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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苦练金刚三诀

龙不凡看得颇为惊奇,心中暗自忖道:“自己业已仔细看过,车大空确告死去,罗九公还如此则甚?难道白阳驼翁,竟有起死回生之力?”

片刻过后,罗九公缩回手掌,指着一根极细乌芒,向呼延相冷笑叫道:“呼延老贼,你还耍赖?这不是你的独门暗器无相夺魂芒吗?”

呼延相笑道:“这不是我的无相夺魂芒,是宇文奇兄的无相飞芒,在色泽方面,比我所用的,还要淡上一点,真正高明得近于无相状态。”

罗九公怒视宇文奇,竟似不信说道:“他……”

呼延相接口笑道:“宇文兄号称无相追魂,我适才业已说明,他的用毒妙技,绝不在我之下。”

罗九公道:“我不相信,定是你这老毒物……”

呼延相笑道:“罗兄若是硬要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呼延相也绝不怕事,愿意代宇文兄担待担待。但罗兄应该想想,适才车大空毕命之际,我是与江教主站在左侧峰头,恐怕任何人也无法把轻轻飞芒,打出那远?”

罗九公咬牙说道:“好,无论是谁所下毒手,车老四的这条命儿,我只向罗刹教主索讨便了。”

江夫人冷笑一声,目闪寒芒接道:“欢迎,欢迎。但不知何日开始这索命之会?”

郭石一旁答道:“一个月内如何?”

江夫人点头说道:“一言为定,彼此既已定约,我希望你们尊重身份,于约期之前,莫再……”

郭石哂然一笑,接口说道:“江教主放心,在一月之间,我们绝不会再有人来,对你惊扰。”

说完,弯腰抱起车大空的遗体,便欲与罗九公相偕离去。

宇文奇冷笑一声,向这位东海渔仙扬眉叫道:“郭石,你不要仅仅带走车大空的遗尸,林内还有你另一同党查鸣,怎不一齐带走?”

郭石不再理他,只是目光如电地,向宇文奇冷冷一注,袍袖展处,与罗九公化为两缕白烟,射向山林深际。

呼延相见罗郭二人一走,便对江夫人笑道:“教主,宇文护法以无相飞芒,击毙双口苏秦车大空之举,功劳确实不小……”

江夫人极为高兴地,点头含笑接道:“当然功劳不小,甚至于可以说是我罗刹教的开教以来第一功呢!”

宇文奇自然逊谢,呼延相又笑道:“宇文护法既立不世奇功,教主却怎样加以酬谢?”

江夫人知晓呼延相话外有话,遂向他问道:“呼延护法有何高见?不妨为我一道。”

呼延相对宇文奇看了一眼,缓缓笑道:“像宇文兄这等人物,定必不重利只重名,教主把赐予我的首席护法名义,转赐宇文兄吧!”

江夫人点头笑道:“好,你们两个,与那九全秀士欧阳珏,同称首席护法……”

话方至此,呼延相便眉梢一蹙,摇了摇头。

江夫人问道:“呼延护法,你莫非不同意我这酬赠名号之举?”

呼延相微微一笑,目注江夫人道:“首席二字,只宜专有,不宜分离。呼延相昨日已将此意,托龙老弟向教主婉陈,教主还是把这首席护法荣誉,留给那位九全秀士欧阳珏吧!”

江夫人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说道:“呼延兄不必介意,欧阳珏生性太傲,若不给与特殊名义,恐难羁縻。其实他功力虽高,也未必能有呼延兄擘画功高,和像宇文兄这般,把绝世高手,一击而毙……”

语音略顿,想了一想又道:“这样好了,首席护法名称,既嫌不适,便索性取消,把呼延兄、宇文兄,以及九全秀士欧阳珏等三位,改尊供奉,地位与教主平行,高出于一般护法之上。”

龙不凡一旁抚掌赞道:“恩师此举极为适当……”

江夫人看他一眼,神色郑重地,冷冷说道:“凡儿,车大空一死,郭石等人,愤激殊深,一月之内,必有恶战,我们既欲争霸武林,需才甚重,你不许对那九全秀士欧阳珏的衣钵传人,屠龙客曾凯,有甚意气之争,一切均应顾全大局,加以忍让才是。”

龙不凡脸上一红,口中唯唯地,躬身领命。

江夫人转过面去,向呼延相叫道:“呼延兄,此处已然无事,我们再去西北两方,察看察看如何?”

呼延相点头笑道:“虽然东海渔仙等,业已声明于这一月之中,不来滋扰,但我们还是尽量小心,以期稳妥。我陪教主,巡视西北,宇文兄与龙老弟,则请回转天欲宫,歇息了吧!”

宇文奇道:“如今天未黎明,且等曙光透后,我的职守方毕,呼延兄与教主请吧!”

呼延相也不勉强,遂与江夫人,向宇文奇、龙不凡略一挥手,飘然离去。

转过峰腰,距离宇文奇等已远,呼延相遂对罗刹教主江夫人皱眉说道:“教主,呼延相惭愧万分,我竟看走眼了。”

江夫人笑道:“呼延兄何出此言?”

呼延相苦笑一声,双眉深蹙地,缓缓说道:“我起初以为本教若有内奸,多半必是宇文奇、时大千两人,才借口今夜加强防守,派他们负责西南两方,然后密令查鸣、梁玉二位香主,扮成白衣金面人,试探他们的忠贞程度……”

江夫人听到此处,接口笑道:“呼延兄如此安排,深获我心。”

呼延相苦笑说道:“谁知所料大谬,不仅白白使查香主送掉性命,宇文奇竟杀死双苏秦车大空,建立奇功。看来这位无相追魂的忠贞程度,无甚问题,多半是真心降顺教主,共图霸业的了。”

江夫人点头答道:“这就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你认为问题严重之人,却是忠贞分子,毫无疑问之人,反是奸细人物。”

呼延相向江夫人看了一眼,低声问道:“教主这样说法,莫非指示呼延相,对于毒弥勒法尊,象鼻天尊皮坚等两位护法,也应加以注意?”

江夫人应声答道:“当然应加注意,不能对任何人,有所疏失。我以为宇文奇之真心归降,固然由于识得时务,深知本教宗旨,但身中呼延兄所施奇毒,受制于人,恐也是重要因素。”

呼延相何等聪明,触类旁通地,听出了江夫人的弦外之音,哦了一声,悄然问道:“教主是要我也对毒弥勒法尊,象鼻天尊皮坚加以……”

江夫人目闪寒芒,颔首娇笑说道:“对,对他们照样应该加上一层毒力控制,才算稳妥。但算计象鼻天尊皮坚,比较好办,那毒弥勒法尊,却是用毒行家,呼延兄要使他无形受制,必甚艰难,你……你能办得到吗?”

呼延相笑了一笑,未从正面作答,只向江夫人问道:“教主,你应该知道,那位无相追魂宇文奇的毒技,绝不在毒弥勒法尊之下。”

江夫人嫣然一笑道:“呼延兄这样一说,是表示颇有自信,可以办得到了?”

