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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司空远身世之谜

司空远觉得罗九公交代自己的任务,业已完成,遂抬头一看天时,向宇文奇低声叫道:“宇文老人家,你来此时已不少,罗刹群凶会不会……”

宇文奇不等司空远话完,便自点头说道:“我该走了,司空老弟在此听候佳音,大概不出三天,便有毒弥勒法尊贼秃的死讯传到。”

说完,向罗九公、时大千、车大空的三座坟头,拱手一揖,便即转身走去。

司空远随后相送,宇文奇摇手笑道:“我们是道义深交,不拘俗礼,老弟莫要送了,免得万一落入群邪眼中,又把我送迸了枉死城内。”

宇文奇既然这等说法,司空远自然便不再相送。

他静听宇文奇步履之声,确实远去,正待请出罗九公等,耳边却听得罗九公的蚁语传音,说道:“司空老弟,你这独角戏儿,还得再唱一出尾声。因为宇文老鬼,太以狡猾,他自己虽走,却仍留下同党,以特殊观音观影之物,远远察看你有无异动?”

司空远确未想到有此一着,闻言之下,不禁悚然失惊!

他剑眉蹙处,抢前两步,站在那两座实坟,一座虚坟之前,装作悲愤填膺地,高声叫道:“三位老人家的英灵不远,无相追魂宇文奇老人家,已允于三日之内,毒死毒弥勒法尊,到时信息一来,晚辈即敬告老人家英灵,祭供泉下泄恨。”

祝祷既毕,司空远遂在坟前盘膝坐下,仿佛调元运气地,用起内功。

用功是假,他以内家极上乘的天视地听之术,听取四外的动静是真。

片刻之后,有了声息。

司空远听得出那是一个轻功极俊之人,在林口转身,向百盘谷方面,悄然走去。

如今,他才惊凛宇文奇着实厉害,倘若自己在他走后,冒冒失失地,出声一唤郭石、罗九公等人,岂不前功尽弃,把一切机密,都被识破?

尚幸,宇文奇虽极厉害,罗九公等,却更高明,悄悄密嘱自己,加唱了一出尾声。

宇文奇的同党,既把尾声听去,回报以下,定必相信罗九公之死是真,而那毒弥勒法尊,也就极可能难逃劫数。

然则,宇文奇的同党是谁?一路行来,自己从未见他与其他人有所接触……

司空远念犹未了,密林深处,业已闪出了郭石、罗九公、晏阳、华铭,和方家琪等五人。

大漠闲驼晏阳向罗九公等人笑道:“你们与司空贤侄谈谈,我去到林口守望,免得再被人把机密听去。”

司空远目注罗九公,长叹一声说道:“罗老人家,这才叫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真想不到宇文奇扬长走去以后,还暗中留得有人。”

罗九公指着方家琪,颇表嘉许说道:“我和你郭伯父等,也未想到,还是方姑娘的功劳。”

司空远向方家琪愕然一笑,扬眉说道:“是三妹发现的吗?你倒……”

方家琪接口娇笑道:“这不是我的本领,只是事有凑巧而已!因为我藏身高树近梢,远远瞥见宇文奇临去时,在林口打了一个手势,这才仔细观察,终于发现另外藏得有人。”

司空远急急问道:“另外那人是谁?”

方家琪笑道:“奇妙无比,那是一个白衣金面人。”

司空远皱眉说道:“白衣金面人?这人是谁所扮……”

罗九公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假如我所料不错,那在林口为宇文奇接应的白衣金面人,应该是毒心人屠呼延相。”

司空远大感意外,咦了一声,问道:“老前辈是根据何事,猜测到呼延相的身上?”

罗九公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少时再谈。贤侄先把你与宇文奇的交谈情形,讲给我们听听。”

司空远向郭石等扫视一眼,讶声道:“郭伯父等未曾听见小侄与宇文奇的谈话吗?”

郭石笑道:“未完全听得清楚。因为宇文奇功力极高,太以厉害,我们不敢藏得太近。加以你们有些话儿,并非高谈阔论,只是悄悄密语。”

司空远歉然说道:“那是小侄觉得以当时情况,不应高声,才悄悄低语,防止宇文奇起甚疑虑……”

郭石摇手笑道:“贤侄无须解释,你今天这场独角戏儿,唱得极妙,完全把宇文奇那老奸巨猾之人瞒过了呢!”

当下,司空远便把自己与宇文奇所谈各语,向郭石等人,仔细陈述一遍。

郭石静静听完,向罗九公赞道:“罗兄真高明,你这无相催魂之计,看来真要实现了呢?”

罗九公道:“杀死一个毒弥勒法尊,倒不算什么。能把宇文奇的底细,摸出十之八九,才有重大价值。否则,我们一个个蒙在鼓中,难免完全死在他阴谋毒计之下。”

司空远皱眉问道:“老前辈说已把宇文奇的底细,摸出十之八九,则此人是到底是谁?”

罗九公道:“凭空推想,不能算数,直到如今,我还是只敢有八九分把握,好在正邪双方的决战之期,已在目前,宇文奇事事顺心,他也该得意异常地,现出真面目了。”

司空远满腹疑云,急急问道:“老人家请抒高论,你认为宇文奇到底是谁?”

罗九公道:“司空老弟,我先问你,你认为宇文奇要在三日之内,毒死毒弥勒法尊之举,办得到吗?”

司空远想了一想,点头答道:“照理说来,杀死法尊不难,毒死法尊不易。因为这位毒弥勒,是名满江湖的用毒专家,但晚辈却相信宇文奇或许能完成这桩任务。”

罗九公道:“老弟为何相信?”

司空远道:“因为根据多种事实,证明宇文奇也颇精于用毒。”

罗九公冷笑问道:“当世武林中,最高明的用毒人物是谁?”

司空远毫不考虑地,应声扬眉说道:“自然是毒心人屠呼延相,和毒弥勒法尊等二毒,其中更以呼延相比较来得高明一点。”

罗九公点头说道:“老弟说得对。我再问你,你以为宇文奇的用毒能力,比那呼延相如何?”

司空远怔了一怔,说道:“似乎不在其下。”

罗九公笑道:“宇文奇的用毒能力,既然不在呼延相之下,为何江湖中从未听说过宇文奇的用毒之名?”

司空远对于这项问题,无法回答。

罗九公道:“宇文奇毒名不彰,似不合理,他若毒名甚大,反倒是合理之事。”

司空远点头说道:“不错。”

罗九公目中精芒如电地,沉声说道:“既然不错,我们不妨便作桩大胆假设,假设宇文奇的本来面目,是个毒名极著之人。”

司空远失声叫道:“罗老前辈,你认为无相追魂宇文奇,就是毒心人屠呼延相吗?”

