镌条虫儿便了。”

司空远涵养虽然较好,却也被黄衣书生弄得心头火发,目闪神光,叫道:“好,我们怎么斗法?”

黄衣书生道:“掌力既已未分胜负,我们便比兵刃,倘兵刃又成平局,再比暗器,总而言之,务必各尽所能,非把对方斗得流血伏尸,或是磕头求饶,自己承认是条虫儿不可。”

司空远皱眉说道:“我的剑儿已折,身边现无兵刃……”

黄衣书生不等司空远话完,便自接口叫道:“不妨事,你用剑,我也用剑,我的是连鞘雌雄剑,恰好可以分借一柄给你。”

说完,果然取出一对连鞘雌雄剑来,以其中一柄,向司空远扬手掷过。

司空远接剑在手,略一审视,不禁啧啧赞道:“这柄剑儿,锋芒绝世,足可洞金截玉,定是前古神物。”

黄衣书生冷然说道:“对了,这是汉代名剑,价值连城,你死在如此神兵之下,应该九泉瞑目。”

司空远深知这黄衣书生虽然骄狂得有点不近人性,却系自己生平仅遇的厉害劲敌,遂不敢丝毫怠慢,尽展所能,与他斗在一处。

两人俱怀绝世身手,两人均用的是前古神物,这场剑斗,自然好看煞人。

光摇冷电,气挟秋霜,起初还是一剑一剑地,互相攻拦架隔,但越斗越猛,越斗越快之下,渐渐人剑合一,招式难分,化成青黄相间,翻翻滚滚的一团寒光冷雾。

约莫一百来招过后,青黄两条人影,倏然分开。

司空远巍立如山,神凝气稳,但所着青衫下摆,却被黄衣书生划破少许。

黄衣书生也是轩眉傲立,目光炯若鹰睛,但左面衣袖,却被司空远扫断半截。

司空远目注对方,含笑问道:“这场斗剑,居然又告平手,我们……”

黄衣书生厉声叱道:“你先还剑。”

司空远点头一笑,右手微扬,便将所借宝剑,轻轻抛过。

黄衣书生接过剑去,突然目光阴森,芒彩加强,口中也发出一阵凶厉狞笑。

司空远见他满面煞气,正在暗自提防,突又听得远处传来了悠长箫韵。

严格说来,这是箫声,不是箫韵。

因为只是“嘘——嘘——嘘——”地,三响单音长声,并非吹奏出什么曲调。

但黄衣书生在一闻箫声之下,竟脸色大变,向司空远皱眉说道:“糟糕,我有事要走,不能再和你打了。”

司空远本来就不想与对方作什么无谓生死之搏,遂点头笑道:“有事你就走吧,好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中尽有相逢之日。”

黄衣书生冷然诧道:“日后我怎样找你?你叫什么名字?”

司空远因知此人骄狂绝顶,不愿多与纠缠,遂未报真名,只以宇文奇替他所起化名,应声答道:“我叫玉面神龙管不平。”

黄衣书生哈哈一笑,身形倒跃而出,一纵四丈有余,但在纵身之际,却双手齐扬,冷不防向司空远打出了两种暗器。

左手中洒出一片银色飞芒,似是细小毒针,右手中则是以三枚专破金钟罩、铁布衫等内家横练气功的白虎钉,作品字形向司空远当胸射到。

这种袭击,来得太以突然,幸亏司空远早就发觉黄衣书生目闪凶芒,眉腾杀气,早就作了提防,才不致惨遭毒手。

他身形电闪,先避开三枚霸道无伦的白虎钉,然后拂袖生风,以内家无形罡气,把漫空银色飞芒,一齐震得飞落四外。

司空远一面施展应变手段,一面怒声叱道:“你这厮武功不弱,怎么行为竟如此卑鄙险诈?”

黄衣书生狞笑说道:“这不怪我卑鄙险诈,只怪你的外号起得不好。”

司空远闻言一怔,黄衣书生继续厉声叫道:“我告诉你,管不平三字无妨,玉面神龙之号,必须趁早改掉。否则下次再若相逢,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边自发话,边自人若龙飞,等到余音袅袅之际,业已看不见他所着黄衫的半点踪迹。

对方人已驰去,司空远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儿。

忘的是不曾询问对方的名姓来历?

司空远哑然失笑,略一寻思,觉得对这黄衣书生的姓名来历,虽未问出,却可断定必与龙字有关。

因为,一来他自称人间之龙,二来,把他自己比作一条龙,三来在自己报出玉面神龙外号时,又引得他勃然震怒,猛发辣手。

想到此处,司空远心内“咚”的一跳。

他想起了那位孽海回头,如仙如佛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在古墓中对自己所说之言。

呼延相说自己武功造诣,虽已极高,但因火候关系,仍非罗刹教主江夫人之敌,只能与她门下的男女二徒,罗刹一龙或罗刹一凤互相颉颃。

不仅呼延相如此说法,便连无相追魂宇文奇也曾说过,那罗刹一龙,异常气傲心高,自诩为当世武林中的第一年轻人物。

根据这两点情况看来,适才那骄狂凶暴,功力却足与自己匹敌的黄衣书生,莫非就是罗刹一龙?

司空远疑念至此,心中又起了一片怅惘。

他怅惘的是,假如那黄衣书生真是罗刹一龙,则自己岂非把刺探罗刹教主坛所在的大好机会,失诸交臂?

但转念再想,那黄衣书生若是罗刹一龙,则徒犹如此,师应可知,自己确如毒心人屠呼延相之言,绝非罗刹教主江夫人的对手。

越想越烦,越想越闷,司空远又烦又闷之下,自然倍感孤独寂寞,盼望能有个人来,与他排解排解。

此时,此地,他自然不会盼望那十三孔桥之上的失约白衣人。

也不会盼望与自己萍水相逢,便倾心投契,送了自己一枚血色玉环的方家琪。

他盼望的是那位江湖经验极为老到,并仗义勇为,自愿充作自己智囊的无相追魂宇文奇。

因宇文奇若在此间,自己把遇见黄衣书生的一段经过,详细告知,必可对是否罗刹一龙之疑,研判出十之八九。

但天下事哪有尽如人愿之理,司空远越是盼望宇文奇,那位无相追魂,竟变成无相消魂般,消失得不见踪影。

一直等到第二日的黄昏时分,宇文奇仍不见来,司空远只好怅然离去。

他知道彼此既经失败,若想盲目找寻,事属万难,只有等到一月以后,或可在与镇威镖局定约的仰钵峰头,和宇文奇互相会见。

幕阜山的景色,极称苍秀,司空远怅然无聊之下,索性拿定主意,打算游遍全山,作为消遣。

谁知在他随兴游山的第四日上,竟又遇见岔事。

司空远于这日清晨,正在一座景色宜人的小峰腰际,作完一遍内家吐纳功夫,突然听得右侧壑下,似有惨呼声息传上。

身为侠义,自具侠义襟怀,司空远一听得有人惨呼声,便毫不考虑地向壑下驰落。

壑下共有四人,一僧一道一俗,年龄均在五十左右,另一人则是个二十来岁少年,貌相在俊美之中,显得相当阴鸷。

那少年似被僧道俗三人擒住,手足倒绑,身上并现出几处血溃。

俗家打扮的灰衣人,正用干柴枯枝,堆集一处,并向那一僧一道叫道:“一光大师、灵空道长,你们反不反对我把这万恶贼子,活活烧死?”

