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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欧阳珏猝然一击

法尊笑道:“罗老驼子的一身功力,确实不凡,是个扎手对头,呼延兄此功极大,我要贺你一贺。”

呼延蒙道:“大师怎样贺我?”

法尊含笑说道:“身在宫中,无非是一杯水酒而已。”

呼延蒙正等着他这一句话儿,闻言之下,眼皮微翻,怪笑两声说道:“寻常酒儿,我不爱喝,大师既欲相贺,就把那缸百年陈酒,打开同饮了吧!”

法尊含笑点头,遂取出一缸百年陈酒,与呼延蒙同饮。

呼延蒙一面倾杯,一面连赞酒好,并喊来专门侍候自己的罗刹教弟子,命他取上一壶,送给宇文护法饮用。

这是引诱之计,法尊果然向侍立身边的罗刹教弟子笑道:“既然如此,索性大家同享,你也替欧阳护法,送一壶去。”

那名弟子,自然领命,装满了一壶百年陈酒,送向枉死城去。

法尊与呼延蒙喝得酒兴正酣,蓦然听得门外有人走动,静室门户,也被人一掌震开。

法尊诧然望去,只见九全秀士欧阳珏,与无相追魂宇文奇二人,当门而立。

宇文奇脸上,堆满了诡恶狞厉的奸猾笑容。

欧阳珏的脸上,却寒森密布,目闪凶芒,腾射出森森杀气。

法尊诧然问道:“欧阳兄、宇文兄,你们为何……”

他一句“你们为何这等神情”的最后四个字,尚未说出,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业已以笑一声,接口说道:“法尊大师,你大概想不到欧阳兄还会前来找你?”

法尊因心中无愧,遂听不懂呼延相所说话儿的弦外之音,点了点头,诧然答道:“我确实想不到欧阳兄会来,因为我明明命人为欧阳兄送去一壶百年陈酒……”

欧阳珏怒不可遏地,截口厉声叱道:“贼秃住口,你那壶陈酒的‘陈’字,应该改为‘毒’字。”

法尊愕然说道:“这是从哪里说起?”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怪笑一声,接道:“我方才正在欧阳兄房中,眼见酒有剧毒,那名送酒弟子,于饮酒之后,立即身死,遂接受欧阳兄之约,来此作为见证。”

法尊听得委实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苦笑说道:“这才是天大怪事,我和呼延相兄,在此也饮的是同样的酒儿,却为何毫无毒质?”

欧阳珏冷笑说道:“法尊贼秃,你少替我耍这种只可哄骗小孩子的花样,凭你号称为乾坤二毒之一,难道还在一只缸儿之中,弄不出两种酒吗?”

法尊在当世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一流人物,如今被欧阳珏左一句贼秃,右一句贼秃,骂得有点心头火起,按捺不住。

他双眉微剔,目注欧阳珏,摇头叫道:“欧阳兄,你不要出口伤人,随意谩骂。”

欧阳珏怪叫一声,双目中闪射厉芒说道:“法尊贼秃,你有多大狗胆?难道只许你来毒我,就不许我来骂你?”

法尊气得全身乱抖地,怒视欧阳珏道:“欧阳珏,你……你休要欺人太甚,我……我和你去……去见教主辩理。”

说完,便欲走出静室。

欧阳珏双手一张,拦住法尊去路,发出一阵嘿嘿冷笑,向他扬眉叫道:“法尊贼秃,你少下流无耻,你身为奸细的叛迹已彰,居然还想饰词遁走,未免太把我欧阳珏,看成三岁小孩儿了。”

法尊怪叫一声,双眉深蹙地,苦笑问道:“欧阳珏你说什么?你……你把我看成奸细?”

欧阳珏嘴角一撇,泛起了哂薄笑意答道:“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毒弥勒与九全秀士之间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你若不是奸细,却好端端地,想用毒酒来把我毒死则甚?”

“冤枉”两字,着实难当,法尊被欧阳珏一口咬定,气急万分,只好侧顾呼延蒙所扮的呼延相,苦笑说道:“呼延兄,我我同室饮酒,想必对于一切事儿,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你且说上几句公道话儿好吗?”

呼延蒙点头笑道:“好,我来做个见证,依照所见情形,替大师开脱开脱。”

法尊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呼延蒙称谢说道:“多谢呼延兄,只有呼延兄来仗义直言,才可使我洗刷这种莫名其妙的飞来诬蔑。”

欧阳珏以为呼延蒙扮的呼延相,可能会袒护法尊,正想反对或向呼延蒙加以警告之际,那位由呼延相所扮的宇文奇已在一旁含笑说道:“欧阳兄放心,呼延护法一向作事,极为公正,他定必据实直言,不会做任何偏袒。”

呼延相也自笑道:“此事对我毫无关系,我自然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公平说话。”

欧阳珏点头说道:“呼延兄既然秉公,便请直论。”

呼延蒙笑道:“此事起因是我毒死了白阳驼翁罗九公,法尊大师要为我贺功,遂开了一缸百年陈酒同饮。我因酒味太佳,遂命人为宇文兄送上一壶,法尊大师也便亲自装了一壶酒儿命侍应弟子,为欧阳兄送去。如今欧阳兄竟说法尊大师,曾在酒中下毒,似乎有点冤枉的呢!”

法尊因自己并未亲自装酒,正待说明,但听到后来,觉得呼延蒙扮的呼延相,结论偏向自己,遂也未加修正。

欧阳珏静静听完,向呼延蒙问道:“呼延兄所说,是句句实言?”

呼延蒙笑道:“我愿以数十年武林声誉,作为担保,或是对天盟誓?欧阳兄请莫再对法尊大师多疑了。”

末后一话,表面上又是帮着法尊说话,事实上是等于向这毒弥勒的致命要害,深深插了一刀。

欧阳珏又复目注法尊问道:“法尊大师,呼延兄所作证词,是否句句真实?”

法尊往日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如今因突来横逆,极度气急之下,有点神智发昏。

一来呼延蒙所扮呼延相,所作证词的二度结论之中,都是帮着法尊说话。

二来,欧阳珏又似闻言怒解,把称呼上的法尊贼秃,改成了法尊大师。

故而,欧阳珏一问之下,法尊便毫不考虑地,点头答道:“不错,句句是实,呼延兄何等身份,他怎会有半句虚语?”

欧阳珏听了法尊这二句话儿,脸色又沉了下来,眉腾杀气,目闪凶芒地,冷冷叫道:“法尊贼秃,如今总该是证据确实了吧?你还不替我认罪?”

法尊大惊说道:“证据确实?你……你此话是从何而来?”

欧阳珏冷笑道:“装酒之事,何劳你这位毒弥勒亲自为之,这不显而易见地,只是借装酒为名,而暗向壶中下毒吗?”

法尊叫道:“胡说,酒儿是侍应弟子所装,我根本并未动手。”

欧阳珏看着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道:“宇文兄,你有没有看见过如此反复无耻之人?刚刚他满口应承,如今又矢口否认。”

法尊怒道:“我应承什么?”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面含讥笑说道:“法尊大师,你刚才不是应承呼延护法所作证词,是句句真实的公道直论吗?”