罗九公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声答道:“不错。”

司空远大大不以为然地,摇手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罗九公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司空远剑眉双挑,把头儿摇得像拨浪鼓似地,苦笑答道:“至少有两大理由,足以证明,宇文奇不可能是毒心人屠呼延相。”

郭石一旁笑道:“我们研究问题,必须辩疑质难贤侄且说出你的两大理由。”

司空远目光如电,一扫诸人问道:“郭伯父等,昔年有人与毒心人屠呼延相,朝过相吗?”

郭石点头答道:“有,我就与他见过几次。”

司空远问道:“是否宇文奇的如今这副相貌?”

郭石摇头答道:“不是。”

司空远扬眉说道:“这就是宇文奇绝非呼延相的第一个理由。因为我在他被班三胜的金虎牙打中之时,曾亲自仔细检查,他脸上既未经任何易容,又未戴甚精巧人皮面具……”

郭石不等司空远话完,便自含笑接口说道:“司空贤侄,你认为绝对不移的这项理由,我可以轻易地加以推翻。”

司空远不敢相信地,诧声瞠目说道:“郭伯父能推翻这项理由?”

郭石笑道:“当然,贤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司空远苦笑问道:“郭伯父此话怎讲?”

郭石笑道:“呼延相其人心机太深,我认为我昔年所见,他的那副形相,是经过易容化装,或戴了人皮面具。如今宇文奇的这副形相,才是呼延相的真正本来面目。”

司空远瞠目结舌,默然不语。

罗九公笑道:“司空老弟是否不以你郭伯父之见为然?”

司空远俊脸一红,慌忙摇头说道:“小侄怎敢不赞同郭伯父的高见?但……但我还有第二桩更有力理由,那……那……”

郭石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我知道贤侄所谓更有力的理由,大概便是分明有个毒心人屠呼延相,现在罗刹教中,怎又把这名号,猜疑到宇文奇的头上?”

司空远连连点头,向郭石苦笑说道:“郭伯父难道能把这项理由,也一并推翻?”

郭石笑道:“自然能够,贤侄听说过昔日武林之中,有个由邪归正,变得如仙如佛的用毒前辈人物,千毒人魔西门豹吗?”

司空远道:“知道,知道西门豹孽海回头,如仙如佛,吕崇文宽宏大量,义释杀父之仇的这段武林故事,太以脍灸众口,小侄怎会不知道呢?”

郭石微笑说道:“那千毒人魔西门豹,曾经以他侄儿西门泰,充为身外化身。如今,毒心人屠呼延相也重师其计,只不过把侄儿,改为孙儿而已。”

司空远呀了一声,皱眉说道:“郭伯父认为如今的宇文奇,是毒心人屠呼延相,如今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则是呼延相的孙儿呼延蒙吗?”

郭石脸色一正,颔首答道:“正是。这就是我和你罗老前辈的大胆假设。”

司空远细一忖思,觉得郭石等所作推断,倒也不无可能,遂扬眉叫道:“郭伯父,你们既然作了大胆假设,是否还打算小心求证?”

郭石说道:“小心二字,正是我们的求证态度,我自从作了宇文奇就是呼延相的大胆假设之后,便极为小心谨慎地,细思过去,观察现在,安排未来地,收集一切证据。”

司空远问道:“郭伯父收获如何?”

郭石想了一想,目注司空远缓缓说道:“关于现在的一个观察,贤侄曾亲身参与,似乎用不着我再多作哓舌。”

司空远连连颔首,微扬剑眉说道:“现在各事,自然不必劳动郭伯父重述,小侄问的是过去种种,和未来的一切。”

郭石道:“未来变化,颇为难料,也不必谈,我只提醒贤侄,过去的两件有关事儿便了。”

司空远点头说道:“郭伯父请讲,小侄洗耳恭听。”

郭石双目之中,神光微闪,向司空远正色说道:“司空贤侄,请你回想一下,你与那无相追魂宇文奇是在何时何处初逢?”

司空远略一寻思,缓缓答话说道:“时间是在呼延相诈死之后,地点是在幕阜山的一座小小酒楼之上。”

郭石冷笑说道:“这就对了,我认为那古墓石棺,必系下空,建有隧道,贤侄万分感慨地,替呼延相盖棺之际,这厮却已从棺下溜走,换了一副面目,表示见义勇为地,引导你大破罗刹教,与天慈仙子江少苹互为仇敌。”

司空远惑然叫道:“郭伯父,这就是我惑然不解的最大疑点。因为宇文奇若是呼延相,一路上尽有机会下手害我,他为何竟毫无动作?并要帮我大破罗刹教呢?”

郭石笑道:“一来,他也与天慈仙子江少苹有仇,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二来借此促令当世武林中,正邪人物,实力对消,以遂他的阴谋诡计,霸视天下之愿。三来,他因与你的父母,仇恨太深,想把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司空远觉得郭石似乎话中有话,意犹未尽,正待细问之际,郭石向罗九公看了一眼,扬眉叫道:“罗兄,如今与群邪决战,业已在即,关于司空贤侄身世之隐,可以对他说明了吧?”

罗九公一点头,司空远便失声叫道:“郭伯父,你说什么?小侄的身世方面,还有隐事?”

郭石微叹一声,双眉略扬,缓缓说道:“贤侄知不知道?你父亲初出江湖之际,有两位红妆密友?”

司空远答道:“知道,一个是我母亲,碧云仙子吴小梅,另一个便是如今的罗刹教教主,天慈仙子江少苹。”

郭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江少苹与你母亲,都是身负极高武学的绝代红颜。所谓春花秋月,各擅胜场,委实令你父亲,左右为难,无法取舍……”

司空远插口说道:“据宇文奇相告,说我父亲后因发现江少苹为人淫邪,才决定与我母亲结合。”

郭石冷笑说道:“不错,但他只说了一半,隐了一半。江少苹的所谓淫邪,完全是由呼延相一手造成。”

司空远瞠目答道:“郭伯父这话怎讲?”

郭石叹道:“为人在世,交友不可不慎。当时,江少苹与呼延相相识,呼延相便劝她,若想与你父亲,结为佳偶,便应先行委身,把生米煮成熟饭……”

司空远双眉微蹙,郭石继续说道:“江少苹人极正派,虽愿与你母亲公平竞争,却不愿意听从呼延相所献这极不光明的下流之计……”

司空远急急问道:“江少苹并不听其计,怎会又……”

郭石接口说道:“江少苹未听其计,未远其人,呼延相竟找了一个江少苹与你父亲单独相聚机会,在他们饮食之中,暗下了极猛烈的春药。”

方家琪在旁听得哎呀一声,司空远更是紧张之状,形于颜色。

郭石又道:“在药力迷人之下,情况可想而知,你父亲因功力较深,药性先退,一看当时的荒唐情景,以为是江少苹有意安排,遂大怒而去,从此鄙视江少苹为人品德,立即与碧云仙子吴小梅,结为夫妇。”

司空远恍然说道:“原来如此……”

郭石摇手叫道:“贤侄另以为我已讲完,重要的事儿,还未开始呢。”

司空远闻言,遂把两道充满疑问的眼光,凝注在这位东海潜渔脸上。

郭石目光一亮,神色极为郑重地,继续说道:“等到江少苹药性也退之下,自然羞愧万分,把呼延相恨入骨髓,誓欲杀之泄恨。”

方家琪一旁问道:“既然如此,怎会留得他活到如今?”