司空远对于一光大师及灵空道长之名,倒不陌生,知道这是南七省中的两位正派方外侠士。

灰衣人语音方落,一光大师便合掌当胸,念了声:“阿弥驼佛”答道:“陈施主,慢说你对他有杀女深仇,便以这厮往昔的一身罪恶而论,活活烧死仍复死有余辜的呢!”

司空远藏身暗处,听得眉头一蹙,暗想那少年年纪轻轻,能有多少罪恶?竟使一光大师不顾慈悲为本的出家人身份,而赞同陈姓灰衣人的火烧活人之举。

这时,那灵空道长,也自念了一声无量佛,点头说道:“这厮的父亲、祖父,均属万恶不赦之人,足见孽根相传,无可矜惜。我们纵或处置稍狠,也算为世除害。”

司空远闻言方知那少年人除了本身有罪以外,竟还世代为恶。

灵空道长的语音方了,那陈姓灰衣人扬手把火堆点燃,并厉声叱道:“呼延蒙,你休要装死,且睁开眼睛看看。”

呼延蒙三字,把藏在暗中的司空远听得大吃一惊。

因为武林中复姓呼延之人,极为少见,这呼延蒙会不会与毒心人屠呼延相,有甚关系?

自己听得江湖人言,呼延相之独子呼延懋夫妇,早为群侠所诛,只留下一名幼孙,侥幸未死,则这呼延蒙,莫非……

念犹未了,那呼延蒙业已厉声叫道:“陈子方,你休要耀武扬威,合三人之力,算计一人,呼延蒙纵死九泉,亦不心服。”

那被呼延蒙唤做陈子方的灰衣人,冷笑一声,咬牙叫道:“呼延小贼,你祖父毒心人屠,你父亲阴间秀才,全是出了名的心机阴险,专门对人暗算之辈,故而报应不爽,天道好还,你今天就认了命吧!”

司空远听至此处,从怀中取出一付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变成了一个白发老人模样。因为他听出呼延蒙确是呼延相之孙,立即决定要出手相救。

古墓之中,呼延相服毒自绝死后,司空远把他尸身放入棺中,钉好棺盖以后,曾默默祷祝,誓以两事相报。

其一,他打算对天下武林人物,传播呼延相孽海回头经过,使其消却毒心人屠恶名,恢复大侠声誉。

其二,行道江湖之际,凡遇与呼延相沾上丝毫亲故之人,均对其倾力扶植相助。

司空远立誓以后,无时或忘,耿耿在怀,如今遇上呼延相血脉单传的唯一孙儿呼延蒙,并有烈火焚身之危,他怎能不遵照誓言,出手相助?

意欲杀害呼延蒙之人,若是凶邪一流,司空远自然毫不疑虑直接出手。但如今不然,一光大师、灵空道长全是方外奇侠,那陈子方虽不知名,但物以类聚,显然亦属正派人物。

何况更听出呼延蒙一身罪孽,更对陈子方有杀女之仇,则司空远救人之举,师出无名。他遂略加改扮,不肯以本来面目出现。

司空远改装方毕,火堆烈焰已自高腾,陈子方向呼延蒙厉声叫:“呼延小贼,我女儿被你活活烧死,如今我也照样施为,把你……”

他是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去抓呼延蒙,准备抛向柴堆之上。

但话方至此,手犹不曾抓着呼延蒙,半空中便有人叫道:“陈朋友,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又道是: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你就高抬贵手,莫为己甚吧!”

人随声下,一位白发老人,业已飘坠呼延蒙身前,向陈子方、一光大师、灵空道长等,含笑拱手。

陈子方怒道:“足下何人?”

司空远一时措词不及,冲口答道:“在下无相追魂,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奇字。”

陈子方、一光大师、灵空道长等三人,对这无相追魂宇文奇的名字,似乎前所未闻,陌生已极,仍由陈子方微带怒声扬眉说道:“宇文朋友与这呼延蒙小贼,是亲是故?”

司空远摇头答道:“非亲非故,只不过是路见不平,心生恻隐而已。”

灵空道长在一旁念了声无量佛,插口说道:“宇女施主,你说错了,所谓路见不平,心生恻隐,是要对那些忠臣、孝子义夫、节妇等,加以援助,你怎么竟要援助一个万恶贼子?”

司空远含笑抱拳,温言说道:“道家讲究一念回头,前恶尽去,释家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算这呼延蒙真是个贼子,灵空道长、一光大师,及陈朋友,也何妨上体天心,给他一次悔过机会?”

一光大师摇头说道:“阿弥陀佛,宇文施主虽然是一片仁者之心,可惜却施错对象。这呼延蒙是根不可雕的朽木,难点头的顽石。”

司空远抱拳笑道:“大师此语何来?”

一光大师向呼延蒙伸手一指,叹息说道:“此人恶根太深,罪行无数,他……他不是可以悔改造就之人,何况……”

司空远道:“何况什么?大师怎不说将下去?”

一光大师继续说道:“何况他除了本身罪孽之外,父祖罪孽,更属滔天……”

司空远听至此处,连连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大师,你说错了……”

一光大师微愕问道:“错在何处?宇文施主知不知道这呼延蒙的父祖来历?”

司空远点头答道:“知道,他是阴间秀才呼延懋之子,毒心人屠呼延相之孙。”

陈子方一旁喝道:“够了,毒心人屠呼延相,与阴间秀才呼延懋,难道还不是罪孽滔天的神人共愤恶贼?”

司空远微笑说道:“陈朋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阴间秀才呼延懋虽然罪恶滔天,但却已遭恶报,夫妇双亡。至于毒心人屠呼延相……”

灵空道长接口说道:“呼延相之恶,更属擢发难数,比较其子呼延懋,其孙呼延蒙,还要多上几倍。”

司空远点头笑道:“早年确实如此,但那位呼延老人家,到了晚年,却已如仙如佛。”

陈子方失声叫道:“宇文奇,你莫非疯了?竟把如仙如佛四字,加在那万恶千杀,百死都不足蔽其罪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头上!”

司空远微笑说道:“在下并非信口胡言,我有事实根据。”

陈子方怒道:“我不相信,你且说说你的所谓事实。”

司空远遂把呼延相在古墓之中,悔罪自绝一事,详加叙述,只未说出自己就是十全书生司空玉奇之子司空远而已。

说完之后,见陈子方、一光大师、灵空道长等,均微微动容,遂又以诚恳语音,陪笑说道:“三位请想,那位呼延老人家,古墓服毒,一念回头,实已胆彻人天,如仙如佛,足为百代典范。三位还忍心不高抬贵手,给他呼延门中这唯一苗裔的一次悔过机会吗?”

一光大师诵了声佛号,向陈子方合掌一拜,含笑说道:“苦海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既然这位宇文施主一片仁心,说出毒心人屠呼延相悔过回头之事,陈施主就代他孙儿呼延蒙一死也……”

话犹未了,陈子方便厉声叫道:“一光大师,你休要动了慈悲心肠,我们怎知道宇文奇不是呼延蒙的同党,故意编造出这段动人故事?”