法尊哑口无言,满面通红地,怔了一怔,方自苦笑道:“关于我亲自装酒之语,恐怕是呼延兄偶然记错?”

欧阳珏冷哼了一声,呼延相所扮的宇文奇,又复笑道:“若是记错,可以修正,如今复请法尊大师与呼延护法,互相对质一下。”

法尊闻言,便回过头去,目注呼延蒙所扮呼延相,苦笑一声,扬眉叫道:“呼延兄,请你细想一想,当时我是亲自装酒,还是……”

呼延蒙不等法尊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法尊大师,我绝不相信你会起这歹心,向欧阳兄下毒……”

法尊听至此处,心中方自一宽,但呼延蒙却又继续向下说道:“不过大师亲自装酒之事,却是事实,你不是一面装酒一面还笑吟吟地说道: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尝?我要看看欧阳珏究竟有多高修为,承当酒力……”

这几句无中生有,但却分量极重,坐实毒弥勒下毒罪行之语,听在法尊耳中,使他恍然顿悟。

法尊钢牙一挫,目中喷火,狞视着呼延蒙所扮呼延相,厉声喝道:“我明白了,你们是互相勾连,做好圈套,打算故入人罪!”

欧阳珏早就仇火如焚,加上先入为主,对毒弥勒法尊成见已深,认为他还在狡辩,遂不再忍耐地,勃然叫道:“无耻贼秃,少再诡辩,你替我拿命来吧!”

随着语声,一记内家罡掌,便向毒弥勒法尊,当胸拍去。

毒弥勒法尊发觉自己被人设下圈套,加以陷害,欲同往教主面前辩理。

未想到欧阳珏愤怒太甚,竟会当场动手。故而防御稍慢,直到劲气排空,当胸压到,才慌忙翻掌迎接。

一来九全秀士欧阳珏的功力修为,本就高于毒弥勒法尊。

二来欧阳珏几遭大厄,蓄怒复仇,出手自不留情,在这一掌用上了全力,法尊却仑卒翻掌,勉强应接,无法发挥威势。

三来,双方同在室中,距离太近。

有这三种原因,毒弥勒法尊竟被欧阳珏硬把身形震得飞起,砰然一声,撞在石壁之上。

这一掌,虽不致要了毒弥勒法尊性命,却已使他受了极重的内伤。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见毒计已售,遂暗以蚁语传音功力向欧阳珏的耳边说道:“欧阳兄,我们在此争吵已久,消息不会不传到教主耳中,你是打算对贼秃略加惩戒,还是誓诛此獠,应该早下决断,否则又可能横生枝节的呢!”

欧阳珏下了决心,冷笑说道:“既然踩了蛇尾,索性打碎蛇头,我不会再让这居心险恶的流秃贼,有任何反噬机会。”

一面说一面双掌齐扬,再度出手。

这一次,欧阳珏是竭尽生平所学,毫不保留地,全力猛击。

毒弥勒法尊若在正常情况之下,也非欧阳珏之敌,但彼此间尚可斗个三五百招。如今却连这二掌,都禁受不起。

因为适才猝然一击,法尊已受了极重内伤,正在脏腑翻腾,难过已极。

何况,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怕他不死,并随在欧阳珏掌风之后,打了他三根无相飞芒。

法尊挨掌伤重,中芒毒烈。

他本已神智昏迷,身躯刚刚撞上石壁,哪里还禁得住重如山岳的内家罡气,跟踪压到?

噗!沙……

一声噗是毒弥勒法尊的血肉之躯,硬被排空猛撞的内家罡气压爆。

那沙……之声,是无数血雨的纷飞怪响。

如今,静室之中,原来的法尊、呼延蒙、欧阳珏等四人只剩下呼延蒙、呼延相、欧阳珏等三人。

堂堂名震武林的毒弥勒法尊,则只剩下一层人皮,贴在静室石壁上。

欧阳珏何尝未曾发现,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暗发无相飞芒帮助自己,灭却法尊之事?故而心中对于这位毒辣绝伦的毒心人屠,反而颇为感激。

法尊刚死,二条人影,宛如电掣风驰,飘进静室。

来人正是罗刹教主,也就是天残仙子江少芸所假冒的天慈仙子江少苹。

江少芸一进静室,便几乎被那一蓬血雨,兜头洒中。

跟着目光注处,便看见毒弥勒法尊,惨被排空劲气压扁,贴在石壁之上的那张人皮。

江少芸知道自己一步来迟,业已无法挽救。

这位天残仙子虽然对于大会在即,同室操戈之事,极为不满,但因法尊已死,再得罪欧阳珏,也是无益,遂只好强自忍住怒气,向欧阳珏略皱双眉,低声问道:“欧阳兄,这……这是为何……”

欧阳珏见江少芸匆匆赶到,也有点不好意思,脸上讪讪地,接口说道:“教主请恕我鲁莽,但是关于本教安危太大,欧阳珏除奸心急,遂不及先行禀明教主的了。”

江少芸闻言,愕然说道:“除奸心急,欧阳兄此话怎讲?”

欧阳珏指着壁上所贴的浄狞人皮,冷笑说道:“教主大概还不知道,这毒弥勒法尊,竟是潜伏本教的万恶奸细,在此大会在即,双方总作决斗之际,若不立予歼除,可能会被他弄坏满盘大局。”

江少芸闻言大为吃惊,瞠目问道:“法尊大师会是奸细,欧阳兄有证据吗?”

欧阳珏答道:“当然有,若无确切证据,我怎会如此狂妄,对他遽下绝情。”

江少芸道:“证据何在?”

欧阳珏侧顾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含笑叫道:“宇文兄,麻烦你把适才各情,向教主仔仔细细地,陈述一遍好吗?”

呼延相笑向江少芸道:“教主,在下陈述欧阳兄发现毒弥勒法尊的奸谋毒计之前,先要请教主为我记上一功。”

江少芸哦了一声,目注呼延相道:“宇文兄建树了什么功劳?”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还未答话,呼延蒙所扮呼延相,已在一旁,含笑接口说道:“启禀教主,四怪之中的第一好手,白阳驼翁罗九公业被宇文护法,又复毒死,与车大空、时大千同埋林中,相邻筑墓。”

江少芸颇感意外地,扬眉一笑,看着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以一种嘉许语调说道:“罗老驼子的修为甚高,是个扎手硬敌,宇文兄能把他毒死,确属奇功一件……”

语音至此微顿,双眉略扬,继续又道:“但此事与法尊大师是本教内奸一节,有关系吗?”

欧阳珏哼了一声,说道:“怎么没有关系?若不是宇文兄探来秘讯,并赠我辨毒宝珠,欧阳珏难免误中法尊贼秃阴谋,也被他以下流手段,活活毒死。”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静等欧阳珏话完,便把自己安排的双重毒计,向江少芸加油加酱,绘影绘声地,说了一遍。

他们祖孙两人,合谋之事,自然彼此照应,再加上欧阳珏又被拉得与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便不由那位罗刹教主,天残仙子江少芸不听,乃终于相信。

江少芸误信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摇头叹道:“我真想不到这位毒弥勒竟会与对方有所勾结……”

欧阳珏冷冷接道:“如今在彼此双方的实力方面,我们已稳占大优势,可操胜利之券。问题只在本教内奸方面,不知是否已彻底清除……”

江少芸向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问道:“宇文兄,你有没有从东海潜渔郭石,及司空远等入口中,听出什么其他机密?”