郭石叹道:“这时不单是江少苹要杀呼延相,连你父亲也明白真相,要向他兴师问罪。但呼延相狡猾,海角天涯地镇日变更居处,变换容貌,屡屡逃出你父亲和江少苹的追杀之下,而更大的事儿,也在此际发觉。”

司空远闻言一怔,瞠目问道:“什么更大的事儿?”

郭石说道:“江少苹自与你父亲作了一夜夫妻之后,居然有了身孕。”

司空远道:“我父亲既已明白当日之事,非出于江少苹本意,是被呼延相所害,便该……”

郭石接口道:“不单你父亲愧对江少苹,便连碧云仙子吴小梅,也逼着你父亲去寻江少苹,师姊妹共事一夫,效法皇英佳话。”

司空远扬眉问道:“我父亲找着江少苹了吗?”

郭石叹息一声,说道:“江少苹是位极为心高气傲的好姑娘,一来她自觉未嫁委身,有失妇德,二来你父亲已与吴小梅结为夫妻,何必节外生枝?遂咬牙忍泪,进入深山,直等把腹内胎儿生下,才悄悄送到你父亲家中,留书说明,自己则从此贝叶青灯,皈依古佛。”

司空远道:“那胎儿是男是女?”

郭石道:“是男。”

司空远愕然叫道:“奇怪,这胎儿到哪里去了?我家中别无兄弟。”

方家琪忍不住地,噗哧一笑说道:“大哥,这才叫当局者迷,那胎儿分明就是你嘛!你难道忘了,郭老人家适才的‘身世隐秘’之语?”

司空远全身一震,目注郭石颤声叫道:“郭伯父,这样说来,我……我的母亲是……”

郭石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说道:“贤侄在名义上的母亲是碧云仙子吴小梅,但事实上的母亲,却是天慈仙子江少苹。”

司空远脑中嗡的一声,默然无语。

郭石冷笑一声,目中电闪,寒声说道:“贤侄明白了吧?你父亲和你名义上的母亲,是被呼延相害死,他却动用巧思,编造成了一段谎言,支使你向你生身之母寻仇,是否阴损狠毒到了极致,要把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司空远钢牙猛挫,格格直响,气得全身发抖。

方家琪偎在他的身边,柔声安慰叫道:“大哥不要生气,呼延相的这种诡恶阴谋,已被郭老人家说破揭穿,大概也就到了他报应循环的天理昭彰之日。”

司空远双目一挑,目注郭石叫道:“郭伯父,小侄还有桩大大疑问。”

郭石笑道:“贤侄请讲。”

司空远道:“根据郭伯父适才所说,我母亲是个好人。”

郭石点头笑道:“当然是好人,天慈仙子誉满江湖,是光明磊落的一代侠女。”

司空远皱眉问道:“既是好人,她老人家为何又组织这分明藏污纳垢,异常邪恶的罗刹教呢?”

郭石听后,面带微笑说道:“这就叫苍天有眼。假如没有这罗刹教兴起武林,贤侄却到哪里去找寻呼延相,你的父母冤仇,何日大白?”

司空远苦笑道:“郭伯父,你似乎答非所问,我问的是我母亲为何要组织这罗刹邪教?”

郭石笑道:“难怪贤侄急于追问,这里面有桩重大秘密,连那奸刁似鬼的呼延相,也想不到。”

司空远问道:“什么重大秘密?”

郭石笑道:“如今在百盘谷天欲宫中,号令群邪的罗刹教主江夫人,并不是你的母亲。”

司空远大吃一惊,瞠目失声问道:“哦……我……我母亲呢?”

郭石微笑说道:“贤侄业已见过你的母亲,并和她相处百日,获得母爱深恩,成就甚大。”

方家琪秀眉双挑,娇笑一声,颇为高兴地,叫道:“我明白了,是雁荡山观音十八洞中的罗刹圣母。”

司空远心中咚咚连跳,目注郭石急急问道:“郭伯父,三妹猜得可……可对?”

郭石笑道:“一点不错,贤侄与你母亲,相处百日之久,难道在心灵上竟没有什么感应?”

司空远连连点头说道:“有,有,当时我便觉得那位罗刹圣母,太以恺悌慈祥,使我于接受训诲之际,感受到说不出来的亲切安慰。”

郭石双眉一扬,含笑说道:“我就知道母子之间,必有异常天性,不过贤侄于未知底细前,难以悟透而已。”

司空远皱起眉头,略一寻思,向郭石问道:“郭伯父,我母亲既是观音十八洞中的罗刹圣母,天欲宫的罗刹教主江夫人,又是谁呢?”

郭石笑道:“这秘密我本不知,是你母亲告诉我的。罗刹教主江夫人,确也姓江,但不是叫天慈仙子江少苹,却是叫天残仙子江少芸。”

方家琪一旁笑道:“天残仙子江少芸?这名字与我司空伯母的名字,极为近似,莫非她们是一双姊妹?”

郭石向她看了一眼,连连颔首说道:“贤侄女灵心慧思,猜得对极,她们不单是一双姊妹,并是一双孪生姊妹,故而身材、相貌、语音等无不相同,连那奸刁如鬼的毒心人屠呼延相,也为之分辨不出。”

方家琪道:“她们既是亲姊妹,为何……”

郭石叹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姊妹二人,也一善一恶,在性格上相差太远。你母亲把你送交你父亲之后,本拟就此遁入空门,谁知孽缘凑巧,竟在雁荡山中,与失散已久的胞妹江少芸相遇。”

司空远叫了一声郭伯父,正想插口问话。

郭石满面感慨神色,又复说道:“当时,你母亲不知江少芸已入邪道,得号天残仙子,江少芸却知道你母亲一身绝艺,名列武林七仙……”

司空远听至此处,恍然有悟地,接口问道:“是不是江少芸觊觎我母亲的一身绝艺?动了什么恶念?”

郭石答道:“贤侄猜得差不多,江少芸听了你母亲灰心世事真正的原因以后,便对她说道,心可以灰,世可以遁,但辛苦练成的一身绝艺,却必须择人相传,不应与身俱灭。”

方家琪听得冷笑一声,郭石又复说道:“江少芸这样一说,她姊姊自然懂得她是企求绝艺,遂慨把一身艺业,悉心相传。”

司空远问道:“她是怎样下手?把我母亲拘禁在观音十八洞海潮音内?”