司空远闻言,不禁眉头深蹙,知道此事定然无法善了,尚须大费周折。

果然,一光大师转过面来,向他微笑问道:“宇文施主,若非陈施主提起,我几乎被你瞒过,你言语之中,有个漏洞。”

司空远道:“在下据实直言,有何漏洞?”

一光大师好生不悦,目光中寒芒电闪,冷然说道:“毒心人屠呼延相,古墓忏悔之事,应该别无人知,宇文施主却是如何晓得的呢?”

司空远哦了一声,含笑答道:“在下是听得十全书生司空大侠的哲嗣司空远,亲口所告。”

陈子方冷笑一声,扬眉说道:“那就请你去把司空少侠找来,由他向我们亲口作证。”

司空远知道自己若除去化装,直陈本相,反而更启人疑,只好点头说道:“那位司空少侠,暂时不在眼前,但宇文奇愿意作此承诺,异日必使他向三位亲口作证便了。”

陈子方哂然叫道:“宇文朋友,你在骗谁?就凭你一句虚无飘渺的承诺之言,就想令我把这杀女深仇,轻轻放过吗?”

司空远明知难为,仍想尽力以一副谦和神色,陪笑说道:“人间有善终须报,天下无仇不可消。陈朋友能对呼延蒙高抬贵手,不仅呼延相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感激无涯,连令爱芳魂,亦必宽慰无限,早升天界。”

陈子方咬牙说道:“好,我就卖你一个面子,接受你的劝告。”

司空远大喜说道:“陈朋友此话当真……你……你此举何意?”

原来司空远说到陈朋友此话当真之际,发现陈子方业已功力暗聚,缓缓抬起右掌。

陈子方目中杀气隐现,厉声答道:“宇文朋友不是要我高抬贵手吗?我如今正接受你的劝告。”

司空远皱眉问道:“陈朋友仇心未泯,仍想杀人?”

陈子方冷冷答道:“掌珠遇害,骨肉连心,我怎能平白咽下这口气去?本来打算将呼延小贼,化骨扬灰。如今经你一再劝解,给他一个全尸,业已面子不小,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司空远抱拳叫道:“陈朋友……”

陈子方厉声叱道:“我心已决,休再多言,否则,你就是自讨无趣。”

话音方落,内力已吐,向躺在地上的呼延蒙一掌猛落。

司空远发现陈子方杀机狂炽之际,业已凝功提防,遂以一式寒梅横茁,挡住了陈子方的疾落右掌。

两掌一接,“蓬”然巨震,劲气四溢,司空远仍自面含微笑,卓立当地。陈子方却已拿桩不稳,跄跄踉踉退出五六尺外。

一光大师与灵空道长见状,不禁怫然,由灵空道长发话叫道:“宇文朋友,像你这样路见不平,心生侧隐,未免侠义得太过分了。”

话完,灵空道长是以一式拂袖驱尘,一光大师是以一式撞钟击鼓,向司空远双双攻到。

司空远念头早已打定,甘结他日恨,先救眼前人。一式日月指空,凝聚了十成罡气,分接一光大师与灵空道长的左右双方来势。

这一记硬接,又把一僧一道这两位方外奇侠,震得倒退数步,心内骇然。

司空远趁此机会,从地上抓起呼延蒙来,便即如飞驰去。

司空远边行边自叫道:“陈朋友不必再追,在下他日必请司空远少侠,代表呼延相老人家,当着四海八荒的武林人物,向你赔礼领罪就是。”

话完,功力暗聚,足下加劲,飕飕飕地几个箭步,便把陈子方等,甩脱老远。

陈子方等,知道功力逊人太多,无法追及,只好强抑满怀愤怒,悻悻止步。

司空远一直飞驰过两座山峰,方寻了个僻静所在,放下呼延蒙来,替他解开被制穴道,敷治伤处。

呼延蒙连个“谢”字也未出口,只把两道阴森森的目光,盯在司空远的脸上。

司空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含笑问道:“呼延兄,你这样看我则甚?”

呼延蒙冷然说道:“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你不是无相追魂宇文奇。”

司空远也未寻思,呼延蒙为何知道自己并非无相追魂宇文奇之故,只是点头笑道:“不敢相瞒呼延兄,小弟便是司空远。”

一面说话,一面除去化装,呈现本来面目。

呼延蒙向他看了两眼,扬眉问道:“这样看来,你对陈子方等所说的,曾在古墓中遇着我祖父之语,全是实话的了。”

同空远点头笑道:“当然全是实话,决无半句虚言……”

语音至此微顿,目注呼延蒙,含笑问道:“呼延兄是为了何事与陈子方结仇,你当真把他女儿杀死了吗?”

呼延蒙狞笑答道:“陈子方老儿之女,名叫陈樱,长得国色天香,十分美貌。我一见生爱,有意求凰。谁知陈樱竟不识抬举,严词拒绝,于是,我就……”

司空远见他语音微顿,遂又问道:“于是,呼延兄便把陈樱怎么样了?”

呼延蒙目闪厉芒,得意笑道:“我便利用迷药,夺了她的处女元真,陈樱羞愤自绝,我索性纵火焚尸,把她烧成了三尺枯骨。”

这番话儿,大出司空远的意料,直把这位少年英侠,听得目瞪口呆。

因为在正人侠士眼中,先奸后杀,纵火焚尸,属于天地不容,神人共愤之事。面呼延蒙却随口说出,脸上毫无愧色,足见此人心性委实凶狠已极。

司空远心中暗暗叫苦,但却仍想把呼延蒙劝得像他祖父样,能够孽海回头。遂颇为委蜿,摇头说道:“呼延兄这样做法太过分了,应该赶紧悔过。”

呼延蒙双眼一翻,凶芒如电,狞笑说道:“悔什么过?玩个把女子,杀个把人,又算得什么过分?你莫非倚仗帮了我一些小忙,便想对我教训?”

司空远简直被他弄得啼笑皆非,摇头答道:“小弟怎敢对呼延兄有所教训?只是奉劝……”

呼延蒙一阵狂笑说道:“我最不爱听人劝告,你还是把在古墓中,遇见我祖父的那段经过,说来给我听听。”

司空远心想这样也好,自已把毒心人屠呼延相,孽海回头,如仙如佛的那段故事,说给呼延蒙听,或许能旁敲侧击地,使对方因而感化。

想到此处,遂把古墓之中遭遇,详详细细向呼延蒙说了一遍。

呼延蒙听得祖父毒心人屠呼延相,业已自杀谢罪,并被司空远震塌墓穴,从此永诀等情,居然毫未有甚悲痛神色,只是哦了一声,扬眉问道:“我祖父真肯把他那珍逾性命的九玄秘籍,送给你吗?”