呼延相微笑说道:“只要是教主交办之事,呼延相纵令肝脑涂地,亦必不避艰难,勉力报称。”

江夫人心中大慰,含笑扬眉说道:“呼延兄加入罗刹教,长才得展,罗刹教得了呼延兄,如虎添翼,看来整个武林,都在我们的掌握中了。”

两人一面谈,一面行来,业已到了西方时大千负责加强防守区域。

这时,另一名由罗刹教香主梁玉所扮的白衣金面人,刚好奉命试探地,在时大千身边出现。

时大千因与宇文奇已有定计,遂毫不留情地,立下辣手。

妙手书生何等功力,梁玉自难禁受,勉强接了一掌,便在第二招上,被时大千骈指如戟,点了死穴。

梁玉刚刚命绝,江夫人与呼延相,便已赶到。

呼延相哈哈一笑,从壁后闪出身形,向时大千叫道:“时兄好犀利的手法,你来见见,这位就是本教江教主。”

时大千闻言,一抱双拳,便与江夫人见礼。

呼延相乘着时大千与江夫人寒暄之际,伸手揭去地上遗尸的金色面具,佯作失惊叫道:“呀!这白衣金面人,竟是本教香主梁玉?”

江夫人一旁帮腔地,冷笑剔眉说道:“内奸外敌,连连伏诛,时兄与宇文兄的功劳,委实不小。”

时大千明知宇文奇与自己定有同样遭遇,但却不得不接口问道:“宇文兄守卫南方,也有警讯了吗?”

呼延相笑道:“宇文奇兄的这次功劳大了,被我们江教主誉之为罗刹教的开教以来第一功呢!”

时大千愕然一惊,目注呼延相道:“宇文兄所建的是什么功劳?呼延兄请赐告小弟,以开茅塞好吗?”

呼延相双挑拇指,呵呵笑道:“时兄,当世武林中,除了三凶一毒,一佛七仙之外的顶尖高人,是否只有你们瘸、驼、偷、骗等四大怪杰?”

时大千谦谢笑道:“这是江湖人物抬举,小弟更滥竽充数而已。不知呼延兄为何突然提起这四怪之名则甚?”

呼延相笑道:“宇文兄防守南方,偶遇敌踪,他竟击毙了四怪之一……”

时大千听到此处,竟似不信地,扬眉问道:“有这等事?宇文兄所击毙之人,是哪一怪呢?”

呼延相道:“是那位伶牙俐齿,以骗术驰名的双口苏秦车大空。”

时大千微微一震,双眉立锁,脸上布满了疑惑神色。

呼延相含笑问道:“时兄皱眉则甚?难道你竟不信我所说之语?”

时大千知道自己有点失态,赶紧把神色转为从容地,摇摇头一笑答道:“小弟怎敢不信呼延兄之言。只是觉得那双口苏秦车大空,功力相当不弱,人又极为机警,居然……”

呼延相接口笑道:“车大空虽然机警,但宇文奇兄却格外厉害,他是乘着车大空心慌逃走之际,在对方背上,轻轻印了一掌。”

时大千越发惊奇地,目注呼延相道:“呼延兄,你……你说错了吧?轻轻一掌,就能打死人吗?尤其是像车大空那等修为的一流人物?”

江夫人一旁接口,轩眉笑道:“时兄有所不知,宇文奇兄是在掌心中藏了一根奇毒无比的无相飞芒,故而车大空见血立毙。”

时大千见江夫人与呼延相俱是一样说法,遂知事必不谬,心中不禁又悲又怒。

悲的是好友双口苏秦车大空,竟告惨遭暗算,遭罹劫数。

怒的是宇文奇为何突然失心疯,竟对车大空下此毒手。

但这悲怒两种情绪,只能闷在心头,时大千在表面上,还要佯为大喜地,向江夫人拱手笑道:“恭喜教主,大敌已去其一,这消息若轻传播,必令群雄丧胆。”

江夫人侧顾呼延相,嫣然笑说道:“呼延兄听见了吗?时兄此计绝佳,你马上命人把车大空惨死于宇文奇兄掌下之事,传播江湖。”

呼延相躬身领命,并对江夫人笑道:“启禀教主,时兄毙敌立功,西方业已无事,我们还是再到北方一巡,看看象鼻天尊皮护法所负责的区域之中,有无警兆?”

江夫人点头一笑,遂向时大千叫道:“时兄,天将黎明,你该歇息了,我午间摆宴,为你和宇文奇兄庆功。”

说完,略一挥手,便与呼延相,双双往北驰去。

时大千见东方天边,确已微透曙光,遂不再留守,向天欲宫缓步走回。

他缓步走回之故,是为了心中想事。

他心中所想之事,是忖度宇文奇何以如此大违本意作法?

归服罗刹教之意,本系一来中毒难解,二来可借机刺探敌情,三来与司空远,里应外合,把罗刹教予以颠覆。

既然如此,宇文奇为何向车大空下了毒手——难道宇文奇是真心归服罗刹教?自己为他所骗,上了大当……

念方及此,时大千又觉不对。

因为宇文奇入教之前,毒死虎牙天王班三胜,入教以后,设法放走方家琪、司空远,并害死龙飞天等举措,又分明是与罗刹教站在敌对立场。

时大千左想是矛,右想是盾,居然把这位一向聪明绝顶的妙手书生,弄得迷迷忽忽,宛如坠入了云山雾沼。

他想不通无相追魂宇文奇其人,究竟是邪?是正?投服罗刹教之举,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时兄。”

这一声时兄,把时大千从迷迷忽忽中惊得醒了过来。

原来他已不知不觉间,走回天欲宫,到了自己所居的静室之内。

宇文奇已然先回,坐在室中相待。但脸上神色,却显得十分沉重。

时大千微一定神,向宇文奇拱手叫道:“宇文兄恭喜你了,你为罗刹教立了开教以来第一功呢!”

宇文奇向他略施眼色,摇了摇手,示意小心有人偷听,然后压低语音问道:“时兄这样说法,莫非已知我今夜所遇?”

时大千满怀不悦,没好气地,冷冷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宇文兄以为纸能包得住火吗?”

宇文奇笑道:“时兄不要生气,请听小弟解释。”

时大千哼了一声,怒目说道:“你还笑得出来,我到要看你是怎样舌灿莲花?辩解洗刷掉手掌上的血腥罪孽?”

宇文奇换了一副沉痛神情,摇头叹道:“千错万错,都是错在那宽大白衣,和金色面具之上。”

时大千问道:“此话怎讲?”

宇文奇暂不作答,反向时大千问道:“时兄,你防守西方,可曾遇见什么情况?”

时大千道:“有个白衣金面人悄悄掩来,似欲对我算计,被我点了死穴。”

宇文奇目光一亮,双眉微扬地,继续问道:“这白衣金面人是谁?”

时大千应声答道:“不出你所料,呼延相与江夫人恰好赶到,揭去金色面具,发现是罗刹教下的香主梁玉。”

宇文奇透了一口气儿,向时大千叫道:“时兄,我们来作个假设,假如呼延相揭去金色面具,发现死在你指下之人,赫然竟是东海潜渔郭石,或白阳驼翁罗九公,则时兄不是也为罗刹教立了开教以来第二功吗?”

这几句话儿,问得时大千目瞪口呆,几乎无话可答。

略一迟疑之后,时大千皱眉说道:“我当时是过分仓卒,根本没有机会先行询问,或是先行体察对方身份。”

宇文奇苦笑说道:“时兄,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天下事无独有偶,发生在时兄身上的困难,照样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宇文奇真是绝代鬼才,轻轻几语,借人喻己,便使时大千无法再向他责询。

时大千皱眉问道:“宇文兄也是于极度匆迫之中,把双口苏秦车大空兄,加以误杀?”