郭石答道:“江少芸若想拘禁你母亲,谈何容易,她只是骗你母亲,在佛前立下一个誓儿而已。”

司空远皱眉问道:“什么誓儿?”

郭石笑道:“你母亲后来业已看出江少芸行为不正,但由于姊妹之情,才不忍下手行诛,遂于佛前立誓,在江少芸遭受报应之前,绝不踏出海潮音半步。”

司空远低低叹息一声,欲语未语。

郭石饮了一口酒儿,略为调喉,并看了司空远一眼,继续往下说道:“江少芸知道你母亲生平,说一不二,遂放心大胆地,盗用天慈仙子江少苹的名头,组织罗刹教,并对你母亲,加上了一个罗刹圣母尊号。”

方家琪听至此处,秀眉微扬,目注司空远道:“大哥,你听见没有?如想与你母亲重见天日,便必须先把那天残仙子江少芸除掉。”

司空远苦着脸儿,蹙眉说道:“话虽不错,但江少芸毕竟是我姨母,叫……叫我怎……怎能……”

方家琪妙目中寒芒如电地,接口说道:“姨母又怎么样?常言道:大义灭亲……”

郭石摇手笑道:“贤侄女且慢发表高论,先听我把话说完。”

司空远说道:“郭伯父有什么话儿,未曾交代?”

郭石笑道:“适才只是前情索隐,如今才谈到正题。”

司空远哦了一声,皱眉苦笑说道:“我明白了,如今又该把话题回到那毒心人屠呼延相的身上。”

郭石连连点头,面含微笑说道:“呼延相不知天残仙子江少芸妹代姊名,却知十全书生司空玉奇,跨灶有子,遂想出一条阴险绝伦的毒计。”

鲁司空远钢牙猛挫,恨声说道:“老贼捏造谎言,骗我去向我亲生之母寻仇,委实阴险到了极处。”

郭石冷哼说道:“这阴刁老贼,捏造谎言,可以双重身份出现,用毒心人屠呼延相的身份,帮助罗刹教为恶,用无相追魂宇文奇的身份,与群侠为友,这样一来,双方机密,完全被他知悉,他便暗中设法使双方实力一一对消,最后则猛施毒手,一网打尽,以遂他祖孙独霸武林之愿。”

方家琪失声叹道:“厉害,厉害,如今已有不少正邪高手,被他这条两头蛇的毒计所害。”

郭石看看司空远,扬眉沉声,缓缓说道:“司空贤侄,你对过去诸情,现在各事,均已明了,总该相信那无相追魂宇文奇,极有可能,就是毒心人屠呼延相的身份的身外化身了吧?”

司空远心中惊悸,脸上赧然地,向郭石笑道:“郭伯父,呼延相这老贼,委实太过厉害,太阴险了,我们应该用何种策略对付?”

郭石笑道:“我们最好是佯作毫未发觉,静等待他得意已极地,发动他的最后辣手。”

方家琪一旁问道:“所谓最后辣手,是否企图把正邪群雄,一网打尽?”

郭石颔首答道:“当然,这是他的最高理想,也是他自咏为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伟大杰作……”

司空远剔眉说道:“这项理想,极难实现,呼延相本领再大,也无法把所有正邪群雄,一网打尽,除非他来个神不知鬼不觉的集体下毒!”

郭石冷笑说道:“他是有名的毒中之王,不用毒,还用什么?我们针对他的原则,也有项最高理想,就是要设法只使群邪中毒,不使群侠中毒。这样,反可把呼延相以魔制魔地利用一番,也免得司空贤侄再大义灭亲,对那天残仙子江少芸……”

方家琪秀眉双轩,微叹一声,接口说道:“郭伯父设想虽高,恐怕不易实现,有什么方法,才可使正派群侠,不怕呼延相阴恶难防,各种用毒手段呢?”

郭石偏过头去,目注那位神态潇洒出尘的天都医隐华铭,含笑叫道:“华兄,你是当世武林中的第一神医,这桩抗拒奇毒,不为所侵的差事,要责无旁贷地,放在你双肩上了。”

华铭笑道:“小弟本来挑不起这副重担,但……”

郭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接口笑道:“本来是挑不起,如今大概是既挑得起,又推不掉的了?”

华铭向方家琪的如花娇靥看了一眼,含笑说道:“这一桩重任,不是由我可以决定,而是要由方姑娘加以决定。”

罗九公一旁听得咦了一声,愕然叫道:“华兄此话怎讲?”

华铭正待解释。

方家琪秀眉微扬,娇笑说道:“华老前辈莫说,先让我猜上一猜好吗?”

华铭笑道:“方姑娘灵心慧质,可能一猜便中。”

方家琪嫣然笑道:“既求抗拒奇毒,少不得借重神奇药物之力,华老前辈是否要用我那枚血连环,让它们合璧双辉……”

华铭微笑接道:“方姑娘果然猜对,但这次血连环若是合璧,便永远无法双辉……”

司空远接口问道:“华老前辈是要毁环制药,来抗拒奇毒吗?”

华铭答道:“不是毁环,是要吸尽环中精华,配以药物,练成灵丹,我们每人服上一粒,体内便生特质,可永远不惧任何毒力。但这对血连环,也就不再具有吸毒妙用,只是一种珍玩之物而已。”

方家琪毫不考虑地,立即取出那枚血连环来,递给华铭,娇努兑道:“慢说此环不毁,尚可收藏珍玩,就是把它碎成产粉,我也毫不吝惜。”

华铭一面接过血连环,一面向方家琪赞道:“方姑娘真是襟怀旷达的绝代侠女……”

方家琪失笑叫道:“华老前辈,你不要对我夸赞,双方会期已改,决斗就是目前,你炼丹之举,来得及吗?”

华铭想了一想,目注郭石、罗九公等,扬眉说道:“来是来得及,但必须寻一秘密所在开炉,并要诸位费神护法,不能中断炉火。”

郭石笑道:“我们如今正要藏匿行踪,至于秘密洞穴,我更已发现一处,华兄请随我来,看看合不合用?”

群侠闻言,遂随着郭石,一齐离开这埋着时大千、车大空的森林。

越过一座峰头,翻上一片峭壁。

在这片峭壁的近顶端处,有一大片藤蔓,宛如缨络纷披,密垂而下。

郭石揭开藤蔓,露出一个洞穴,并当先往穴中钻入。

华铭入内一看,不仅宽敞洁净异常,并连丹床炉鼎,也一应俱备。

遂讶然笑道:“这地方太合用了,郭兄神通真大,你……是怎样发现如此秘密所在?”

不提这天都医隐华铭,开炉炼丹,群侠妥为护法之事,且说那位无相追魂宇文奇。

宇文奇与司空远分手之后,独自回归百盘谷天欲宫,但驰未多久,后面便有一条人影,电疾追到。

宇文奇听得脚步声息,止步回头,见来人正是毒心人屠呼延相。

他遂低声问道:“蒙儿,我走以后,司空远可有异样举措?”