呼延相心中本来有桩莫大疑团,乘此机会,意欲加以探问,应声答道:“本教中可能还有一人,也与对方暗有勾结情事。”

江少芸目中厉芒一闪,沉声叫道:“宇文兄,请快说,这一可疑人物是谁?”

呼延相笑道:“教主,在下答话之前,先要请教主恕我一个放肆之问。”

江少芸道:“宇文兄有话请讲。”

呼延相堆起满面笑容,低声问道:“教主,那位住在雁荡山观音十八洞的海潮音中的罗刹圣母究竟是谁?”

江少芸听他提起罗刹圣母,不禁双眉一挑,目闪厉芒,盯在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的脸上,冷然说道:“宇文兄,你……你问起这位罗刹圣母作甚?”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一本正经地,也自沉声叫道:“教主请先答我所问,那位罗刹圣母……究竟是何来历?”

江少芸不愿明言,但又不能不答,眼珠微转,苦笑说道:“她是我的师姊。”

这位天残仙子算是说了半句实话,把胞姊改为师姊。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皱起了眉头,略一寻思,沉吟说道:“这……这就怪了……”

江少芸面色略带不悦地道:“怪些什么?难道我就不能有位师姊?”

她话犹未了,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已自接口笑道:“教主错会意了,我奇怪的是那位罗刹圣母,既与教主是师姊妹关系,为何会帮助对方?”

江少芸吃了一惊,不等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话完,便即皱眉说道:“宇文兄,你说什么?罗刹圣母会帮助对方?”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我所获秘讯,以及实际迹象显示,那位罗刹圣母竟将‘七叶紫灵芝’给司空远服用,并教了他‘金刚三诀’。”

江少芸摇头说道:“不见得吧?我于数月之前曾命龙不凡前往罗刹圣母处,求此恩典,尚被她赶出观音十八洞不许再入海潮音,她怎……怎肯把武林重宝,以及三桩佛门绝技,去成全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呢?”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狞笑一声说道:“罗刹圣母的这种举措,委实悖于常情,但却也就是马迹蛛丝的可疑之处。”

江少芸闻方,脸上突然罩满怒色,目注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道:“宇文兄,你是说那位罗刹圣母也有奸细嫌疑?”

呼延蒙所扮呼延相站一旁,接口笑道:“常言道:疏不间亲,那位罗刹圣母既与教主是师姊妹,自然不至于有奸细嫌疑。但我与宇文护法,因有所闻,遂不得不向教主提供有关实际情况,请教主自行睿夺便了。”

江少芸沉吟有顷,双眉忽挑,杀气森森地,咬牙说道:“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我顾不及那么多了。”

欧阳珏问道:“教主打算怎样?”

江少芸道:“我这师姊,功力比我还高,但一向与我不太和睦,故而我把她软禁海潮音时,便预为策划,在她周围,埋下了不少极为强烈的地雷火药。”

欧阳珏扬眉问道:“教主如今怎样决断?”

江少芸满面狞厉神色,哼了一声答道:“为了武林霸业,为了本教兴衰,不能不绝此大患,我立派龙不凡前往雁荡山,点燃地雷火药,使观音十八洞整个震塌,把那罗刹圣母活埋在内。”

说完,不再多话,立即回转所居密室,命人把龙不凡找来,立赴雁荡。

呼延相所扮的宇文奇,见毒计全售,遂也向欧阳珏告别,与呼延蒙所扮呼延相,回转所居静室。

到了室中,得意异常地,向呼延蒙笑道:“蒙儿,我们这条双重毒计,用得可说是恰到好处。”

呼延蒙低声叫道:“爷爷,我尚有一件事儿,想不明白。”

呼延相道:“蒙儿有何事不明?”

呼延蒙道:“据爷爷所说那司空远小贼,并非碧云仙子吴小梅所生,却是天慈仙子江少苹亲生之子。”

呼延相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但这段武林秘辛,在当世武林中,除了我与天慈仙子江少苹外,却绝无第三人知晓。”

呼延蒙目注呼延相,低声叫道:“爷爷,孙儿不明之处,正是为此。”

呼延相诧然问道:“蒙儿此话怎讲?”

呼延蒙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天慈仙子江少苹,既知司空远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怎么还……”

呼延相不等呼延蒙话完,便自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蒙儿是为了此事不明,这件事儿,着实又费了我不少心机在内。”

呼延蒙不解问道:“爷爷费的是什么心机?”

呼延相得意笑道:“当时,我与十全书生司空玉奇,及碧云仙子吴小梅,均颇交厚,遂劝他们为了司空远日后前途起见,绝不能让他知道生身之母是谁?最好对外宣传,江少苹所生之子早夭,司空远是吴小梅十月怀胎生养,司空玉奇夫妇,深以我所言为然,立即照计行事。”

呼延蒙恍然说道:“这样说来,江少苹还不知司空远就是她亲生之子?”

呼延相笑道:“岂仅不知,我还在江少苹前,另造谣言,说她亲生之子所以早夭之故,完全是碧云仙子吴小梅起妒暗害。”

呼延蒙抚掌赞道:“爷爷这次谣言造的的确实妙极。因为如此一来,江少苹自然急欲杀死司空远,替她亲生之子,报仇雪恨。”

呼延相狞笑说道:“再过七天便是会期,我们先看看他们母子相争,互相残杀,然后再把双方友好,完全毒死,慢说罗刹教天欲宫的这点基业,便是整个武林,也将无不臣服呼延,尽是我祖孙天下的了。”

呼延蒙目闪凶光,扬眉问道:“爷爷,在这七天之间,我们要作些什么准备工作?”

呼延相道:“你有两桩工作,一是炼毒,所有赴会群雄,全是内外兼修,几乎炉火纯青的一流高手,要想顺顺利得地一齐毒死他们,不单毒要下得重,并且量要下得多,仅凭我们身边的现存毒药,似乎不够用呢!”

呼延蒙皱眉说道:“炼毒之举,必须准备炉鼎药物,恐怕不易守秘。”

呼延相摇手接口笑道:“守秘则甚?蒙儿如今是顶替我的身份毒心人屠炼毒,岂非是天经地义之事?就算被江少苹亲自看见,她也以为这是为罗刹教尽忠,炼来对付强敌,以备万一之用。但……”

呼延蒙见呼延相话似未尽,含笑问道:“但些什么?爷爷怎不说将下去?”

呼延相道:“但炼毒所用药物,必须依照我所传方儿,你不许妄自增减。”

呼延蒙笑道:“爷爷是怕我妄自增减药物,影响毒力灵效?”