宇文奇点头答道:“我先杀了一个白衣金面人……”

时大千骇然叫道:“你还杀了一个白衣金面人,那人是谁?是不是方姑娘或司空……”

宇文奇连摇双手,截断时大千的话头说道:“时兄放心,那个白衣金面人出现时,我因可从容判断,看出是罗刹教的香主查鸣。”

时大千点了点头,宇文奇又复说道:“就在我刚刚杀死查鸣,车大空所扮白衣金面人,已在我身后出现。”

时大千诧道:“就算来不及体察对方身份,但车大空兄功力颇高,又怎会那样不济地,被你一掌击毙?”

宇文奇叹道:“天下事诸般凑巧,江夫人与呼延相恰好双双赶到,车大空兄因见情势不妙,转身便走,小弟当着江夫人等,又怎能不加追击?”

时大千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可能车大空兄是为了帮助你取信于江夫人,故意卖你一掌。”

宇文奇赧然生惭地,苦笑一声说道:“车大空兄可能有此想法,但我却因他与查鸣双双出现,以为定是呼延相所密遣爪牙,遂立意当着江夫人、呼延相面前,再把他置于死地!”

时大千失声说道:“于是,你就在掌心以内,暗藏了一根奇毒无比的无相飞芒?”

宇文奇恍然叹道:“正是如此,我本意是这样一来,既可剪除罗刹教爪牙,又可取信于江夫人,消灭奸细疑虑,岂非一举两得?谁……谁知竟铸下了滔天大错!”

说到此处,惭惶万分地,苦笑两声,继续叹道:“古人未杀伯仁,尚且引咎自责,遗憾终身,我如今竟误杀了车大空兄,即令时兄了解当时情况,不加怪罪,宇文奇也问心难安,终日如芒在背,我……”

“我”字未了,凄然一声,反掌便向自己的天灵拍去。

时大各见他意欲自尽谢罪,遂急忙伸手,阻住宇文奇,摇头叹息说道:“宇文兄不必如此,车大空兄既遭劫数,你便引咎自尽,也无法使他复生,我们还是设法加重他的死亡价值,以慰英魂才对。”

宇文奇扬眉问道:“时兄有何高见?宇文奇无不遵命。”

时大千道:“由于车大空兄之死,罗刹教教主江夫人,及呼延相老毒物等,必对宇文兄疑虑尽消,深为倚重。宇文兄若能大加利用,彻底摧毁邪恶,造福武林,则车大空兄之死,便有相当价值,可以含笑九泉的了。”

宇文奇双目一翻,厉芒如电地,点头说道:“时兄放心,我们如今业已成了罗刹教的附骨之疽,非把江夫人这铁桶似的江山,彻底毁去不可。”

不提宇文奇、时大千在天欲宫中之事,且说那曾在炼魂台上下出现的两位白衣金面人。

宇文奇猜得丝毫不错,在炼魂台下出现的白衣金面人,正是司空远,在炼魂崖上出现的白衣金面人,正是方家琪。

司空远自从在观音十八洞的海潮音中,被无形罡气所伤,身沉水中,人便逐渐昏迷,失去知觉。

等他从迷迷茫茫之中,恢复清醒之时,发觉竟卧身于一间小小石室之内。

自己身卧石榻,榻前蒲团之上,则盘膝坐着一位白衣中年女尼。

司空远才一转动,那白衣女尼,便以一种极柔和的语调问道:“你醒了吗?身上觉得怎样?是否所有骨节,都酸痛欲散,有点支持不住?”

司空远委实有白衣女尼所说的那等感觉。

但他生性外和内刚,遂接口说道:“在下还可以支持,多谢前辈的救命大德。”

一面说话,一面便想起身下榻。谁知腰间奇痛,难以使力,竟未能如愿坐起。

白衣女尼从蒲团之上,站起身来,走向榻前,对司空远摇手叫道:“你不要动,这是性命攸关之事,怎能再倔强逞傲?”

室中本甚黑暗,对方人一走近,司空远才看出这白衣女尼皮肤极白,容貌绝美,年龄约莫在四十左右。

这女尼不单美,并美得秀,美得清,美得高华脱俗。

尤其是司空远下意识地觉出那白衣女尼两道美秀眼神之中,充满了慈爱光辉。

白衣女尼走近榻前,合掌当胸,低念了一声佛号,目注司空远,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昔年武林大侠,十全书生司空玉奇之子?”

司空远想不到对方竟一口道出自己来历,急忙点头答道:“正是,前辈怎会知晓?”

白衣女尼又宣了一声佛号,微聚双眉,喟然说道:“我怎会不知?你的面貌身材,几乎与你父亲,长得完全一样。”

司空远道:“这样说来,大师还是在下的父执前辈。”

亡衣女尼又对他看了两眼,发问道:“你是不是叫作司空远?我好像记得你是一子独生,别无兄弟姊妹。”

司空远道:“大师记得不错。”

白衣女尼又合掌当胸,连念佛号,并伸手把榻旁地上的一朵石莲拔起。

石莲一拔,顿时有片如兰似馨的清香气息,弥漫全室。

白衣女尼从莲下石洞之中,取出一朵菌状之物,喂向司空远的口边,低声说道:“远……远儿,你且把这东西,吃了下去。”

司空远起初顿觉白衣女尼对自己的“远儿”之称,有点突然。

但转念一想,听对方语气,必与父母极熟,可能还有甚亲情。

遂未加询问,乖乖遵命地,把那朵绀紫色的菌状之物服下。

紫菌入口,化为一股清香凉气,蕴在心头。司空远便又迷迷忽忽,失去知觉。

上次失去知觉是晕,这次失去知觉是睡。

等他睡得沉酣已极地,一梦醒来,石室中业已不仅只有白衣女尼一个。

除了白衣女尼外,室中添了三人。

这三人全不陌生,正是东海潜渔郭石,白阳驼翁罗九公,和双口苏秦车大空。

司空远大喜,正欲起身行礼,郭石已向他摇手笑道:“贤侄不必多礼,你受重伤,本已魂游墟底,尚幸机缘巧合,得服‘七叶紫灵芝’,反而转祸为福。但十日之内,不可起动,由我们四人,助你把药力周散全身,方不致凝聚某处,无益有损。”

白衣女尼递过一本小小绢册,异常慈祥地,含笑叫道:“远儿这十日之间,你若嫌闷,可以先行把这‘金刚三诀’看熟,等‘七叶紫灵芝’的药力散开,内伤完全无虑之后,再复细加研练。”

司空远一听“金刚三诀”之名,便知这小小绢册,是本罕世难得的武林秘籍,不禁感激万分地,向那白衣女尼,赧然叫道:“司空远业已受大师救命深恩,哪里还敢领哪些厚赐?”

白衣女尼正待说话,那位双口苏秦车大空,已在一旁笑道:“司空老弟客气什么?你既是知书识礼之人,难道竟不晓得长者赐,不可辞吗?”