呼延相笑道:“爷爷放心,司空远毫无异动,只是对着那三座坟头,凄然垂泪而已。”

一句“蒙儿”,和一句“爷爷”,使真相完全大白。

东海潜渔郭石大胆假设,居然完全正确,如今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只是呼延相的孙子呼延蒙,如今的无相追魂宇文奇,才是真正毒心人屠呼延相。

呼延蒙答话以后,又向呼延相问道:“爷爷,那三座坟头中,有两座埋的时大千,和车大空,另外一座,却埋的是谁?”

呼延相得意异常地,狞笑一声答道:“完全如我预料,死者是比那时大千、车大空功力更高的白阳驼翁罗老驼子。”

呼延相扬眉问道:“东海潜渔郭石和方家琪呢?怎未见同在林内?”

呼延相道:“他们因九全秀士欧阳珏,前来改约,双方提前决斗,觉得势力单薄,遂去约些帮手。”

呼延蒙叹了一声,双眉深蹙,似乎有所思索。

呼延相见状,向他看了两眼,含笑叫道:“蒙儿想些什么?”

呼延蒙应声说道:“罗九公、时大千、车大空这三大怪物,连续被人毒死,显见这百盘谷周围,密布危机,宛若森罗鬼域!郭石与方家琪怎放心把司空远单独留下?”

呼延相目中精芒一闪,点头说道:“蒙儿着实心细,这是值得研究之事。”

说完,选段树枝坐下,便自闭目思索。

呼延蒙不敢打断呼延相的思路,静静侍立在侧。

过了片刻,呼延相双目一睁,冷笑说道:“我想不出其中有甚花样?或许对方是一时疏忽,并以为司空远近来功力大增,又有我庇护,才放心留他在此……等……”

呼延蒙道:“等些什么?爷爷怎不说将下去?”

呼延相道:“等我下次再来此处,与司空远相见之际,我要设法试他一试。”

呼延蒙含笑问道:“爷爷何时再来?”

呼延相从嘴角上浮起一丝狞笑,冷冷说道:“我向司空远作的一项诺言实现后,便来找他。”

呼延蒙轩眉笑道:“爷爷作何诺言?是否根据你所订行动原则,使双方实力,一一对消,要替罗老驼子报仇雪恨?”

呼延相点头说道:“不错,我对司空远许以三日之内,把毒弥勒法尊,置于死地。”

呼延蒙眼中强芒如电地,狞笑说道:“这诺言不难兑现,法尊贼秃如今对爷爷和我,了无戒心,无论由谁下手,都可以把他活活毒……”

一个毒字才出,呼延相便摇手说道:“不行,这次不能用毒,一定要用其他手段。”

呼延蒙颇为惊诧地,向呼延相瞠目问道:“爷爷此话怎讲?为什么改用其他手段,难道凭我们所炼的独门奇毒,竟毒那法尊贼秃不死?”

呼延相笑道:“不是毒不死,而是不能毒他,蒙儿怎不想想,假如罗刹教主江夫人,与九全秀士欧阳珏等,发现毒弥勒法尊,被人毒毙,则谁的嫌疑最大?”

呼延蒙方一瞠目。

呼延相便伸手指着呼延蒙的鼻尖,扬眉微笑说道:“是你的嫌疑最大。因为你是毒心人屠呼延相,当世中能把毒弥勒毒死之人,除了呼延相以外,还有谁呢?”

呼延蒙闻言之下,方有所悟地,赧然笑道:“爷爷真是高明,但法尊贼秃的功力不弱,我们既不宜用毒,却应如何下手?”

呼延相一阵嘿嘿狞笑,笑罢,阴森森地说道:“善斗者,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善杀人者,又何必定要自己出手?”

呼延蒙这次倒能领略呼延相的弦外之音,双眉微扬,目注呼延相问道:“爷爷是打算借刀杀人?”

呼延相点头笑道:“不错,你再猜猜我打算借谁的刀?”

呼延蒙细心一寻思,若有所得地,怪笑答道:“这把刀必须锋利得能把毒弥勒法尊,一杀就死,换句话说,就是功力方面,必须远胜法尊贼秃。依此原则推断,理想之人,应该是那位九全秀士欧阳珏了。”

呼延相颔首笑道:“欧阳珏确属最佳人选,但这厮功力既高,心思又细,颇不容易处理得毫无痕迹的呢!”

呼延蒙道:“爷爷想必已有神机妙算,请加指示,蒙儿遵命就是。”

呼延相狞笑说道:“我有一种想法,先试一下,若不成功,再想其他谋略,好在有三天时间,我相信我自己的手段才华,足可把毒弥勒法尊,送进枉死城内。”

说完,压低语音,向呼延蒙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呼延蒙连连点头,等呼延相说了之后,狞笑说道:“爷爷此计绝妙,我们立刻便分头办事。”

两人计议既定,并未一同行动,却分从不同方向,回转天欲宫内。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一到天欲宫,便去往九全秀士欧阳珏的所居静室,轻轻扣门。

欧阳珏正在独自静坐,闻得扣门声息,便讶然问道:“是谁?”

呼延相答道:“宇文奇。”

欧阳珏自从到了天欲宫后,因呼延相态度谦抑,人又风趣,颇为谈得投机。闻言之下,含笑说道:“宇文兄请进,我并未把门关上。”

呼延相伸手一推,走进室内,顺手把门儿关好,方双眉紧蹙,面有忧容地,在欧阳珏对面坐下。

欧阳珏笑道:“宇文兄到哪里去了?”

呼延相道:“奉教主之命,出外暗探敌情。”

欧阳珏含笑说道:“宇文兄于未投入本教之前,曾与对方交厚,着实是便于刺探敌情的最好人选。但江教主性颇多疑,又怎会放心请宇文兄独自前去,她不怕你吃里扒外,反而泄漏本教机密吗?”

呼延相苦笑一声,目注欧阳珏道:“欧阳兄有所不知,别人均有可疑,但江教主对于我却绝对不会起疑,因为宇文奇业已失去了反叛自由。”

欧阳珏愕然问道:“失去反叛自由?宇文兄此话怎讲?”

呼延相指着自己的胸腹之间,向欧阳珏说道:“小弟一入本教,便被呼延护法施以独门奇毒,深藏脏腑,只要有任何举措,令江教主或呼延护法起疑,他们随时皆可发动奇毒,令我骨蚀形消,化为血水而死。”

欧阳珏听得面色一沉,摇了摇头说道:“这措施太过分了,我不赞成这种用人之道。”

语音至此微顿,替宇文奇倒了一杯茶儿,又发话问道:“宇文兄此行有无收获?”