呼延相摇头说道:“你也深明配毒之道,增减一二味药物,对于毒力灵效并不会大有影响,但对于解毒之时……”

呼延蒙啧了一声,接口问道:“解毒?我们既打算把与会群豪,一齐毒死,还要替他们解毒作甚?”

呼延相笑道:“蒙儿错会意了,不是替他们解毒,而是替我们自己解毒。”

呼延蒙愕然叫道:“替我们自己解毒,难道我们还要毒倒自己?”

呼延相阴森森的笑了一笑,说道:“当然,无论是江少苹、欧阳珏等也好,郭石、司空远等也好,无不是目光如炬的厉害人物,我们下毒之际,若有丝毫异常,必被看破,唯一办法,就是一视同仁,连人家带自己,丝毫不分,一齐毒倒。”

呼延蒙颔首笑道:“爷爷说得对,虽然同被毒倒,但我们事先既可预服解药,事后更有祛毒秘方,自可安然无恙,至于其余群豪,却将变做天欲宫中的几滩黄水的了。”

呼延相道:“故而,我叮嘱你于炼毒之际,不可随意增减药物。否则,我们原有解药不能适用,也要重新炼配,就太麻烦了。”

呼延蒙连连点头,表示记下,并又向呼延相问道:“爷爷,这是任务之一,还有一桩任务,又是什么?”

呼延相道:“还有一桩任务是尽力结交九全秀士欧阳珏,这厮功力既高,心机也快,绝不能让他对我们有半丝疑念,否则难免会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坏了大事。”

呼延蒙向呼延相看了一眼,扬眉问道:“爷爷你自己呢?照你交付我这两桩任务看来,你似乎要出外有事?”

呼延相唇角上浮起一丝狞笑,道:“我要去找司空远……”

呼延蒙双眉一皱,截断了呼延相的话头,叫道:“爷爷,双方决斗在即,你何必还要去找司空远则甚?”

呼延相笑了一笑,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把东海潜渔郭石等人的所作打算,摸摸清楚,才觉稳当。因为这几个老不死的,着实相当高明,不可丝毫轻视的呢!”

呼延蒙哼了一声,嘴角微撇说道:“高明?高明个屁!他们若是真正高明,罗九公、时大千、车大空的三座坟墓,又是怎么起的?”

呼延相也有点眉飞色舞,得意笑道:“这就叫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但为了放心起见,我还是去与司空远碰碰头,摸清他们的人手实力,才好一网打尽。”

说完,便命呼延蒙好好的在天欲宫中炼毒,自己则向时大千、车大空的埋骨森林走去。

到了林中,三坟宛然,却未看见司空远的踪迹。

呼延相目光一扫四处,发话高叫道:“司空老弟……司空老弟……司空老弟……”

连叫三声,空林寂寂,哪有丝毫回音。

呼延相见无人在此,竟由双目之中,射出两道凶厉凶芒。

这两道凶芒,并非胡乱扫视,而是死盯在白阳驼翁罗九公的那座空坟之上。

呼延相不仅注目,并且自言自语地道:“老夫生平做事,向极稳重,这三座坟头中,时大千与车大空,是死在我手,毫无疑问。唯有罗九公之死,未经我亲眼目睹,如今既林内无人,何不来个开坟验尸,亲自察看察看……”

自语至此,声音微顿,向着罗九公那座空坟的坟前墓碑,把手一拱,狂笑说道:“罗老驼子,你休怪我连对你的死后尸首,都不肯放过。想当初东海潜渔郭石老儿,也曾对我开坟验尸,我如今不过是照方抓药,也依着样儿,画个葫芦而已。”

语音落处,一掌已扬,黄尘四扬之下,几乎半个坟头被他揭掉。

就在此时,一声龙吟长啸,划空传来。

呼延相听出这是司空远的啸声,不禁双眉立皱,慌了手脚。

因为司空远若是发现自己,在毁损白阳驼翁罗九公的坟头,却应如何解释?

这位毒心人屠毕竟老奸巨猾,一转念间,索性再把罗九公那座空坟,削平得整齐一点,然后再向坟头之上,加添新土。

这时人影闪处,司空远如飞赶到,老远便厉声喝道:“林中是谁,是不是罗刹教中的万恶凶徒,来此撒野?”

呼延相边自往坟头加土,连自答道:“司空老弟,不要骂了,是我前来找你,因见罗老驼子的坟头不平,遂替他修好,以慰泉下老友。”

司空远哦了一声,含笑叫道:“是宇文老人家吗?罗老前辈死得太以冤枉,你要早早把毒弥勒法尊毒死,才……”

呼延相听至此处,双眉一挑,狂笑说道:“司空老弟,我就是为了此事前来……”

司空远赶到近前,一面向呼延相抱拳行礼,一面问道:“宇文老人家委实高明,难道你在这短时间之内,便想出了毒死毒弥勒法尊,为罗老前辈报仇雪恨之策?”

呼延相得意笑道:“司空老弟,你弄错了,我此来之意,不是与你研究方法,而是向你报告结果。”

司空远悚然一惊,瞠目叫道:“报告结果?这是说……”

呼延相颇为得意地,狞笑两声,目光凝注司空远,从脸上浮现出一种骄满神色,点头接口说道:“对了,这‘报告结果’四字,就是等于说我宇文奇为了兑现向老弟所作诺言,不辞大费心机,饶幸成功,尚不辱命。”

司空远仍不敢相信,失声问道:“宇文老人家,你……你当真已替白阳驼翁罗老前辈报仇,把那毒弥勒法尊贼秃,毒死了吗?”

呼延相笑道:“这事怎可吹牛?毒弥勒法尊贼秃,如今业已只剩下一张人皮,贴在他所居静室的石壁之上。”

司空远听得又略觉不解,讶声问道:“只剩下一张人皮,贴在墙上?中毒之人,怎……怎会这样死法?”

呼延相含笑道:“这桩事儿,不是我独力所为,我把九全秀士欧阳珏,加以利用,才成功得如此快捷。”

说完,便把他这双重毒计的得意杰作,向司空远叙述一遍。

当然,呼延相在叙述中,有所保留,至少,他未曾说出呼延蒙所扮呼延相,与他互相合作之事。

司空远听得心中,委实有点又惊又喜。

喜的是白阳驼翁罗九公所施无相催魂妙计,果然成功,硬把个名列乾坤二毒,相当厉害的毒弥勒法尊,催得入了地府,在即将开始的荡魔大会之上,少了一名强劲对手。

惊的是宇文奇着实心计狡毒万分,看来东海潜渔郭石所作推测,竟似正确异常,这位无相追魂,极可能就是毒心人屠呼延相的身外化身。

司空远不是随同群侠,去往秘密洞穴,为天都医隐华铭炼药之事,担任护法了吗?怎又突返此处?