司空远因古墓之事,委实宛若传奇,为了使呼延蒙深信不疑,遂把呼延相所赠的那册九玄秘籍取出,递向呼延蒙,含笑说道:“呼延兄请看,这就是令祖相赠之物。”

呼延蒙接过九玄秘籍,略一翻看,满面喜色,扬眉狂笑说道:“果然不错,正是这本东西,我梦寐以求,想它想得苦了。”

司空远本就不想要这九玄秘籍,故而虽承毒心人屠呼延相,慷慨赠与,却迄今尚未看上一看。

如今听得呼延蒙竟对此书,梦寐以求,遂想索性转赠,使其物归原主。

心念至此,方待开口,忽又想起呼延蒙心性太以凶毒,万一得去此书,练成绝艺,而毫不悔改,自已岂非成了济恶之人?这册九玄秘籍,也成了济恶之具?

司空远有了这种考虑,便把几乎已将出口的意欲转赠之语,忍住不说。

但他虽不说,呼延蒙却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笑嘻嘻向司空远扬眉叫道:“司空大叔……”

司空远摇手笑道:“呼延兄怎么如此称谓?小弟万不敢当。”

呼延蒙含笑说道:“你把我祖父称为呼延前辈,我自然应该叫你一声大叔。”

司空远还待谦逊,呼延蒙业已笑道:“大叔不必客气,小侄有桩事儿,要和大叔商议商议。”

司空远问道:“什么事儿?我感激令祖深恩,只要能允定允。”

呼延蒙举着手中那册九玄秘籍,笑嘻嘻地说道:“我祖父既把这册九玄秘籍送给司空大叔,不知大叔肯不肯转送给我?”

司空远听得呼延蒙出口索赠九玄秘籍,不禁剑眉深蹙,心中煞费斟酌。

若是送他,只怕练成绝艺,济恶助凶,若是不送,又……

念犹未了,呼延蒙突从嘴角之间,浮出一丝诡异笑容,低声叫道:“司空大叔不必多作考虑,我给你看件东西,你就一定肯把这册九玄秘籍,送给我了。”

司空远颇感惊奇,扬眉问道:“这是件什么东西?”

一语才出,呼延蒙巳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素巾,边自展开,边自笑道:“司空大叔请看,就是这巾中所裹之物。”

司空远正在注目观看,呼延蒙却把那条素巾,向他面门一抖。

这一着,太以出人意料,司空远猝然不防之下,只嗅得一点氤氲香气,人便颓然晕倒。

呼延蒙揣起九玄秘籍,目注司空远,异常得意,狞笑叫道:“司空远,你这厮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总肯乖乖把这册九玄秘籍送我了吧?”

司空远心中明白,苦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充满了一片气愤。

呼延蒙继续狞笑说道:“呼延蒙向来作事干干净净,手下决不图人。今日一来因你刚刚曾经救我,二来也看在我祖父份上,才饶你一条活命。”

说到此处,从身边豹皮囊中,取出一根青色小针,向司空远右乳下的期门穴上,轻轻刺了下去。

司空远并不觉痛,只有一种麻酥酥的异感,遂知呼延蒙在向自己施甚毒物。

呼延蒙拔出青色小针,狞笑叫道:“司空大侠,真对不起,你在片刻之后,虽可恢复行动,但在一个月以内,却无法提聚真气,暂时消失了内家上乘功力。”

司空远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自己听从无相追魂宇文奇之计,假意劫镖,曾与红砂手洪祥,订下一月以后的幕阜山仰钵峰头之约。

如今,自已若在一个月之内,当真无法提聚真气,失去内家上乘功力,则仰钵峰头之会,却如何……

司空远正自焦急万分,呼延蒙又已狞笑说道:“这种举措,并非我以怨报德,却是完全出于自卫,深恐司空大侠气愤填膺放我不过。但有一月光阴,我便可从容逃遁,天涯莽莽,海角茫茫,你无法找着我了。”

司空远要想开口,苦于力不从心,只好静听呼延蒙继续说道:“至于等我参通九玄秘籍,则绝艺既成,你对我为友为仇,便毫不足惧。呼延蒙今日作桩预言,司空大侠只要听过一光贼秃,灵空杂毛,和陈子方老儿一齐遭惨死之讯,便是我呼延蒙练就神功,得出江湖之日。”

说完,不再停留,只向司空远略一挥手,便即化成一缕黑烟,电掣驰去。

约莫又过了顿饭光阴,司空远方觉四肢渐可转动。

他慢慢坐起身来,试一吐纳行功,果然已无法提聚真气,凝用内力。

换句话说,就是司空远武学仍在,身手仍颇灵活,但在未曾恢复真气内力之前,却无法与太强对手,互相拼斗。

司空远站起身形,一面踽踽独行,一面满心懊恼。

他心中首先衡量,自己从一光大师、灵空道长,及陈子方手下抢救呼延蒙之事,是否做得对?

司空远衡量的结果,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因为一来自己不知呼延蒙竟对陈子方之女陈樱,先奸后杀,纵火焚尸。二来又于古墓之中,曾向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棺前,作过尽力帮助他所有亲故的虔诚誓语。

故而,在行为上,自己或许有莽撞之失,但在动机上,却极为纯正,问心无愧。

但这是事前,事后又如何呢?

事后既知呼延蒙犯有先奸后杀,纵火焚尸罪行,则立场便分公私两面。

以私的立场,自己为报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深恩,可以不记呼延蒙今日相害,及夺去九玄秘籍,并继续对他帮助扶植。

以公的立场而言,自己为张武林正义,却应该帮助陈子方替爱女复仇,把呼延蒙处以应得之罪。

这两项立场,恰巧相反。

既然相反,便充满矛盾,也就把司空远矛盾得满心烦恼,不知究竟应如何是好?

好容易他才认定这是未来之事,且暂时放在一边,等到未来再说。

但眼前之事,却和未来之事完全一样,也是充满烦恼。

无相追魂宇文奇,突然失踪,少了个可以商量之人,自己身中奇毒,内力难聚,对于即将来临的仰钵峰头之会,如何应付?以及十三孔桥上的失约意中人,新交红粉侠女方家琪,吹箫白衣少女,凶恶黄衣书生等等,几乎无一桩不是烦恼,无一事不是问号?

司空远越想越烦,终于不再作任何思索,赶紧寻块大石,盘膝坐下,用起吐纳之功,期使心神宁静。

谁知他刚刚到了神与天会的妙境之时,居然又生魔扰。

这不是身内之魔,是身外之魔,不是幻形之魔,是实际之魔。

司空远是在一片小山环的溪旁石上,静坐行功,却有两个绝美少妇,共乘一叶小舟,在溪中缓缓荡来。

这两个少妇,年龄均在二十三四,面貌相同,似是一胎孪生,均属绝代美人,但眼角眉梢之间,也均流露出令人销魂蚀骨的淫荡神态。

坐在舟尾的一个全身水红,坐在舟中操桨的一个,则全身一色淡绿。

她们老远便望见司空远在石上静坐,并未加以注意。但等舟临切近,绿衣少妇目光偶瞥之下,方大为惊奇地银牙微咬下唇,向红衣少妇悄悄叫道:“红姊,你看这青衣书生,长得多俊?”

红衣少妇向司空远看了一眼,抿嘴点头笑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男人。”

绿衣少妇双桨一顺,把小舟向岸边靠去。

红衣少妇叫道:“绿妹,你打算怎样?”