车大空这样一说,司空远只好接过绢册,在枕上叩首,对白衣女尼称谢说道:“多谢大师。但晚辈身受重恩,不知大师法号,怎样……”

话犹未了,那白衣女尼便摇手笑道:“我没有法号,一向都被人称为罗刹圣母。”

这白衣女尼起初满面慈祥笑容,但说到“罗刹圣母”四字,却不禁微蹙双眉,喟然一叹。

司空远看出有隐情,却又不便问,只好翻阅那“金刚三诀”。

原来所谓“金刚三诀”就是须弥金刚手,金刚劲气和金刚不坏身法。

这三种武功,全是妙用无穷,威力万方的佛门绝学。

司空远一看之下,委实喜极,立即百念俱忘地,一味细参妙旨。

十天过后,他内伤既痊,真力也加,便在罗刹圣母、郭石、罗九公、车大空等四位前辈奇侠的指点协助之下,苦练“金刚三诀”。

练功之间,那位罗刹圣母,对于有关司空远各事,一一垂问,司空远因对方恩情太重,遂也毫无隐瞒,一一奉告。

罗刹圣母听清经过,与郭石等人,略一密议,向司空远提出几点应注意之事:

第一,毒心人屠呼延相在墓中之语,纯属谎言,他既未死,又复投入罗刹教,足见昔日所为,完全是对司空远加以愚弄,更可能司空远父母之死,全是他幕后主谋。

第二,凤栖梧已死,对于十三孔桥之上的那段伤心情史应即撇开,并不能拂逆方家琪对他的一片真挚情意。

第三,宇文奇其人的身份可疑,他帮助司空远与罗刹教作对的动机,是未必纯正,对他必需暗存戒意,若有机会,不妨察看此人是否戴有精巧人皮面具?是否本来面目?

司空远对于第一点牢牢记下,对于第二点则认为凤栖梧虽与自己已隔人天,情缘难续,但自己势必手刃龙不凡,为她报仇雪恨。至于方家琪的那段感情,只好听其自然,留待将来发展。

唯有第三点,司空远虽然口内唯唯,心中却不以为是。

他认为宇文奇帮助自己,恩情颇重,人家为了武林正义,卫道降魔,怎可对于人家起甚怀疑之念?

约莫百日左右,司空远把须弥金刚手与金刚劲气,均已练成,即令那至高无上的金刚不坏身法,也练到七成火候。

罗刹圣母似乎不愿使人知晓造就司空远之事,遂命他由后洞走出,郭石等人,则仍由前洞归去。

司空远与郭石等约定于罗刹教总坛所在的洞宫山相会,便叩谢罗刹圣母,由观音十八洞的后洞之中走出。

罗刹圣母虽曾代司空远与宇文奇订了百日后龙湫大泽之约,但因不愿令司空远和他过于接近,遂故意使司空远出洞之期,晚了半日,并嘱咐他到了罗刹教中,最好身穿宽大白衣,脸戴金色面具,非必要时,不现本来面目。

有这半日之差,司空远与宇文奇,遂无法在雁荡山中相会。

直等宇文奇毒死虎牙天王班三胜,并被班三胜垂死反噬的金虎牙打伤,司空远方及时赶到。

他初试须弥金刚手,果然威力奇强,破去象鼻天尊皮坚的象皮神功,把对方震断一臂。

然后便以身带灵丹,解救宇文奇,并趁此机会,察看这个无相追魂,可曾易容变貌?或戴有精巧人皮面具?

察看结果,宇文奇完全是本来面目,既未戴有人皮面具,也未搽有任何易容药物。

司空远本就对他信任,如今自然更加强信任之心。

但他也记得罗刹圣母与郭石等人的谆谆嘱咐,故而暂未向时大千吐露身份,意欲再在暗中,略为观察宇文奇的行径。

蓦然,出了怪事。

就在司空远以白衣金面人的打扮,潜入百盘谷暗探罗刹教之际,突然发现有了第二位白衣金面人。

起初,他以为第二位白衣金面人,定是郭石、罗九公,或车大空等三位前辈之一所扮。

但后来听说那白衣金面人拜山指名要会毒手煞神龙飞天之事,便又怀疑到阔别已久的方家琪身上。

等到那白衣金面人,从罗刹教中退出,司空远方暗暗跟缀到了无人之处,发话叫道:“是三妹吗?”

这第二位白衣金面人,正是方家琪。

她因两次误会,本对司空远已生厌鄙,但某种机遇,得悉内情,又对司空远恢复了原先情意。

如今听得司空远的口音,在叫自己三妹,遂赶紧回身,又惊又喜地道:“我是方家琪,你……你是司空大哥?”

司空远伸手取下了所戴金色面具,赧然说道:“三妹别来可好,上次在天欲下院,我和凤双飞……”

一语方出,方家琪便即摇手笑道:“大哥不必解释,我知道你在天欲下院,和孤凤冢前,都是身中淫毒,本性被迷,并未曾与凤双飞、宓绿等人,作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边自说话,边自也取去金色面具,把她那张宜喜宜嗔的俏丽脸庞露出。

司空远见她对自己这等谅解,不禁愕然问道:“三妹,你……你是怎么知晓我身中淫毒内情?”

方家琪妙目流波,目注着司空远,娇笑道:“我当时看着大哥的荒唐情状,心中虽气,但事后气平,想也想得明白,何况……”

说到“何况”二字,把手中金色面具,扬了一扬,身上白衣,抖了一抖。

司空远骇然问道:“三妹是遇见了东海潜渔郭石、白阳驼翁罗九公、或双口苏秦车大空等三位前辈之一?”

方家琪点头笑道:“没有。”

司空远诧道:“三妹既未遇着这三位前辈,却怎会白衣金面,如此巧合地和我作同样装扮?”

方家琪娇笑说道:“我遇见了罗刹圣母。”

司空远呀了一声,好生惊奇说道:“三妹也去过雁荡山的观音十八洞吗?我怎么……”

方家琪接口笑道:“你和郭、罗、车等三位前辈刚走,我便进入洞中,拜见罗刹圣母。”

司空远因知罗刹圣母所住海潮音,列为禁地,向不容人乱闯,遂颇为关切地,向方家琪问道:“三妹,那位罗刹圣母,待你好吗?”

方家琪梨涡双现,连连点头,娇笑答道:“好极了,简直把我当作是她老人家的亲生女儿,一样爱护。”

司空远失声说道:“可惜,可惜!”

方家琪扬眉诧道:“可惜什么?”

司空远笑道:“可惜海潮音中一株罕世难得的‘七叶紫灵芝’,业已被我吃掉。否则,罗刹圣母既然极爱三妹,你也可以尝点。”

方家琪娇笑叫道:“大哥,我也尝到甜头了。因为你所吃的,只是芝实,罗刹圣母却把芝叶赐我享受。虽然所得灵效,不能比你,但也增强了不少真气内力。”

司空远闻言,颇代方家琪高兴地,含笑说道:“还有须弥金刚手、金刚劲气、金刚不坏身法等‘金刚三诀’呢?罗刹圣母可曾教你?”

方家琪白了司空远一眼,佯嗔说道:“大哥是先服芝实,又在四位前辈高人的协助之下,下了百日苦功,自然融会贯通,突飞猛进。我则不过与罗刹圣母匆匆一面,便即赶来找你,哪里来得及学习‘金刚三诀’……”

语音至此微顿,拉着司空远的手儿,一同在石上坐下,娇笑又道:“但须弥金刚手我原在师门,业已学过,只是功候所限,在威力方面,不如大哥凌厉而已。至于那金刚劲气和金刚不坏身法二者,罗刹圣母有命,叫你在暇时转传我呢!”