他是奉命返来。

所谓奉命,便奉了那位主持一切的东海潜渔之命。

华铭持了两枚血连环,开炉炼药之后,郭石便把人手,分作内外两班,担任护法警戒。

郭石是请白阳驼翁罗九公,率领方家琪,担任洞内警戒。

大漠闲驼晏阳,率领司空远担任洞外警戒。

他自己则或内或外,巡查各地。

郭石这样分派,是有心把司空远、方家琪二人分开,换句话说,也就是另有深意。

等司空远与大漠闲驼晏阳,到了洞外,郭石便向他含笑叫道:“司空贤侄,此处十分稳妥隐秘,加上双方决斗在即,罗刹群凶,也不会在期前有所滋扰,故而护法警戒之事,有我与晏老驼子二人已足……”

司空远听出郭石话意,扬眉问道:“郭伯父这样说法,是否对小侄男另有差遣?”

郭石点头笑道:“对了,我要你重回林内坟前。”

司空远诧道:“小侄以为郭伯父是要差遣我前往罗刹教呢。林内坟前,如今似乎已无……”

郭石不等司空远话完,立即接口说道:“司空贤侄,那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生性极为多疑,他为了观察双方虚实,多半还会来林中找你。若是发现无人,万一疑心忽起,对罗老驼子的那座空坟,试加发掘,岂不机密尽泄?”

司空远皱眉说道:“掘坟,他……他不会吧?”

郭石笑道:“怎么不会?贤侄忘了我曾经掘过他的空坟,他难道不会起了疑念,照样也来一下?”

司空远想起前事,不禁颔首说道:“郭伯父虑得有理,小侄回去看看。但那宇文奇万一当真前来,却是如何应付?”

郭石含笑说道:“你只要不对他流露丝毫怀疑神色,怎样应付都可。因为这厮如今正志得意满,把我们与罗刹群凶,都当作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待宰羔羊,欲加尽情戏弄。”

司空远剑眉微剔,鼻中哼了一声。

郭石笑道:“贤侄千万忍耐,一出好戏,即将唱到终场。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我们且佯装痴呆,静看冥冥神明,究竟会给这万恶凶人,一种什么报应?”

司空远连连点头,郭石又自笑道:“贤侄身份特殊,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便再毒再凶,在假面具未被揭穿前,也不会对你有半丝加害之念。”

司空远恨得咬牙说道:“我知道他是要把我充分利用尽情戏弄,不是害得我子弑其母,便是母杀其子,才会满足。”

郭石说道:“贤侄既明此理,当知自全之道,你如今可懂得我把你和方贤侄女,分作内外两班之意了吗?”

司空远答道:“小侄懂得,郭伯父是防方三妹知道我单独去与宇文奇周旋之事,有所悬心。”

郭石笑道:“知道就好,你赶快去吧,若是有甚重要讯息,随时告我知晓。”

司空远躬身领命,拜别郭石、晏阳二老,便自重回林中。

他虽奉命而来,但心中却以为郭石或者是过虑,宇文奇未必如此。

谁知才抵林外,便发觉林内坟前,果然有了动静。

司空远匆匆赶进,来人果然是宇文奇。

虽然宇文奇掩饰得体,但司空远仍可一看便知,这位无相追魂,真如郭石所料,正在掘坟墓。

自己只要一步来迟,被对方发觉坟内空空,则凶谋立变,不知又要演变何种劫数?

故而司空远一面惊心,一面听毕呼延相所说各情之后,立向罗九公的空坟拜倒,口中并悲声叫道:“罗老前辈英灵不远,宇文老人家业已处置法尊贼秃,代你报却深仇,老前辈当可泉下瞑目的了。”

这是一种合理动作,司空远作得委实恰到好处。

呼延相心中狞笑,表面上也向罗九公的空坟,行了一礼。

他静等司空远祷祝完毕,方对他含笑问道:“司空老弟,你方才是去往何处?”

司空远暗骂这老贼心思周密,无事不加注意,剑眉微扬地,应声答道:“我们与罗刹教决斗之期,已在眼前,东海潜渔郭伯父等,却仍未回转,故而放心不下,去到前面峰头,眺望眺望。”

这种答复,又相当合情合理。

呼延相笑道:“老弟放心,慢说你郭伯父还可能寻来帮手,就算只有你一人赴约,我们也可以把罗刹教搅它个瓦解冰消。”

司空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宇文老人家,你何必故意使我宽心,罗刹教好手仍多,仅仅欧阳珏与教主两人,便极难敌……”

呼延相一声冷笑,截断了他的话头说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老弟只要听我话儿,宇文奇自有足以降龙伏虎的盖世手段。”

司空远目注呼延相道:“宇文老人家有何指示?司空远自然从命。”

呼延相从身边取出一瓶白色药粉,向司空远递去。

司空远不能不接,把药粉接在手中,向呼延相诧声问道:“宇文老人家,这是什么药物?”

呼延相道:“这是我生平精研苦炼而成,功效极为灵验的珍贵药物,名叫无相金刚粉。”

司空远茫然问道:“这种无相金刚粉有何妙用?是能疗伤?是能祛毒……”

呼延相摇头说道:“都不是。这种药粉最易为人体吸收,只一沾肤,便可使人在内力真气方面,增加三成之上。”

司空远道:“宇文老人家,你把这珍贵药物,给我则甚?”

呼延相笑道:“老弟设法在赴会之前,在你郭伯父所邀来的助手身上,使每人沾上一些无相金刚粉,但事先千万不可加以说明。”

司空远眉头微蹙,向呼延相愕然叫道:“宇文老人家,这无相金刚粉,既能增强功力,乃是有益药物,何必还……”

呼延相接口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你郭伯父,自负甚高,若是事先让他知道要借助药物之力,必会加以拒绝。”

司空远佯作被呼延相说服地,颔首笑道:“对,我一定不在事前,让郭伯父等知晓。”

他口中虽如此说法,心中却明白异常,知道那无相金刚粉,定是一种足以催魂夺命的慢性剧毒。

呼延相见他把那瓶药粉,揣入怀中,脸上现出得意笑容,扬眉叫道:“司空老弟,我不宜出外太久,以免罗刹群凶生疑,就此告别。若是有甚紧急事儿,我会随时来此。”

说完,略一抱拳,便自飘然而去。

司空远深恐这老贼狡猾异常,明虽退去,暗却藏在一旁,偷窥自己举措。

故而,呼延相虽走,司空远仍在坟前静坐。

一面静坐,一面暗运玄功,察听四外情况。

司空远如今功力甚高,这一定心静听之下,慢说十丈以内的风吹叶落,便是三五十丈周围的一切声息,也均可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他听出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才一走到林口,便告杳无声响。

这种现象,绝不是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猛然失踪,而是表明他一到林口,即悄悄隐匿,未再继续行动。

对方如此举措,自然是意在窥探自己的一切动静。

司空远暗骂这老贼处事谨慎,万分阴刁,遂静坐不动,给他来个互相对耗。

约莫顿饭光阴过后,方听得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再度起了走动声息。

司空远见对方终告走去,不禁透了一口气,摇头苦笑,站起身来。

他起身之意,自然是打算去见东海潜渔郭石,把一切事情,向他报告。

但司空远刚刚站起身形,念头略转,竟又再复坐下。

因为他想起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一切举动,太以阴损刁猾,他会不会也猜出自己在对他怀疑,来个佯为离去,然后再去而复返?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迹近过虑,但自己反正身无急事,在此多坐上一个半个时辰,又有何妨?