绿衣少妇回眸一笑,风情万种地媚笑答道:“我们闲得无聊,且逗逗他去,若能逗得上手,岂不……”

绿衣少妇接口说道:“绿妹,神君的妒忌心重,你所深知,万一……”

绿衣少妇不等红衣少妇往下再说,便连摇双手,截断她的话头,娇笑说道:“红姊放心,老头子出门有事,至少也要十日以后才会回来。我们上次弄的那个人儿,不也神不知鬼不觉吗,你何必这样胆小害怕?”

红衣少妇闻言,嫣然一笑,不再拦阻,与绿衣少妇双双离舟上岸。

司空远静坐之中,突觉面前来人,睁目看时,不觉一怔。

因为眼前丈许之外,站着一个全身水红,一个全身淡绿的两位绝色佳人,溪边空浮一叶小舟,似乎这两位美妇,是刚刚离舟走上。

绿衣少妇首先妙目流波,满面堆春,向司空远含笑点头,轻启珠喉问道:“这位相公,名号怎样称谓?”

人家含笑相问,未便不答。但司空远又不太愿意与这等神态荡逸的妖姬美妇,打甚交道。遂不报真名,仍以无相追魂宇文奇所代拟的假名答道:“在下叫做玉面神龙管……”

管不平的不平二字,尚未出口,绿衣少妇便似受了莫大惊吓,退后一步,诧声叫道:“你……你……你就是玉面神龙?”

司空远弄不懂绿衣少妇为何吃惊,点头说道:“这玉面神龙,是江湖人物所赠在下外号。姑娘怎会闻言惊诧的呢?”

绿衣少妇闪动着两道水灵灵的目光,向司空远打量两眼,正待再问。

那红衣少妇却旁观者清,微笑叫道:“绿妹,你弄错了,这条龙不是那条龙。”

绿衣少妇回眸问道:“红姊,你怎知道?名满乾坤的玉面神龙还会闹出双包案吗?”

红衣少妇娇笑说道:“绿妹不知被什么事儿迷了心窍,竟如此懵懂起来?这位相公只是号称‘玉面神龙”,却并非姓龙,自然不是惹不起,碰不得的那条扎手龙了。”

绿衣少妇双眉一皱,正想问红衣少妇何以得知这种情况,那红衣少妇业已转过面去,向司空远嫣然笑道:“这位相公适才言犹未尽,我好像听你说是姓管?”

司空远点头答道:“正是,在下姓管,草字不平。”

绿衣少妇听得清清楚楚,吐出一口长气,好似放下无穷心事。

司空远是知书达理之人,在人家问了自己姓名以后,避免失礼,也自站起身形,抱拳问道:“两位姑娘如何称谓?”

他这一站起身来,越发显得英挺绝世,恍如临风玉树。

红衣少妇看得芳心一荡,含笑答道:“我叫宓红,这是我胞妹宓绿。”

司空远又复抱拳一揖,礼貌周到,微笑说道:“原来是两位宓姑娘,不知有何见教?”

他如今有了与对方搭讪之意,但这种意念,不是起于欣赏宓红、宓绿姊妹姿色,而是起于玉面神龙四字。

由于宓红适才的言语之中,知道还有一姓龙的号称玉面神龙之人,司空远心内,遂起了三点疑问:

第一点疑问是哪里有这样巧,两人竟同一外号,全叫玉面神龙?

第二点疑问是曾与自己拼斗,终未分出胜负,被自己疑为罗刹一龙的黄衣书生,也表示要自己快改外号,莫非那黄衣书生就是姓龙的玉面神龙?

第三点疑问是这宓红宓绿姊妹,对于姓龙的玉面神龙,知道多少?是否关系到罗刹一龙?更是否关系到自己所探听罗刹教中机密?

有了这些念头,司空远不单想和宓红宓绿姊妹搭讪,并想和她们多谈几句。

宓红听了司空远问她们有何见教之后,双眉微扬,含笑答道:“因为我们觉得管兄酷似另外一人,遂冒昧动问……”

司空远不等宓红话完,便即急急问道:“宓大姑娘,你们觉得我像谁?”

宓红绝顶玲珑,看出司空远对于这项问题,极有兴趣,遂顺着他的话头,嫣然笑道:“你像另外的一条龙!”

这话答得不够干脆,稍嫌隐约。但这是宓红的调情手段,她知道越是这样隐隐约约,才越容易使对方进入自己姊妹所布网中,香钩上钓。

果然,司空远不感满足,继续问道:“那另外的一条龙,姓什么?名什么?住在何处?两位宓姑娘对他知道多少?”

宓绿如今也体会出姊姊心意,一旁帮腔接口娇笑说道:“知道得可详细呢!管兄莫非想听听另外那条龙儿的有关一切?”

这个腔儿,帮得并不高明,其中出了语病。

因为宓绿若对另外那条龙儿,知道得过分详细,则适才听了司空远报称玉面神龙之际,便不应惊讶却步。

但司空远急于探询机密,以期解开心中疑结,竟未发现宓绿语病,抱拳含笑说道:“两位姑娘既知另外那条龙儿的有关一切,可否见告?管不平感激不尽。”

这种请求,正中宓红宓绿下怀,宓红便嫣然一笑,点头答道:“这有何难,自当奉告。但此处似非长谈之所,管兄请到舍下待茶如何?”

司空远对于女人的经验不多,他只以为这宓红宓绿是比较大方洒脱的武林女儿,却不知是一位盖世魔头的所宠姬妾?

故而,闻言之下,扬眉问道:“两位姑娘,芳居何处?”

宓绿知道对方已有允意,不禁心中狂喜,手指山溪下游,娇笑答道:“就在那山溪下游的山环转角之后,景色颇为清幽,并且泉甘茶美,正适宜与管兄互作长谈的呢!”

司空远虽觉互作长谈四字有点刺耳,但因探询心切,仍未在意。点头说道:“既然离此不远,在下就作次不速之客,打扰二位姑娘便了。”

宓红款款回身,伸手笑道:“管兄,请登舟。”

司空远走到岸边,见小舟因石块相阻,无法靠拢,离岸尚有七八尺远,遂轻轻一跃,纵上舟去。

他如今虽误中奇毒,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一身上乘武学,大大打了折扣,但这点距离却还不在心上,身法、姿态,仍属美妙绝伦。

宓红、宓绿对看一眼,对于这位玉面神龙管不平,不禁又添了几分爱意。

司空远既已登舟,宓红宓绿自也相继纵上,仍由宓绿操舟,宓红则陪同司空远,坐在舟尾。

宓绿操舟手法极高,更因顺流下驶,船行如箭,未消多久,便转过了那座山角。

司空远见这山角之后,尽是峭壁断岩,并无房舍,遂觉不解,讶然问道:“宓大姑娘,贤姊妹是住在……”

话方至此,宓绿娇笑叫道:“管兄坐低一点,小心碰头,我们要进洞了。”

随着话声,船行越发加速,向一个其高不到四尺的水洞之中冲去。

这水洞虽然不高,却广约八九尺,是在一片峭壁之下,黑沉沉,仿佛颇为深邃,足供行舟。

司空远只得一面把身躯坐得稍低一些,一面问道:“水洞之中,怎能住人?想秘洞内别有天地?”

宓绿手拨双桨,不住操舟,口中并娇笑答道:“管兄猜得不错,洞中多妙境,洞外有桃源。你再过片刻,便更可领会造化之奇了呢!”