呼延相点头答道:“不单有收获,并有相当重大收获,故而小弟,一回天欲宫,便首先来见欧阳兄……”

欧阳珏听出呼延相言中似有意外之意。

遂一面举茶敬客,一面扬眉问道:“宇文兄为何不先见江教主?却先来见我?”

呼延相笑道:“一来江教主正在大殿,身边人多……”

欧阳珏会意一笑,接口说道:“我明白了,宇文兄所探来的是高度机密,不宜当众吐露。”

呼延相点头答道:“不错,但还有第二点原因,就是此事与欧阳兄有密切关系,故而小弟特意先来见你,彼此研究一下。”

欧阳违哦了一声,目闪奇光问道:“此事竟与我有密切关系?我倒要听听宇文兄所得来的是桩什么重大机密?”

呼延相缓缓说道:“据我藏在暗中,听得东海潜渔郭石的背后之言,他们在我罗刹教中,竟还埋伏有身居要位的卧底奸细。”

欧阳珏勃然大怒,从双目之内,射出两道碧森森的慑人神光,瞪在呼延相的脸上,沉声叫道:“宇文奇,你竟敢把我看成奸细?”

呼延相连连摇手,向欧阳珏含笑说道:“欧阳兄千万不要误会,小弟并非指你是对方所派的卧底奸细。”

欧阳珏余怒未息地,冷笑一声说道:“你既不是把我看成奸细,为何说是与我有密切关系?”

呼延相笑道:“当然与欧阳兄有关。因为郭石等人,要想发动他们在本教中所埋伏的奸细力量,把欧阳兄暗暗害死。”

欧阳珏闻言一愕,蹙眉问道:“他们要害我则甚?”

呼延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含微笑说道:“郭石认为他们对于本教诸人,甚至于江教主,均可一搏,唯独欧阳兄功力太高,无人是你敌手。”

欧阳珏听得意气飞扬,满面傲色,轩眉狂笑说道:“这到是郭石老儿,发自内心的知彼知己之语,昔年由于十全书生司空玉奇功力,确实高我一筹,才使我不得已地,委委屈屈,接受了九全秀士外号。如今吗,放眼乾坤,嘿嘿……嘿嘿……”

说到“放眼乾坤”,这位九全秀士欧阳珏,便不往下说,只代之以一阵狂傲绝伦的嘿嘿得意怪笑。

呼延相心中虽在冷笑,表面上却对欧阳珏曲意逢迎地,涎着笑脸说道:“欧阳兄实至名归,当世武林之中,是绝无敌手的了。”

欧阳珏果然被奉承得遍体栩栩,面色转肃。

向呼延相略一拱手笑道:“宇文兄恕罪,我适才一时误会,错怪你了。”

呼延相摇手笑道:“没有关系,是我适才说话含混,义理不清,任何人听在耳中,也极容易发生误会。”

欧阳珏目注呼延相,微剔双眉问道:“宇文兄知不知道对方所派,潜伏在本教之内的奸细,到底是谁?”

呼延相摇头答道:“不知道,因为对方虽在背人密谈,但言语间仍极谨慎,从未提起过奸细名姓。”

欧阳珏道:“他们有没有提起过打算怎样害我?”

呼延相的造谣技术,的确绝顶高明,他先是摇摇头,面含微笑,答道:“没有……”

“没有”二字才出,忽又装作突有所忆地,呀了一声,目闪精芒,扬眉叫道:“有,有,他们虽未明言,却有隐约之语。”

欧阳珏急急追问道:“什么隐约之语?”

呼延相道:“郭石向司空远说是叫他告知潜伏奸细,九全秀士欧阳珏功力通神,武学太高,除非利用专长之外,绝难将他害死。”

欧阳珏皱眉说道:“‘专长’二字怎讲?”

呼延相笑道:“小弟见识浅薄,不敢妄下断言,特来与欧阳兄互相研判。欧阳兄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定会对对方阴谋有极正确的分析透视。”

欧阳珏被他这几顶高帽子,捧得遍体栩然,双目微合,沉思不语。

呼延相眉尖微挑,从嘴角间浮起一丝极淡极淡,并一现即隐的狞恶阴笑。

他只顾端茶啜饮,丝毫不加打扰地,让那九全秀士欧阳珏,陷入沉思以内。

欧阳珏沉思有顷,忽然双目一睁,从目中射出了可怕光芒。

呼延相看他一眼,讶作不甚在意地,淡淡问道:“欧阳兄有所参悟了吗?”

欧阳珏面寒似冰地,冷笑一声说道:“只要我略为注意,他们任何图谋,也难瞒得过我。否则,我又怎能腆颜自居为九全秀士?”

他越是自大自诩,呼延相便越是暗欣得汁,向欧阳珏陪笑问道:“欧阳兄到底有何高见?”

欧阳珏目闪厉芒,眉腾杀气答道:“用毒,他们一定是想对我用毒。”

呼延相暗喜对方果被自己诱入彀中,接口继续说道:“欧阳兄怎会有这种见解?”

欧阳珏冷笑说道:“此事显而易见,他们自知功力不敌,不敢对我从明面下手,则只有从暗中用毒。”

语音至此忽顿,双目激射奇光,盯在呼延相的脸上。

呼延相的武功火候,虽比欧阳珏差了一筹,但心机智慧方面,却高得太多。

他明知欧阳珏为何突然住口,目注自己之故,却佯作不知,诧声问道:“欧阳兄,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欧阳珏冷笑说道:“宇文兄,你为何对我藏私?”

呼延相瞠目问道:“欧阳兄何出此言?小弟对你所说之语,皆出肺腑……”

欧阳珏不等呼延相话完,便摇头一笑,接口说道:“对方用毒之举,虽未明说,但稍一寻思,便不难发觉,以宇文兄才智,显然早有所知,却不肯说出,要我自行猜测,岂不是藏私吗?”

呼延相长叹一声,眉头深锁说道:“欧阳兄,你又误会了,这不是我藏私,这是我避嫌。”

欧阳珏不解问道:“避嫌?避什么嫌?”

呼延相苦笑两声,目注欧阳珏缓缓说道:“欧阳兄,请你想想,当世武林中,尤其在罗刹教内,够资格向你这位九全秀士,暗中下毒的能有几人?”

欧阳珏神色无比高傲地,冷笑一声说道:“普通之人,和普通之毒,若是对我施为,可说毫无作用。故而放眼乾坤,够资格对我以毒技图谋者,只有毒心人屠呼延相,与毒弥勒法尊二人而已。”

呼延相笑道:“欧阳兄请想,小弟曾被毒心人屠呼延相,以奇毒暗算,此次若是在欧阳兄前,指他可疑,岂非成了挟嫌报复吗?故而我为避嫌,只好缄口。”

欧阳珏看他一眼,摇头微笑说道:“宇文兄不必如此慎重,我们是密室谈心,研判敌方举措,无论什么话儿,只有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外泄。”

说至此处,目注呼延相,扬眉笑道:“宇文兄是认为呼延相可疑?”