司空远主意一定,便天君宁静地,继续端坐不动。

又是顿饭光阴过后,林外又起了步履之声。

司空远双眉一挑,目注林外,沉声问道:“来人是谁?此林不可乱闯!”

林外有人答道:“司空老弟,是我……”

语音未落,一条人影,已如电掣云飘般,飘进林来。

司空远见来人果是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遂一面暗呼侥幸,一面佯作惊奇,起立抱拳问道:“宇文老人家,你……你为何……”

呼延相不等司空远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我忘了交给老弟一件紧要东西,才特地又急急赶回。”

司空远道:“什么紧要东西?”

呼延相取出一瓶药丸,含笑递过。

司空远皱眉问道:“这是瓶什么药丸?”

呼延相笑道:“这是我费尽苦心的自炼解毒灵药,万一再有人有了中毒象征,赶紧服食三丸,纵或不能解毒,也定可保命待救。”

司空远虽尚不知这瓶药丸,究竟是何性质,但也装出了满面感激神色,向呼延相道谢说道:“这药丸太重要了,多谢宇文老人家……”

呼延相摇手怪笑说道:“老弟说哪里话来?像我们这等同生死共患难的道义之交,怎么还要有甚多谢客套之语?”

几句话儿,虽然冠冕堂皇,似乎出自真情,发自肺腑。

但司空远听在耳中,却知是笑里藏刀,不禁遍体生寒,毛发暗竖。

他近来饱经忧患,也学得相当世故滑头起来,眼珠转处,索性向呼延相大肆奉承,长叹一声,扬眉说道:“宇文老人家,你为了帮我复仇,大破罗刹教,不辞身犯奇险,身人虎穴,事事费尽苦心。异日功成,司空远定将老人家这种盛德深谋,通告武林,发令整个江湖,都对老人家感激不尽,敬为万家生佛!”

司空远向来朴实,不作虚言,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自然亦信他是出于内心感激的肺腑之语。

故而,他志得意满地哈哈一笑,伸手轻拍司空远的肩头,神色蔼然,缓缓说道:“司空老弟,诸葛武侯曾说: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我宇文奇则说是:但尽心血于道义,不求扬誉于江湖。只要能帮老弟,报却不共戴天的父母深仇,宇文奇于愿足矣。”

一番话儿,又把个司空远听得从背脊缝中,暗冒冷气。

因为若从这番话儿的表面看来,谁能不敬佩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是位情深高绝,如仙如佛的长者,但事实上呢?这位毒心人屠,却是个最奸、最精、最险、最毒,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的万恶魔王!

一表一里,各系极端,怎不令司空远毛骨生寒,愕然兴叹?

他感慨的是,真所谓千算万算,不若苍天一算。饶是呼延相如此奸刁,仍不免被东海潜渔郭石,白阳驼翁罗九公等,从极易被人忽略的蛛丝马迹之上,逐渐推理,终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地,把呼延相身外化身,计中弄计的阴毒凶谋,完全揭破。

幸亏如此,否则一场决斗之下,不单自己饮恨终生,连所有与会豪雄,也难免全在茫然无觉间,被呼延相、呼延蒙祖孙,完全毒死,进而整个武林,均无噍类!

司空远心中万分感慨,脸上神色自然难于完全遮掩地,有点控制不住。

但呼延相虽然发现,却不生疑,他以为司空远的神色变化,是对他感激太甚所致。

故而,他面含微笑,以一副恺悌慈祥的蔼然神色,向司空远低声叫道:“司空老弟,你且好好准备,不必再感激了。我也要回转百盘谷,监视罗刹群凶的一切动态。”

说完,便自穿林驰去。

呼延相又走,司空远又听。

这回,呼延相未再在林口藏匿停留,是真正离去,回到百盘谷内。

司空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虽然听出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这回是真正离去,却仍镇定心神,静坐不动。

直等半个时辰过后,毫无动静,司空远方确定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不会再来,起身出林,奔向天都医隐华铭,利用两只血连环,炼那解毒圣药之处。

这时,东海潜渔郭石,与大漠闲驼晏阳,正在一株长松之下,据石相对饮酒。

郭石一见司空远匆匆赶来,诧声问道:“司空贤侄,你怎么又复转来,难道林内真出了什么重大差错?”

司空远向郭石、晏阳躬身一礼,抱拳笑道:“郭伯父真是神机妙算,洞彻隐微……”

有此一语,郭石已知其意,扬眉问道:“那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老魔,竟如我所料,来探虚实了吗?”

司空远冷笑答道:“岂止来探虚实?那老魔头的万恶心肠,完全被郭伯父料中,小侄赶回林中之际,正好撞上他在发掘罗老前辈的那座空坟。”

郭石也未想到呼延相果来挖坟,闻言一惊,急急问道:“坟头挖开没有?”

司空远道:“没有,他刚刚动手,小侄便赶到。若是迟到片刻,情势就不堪设想的了。”

说完,遂把一切经过,向郭石、晏阳详加陈述。

晏阳听完,并对司空远所取出的那一瓶无相金刚粉和一瓶解毒药丸,细看几眼,向郭石叫道:“郭兄,你看这瓶药粉和这瓶药丸,究竟是什么东西?”

郭石双目之中,神光电闪,应声答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无力辨认,且等华兄炼药功成,定能认出。”

晏阳笑道:“神医识药,理所当然。但我们何妨先猜上一猜,看看是否所见相合?”

郭石点头应允,皱眉略一沉思,遂与晏阳二人,分别把所见向司空远密告。

事情妙极,这两位前辈奇侠,虽是分别向司空远密告,但两人见解,却完全相同。

他们均认为药粉可以增功,药丸可以解毒,效用丝毫不假。

司空远大惑不解,愕然问道:“郭伯父和晏伯父怎会有这种看法?小侄以为这两瓶东西,全是足以对我们追魂夺命的极毒之物?”

郭&笑道:“呼延相若是这样下毒,他又怎配称毒心人屠,被举世武林人物,目为毒中之王?”

晏阳也自笑道:“这万恶老魔,对我们下毒,是必然之事。但绝不会如此明显,他定把追魂剧毒,下在令人毫不起疑的事物之上。”

司空远目注那瓶解毒药丸,苦笑说道:“这老麽头在尚未下毒之前,先把解毒药丸,送给我们,岂非大有矛盾?”

郭石向晏阳笑道:“晏兄听见没有?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司空贤侄的功力方面,近来虽极其精进,但经验阅历方面,毕竟还欠缺一点。”

司空远听得满脸飞红,向郭石躬身叫道:“郭伯父,小侄愚昧,请伯父不吝明教。”

郭石指着那瓶解毒药丸,含笑诧道:“这瓶药丸,必具解毒灵效,我们越是加以试验,便越会放心,终将糊里糊涂地,中了呼延老魔凶谋毒计。”

司空远茫然瞠目,郭石又复笑道:“道理极为简单,这瓶药丸,只能解一般毒质,却解不了呼延相、呼延蒙祖孙,独步当今的特殊独门奇毒!我们有恃无恐,必会粗心大意,等到中了他独门奇毒之后,还有命吗?”