说到此处,黑沉沉的水洞,突然有了亮光。

这光线之来,并非日月直射,而是发自洞顶无数倒垂钟乳以上。

这些钟乳,五光十色,宛如缨络纷披,形态亦极玲珑。有的如龙,有的如蛇,有的如刀,有的如剑,简直百象皆具。

司空远看得不由失声赞道:“这些钟乳好看极了,真是造化奇巧……”

宓红微微一笑,截断了司空远的话题,扬眉轻声叫道:“管兄,你再看看前面。”

司空远注目看去,只见前面钟乳,几乎全体透露,并无甚间隙,结成了一片晶壁。

但这片晶壁,却越来越低,仿佛已将压到头上。

宓红轻轻一拉司空远,娇笑叫道:“管兄,赶紧仰面躺下,前方晶壁更低,再晚就来不及了。”

司空远因那些锋利晶莹的钟乳棱角,已然擦着自己发际,前面果然更低,显难再复端坐,遂只好遵宓红之言,仰面躺下。

他和宓红双双仰卧,宓绿自亦无法操舟,好在水流如箭,可以自动行船,遂也躺下。

因为小舟极小,他与宓红二人,并坐舟尾,本已肩头相偎。惟武林人物,多半洒脱,并未有甚在意。

如今,双双仰卧下来,竟成为面颊相贴,肌肤相亲,一阵阵的女儿香气,全传人司空远的鼻管之中,怎不叫这位少年英侠,为之脸红心跳。

尤其是坐在小舟中腰,操桨荡舟的那位宓绿姑娘,她这一仰卧下来,竟把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完全压在司空远的身上,等于是钻入了他的怀内。

司空远心头狂跳,眉头深皱。

因如今的头上晶壁,越来越低,使人连头都不能偏上一偏,身躯无法避上一避。

司空远所能动的,只是两只眼睛,他从晶壁反映之中,可以看得见与自己贴颊并卧的宓红,也可以看得见躺在自己怀中的宓绿。

宓红、宓绿,本是艳绝佳人,她们的月貌花容,在晶石莹光反映之下,应该使司空远看在眼中,越发心跳,越发脸红,越发会自然而然地,增加了旖旎绮念。

不然,绝对不然,效果恰好相反。

由于晶壁表面的凹凸不平,光线有了曲折,所映出的宓红、宓绿娇容,不单未增美丽,反而奇丑无比,变成狰狞魔鬼状态。

人总是人,司空远于脂香肉阵之中,本已心理摇摇,难以自持,但把这种景况,看在眼内,却陡然悟彻了红粉骷髅的色空妙谛。

他只是身上打了一个寒噤,便告脸也不红,耳也不热,心也不跳。

这时,与他面颊相偎的宓红,柔声含笑叫道:“管兄,你欣不欣赏这种造化奇巧?这是否轻易难逢的人间仙境?”

司空远心头业已一片清凉,根本就未把身边的红粉娇娃当作女人,遂自自然然地微笑答道:“上苍造物,不单奇巧,并有深意蕴含。宓大姑娘能于景色之外,有所得吗?”

宓红讶然说道:“管兄所说的深意,我大概宿根太钝,怎么毫无领会?”

她们姊妹,虽是妖姬荡女,竟涉淫邪,但因善于矜持,此时尚原形未露。

司空远既未发现对方有甚不正常的举措,自然未提出自己于晶壁中所领悟的色空妙谛,遂胡乱数语,支吾过去。

过了这片低垂晶壁,洞势渐渐升高,水流更急,远处也有天光传入。

司空远坐正身躯,透了一口长气,扬眉笑道:“宓大姑娘,看来大概快出水洞了吧?”

宓红手掠云鬂,玉颊娇红,斜睨着司空远,嫣然一笑。

这副神情,美绝艳绝,更复媚绝。但因司空远新参妙谛,心头一片清凉,竟告视若无睹。

宓红似乎惊异于对方之少年老成,竟能如此把握情怀,把两道柳眉,往上一挑,点头笑道:“到了,出洞就是我家,适才因被环境所迫,只得从权,管兄莫要笑我姊妹举动轻浮才好。”

这就是宓红的识人之力,以及厉害之处。

她因发现司空远是迥异一般登徒子的胸襟正大之人,遂在尚未发动风流阵仗以前,攻敌攻心,也先摆出一副武林侠女倜傥大方的正经姿态。

这几句话儿,果告生效,博得司空远心中油然起敬,把对她姊妹的一点淡淡疑念,立即扫除。

宓红语音才落,司空远接口笑道:“宓大姑娘说的哪里话来,彼此均属武林人物,本不必过拘形迹。何况在适才那等环境之下……”

一言未了,眼前一亮,小舟像凌空飞驶,被舟下湍急水流,冲出水洞以外。

洞外是片亩许山潭,四周均属壁立青山,似乎除了这所经水洞,别无出路。

潭心用青竹建有一座相当玲珑精巧的三层水阁,碧色如流,看去极为清幽脱俗。

司空远忍不住脱口赞美,含笑说道:“两位姑娘所居的这座水洞,委实真是神仙境界,不带丝毫烟火气了。”

宓绿轻横双桨,把小舟向玲珑水阁缓缓驶去,并指着舟外波浪,嫣然笑道:“管兄,你曾否看出这片山潭,有甚异于寻常之处?”

司空远注目一看,并未见潭水中有甚漩涡急流,只觉水色奇澄,连六七尺下的来往游鱼,均可看得清清楚楚。

遂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在下看不出潭水有甚特殊之处,只仿佛极为清澄。但在山泉潴集成潭,本来就不会有大量泥沙,色呈浑浊。”

宓红笑道:“管兄不必以目力观察,你且用手儿试试。”

司空远如言,伸手水中一试,不禁咦了一声,扬眉叫道:“这潭水奇寒彻骨,莫非是由罕世冷泉,流聚的吗?”

宓红点头笑道:“管兄见识极高,这潭心水眼之内,便是冷泉,用以烹茶酿酒,风味绝佳。少时还请管兄品尝品尝。”

说话之间,小舟已抵水阁之下,宓绿轻轻靠向阁旁一片竹排,含笑叫道:“管兄,请下船吧,由宓红姊陪你往阁上小坐,我去烹茶备酒。”

司空远抱拳笑道:“宓姑娘不必费心,在下不敢多所叨扰,我只求教有关玉面神龙之事。”

宓绿娇笑说道:“管兄那些客气则甚?嘉宾光降,哪有连几杯水酒粗茶,都不加招待之理?”

说完,系好小舟,便匆匆走往水阁下层,准备待客之物。

宓红侧身伸手,含笑让客登楼,司空远也就不再谦辞,拾级而上。

这水阁共有三层,宓红是把司空远让到第二层中落座。

落座之处,异常宽敞,收拾得纤尘不染,室中并悬有一方竹匾,上书“涵青”二字,字作瘦金体,笔力绵里藏针,相当秀劲。

司空远点头笑道:“这‘涵青’二字,想是阁名,着实文景相符,起得极好。”

宓红秋波微转,嫣然一笑说道:“管兄风标如玉,神骨如龙之号,也属名实相符的呢!”