司空远点头笑道:“三妹放心,便无罗刹圣母之命,我也会把那两桩佛门听无上神功,转传给你。”

方家琪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抬起两只妙目,凝注司空远道:“大哥,我的爹爹和哥哥,惨遭不测,你的二妹也已饮恨黄泉,今后不单要尽力报仇雪恨,我们二人更要永不分离,相依为命。”

说完,双肩耸动,珠泪泉流,呜咽着,把娇躯扑向司空远的怀内。

人非太上,谁能遣此?司空远猿臂双伸,轻轻搂住方家琪的娇躯,也自眼眶湿润,低声问道:“三妹,你……你怎知道我的二妹死了?”

方家琪柔顺得像只小猫般,蜷伏在司空远的怀中,幽幽答道:“自然是罗刹圣母告诉我的。她说大哥和我是孤儿孤女,应该同病相怜,从今后,定要互敬互爱,互谅互助地,在武林中好好闯番事业。”

两人略为温存,司空远又向方家琪问道:“三妹,你此次指名拜山,要与毒手煞神龙飞天见面之事,怎么样了?”

提起龙飞天,方家琪仇火高炽,英气勃勃地,从司空远怀中,坐起娇躯,扬眉答道:“虽不曾见着龙飞天那厮,但却报仇有望。”

司空远莫名其妙地,目注方家琪道:“三妹此话怎讲?”

方家琪遂把宇文奇如何佯与自己动手,如何以传音密语相告,明日在炼魂台设计,弄假成真,使自己能手刃龙飞天,为父兄报仇雪恨等情,对司空远细说一遍。

说完,又复微带诧异地,对着司空远道:“大哥,罗刹圣母曾对我特别嘱咐说是宇文奇身份诡异,要对他多加戒备。但他却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毫无可疑之处。”

司空远苦笑说道:“这桩事儿,委实令我大惑不解。宇文老人家不惮艰难,助我复仇,分明降魔卫道,一片侠心义胆,为何罗刹圣母,及郭、罗、车等三位前辈,都对他大起疑虑?”

方家琪笑道:“这事不难查出,且看他明日是否当真与我复仇,便可知道这位无相追魂,究竟是邪是正?”

司空远连连点头,两人一番密议,拟定了明日由司空远在炼魂台前,明面现身,方家琪则秉着宇文奇把罗刹教好手,一齐调开,暗入敌后,生擒龙飞天,报复父兄仇恨。

次日,照计而行,果然如愿完成,极为顺利。

方家琪痛于亲仇,含恨甚久,如今总算把毒手煞神龙飞天,毙于掌下,不禁高兴异常,也对宇文奇作此弄假成真的巧妙安排,万分感激。

他们远离炼魂台,脱出罗刹群凶的威胁之后,司空远便向方家琪深为道贺,含笑叫道:“三妹,恭贺你了,今日大仇得报,伯父大哥,当可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

方家琪想起父兄,不禁一阵阵伤心,目中含泪说道:“为人子者……”

四字才出,赶紧倏然收口,截住话头。

因为女孩儿家,毕竟心细,她想起司空远的父母之仇,比自己父兄之仇,更深一层。

这“为人子者”之语,可能会使他深受刺激,应该避免出口。

果然,方家琪语音虽顿,司空远业已俊目中泪光涟涟地,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是为人子者,也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在身,但却不知要到何日,才能安慰我的先父先母于九泉之下。”

方家琪一面暗悔自己太不慎言,一面赶紧向司空远设法劝慰地,含笑说道:“大哥,你的报仇之事,和我不同,暂时不能亟亟。”

司空远闻言一愕,向方家琪诧声问道:“三妹此话怎讲?”

方家琪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缓缓说道:“那毒心人屠呼延相,既然未死,又复投入罗刹教,足见昔日古墓之言,未尽真实。大哥的父母深仇,不一定准是那天慈仙子江夫人呢?”

司空远剑眉一挑,目闪神光地,朗声说道:“罗刹教容纳凶邪,危害武林,就算江夫人并非我父母深仇,我也非加扫荡诛戮不可。”

方家琪娇笑说道:“这就是我所说暂时不能亟亟之理。大哥应该把扫荡罗刹教和报仇之事,分为二谈。如今是先为武林除害,等到荡平魔窟,擒住毒心人屠呼延相,问清究竟仇人是谁以后,再尽人子之道。”

这是堂堂之论,司空远自然只好点头说道:“三妹说的极是。但我真弄不懂毒心人屠呼延相,昔日在古墓之内的那番做作,用意何在?”

方家琪笑道:“这事且等擒住呼延相,再复好好逼问,天下令人弄不懂的事儿多呢!”

司空远听出她话中有话,目注方家琪道:“三妹有甚事儿不懂?”

方家琪深情脉脉地,看他一眼,娇笑说道:“我所弄不懂的,就是大哥,你今日在炼魂台下,分明可以把龙不凡置于死地,为何却不为我二姊报仇,把他轻轻放过?”

司空远叹道:“这件事儿有三种原因……”

方家琪哦了一声说道:“有这样多的原因?大哥请一一说来给我听听。”

司空远伸出右手食指,扬眉说道:“第一我昔日为了爱屋及乌,并不知凤栖梧已死,曾立一愿度化龙不凡,即令他恶根深重,不肯回头,也饶他三次不死。”

方家琪道:“这是第几次了?”

司空远答道:“最后一次。”

方家琪点头笑道:“好!大丈夫当重然诺,我同意这第一桩理由,也敬佩大哥的超人胸襟。”

司空远竖起两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龙不凡两仪文昌笔已毁,行凶害己,身受重伤,失去抵抗能力,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也不忍心再复下手。”

方家琪抚掌赞道:“我佩服大哥的英雄肝胆。第三项理由,又是什么?”

司空远道:“是宇文奇代他求情,这位老人家在飞身出阵之前,便以传音密语相告,要我掌下留情,暂时宽饶龙不凡的一条小命。”

方家琪秀眉双蹙,以种惊讶神情说道:“奇怪,宇文老人家却代龙不凡说情则甚?”

司空远含笑答道:“宇文老人家说是龙不凡业已受他笼络,大有利用价值,等把他利用完毕,价值消减之际,再复加以诛戮。”

方家琪恍然顿悟,连连点头说道:“宇文老人家顾虑周密,委实高明,这才叫做老谋深算,有他与时大千前辈,双双潜入罗刹教核心,作为内应,我们方便多了。”

司空远皱眉说道:“宇文老人家和时大千前辈,虽极高明,但江夫人、呼延相等那干罗刹凶邪,哪一个也都厉害透顶,万一踪迹不慎,露出破绽,必将惨祸立至,故而我相当为这武林前辈担心事呢!”

方家琪笑道:“大哥,以你体验所得,这位无相追魂宇文奇老人家,到底如何?”

司空远毫不考虑地,应声朗然答道:“武功好,智计高,江湖经验老到,就是人太厉害,有时手下过辣,但对于我们尽力相助,却毫无疑义。我不明白郭、罗、车等几位前辈,为何独独对他,起了疑虑?”