司空远闻方,方恍然大悟地,叹息说道:“这老魔头的心机,委实深到极处,如此看来,那瓶无相金刚粉,竟可能也有灵效,足以加强功力的了。”

郭石冷笑说道:“灵效定有,却恐是揠苗助长而已。”

司空远诧道:“揠苗助长?郭伯父此话怎讲?”

郭石答道:“就是透支精力,表面上增强一分功力,实际上便缩短一分寿命……”

晏阳也在一旁点头说道:“揠苗乃属无相毒,任是金刚也断魂!郭兄的看法,与小弟完全相同,毫无二致。”

司空远剑眉双剔,伸手抓起那两瓶药粉药丸,便待掷下面前的百丈深谷。

晏阳急忙拦住,向他含笑问道:“司空贤侄,你要掷去此物则甚?”

司空远愤然答道:“呼延老魔既然在这两瓶药粉药丸之上,蕴有凶谋,我们怎不毁去?难道还要使他称心如意地,中他计吗?”

晏阳笑道:“便使他称心如意,也无不可,故而我要司空贤侄,把这两瓶药粉药丸,暂时保留。”

司空远不解其意,方一皱眉,晏阳又复笑道:“所谓暂时保留,就是静等天都医隐华铭兄,炼药结果而定。假如华兄真能炉火收功,利用两只血连环,炼成万毒不侵圣药,则贤侄不妨当着呼延老魔,向我们施用药粉药丸,使他志得意满,增加骄矜,更易趋于败灭。

“但万一天都医隐华铭炼药失败,或是所炼成的药物,灵效稍逊,不如理想,则我们对于这两瓶药粉药丸,自不能轻加沾染。贤侄如今应该明白,我要你暂时保留之意了吧?”

司空远含笑点头,遂把那瓶无相金刚粉和解毒药丸好好藏入怀内。

晏阳目注郭石,扬眉微笑叫道:“我们和罗兄,方贤侄女等四人,为华铭兄,作内外护法一事,似乎人手已足。”

郭石懂得晏阳之意,向司空远笑道:“司空贤侄,那毒心人屠呼延老魔太以凶狡,为了防他再来,贤侄还是在林内坟前专心守护为妥。”

司空远自然领命,晏阳微笑又道:“纵令呼延老魔未来,贤侄也不妨便在坟前,静静用功,参练‘金刚三诀’。除有必要,不可擅离,我们等华兄炉火功成之后,会往坟前找你。”

司空远躬身施礼,向这两位武林父执告别,丝毫不敢耽延地,便自回还林内。

他离开时间不长,林内尚无异状。

司空远不管呼延相来或不来,果遵晏阳所嘱,端坐用功,静参那位罗刹圣母,也就是他生身之母,天慈仙子江少苹,所面授的佛门神功“金刚三诀”。

他在静参神功,郭石等在为天都医隐华铭炼药之举护法,那位凶如厉鬼,狡若天狐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却在作些什么?

呼延相的作为,相当出人意料,他是在督烧瓷器。

天残仙子江少芸意在以罗刹教,霸视江湖,奴役整个武林,故而这百盘谷中,网罗了各种人材,几乎万物皆备。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是画好图样,唤来工匠,督烧十二只盘龙酒杯。

就在他炉火收功,刚刚从窑中取出那套盘龙酒杯之际,罗刹教主天残仙子江少芸,突然走来。

江少芸是闻报宇文奇督烧酒杯,知道必有深意,才特地亲来观看。

她向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含笑叫道:“宇文兄,你怎么会有此督烧酒杯的闲情逸致?”

呼延相含笑答道:“启禀教主,这督烧酒杯,也是对敌策略之一,宇文奇并非独出心裁……”

江少芸反应极快地,接口微笑问道:“还有谁的主意,是九全秀士欧阳珏兄?抑或毒心人屠呼延相兄?”

呼延相笑道:“欧阳兄自负艺高,不屑如此,这是呼延兄的未雨绸缪之计。”

江少芸向那套盘龙酒杯,看了两眼,扬眉问道:“未雨绸缪,自是上策,怛我怎看不出这套酒杯之中的所藏妙用?”

呼延相取起那套盘龙酒杯,向江少芸陪笑道:“教主,此事属于机密,我们且去呼延护法的所居静室之中,再行细述好吗?”

江少芸自然点头,遂与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向呼延蒙所扮呼延相的所居静室行去。

呼延蒙所扮呼延相,正遵乃祖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之命,在室中聚炼剧毒。

他一见江少芸与祖父走来,立即起身迎接。

江少芸顺手关了室门户,见已无别人,遂向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含笑叫道:“宇文兄,你如今可以说出其中秘密了吧?”

呼延相笑道:“教主先请看看这盘龙酒杯,有无不同之处?”

江少芸逐只细看这套酒杯,具是精致上品,瓷质既佳,盘龙又美,但却只只一样,毫无分别。

遂在看完以后,摇头说道:“我看来似乎只只一样,毫无分别。”

呼延相微笑说道:“教主请注意杯上盘龙的左眼中心。”

经他这一提醒,江少芸再一细看,方看出有六只酒杯的盘龙左眼中心,有针尖大小的一点黑色。

江少芸看清区别,目注呼延蒙,含笑问道:“呼延兄,你是打算在这六只龙眼左睛有针尖黑点的酒杯之上,加上剧毒?”

呼延蒙摇了摇头,狞笑一声答道:“我生平作事,力求稳重,针尖黑点虽微,却仍有被对方发觉可能,故而只是烧来供自己人辨别之用。”

江少芸赞道:“呼延兄真够高明,真够细心。这样说来,你是打算在那六只无异状的杯上淬毒?”

呼延蒙一面点头,一面用根簇新毛笔,蘸了新炼成的毒汁,涂抹在那六只毫无异状的盘龙酒杯内。

毒汁随涂随干,毫无任何色味。

江少芸眉头略蹙,目光微扫呼延相、呼延蒙祖孙,缓缓说道:“呼延兄与宇文兄的这种安排,虽然极妙,但……但以敌我双方的情势强弱而论,有……有必要吗?”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应声含笑说道:“教主忘了我方才所说的未雨绸缪之语了吗?这六只追魂毒杯,只是备而不用而已。”

江少芸向他看了一眼,呼延相又微笑道:“以目前情势而论,对方若来赴会,无殊羊人虎口,在教主或九全秀士欧阳珏兄的盖世武功之下,必将轻易灰飞烟灭。但常言道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对方在这几日之间,竟邀得特殊助力,情势有所逆转,则这六只追魂酒杯,便可能具有扭转乾坤,使教主完成霸业之功!”

江少芸听得双眉连轩,好生高兴地,向呼延相、呼延蒙祖孙,抱拳笑道:“罗刹教中,有了呼延兄和宇文兄这等心计周密的高明擘划,何功不成?何敌不克?我应该向两位竭诚致谢。”

呼延相慌忙还礼,满脸堆笑说道:“教主说哪里话来?宇文奇与呼延兄,既已加盟,自然祸福与共,哪有不殚智竭力之理?”