提到玉面神龙,司空远立即扬眉问道:“请问宓大姑娘,另外一位号称玉面神龙之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宓红向司空远看了一眼,微笑说道:“管兄如此急于追问那另外一位玉面神龙则甚?是想会他一会,还是想斗他一斗?”

司空远未便直言,只好含笑答道:“在下并无争名斗气之心,只是觉得太凑巧,好奇一问而已。”

宓红笑道:“那位玉面神龙,是位极为狠毒的盖世魔头,他姓龙名不凡,管兄听说过吗?”

司空远虽对龙不凡之名尚属初闻,却故作失惊,轩眉叫道:“龙不凡?是否威震江湖的罗刹一龙?”

宓红一双妙目以内,闪射奇光,凝注在司空远的俊脸之上,讶然问道:“管兄,你竟知道罗刹教吗?”

司空远笑了一笑,点头答道:“罗刹教藏龙卧虎,声威极盛,我怎会不知其名?”

宓红摇头笑道:“这就不对了。”

司空远愕然问道:“怎么不对?”

宓红笑道:“据我所知,罗刹教中卧虎藏龙是实,但声威极盛,却不可能。因他们不知有件什么事儿,尚未准备完成,严禁教徒宣扬,连其主坛所在,都视为莫大隐秘。”

司空远俊脸一红,讪讪说道:“那就怪了,我是听人说起。”

宓红接口笑道:“那向管兄提起罗刹教之人是谁?”

司空远道:“是位年高德邵的老人家,名叫无相追魂宇文奇。”

宓红皱眉说道:“这无相追魂宇文奇的名号,怎么极为陌生,我好象从未听人说过?”

司空远剑眉微蹙,向宓红含笑叫道:“宓大姑娘,你不必研究无相追魂宇文奇老人家的姓名来历,应该告诉我,那位也叫玉面神龙的龙不凡,是否就是罗刹一龙?”

宓红嫣然一笑,点头答道:“正是。”

司空远证实了自己所遇黄衣书生,果是罗刹一龙,心中不禁起了一种失之交臂的怅然之感。

宓红星眸微注,含笑问道:“管兄好象有甚心事?”

司空远道:“我的确有一片好奇心。”

宓红娇笑问道:“管兄有何好奇?且请说将出来,或许小妹能为你作一解答。”

司空远巴不得对方有这一问,遂立即顺着宓红口风,扬眉笑道:“我想知道罗刹教主是谁?与罗刹一龙齐名的罗刹一凤,叫甚姓名?以及罗刹教的主坛,设在何处?”

他所想问的事儿,其实只有最后一项,但因倘若仅问罗刹教的主坛何在,恐怕宓红会有所生疑,故而特意一并提出罗刹教主是谁,及罗刹一凤是谁等两项问题,作为陪衬。

果然,宓红闻言之下,毫不犹疑,点头笑道:“管兄放心,你想问的这三项问题,我都可一一代为解答。”

司空远喜心翻倒,但却极力矜持,不令这种过度兴奋形于神色,只是略一抱拳,微笑说道:“多谢宓大姑娘,管不平敬乞指教。”

宓红梨涡双露,正待发话,水阁楼梯之上,已起了细碎脚步声息。

司空远抬眼看来,见是宓绿托着一具茶盘姗姗走上。

宓红向宓绿略施眼色,扬眉问道:“绿妹,管兄不是寻常俗客,你所烹的……”

宓绿不等宓红话完,便会意娇笑说道:“姊姊放心,我怎会怠慢管兄这等罕世佳客,不但烹的是龙飞凤舞妙香茶,并用的是珍贵无比源头水呢!”

司空远闻言,觉得水名源头到还可说,但茶名龙飞凤舞,却属有点特别。

念方至此,宓绿业已替他斟了一杯色如琥珀,热气四溢的香茶,并摆上一盘月牙形的罕见干果。

宓红向那月牙形的干果看了一眼,娇笑说道:“绿妹居然把这南荒干果也拿出来了?”

宓绿在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笑容,瞥了司空远一眼,风情万种地挑眉说道:“用这南荒干果,作为龙飞凤舞妙香茶的佐茗之物,是再理想没有的上佳妙品,管兄请尝试尝试。”

宓红也自举杯笑道:“管兄请喝完这杯茶,我便替你解答你适才所提出的三项疑问。”

司空远正自有些口渴,端起那杯龙飞凤舞妙香茶来,呷了一口,果觉香盈齿颊,其味绝佳,遂一倾而尽。

宓绿嫣然失笑,又替他斟上一杯,妙目流波,媚声叫道:“管兄,你再尝尝这种南荒干果,我看你到挺爱饮这龙飞凤舞妙香茶呢!”

司空远赧然笑道:“上好佳茗,只宜细品,像我这等牛饮,真有点糟蹋了呢!”

边自说话,边自从盘中拈了一枚月牙形的南荒干果,入口细嚼。

谁知这种看来毫不起眼的南荒干果,居然甘脆芳香得味美异常。司空远接连吃了三枚,还想再拈,宓红却摇了摇头,娇笑说道:“这东西味虽可口,其性太热,不宜过量,管兄还是再饮上一杯茶吧!”

经她这么一说,司空远果然觉得似乎有股热气,顺喉下腹,直贯丹田之内。

他有此发现,方自悚然一惊,宓红又复微笑说道:“管兄可觉得腹中发热了吗?赶快再饮下一杯茶儿,把那南荒干果的果力,冲淡一些,便告无事。”

司空远仍自不疑有他,又把那种龙飞凤舞妙香茶,饮了一杯入腹。

宓红所说确实不错,丹田间的那股热气,果似被这二杯茶儿冲淡许多。

但所谓冲淡,并非消除,而是缓缓散布到四肢百骸,使人有种懒洋洋的舒适之感。

这时,宓绿忽然娇笑叫道:“管兄,你脸色绯红,大概心中发热,且把外御青衫宽一宽吧!”

边自说话,边自俏生生地站起娇躯,向司空远身旁走来。

宓绿身上,不知喷洒了一种什么异香,使人嗅入鼻观之中,简直心神若醉。

可怜司空远武学虽高,江湖阅历尚浅,业已中人圈套,犹不自觉。

他适才所食南荒干果,与龙飞凤舞妙香茶,均是极厉害的淫药。

淫药入腹,已在渐渐发作,再经宓绿喷洒身上的荡魂异香,一加撩拨诱发,司空远哪里还能以理智自恃?

他只觉得全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立即丹田火热,神思荡然。

恰好,宓绿走到他身边,笑脸盈盈,千娇百媚从眼角眉梢上,流露出无限盎然春意。

司空远迷迷糊糊,伸手把宓绿那双春葱似的柔荑素手,轻轻握住。

宓红见此情状,知道鱼已入网,不禁柳眉双扬,格格娇笑,把先前所矜持的洒脱大方收起,换成了一副轻佻神色。

宓绿则哟了一声,媚笑问道:“管兄,你怎不宽衣?想要做甚?”

司空远的神智,已为药力所迷,索性猿臂再伸,得寸进尺把宓绿纤腰搂住。

宓绿一阵荡笑,把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偎向司空远的怀中,妮声叫道:“管兄,原来你只是一副假道学的面孔,实际上,也是一位急色儿呢!”