方家琪微笑说道:“连罗刹圣母也叮嘱我对他特别小心,若有机缘,并察看他是否经过什么极精巧的易容改扮?”

司空远苦笑说道:“我真被这几位见识远的前辈人物,说得满腹疑云。这次遂乘着震断皮坚一臂,救下宇文老人家的机会,仔细加以察看。”

方家琪笑道:“结果如何?”

司空远摇头说道:“一无所得,慢说人皮面具,连半点易容药物,均未搽抹,人家是光明正大的本来面目……”

说至此处,向方家琪叮嘱又道:“三妹切记,万万不可泄漏此事。宇文老人家不避艰险,如此相助,若是知道我还对他起疑,真要气死了呢!”

方家琪点头说道:“即以今日之事而论,宇文老人家真是挖空心思,愚弄群凶,帮我报仇,连厉害无比的毒心人屠呼延相,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哪里有半丝半毫可疑之处?但……”

司空远道:“但些什么?三妹怎不说将下去?”

方家琪秀眉双皱,苦笑一声说道:“但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罗刹圣母与郭、罗、车三位前辈,绝非胡乱狐疑之人,他们究竟是为了何事,才对宇文老人家大起疑虑?”

司空远道:“关于此事,我与三妹的观点相同,均觉莫名其妙。好在郭、罗、车三位前辈,也会来此,相助我们,大破罗刹教,等到见着他们之时,好好问上一问便了……”

语音至此,双眉忽挑,脸上神情,也起了异样变化。

方家琪诧然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司空远沉声说道:“在前方的林内有人,三妹凝功戒备,此人偷听秘密,我们绝不能容他逃出手去,有所泄漏。”

方家琪刚刚应了一声,在前方小林之中,果然有人笑道:“一枚‘七叶紫灵芝’的果实,和百日苦练,的确使司空老弟凭添不少功力,我在林内,业已相当小心,居然仍逃不出你的耳目之下。”

随着话声,从林内缓步走出一个白衣金面人来。

仅从语意穿着,已知不是外人,司空远再看了对方的行路姿态,便自含笑叫道:“是不是车老前辈?”

白衣金面人走到司空远、方家琪前,伸手摘去金色面具,果然正是双口苏秦车大空。

司空远躬身笑道:“我郭伯父和罗老人家呢?他们也来了吗?”

车大空笑道:“他们也是这副打扮,分头暗察,想察出一些重大机密。”

方家琪觉得有趣地,嫣然一笑说道:“这桩事儿,委实妙极,有五位白衣金面人,南北东西,一同出现,非把罗刹教闹得疑神疑鬼,天翻地覆不可。”

车大空目注司空远道:“司空老弟,你们方才说些什么?难道那宇文奇竟毫无可疑之处?”

司空远连连点头,把所历各情,向车大空说了一遍。

车大空听完,略一哈哈说道:“我也觉得此人除了手下极辣,心肠极狠之外,总是帮助老弟,其他无甚可疑。但东海潜渔郭石兄,尤其是那位罗刹圣母,却坚认宇文奇绝非善类,别有歹心。”

司空远接口问道:“如今,他不仅又助我和三妹突困,并巧设妙计,取了龙飞天的性命,车老前辈有何看法?莫非宇文奇此举,又是什么笑里藏刀的糖衣毒药?”

车大空听了司空远的说话同情语气,便知他对于怀疑宇文奇之事深为不然,扬眉一笑说道:“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宇文奇怀疑,虽似略欠忠厚,但也正是在这种险诈百出,鬼域江湖中的妥当立身之道。这样好了,我来想个法儿,彻底试试此人的善恶行径,免得老弟老是为他牵肠挂肚。”

司空远大喜说道:“多谢车老前辈,但不知老前辈是打算怎样向他试探?”

车大空笑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老弟暂时不必问我怎么试他?总之,这件事儿,包在我车大空的身上就是。”

说完,向方家琪投过一瞥微带神秘的含笑目光,扬眉叫道:“方姑娘大仇新报,可能要对你泉下父兄,临风一奠,你们且在此安排拜奠,一叙离情,我则还想去往罗刹教的百盘谷中,刺探些重大机密。”

司空远急忙道:“车老前辈不可过于大意,罗刹群凶,相当厉害……”

他的话犹未了,车大空双目一剔,接口狂笑说道:“司空老弟放心,罗刹群凶,虽然厉害,但你和方姑娘,既能安然进退,他们便未见得单单会把我车大空留下?”

车大空这样说话,司空远自然不能多言,只有与方家琪对看一眼,唯唯称是。

方家琪更生恐他有所不悦,故意奉承两句,娇笑说道:“车老前辈说得对,我和司空大哥的这等萤火微光,尚且无恙,何况老前辈的中天皓月……”

车大空笑了一笑,向方家琪摇手叫道:“方姑娘不必作皓月萤光之比,但绝非我倚老卖老。只因九全秀士欧阳珏未到,罗刹教主又在坐关,凭借其余群凶,未必留得住我。”

司空远本还欲再复多言,但忽然目光瞥见车大空的脸上,现出一片灰暗暗的气色。

这种灰暗气色,俗称晦气,司空远看在眼中,剑眉微蹙,忍不住地,又向车大空陪笑叫道:“车老前辈可记得鲜鱼拔毒之事吗?罗刹群凶,若是明斗,多半绝非老前辈的高明之敌。但呼延相、法尊等乾坤二毒,均在百盘谷中……”

车大空听至此处,目注司空远,含笑点头说道:“司空老弟,说的极是,自古明枪容易躲,由来暗箭最难防。但你要知道我决定今夜暗探魔窟之意,也就是为了昔日鲜鱼拔毒一事,打算找寻机会,还治其人之身,对那呼延老毒物,一雪旧恨。”

司空远闻言,微抱双拳,向车大空深深一揖。

车大空诧然问道:“老弟好端端地,向我施礼则甚?”

司空远笑道:“我不是无故施礼,是想为呼延相求情。”

车大空知晓司空远言外有意,扬眉笑道:“此话怎讲?”

司空远道:“车老前辈报复鲜鱼拔毒之恨无妨,却请高抬贵手,暂饶呼延相一命。因为我还想生擒这老毒物,逼问他为何昔日在古墓之中,饰词诈死,将我作弄?”

车大空哈哈一笑,点头说道:“老弟这桩人情,我一定照准。但俗语有云: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或许我虽肯饶过呼延相,而那老毒物反倒大弄玄虚,要了我的命儿,也说不定?”

司空远本已觉得车大空脸有晦色,再听他出语不祥,自然眉头更蹙。

就在司空远暗暗担优,考虑有何方法,能劝止车大空涉险之际,这位双口苏秦,已向他及方家琪,略一挥手,飘然闪身而去。

“大哥,你……为何发愣?”

“我是觉得车老前辈临去时出语不祥,恐怕他……”

一语未毕,方家琪便娇笑两声,不以为然,截断了他的话,扬眉说道:“出语不祥,大哥怎么迷信了?”

司空远摇头说道:“这不是完全属于迷信,因为祸福之来,每有征兆。特别明显之际,便应多加注意,这也就是君子趋吉避凶之意。”

方家琪仍觉不服,轩眉娇笑说道:“大哥说得话虽颇有理,但车老前辈适才所说的几句洒脱之话,似也算不得明显祸害。”

司空远看她一眼,正色问道:“不仅是几句话儿,三妹难道未曾看见车老前辈脸上,有片灰暗晦色?”