呼延相想说不说地,方一迟疑,欧阳珏业已低声笑道:“宇文兄,我告诉你,假如乾坤二毒的可疑成份,共是百分,则毒弥勒法尊要占九十九分还多。毒心人屠呼延相却仅一分不到。”

呼延相心中明白,表面上却假装糊涂地,瞠目问道:“欧阳兄为何……”

欧阳珏不等宇文奇发问,便自微笑说道:“有桩武林秘辛,宇文兄可能还不知道,等我告诉你后,你就知道呼延相为何涉嫌极轻之故?”

呼延相喝了一口茶儿,含笑叫道:“欧阳兄请讲,小弟欲闻其详。”

欧阳珏道:“对方约请群雄来此寻仇的主脑司空远之父,十全书生司空玉奇,不是死在天慈仙子江教主手内,而是死在呼延相的手内。”

呼延相哦了一声,欧阳珏继续说道:“呼延相既是司空远的真正寻仇对象,任凭他本领通天,也寡难敌众,遂来托庇于罗刹教下……”

呼延相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冷笑。

欧阳珏道:“在这种情况之下,罗刹教势力越强,对呼延相越是有利,他怎会生心内叛?何况……”

呼延相接口问道“何况什么?欧阳兄怎不说将下去?”

欧阳珏双目之中,精芒微闪说道:“何况呼延相与司空远结有不共戴天的杀父深仇,双方决无合作可能,他又怎会成为对方派来本教卧底的奸细人物?”

呼延相故作恍然大悟地,点头说道:“经过欧阳兄这一分析,那毒心人屠呼延相的嫌疑,果然不大,但……”

欧阳珏见他有点吞吞吐吐,皱眉问道:“宇文兄,你为何言有未尽?”

呼延相苦笑说道:“小弟觉得那位毒弥勒法尊大师,似乎也不太可疑,他在本教之中,一切表现均颇忠心耿耿的呢!”

以退为进,表面上似为毒弥勒法尊开脱,这就是这位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机智深沉,厉害狠毒之处。

欧阳珏闻言之下,不禁哑然失笑。

呼延相诧然问道:“欧阳兄为何发笑?”

欧阳珏笑道:“我笑的是宇文兄一向观人料事,极其高明,如今怎会有了浅近世俗看法?”

呼延相一怔,皱眉说道:“小弟保事浅近?”

欧阳珏含笑说道:“忠诚重在内涵,不重外操。大凡力求表现之人,往往会蕴有其他因素,故而宇文兄觉得那毒弥勒法尊,极为忠心耿耿,我却觉得他极为可疑。”

呼延相方自暗庆得计,欧阳珏又复说道:“但这种叛逆大事,必须掌握了确实证据,才可有所行动,否则便难以服众,也无法对教主交代,他们不对我暗算,还则罢了,若是有所图谋,便天夺其魄……”

呼延相以一副关切神色,接口叫道:“欧阳兄,常言道得好: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尤其那些无形毒物,你……你要特别小心才好。”

欧阳珏冷笑两声,向呼延相略一抱拳,扬眉说道:“多谢宇文兄报讯及关切之德,我只要略为费些气力,镇日功行百穴,身化精钢……”

呼延相摇了摇手,打断欧阳珏的话头,说道:“那样有多麻烦,我送给欧阳兄一件东西便了。”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只蜘蛛,向欧阳珏含笑递去。

欧阳珏接过一看,见那蜘蛛身体,是粒椭圆明珠,八只长足,则系黄金所铸,腹下并有啸针,端的制作得极为精巧。

他略为观察之后,向呼延相笑道:“这只蜘蛛,是价值颇高的精巧珍玩,小弟啸傲烟霞,不贪财货,宇文兄送我则甚?”

呼延相笑道;“欧阳兄请保此物,扣在胸前目光可及之处,这蜘蛛并非只是珍玩……”

欧阳珏接口问道:“并非只是珍玩,难道还有其他妙用?”

呼延相微笑说道:“欧阳兄请把蜘蛛佩好,小弟试给你看。”

欧阳珏将信将疑地,果然把那只明珠为体,黄金为脚的蜘蛛,佩扣在胸前目光可及之处。

呼延相见他佩好蜘蛛,又自怀中取出一根极小极细的黑色芒刺,捏在左手拇、食二指之间,向欧阳珏含笑说道:“欧阳兄,这是小弟独门暗器无相飞芒,芒上淬有剧毒。”

欧阳珏点头笑道:“我知道,双口苏秦车大空,和妙手书生时大千,全是死在宇文兄这极为厉害的无相飞芒之下。”

呼延相道:“我如今扣着这根无相飞芒,慢慢走近欧阳兄,请欧阳兄注意你胸前所佩蜘蛛,有无变化?”

说完,便向欧阳珏一步一步走去。

欧阳珏一面目光微注胸前那只蜘蛛,一面却把内家罡气,提足备用。

因为目前形势,极为危险,万一宇文奇走到极近距离,屈指猛劲一弹,车大空、时大千,岂非前车之鉴?

故而,欧阳珏虽对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并未起疑,仍不得不暗暗作了一番防范。

呼延相走到距离欧阳珏约莫三尺来远,含笑叫道:“欧阳兄请注意那蛛体明珠,是否色泽微变?”

欧阳珏注意之下,自然看得清楚,知道在那根无相飞芒,接近自己到三尺距离之际,那粒蛛体明珠,立即色泽微微一暗。

呼延相手儿略退,珠光复明,手儿再度接近,珠光立呈黯淡。

欧阳珏看出端倪,不禁失声说道:“这是一粒宝珠,具有辨毒灵效。”

呼延相点头笑道:“欧阳兄有此珠在身,再加上你超群迈众的绝艺神功,大概纵有人向你阴谋暗算,也绝难如愿的了。”

欧阳珏见他边自说话,边自把那根无相飞芒,揣回怀中,对于自己,分明一片真诚。

不禁好生感激地,目注呼延相道:“宇文兄,这等武林异宝,小弟不敢承赐,宇文兄还是自己留着……”

呼延相连摇双手,含笑接口说道:“欧阳兄说哪里话来?小弟承你不弃下交,光彩已多,连这点微物,都不接受,未免太以看不起我宇文奇了。”

欧阳珏被他捧得满心欢悦,哈哈笑道:“宇文兄既然这等说法,小弟若是再推,便成虚假……”

话方至此,门外又起了叩击之声。

欧阳珏问道:“门外是谁?”