司空远在药力相煎,欲念狂炽之下,哪里还禁得住宓绿这等揉搓?立时神思更昏,便将……

就在这襄王神女,一拍即合的千钧一发关头,陡然听得有一声厉啸,隐隐传入水阁。

宓红悚然一惊,向那兰衫半解,春情满面的宓绿急急叫道:“绿妹,赶快整顿衣衫,老东西……”

宓绿更是娇容失色,不等宓红话完,便从司空远的怀中,挣扎欲起。

但司空远此时却连天王老子,都无所畏惧,只是紧紧搂住宓绿娇躯,哪里肯容她走脱?

宓绿急得向宓红求援,顿足叫道:“姊姊……姊姊……”

宓红知道司空远此时已是神智失常之人,无可理喻,遂秀眉双剔,屈指轻弹。

一缕尖风,划空微啸,她竟把司空远点了晕穴。

宓绿挣脱司空远的怀抱,站起身来,一面整顿衣衫,一面苦笑叫道:“红姊,老东西真是该死,偏偏此时回来,我们把他……该……怎么办呢?”

宓红目光一扫,指着屋角一口巨大书箱,说道:“这口书箱之中,只有半箱书籍,尚可容人,我们且暂时把他藏在箱内便了。”

宓绿赶紧抱起司空远,把他藏入箱中,向宓红叫道:“红姊,老东西快要到了,我到阁下相迎,你把这几上的茶果等物,收拾一下,并给玉面神龙管不平服食一粒清心丹吧!”

宓红失惊问道:“绿妹是说给他服食一粒老东西视如瑰宝的万应清心丹?”

宓绿点了点头,苦笑说道:“那有什么办法?管不平饮了两杯龙飞凤舞妙香茶,吃了三枚南荒干果,倘若不立时男女好合,他必将神尽髓枯,欲火狂煎而死!故而红姊只好把老东西交你保管的万应清心丹,给他服上一粒,但不可解开他被点穴道,免得他在箱中乱动,露出马脚。”

这时,第二声厉啸又复传来,但比第一声厉啸来处,似已近了不少。

宓绿也不再复耽延,赶紧匆匆走下水阁,迎接这涵青阁主人,也是自己与宓红姊妹双事一夫的三绝神君董大空。

宓红知道三绝神君董大空,是从另一处水洞乘舟归来,约莫尚需片刻,方能抵达涵青阁下。

她遂不太慌忙,先收拾了几上茶果等物,然后取出一粒银白丹丸,塞进司空远的口内。

丹丸入口,化成一股清香玉液,流下喉头,司空远心头一阵清凉,腾腾欲火,立告冰息。

他如今虽因穴道被制,身不能动,但心中却已十分清醒,明白一切。

想起适才马到悬崖,船到江心的荒唐经过,司空远不禁悚然自惭,汗流浃背。

他想不到宓红宓绿竟是如此邪恶的荡妇淫娃,更想不到所谓催情媚药,竟有使人神智全昏,根本无法自持的那强威力。

宓红把他放在巨大书箱之中,低声媚笑说道:“管兄,我姊妹的丈夫,三绝神君董大空要回来了,他气量极小,妒心极重,决不是甘心肯戴绿头巾之人,故而只好暂时委屈你在这书箱之中,藏躲一下。”

说完,便把书箱轻轻盖上,伸指凝功,在箱后点穿了三个透气小孔,再复加锁锁好。

司空远听了三绝神君董大空之名,不禁惊上加惊。

因为这董大空是以医道占卜,及各种阵法三技称绝,并心肠极为狠毒的盖世魔头,但此人遁世已久,传说业告遭报死去,谁知竟住在这涵青阁内?

尤其,宓红宓绿姊妹,居然是他侍妾,又对自己有了这段偷情举措,万一竟被三绝神君董大空发现秘密,不但必遭惨祸,并连声誉亦将败裂不堪,无法洗脱清白。

但司空远正自惊急万分,却毫无办法可想,他穴道被制,身难转动,宓红所点气孔,又在箱后,连偷窥情况,亦所不能,只有仗恃耳力,听取箱外动静。

这时,宓红因收拾完毕,放眼四顾,见毫无破绽可寻,遂也走到水阁下层,与宓绿一同迎接三绝神君董大空。

宓绿刚被司空远撩拨得情欲大动,便告煞了风景,不禁气得玉面娇红,嘟着嘴儿说道:“红姊,天下竟有这样煞风景的事儿?老东西早不回,晚不回,偏在……”

宓红失笑说道:“绿妹不要再抱怨了,你把心情放开,神色自然一些,莫被老东西看出破绽。”

宓绿一面点头,一面目注左前方潭水以上的驶来小舟,讶然叫道:“红姊你看,老东西不是单独归来,还有客呢!”

宓红早已看见小舟之上,除了三绝神君董大空,还有一人。遂微笑说道:“幸亏有客,否则老东西怎会老远便发啸声相告?他若猝然登阁,发现我们红杏出墙,使他头巾变绿,这乱子可就闹得大了。”

宓绿点头一笑,宓红见她鬂边尚有两丝乱发,便替她略加整顿。

宓绿忽然想起一事,柳眉双挑,低声叫道:“红姊,你把那玉面神龙管不平关在书箱之中,会不会活活闷死?”

宓红笑道:“绿妹放心,我已在箱后贴壁之处,点穿了三个小小气孔,并喂管不平兄服了一粒万应清心丹,只未替他解开被制穴道而已。”

说至此处,因小舟已临切近,宓红宓绿姊妹遂互相会意,对看一眼,不再多说。

小舟以上,除了三绝神君董大空外,还坐着一位身穿灰色长衫的清癯老者。

董大空驶舟靠拢竹排,揖客登阁,并指着宓红宓绿,向那灰衣老者微笑说道:“我来引见一下,这是我两个小妾,她们一胎孪生,姊名宓红,妹名宓绿。”

灰衣老者点头笑道:“二弟倒真会享受,这两位弟妹,均是倾城颜色。”

宓红宓绿闻言一惊,知道这灰衣老者,必具相当身份,否则决不会如此托大,毫不客气地把三绝神君董大空,称为二弟。

董大空又指着灰衣老者,向宓红宓绿含笑说道:“红儿绿儿,快来见过我这位……”

话方至此,灰衣老者便接口笑道:“两位弟妹,不必多礼,我与董二弟是至交,你们就叫我一声宇文大哥便了。”

宓红宓绿双双裣衽为礼,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宇文大哥。

董大空笑道:“我和……宇文大哥,在涵青阁中叙话,红儿绿儿去整顿些精致酒菜,并先用潭心冷泉,烹上一壶好茶待客。”

宓红宓绿听得董大空要与那复姓宇文的灰衣老者,在涵青阁中叙话,不禁芳心微跳。但心中虽觉悬忧,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唯唯连声,遵命退去。

灰衣老者举步登阁,凭栏四顾,啧啧赞道:“二弟清福太好,竟选得这样一片景物幽绝之处,作为别业……”

这几句话儿,听在被藏在书箱以内的司空远耳中,使他大吃一惊。

因为司空远觉得此人语音太熟,竟像是自己寻他不着,突然失踪的无相追魂宇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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