方家琪被司空远这一提醒,略为回想,瞿然点头,失声惊叫:“咳呀!果然不错,车老前辈的脸上气色不好,我们要不要设法为他打个接应?”

司空远皱眉说道:“车老前辈宛如天马行空,来去无迹,这接应却是如何打法?何况宇文奇老人家方才又以传音密语,谆谆相嘱,要我们在三日之内,听他讯息,不可妄动,等彼此细商一切以后,再定大破罗刹教之策。”

方家琪笑道:“大哥倒还是对那位无相追魂宇文奇老人家,相当信服。”

巧空远道:“三妹倘若认为必要,我们便再进百盘谷,替车老前辈助助威风,也无不可。”

方家琪含笑说道:“如今时光还早,车老前辈功力通神,又非弱者,我们还是先对我泉下父兄虔诚一拜以后,再……”

说到泉下父兄,方家琪不由自主地,感情激动起来,语音抽噔,双目湿润。

司空远一面加以劝慰,一面向四周略为观察,扬眉说道:“在这山谷之中,难备祭奠用物,只好撮土为香,由三妹把龙飞天已被你亲手诛戮一事,向伯父、大哥通诚祷告便了。”

方家琪如言撮土为香,拜倒尘埃,泪眼模糊地,仰首云天,悲声叫道:“爹爹!哥哥……”

才只叫得一声,便泪如泉落,语不成词。

司空远也跪在一旁,柔声劝道:“三妹,今日大仇得报,乃是喜事,你要强抑悲痛,才能行慰九泉。”

方家琪略拭满面纵横泪渍,喃喃说道:“爹爹!哥哥!你们在九泉之下,请含笑安息。毒手煞神龙飞天已被我亲手诛除,如今便将与司空大哥同心协力,歼除罗刹教中所有万恶凶邪,以为整个武林造福。”

司空远想起自己与宇文奇一步去迟,未能从龙飞天手中,救下方万川、方家驹之事,也不禁触动前情,陪着方家琪,掉了不少眼泪。

祭祷一毕,司空远细一寻思,仍对车大空的不祥征兆,有点担心,向方家琪低声叫道:“三妹,你在此等我……”

话犹未落,方家琪便诧声叫道:“在此等你,大哥你……你要去哪里?”

司空远含笑说道:“我去百盘谷中,为车老前辈打个接应。”

他因自己功力大进,不会有失闪,方家琪则毕竟尚差一筹,故而如此说法。

方家琪一剔秀眉,嘟着嘴叫道:“要去两人都去,为什么把我留在此地?是不是大哥在功力精进之下,有点看不起我?”

司空远怕她犯小性,慌忙陪笑说道:“三妹说哪里话来?我们同去也好。”

方家琪向他抛过一瞥哀怨眼神,缓缓说道:“在天欲作比翼鸟,在地欲成连理枝,在水欲为比目鱼。大哥莫要忘记,你已经答应过我,从此不再和我分开了呢!”

司空远听得心中充满慰贴,但也充满感慨。

慰贴的自然是方家琪情深一往,侃侃直言,得此绝代红颜,作为武林剑侣,尚复何憾?感慨的则是自己在感情上已有着落,不禁便又想起那位在十三孔桥之上,与自己金风玉露,誓约成空,蕙折兰摧,已归黄土的凤栖梧来。

方家琪看出司空远目中泪光浮动,不禁吃了一惊,双蹙秀眉,低声问道:“大哥,你……你为何这等神情?是不愿意和我长相厮守?还是又……触景伤怀,想起了你那二妹?”

司空远毫不隐讳地,向方家琪坦然答道:“三妹,像你这等神仙人物,对我垂青,我那有不愿意和你终身厮守之理?但新盟既定,旧情难忘,我……我又想起了十三孔桥之上,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三个销魂七夕。”

方家琪听了司空远的这番肺腑之语,好像吃了粒定心丸,连连点头说道:“新盟虽订,不忘旧情,这正是大哥的高尚情操,真挚肝胆。我不单不会反对你怀念二姊,并愿意于今后每个金风玉露的七七之夕,都陪你去到十三孔桥之上,对她凭吊一夜。”

方家琪如此柔顺可人,婉慧解意,司空远不禁握着她一双素手,心中平添了无限安慰。

方家琪相当聪明,不愿对此问题,多作深谈,遂向司空远娇笑叫道:“大哥,你不是对车老前辈独探魔巢之事,有点不放心吗?我们赶快去为他接应一下。”

司空远点头说道:“车老前辈精明绝顶,功力通神,我们本来不应该为他担心,但因他面呈晦色,出语又复不祥,还是前去接应一下,比较妥当。”

语完之后,便与方家琪双双动身,摸向百盘谷内。

尚未进谷,走到一片峭壁之下,司空远便突生警觉,止步抬头,目光如电地,凝注壁顶叫道:“壁上何人?莫要鬼……”

他这“鬼鬼祟祟”一语,刚说出一个“鬼”字,壁顶上冷笑起处,果然现出一个白衣金面人来。

这时,司空远与方家琪,均已恢复了白衣金面打扮,竟成了一上二下,三个白衣金面人的对峙局面。

方家琪刚想询问这白衣金面人是敌是友?司空远业已向壁顶躬身施礼,陪笑问道:“是郭伯父吗?”

司空远看得不错,壁顶白衣金面人,果是东海潜渔郭石,他飘然而下,向司空远和方家琪问道:“司空贤侄,方姑娘,你们要去何处?”

方家琪嫣然笑道:“车老前辈独探魔巢,司空大哥有点放心不下,遂和我一同前去,想为车老前辈,打个接应。”

郭石揭去金色面具,脸罩寒霜,神情肃穆地,摇头说道:“不必去了,这罗刹教百盘谷中,攫人魑魅太多,我们在未定全盘大计之前,也不宜轻易再去。”

说完,便略一挥手,引领着司空远、方家琪,向另一方向驰去。

司空远虽觉郭石神色不对,但也不敢动问,只好默然举步。

转过一座小峰,郭石步下略慢,侧顾司空远道:“司空贤侄,我要你设法查察宇文奇的本来面目,你是否业已做到?”

司空远点头笑道:“幸好有桩难得机缘,小侄曾对那位宇文老人家仔细察看,他却毫不知晓。”

当下便将那项经过,对郭石详述一遍。

郭右听得似乎大感意外地,失声问道:“司空贤侄,你是说虎牙天王班三胜,被宇文奇活活毒死?”

司空远道:“一点不错,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小侄曾亲眼目睹班三胜全身化血而亡,妙手书生时大千前辈,也在旁可以作证。”

郭石又道:“你看清宇文奇的脸上,确未戴有精细人皮面具?”

司空远应声答道:“何止脸上,连颈上我也看过,不单未戴精细人皮面具,也未涂染任何易容药物,完全是光明正大的本来面目。”

郭石双眉深蹙,神情困惑地,自语说道:“……这就奇了,这……这是什么道理?”

司空远莫名其妙,目注郭石问道:“郭伯父有何事难解?仍然是为了那位无相追魂宇文奇老人家吗?”