门外人答道:“弟子奉了毒弥勒法尊大师之命,送来壶好酒,请欧阳护法品尝。”

欧阳珏双眉一剔,侧向呼延相,悄悄说道:“宇文兄,我方才的研判如何?秃贼竟很快来了。”

呼延相笑道:“欧阳兄且慢发雷霆,事虽凑巧,未必准有花样。”

欧阳珏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我在未曾抓着真凭实据之前,不会打草惊蛇,使对方有所知戒。”

语音一了,便起身把木室门户启开。

门外果然是名被派专门侍奉毒弥勒法尊的罗刹教中弟子。

这名弟子手中托了一只铜盘上放了一壶美酒。

欧阳珏两道目光,森冷如电地,盯着对方,但这名弟子,却似心中无愧,毫无惧色。

他走进室中,放下酒壶,便待转身离去。

欧阳珏忽然叫道:“你等等再走。”

那名弟子应声止步,向欧阳珏躬身问道:“欧阳护法有何差遣?”

欧阳珏一双精目中,神光如电,紧紧盯在这名罗刹教弟子脸上,一瞬不瞬。

那名弟子心中,本来无甚愧疚,但被欧阳珏这样一看,却看得有点疑神疑鬼,忸怩不安起来。

欧阳珏本就有疑,再见了他这副神情,不禁疑念更深地,冷笑一声说道:“你替我和宇文护法,各斟上一杯酒儿。”

那名弟子闻言,自然如释重负,立即走近欧阳珏,提起酒壶,替他斟酒。

酒壶就放在欧阳珏身旁茶几之上,距离自然不足三尺。

对方才一提壶,欧阳珏便向自己胸前那粒为蜘蛛身体的辨毒宝珠,仔细注视。

果然,酒未斟时,宝珠毫无异状,但酒才一斟,宝珠光彩,便立即微微一暗。

其实,酒是一壶好酒,毫无毒质,欧阳珏胸前珠光变幻之故,完全是那位呼延相改扮的宇文奇,暗在一旁弄鬼。

呼延相不单暗自弄鬼,并在珠光变幻之时,向欧阳珏抛过一瞥神秘眼色。

欧阳珏既见珠光变幻,自认定酒中有毒,不禁勃然大怒,双眉剔处,杀气高腾。

他静等那名弟子,把酒儿斟好,方从鼻中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且自斟自酌,替我把这杯酒儿喝掉。”

那名弟子闻言一怔,脸上神色异常惶恐地,摇头说道:“这壶百年陈酒,是法尊大师特地送来,请欧阳护法品尝之物,弟子怎敢……”

欧阳珏不等对方话完,便自沉着脸儿,厉声叱道:“不喝也得喝,不敢也得敢……”

话方至此,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业已端杯起立,向那名弟子的口边送去。

他借着大袖遮盖,右手只是四指执杯,在尾指之上,却扣着一根极小极细的尖锐毒针。

酒杯送到那名弟子口边,尾指突伸,甩毒针在对方下唇之上,刺了一下。

毒心人屠名称当代毒圣,所用奇毒,自然一刺封喉,更厉害的是所刺针孔中,绝无半丝血水流出。

那名弟子身躯略略一颤,口儿立张。

呼延相顺势推杯,便把那杯酒儿,灌进了那名倒霉透顶的罗刹教弟子口内。

灌下酒儿,放下空杯,便与欧阳珏一同观看动静。

可怜他怒视着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要想说话,却无法说得出来,只是满口牙关,捉对厮拼,全身上下,急颤不停。

欧阳珏哪里知道那名弟子是有口难言,睹状之下,还对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好生感激,暗呼侥幸。

那消片刻,那名弟子便七窍溢血地,仆倒尘埃。

跟着,除了衣服之外,全身皮肉尽化,变作了一滩血水。

欧阳珏看得触目惊心,转过身来,向呼延相深深一揖,满面感激神色,含笑说道:“宇文兄,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及时报警,揭破阴谋,地上的这滩血水,极可能便是我欧阳珏的皮肉所化。”

呼延相心中得意已极,目光一转之下,取过那壶酒来,完全淋洒在地上那件血衣之上。

欧阳珏讶然问道:“宇文兄,你这是作甚?”

呼延相笑道:“这名罗刹教弟子之死,等于是为欧阳兄解脱了一次大厄,我遂借壶毒酒,祭他一祭。”

话虽如此,其实这正是呼延相的细心老到之处。

因为酒中无毒,万一欧阳珏从壶内余酒之中,发现这种情况,岂不会发生怀疑,甚至于把自己的整个阴谋,完全揭破?

欧阳珏听完呼延相之语,扬眉叫道:“宇文兄,我们走吧!”

呼延相佯装不解其意地,诧然问道:“我们走哪里去?”

欧阳珏目闪厉芒,满面杀气答道:“那还用问,自然是要找毒弥勒法尊贼秃,兴师问罪。”

呼延相心中立欣得计,但口中却故意加以劝阻地,含笑道:“欧阳兄请暂忍盛怒,最好再查确实一点。”

欧阳珏怒道:“宇文兄说哪里话来?已有那些血证,难道还不确实?”

呼延相面面俱到地,微皱双眉,略一沉吟说道:“血证虽确,但同室操戈,总不太妙,欧阳兄可否将此事禀明教主,请教主秉公处置。”

欧阳珏冷冷说道:“宇文兄说的是常理,但如今是非常时期,我必须以非常手段,断然处置,才出得了这口恶气,不致有所延误。”

呼延相问道:“欧阳兄这‘延误’二字,是何意义?”

欧阳珏道:“宇文兄请想,法尊既派人送毒酒前来,则自然静等回报结果,若是久候不见人转,他会不会担心阴谋败露,来个逃之夭夭?”

呼延相佯作瞿然道:“欧阳兄果然高明,思虑深远周密。”

欧阳珏怒火高腾,心急颇甚地接口说道:“宇文兄莫要谬赞,我们赶紧去吧,我并不要你帮我对付法尊贼秃,只要你做个见证。”

这时,毒弥勒法尊,正在所居静室之中,与呼延蒙所扮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对坐饮酒。

原来,呼延蒙早和他祖父呼延相有了默契,一回天欲宫,便走向毒弥勒法尊所居室内。

法尊正在打坐,一见呼延蒙所扮呼延相走来,便下榻相迎,含笑说道:“呼延兄回来了,你此番外出,可曾探听得什么重大机密?”

呼延蒙怪笑答道:“重大机密,虽未探出,却建了一桩小小功劳。”

法尊问道:“什么功劳?”

呼延蒙微扬双眉,从目中闪射出得意光芒,嘿嘿怪笑几声,目注法尊说道:“在我去前,对方只筑了车大空、时大千的两座坟头,在我去后,却立刻增为三座。”

法尊哦了一声,向呼延蒙继续问道:“另一座坟中,所埋的死者是谁?”

呼延蒙伸手捻了捻颏下胡须,轩眉答道:“是在乾坤四怪中,功力最高的白阳驼翁罗九公罗老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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