呼延蒙把那一半下毒,一半无毒的十二只盘龙酒杯,交给江少芸,含笑说道:“那六只追魂酒杯中所涂毒汁,要在斟酒三次以后,才会融于酒内。故而任凭对方如何精明,也无法发觉,教主请将杯收好,在万一有需要时,一声干杯,便可使对方顷刻立毙!”

江少芸欢喜已极,立即把那十二只精致盘龙酒杯,谨慎收起,向呼延相、呼延蒙祖孙,告别而去。

呼延相、呼延蒙祖孙,静等这位罗刹教主走去,方自相视而笑。

呼延相目注呼延蒙道:“蒙儿笑些什么?”

呼延蒙道:“孙儿笑的是这位罗刹教主,还蒙在鼓中,她未想到我们也要把她一并毒在其内。”

呼延相以低得仅两人可闻的语音,轻笑说道:“声东击西,方为妙策。江少苹不单想不到我们要把她和欧阳珏师徒,也一并毒在其内,并更想不到所谓追魂毒杯,只是虚设幌子,真正的追魂剧毒,却无形无相,无声无色地,从其他方面下手!”

呼延蒙赞道:“爷爷此计真高,这六只追魂毒杯,业已吸引得江教主心计专注。”

呼延相笑道:“不单吸引江教主心神专注,我还要去向司空远小贼之处,对他告密。”

呼延蒙愕然问道:“对他告密则甚?”

呼延相得意笑道:“司空远小贼获知这种高度秘密,岂不对我更加信任?”

呼延蒙眼珠略抬,双眉一皱说道:“爷爷,司空远小贼对你已够信任的了,凡事过犹不及……”

呼延相不等呼延蒙往下再说,便自颇表嘉许地,点了点头,接口笑道:“蒙儿虑得有理,天下事往往过犹不及。但我再去林中之意,并非完全为了博取司空远的更加信任。”

呼延蒙笑道:“爷爷莫非在最后关头之际,仍想探听探听对方,有何特殊举措吗?”

呼延相颔首说道:“不放松最后一刻,才是作事成功的必具条件。何况若有机缘,我非把白阳驼翁罗老轮子的坟墓,挖开看看不可。”

呼延蒙问道:“爷爷为何还要对罗老驼子之死,表示怀疑?”

呼延相面含狞笑答道:“不是单对此事怀疑,我生平对于任何未经目睹之事,都保持三分怀疑态度。”

呼延蒙微笑说道:“爷爷既要去向司空远小贼告密,便快点去吧,回来后还要为我们自己,和为江教主等布置一切。”

呼延相哼了一声,双目中厉芒电闪说道:“当然,我要布置一条稳稳当当,奇奇怪怪的路儿,把赴会群雄,及江少苹师徒,欧阳珏师徒,一齐送入地狱!”

呼延蒙涎着脸儿,陪笑说道:“爷爷,在这些劫运当头,必遭凶死的人儿之中,能否为蒙儿留下一个?”

呼延相目注呼延蒙,微带诧意问道:“谁?蒙儿想要留谁?”

呼延蒙道:“方家琪,若是方家琪不能留,便留下那雪衣魔女凤双飞也好。”

呼延相皱眉嗔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蒙儿怎么又要犯老毛病了?”

呼延蒙笑道:“爷爷难道要我独居终身?我对寻常女孩儿家,又一向看不上眼。”

呼延相脸色一寒,摇了摇头说道:“蒙儿,我拒绝你这项要求,凡是参与罗刹大会之人,我们绝不能留下任何一个。”

呼延蒙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一种既似难堪,又似失望的奇异神色。

呼延相拍着他这孙儿的肩头,含笑叫道:“蒙儿不要失望,常言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我们在这次罗刹大会中,尽歼群豪,完成霸业,则整个四海八荒中的武林红粉,江湖绝色,不都任你挑选了吗?”

呼延蒙苦笑一声,未曾答话。

呼延相也不和他多说,起身走向静室门外。

但他目光触及呼延蒙的炼毒药鼎之际,却又偏过头去,向呼延蒙低声问道:“蒙儿,这种毒汁,你是否按所传药方,配制熬炼……”

呼延蒙接口答道:“爷爷放心,孙儿知道利害,绝未增减半点药物,或改变半丝份量。”

呼延相忽而止步,用鼻向空中嗅了两嗅。

呼延蒙问道:“爷爷嗔些什么?”

呼延相答非所问地,双眉微扬,沉声说道:“蒙儿,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儿,在罗刹大会之上,为求稳妥,和毫无引人起疑的痕迹起见,我们必须与双方赴会之人,完全一样地,同时中毒。”

呼延蒙点点头道:“蒙儿理会得,这正是爷爷作事稳妥的极高明处。”

呼延相以两道奇异眼神,略注呼延蒙,笑了一笑,走出静室,又往埋葬时大千、车大空,并葬有罗九公空坟的森林走去。

但呼延相才一走出呼延蒙所居静室,脸上笑容,立即消失。

代替这笑容,留在他脸上的,是一种困惑神色,和两道几乎皱结一起的紧蹙眉头。

这两道眉头,时而深锁,时而略展,脸上的困惑神色,也一起未曾消失。

直等走到那片森林近处,呼延相才仰首长空,吐了一口长气,仿佛把胸中的困惑,和眉间之优郁,暂时加以驱散。

他一到林口,司空远已在林中发话问道:“林外何人?”

呼延相笑道:“司空老弟,老朽宇文奇,又来惊扰你了。”

司空远一面举步迎出,一面笑道:“宇文老人家说哪里话来,你又复匆匆至此,必有要事指教,怎么谈得上‘惊扰’二字?”

呼延相笑道:“双方决斗在即,老弟定要用用功力,作些准备,我却屡来……”

话方至此,司空远已把双手一摆,苦笑叫道:“宇文老人家,你看会期已在目前,不单意外帮手未到,连东海潜渔郭伯父,和方家琪三妹,也未赶回,我……我……还作甚准备?”

呼延相含笑安慰道:“老弟不要着急,他们绝不会不来……”

司空远苦笑接道:“来了固好,即令不来,我司空远也必单人践约,一剑独当罗刹群凶,把生死成败付诸天命。”

呼延相笑道:“老弟不会孤独,至少还有我宇文奇会和你一明一暗地,并肩作战。”

若在往日,司空远必定感激宇文老人家义薄云天,但如今闻言之下,却越发深凛这化名为宇文奇的万恶呼延老魔,心如蛇蝎,委实不愧人们替他起的“毒心人屠”,和他自己替他起的“无相追魂”之号。

但他心中虽越发惊恨,表面上却不得不仍旧装出一副感激神情,向呼延相抱拳说道:“宇文老人家,你这不避凶险,始终相助的厚意云情,叫我司空远怎生报答得尽?”

呼延相哈哈大笑,义形于色地,轻拍司空远肩头叫道:“司空老弟,你一向是赤子之心,如今怎也世故起来?我们是什么交情,卫道降魔,更是武林中每一分子的应负责任,哪里还谈得上报答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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