郭石颔首说道:“照贤侄所说听来,这位宇文奇是肝胆照人的武林怪侠,他为了帮助贤侄,也为了江湖道义,愿意共灭罗刹邪教……”

司空远接口笑道:“这种看法,应该绝对正确,不会有错。”

郭石面含冷笑,哼了一声说道:“不会有错?这宇文奇偏偏作出了令人无法原谅,也令人发指的天大错事。”

司空远还以为郭石是指宇文奇加入罗刹教之事,遂含笑说道:“关于此事,宇文老人家曾以传音密语,在炼魂台前,向我解释,说他与时大千前辈,双双中了毒心人必呼延相所施的慢性剧毒,才借机诈投罗刹教,一面设法盗取解药,一面刺探重大秘密。”

郭石摇头说道:“司空贤侄,你弄错了,我所说的天大错误,不是指宇文奇诈投罗刹教之事。”

司空远诧声问道:“宇文老人家还有什么其他错误?”

郭石脸色铁青,目中也微现泪光,摇头一叹说道:“这错误还算小吗?双口苏秦车大空兄,业已为了降魔卫道,不幸捐躯,死在宇文奇之手。”

司空远如闻当头霹雳,震惊得退了两步,目注郭石,失声叫道:“郭伯父,真……真有这等事吗?小侄不……不敢相信。”

郭石怒道:“你还不信?这是我亲眼目睹,车大空兄被宇文奇的卑鄙行为,暗算所伤,死在他那歹毒异常的无相飞芒之下。”

“无相飞芒”四字,把司空远听得更吃一惊,但脸上仍复流露出不信神色。

郭石冷笑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甘。司空贤侄且随我来,我给我看上一桩最确切的证据。”

语音落处,闪身进入了一片密林之中。

司空远与方家琪交换了一瞥万分惊讶眼色,双双跟踪入林。

林内一空地之上,挖好了一个坟坑,坑旁堆着高高坟土,和一具黑漆上好棺木,白阳驼翁罗九公满面哀容,站在棺侧。

郭石走到棺边,向司空远、方家琪招手叫道:“司空贤侄,方姑娘,你们过来看看。”

司空远与方家琪犹存疑惑地,走过一看,棺中躺的,果是双口苏秦车大空。

这位武林大侠,适才还谈笑风生,如今已遭人毒手,司空远与方家琪均不禁心头一酸,双目泪落。

郭石叫道:“司空贤侄,你如今总该相信那宇文奇是个万分阴险的居心叵测……”

话方至此,司空远便拭泪接口说道:“宇文老人家伤害车老前辈之事,固然情理难容,但其中是否有甚误会?才铸成这天大错误。”

郭石勃然叫道:“司空远,宇文奇是你什么人?在如此情况之下,你还要替他辩护?”

方家琪见司空远被郭石责询得满面惶恐神色,遂赶紧解释地,应声说道:“因为我孤身犯险,进入龙潭虎穴,多亏那位宇文老人家设计相救,才得逃出。宇文老人家并以弄假成真妙策,使我能手刃毒手煞神龙飞天,报复了父兄之恨。”

说完,不等郭石发问,便把这段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言语中并盛赞宇文奇,尽量为他开脱。

郭石听完话后,目注罗九公,诧声叫道:“罗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宇文奇忽邪忽正,似乎矛盾太多?”

罗九公点头说道:“这是近百年来的最大武林怪事,我们非要殚尽智力,把它弄弄清楚。”

郭石问道:“怎么弄法?罗兄有无高见?”

罗九公向车大空的遗尸,看了一眼,摇头叹道:“办法我们可以仔细商量,我好容易才替车老四弄来这具棺木,如今先使他入土为安了吧!”

郭石连连点头,当下大家合力把车大空的棺木盖好,抬下坟坑,然后加土掩埋,堆起了一座高高坟头。

罗九公在坟前一拜之后,转对郭石说道:“郭兄,我认为要查明车老四之事,最好是从时老三的身上着手。”

郭石略一寻思,点头说道:“罗兄说得对,时大千兄近些日来,与那宇文奇极为亲近,形影不离,他总应该看得出宇文奇一点内心秘密。”

罗九公长叹一声,含笑摇头说道:“在我们驼、瘸、偷、骗等四大怪物中,要数时老三和车老四,来得滑溜伶俐,如今车老四已赴黄泉,但愿时老三不要仍懵懵懂懂才好。”

郭石目注罗九公,向这位白阳驼翁问道:“罗兄是怎么向时大千兄探询,难道你打算再复单身犯险,再去罗刹教中走走?”

罗九公双眼一瞪,冷笑说道:“我并不怕那群牛鬼蛇神,走走倒是无妨,只不过郭兄既向罗刹教主,订了一月索命之期,并声明期前不再扰闹,遂使我不好意思再入百盘谷,只好设法把时老三约将出来谈谈。”

郭石正色说道:“能把时大千兄约出一谈,自然最好。但罗兄务必特殊小心,莫要……”

罗九公诧然问道:“特殊小心,郭兄是要我小心什么?”

郭石说道:“罗刹教中,凶人无数,个个狡猾异常,宇文奇与时大千兄,虽因身中奇毒,投顺该教,定仍遭受到相当疑忌。”

罗九公连连点头地,表示同意,接口说道:“当然,当然,这是当然之理。”

郭石向车大空的坟头,看了一眼,微叹又道:“如今,车大空兄既然死在宇文奇的手中,罗刹群凶方面,应对宇文奇,及时大千兄,不再存甚猜忌。”

罗九公嗯了一声,目闪神光说道:“这也是当然之理。”

郭石缓缓说道:“由此推论,时大千兄虽然身在虎窟,却还安安稳稳,无甚祸劫之虑,故而我劝罗兄对于意欲将时大千兄约出一谈之事,务宜特别小心,莫要使他再坠嫌疑,又把一位妙手书生,生生断送。”

罗九公怪笑说道:“郭兄放心,我们四大怪物之间,有我们的特定通讯办法,慢说对于罗刹教那批凶邪,就算宇文奇镇日与时老三形影相随,他也不会觉察。不过这事必须我单独施为,三日之后,大家仍在车老四这坟前聚合,老驼子再报告查探结果便了。”

说完身形一晃,便即闪去不见。

方家琪睁大一双妙目,看着郭石问道:“郭老人家,你为何要与那罗刹教主江夫人,订下一月之约,给她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地,立即扫穴犁庭,不是更好吗?”

郭石摇头叹道:“方姑娘,降魔卫道,是何等巨大事业,绝不能妄逞血气之勇,必须忍辱负重,谋定而动。罗刹教好手太多,我们目前人手,略作扰闹虽可,若想扫穴犁庭,却还有点单薄。”

方家琪恍然说道:“郭老人家与罗刹教主江夫人,订定一月之期,用意便是在于设法增多人手加强实力吗?”

郭石目光凛然地,颔首答道:“战争成败,天地人三者,具有莫大关系。眼前局面,我们得了天心,罗刹教占了地利,就看谁能在人和方面,把握优势,谁就能左右全局。”

司空远深以郭石之说为然地,扬眉叫道:“郭伯父打算邀请哪几位武林高人,共同降魔卫道,如今便该分头拜约,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快得很呢!”

郭石摇头笑道:“我们不必跑,只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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