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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风玉露之约

龙飞天一鞭在手,这位毒手煞神,哪里还把方万川那柄厚背金刀看在眼中,狞笑连声,鞭风霍霍,打、砸、缠、卷、抖、崩、点、钻,幻出满天鞭影,立将方万川圈在奇招百变之下。

中州剑客施朋与追风叟童林,不是没有看见方家驹已遭惨死,也不是没有看见方万川身陷险境,但却被那两个黑衣人苦苦缠住,无法驰援老友。

两个黑衣人,功力均高,施朋、童林拼竭全力,不过保持平衡局面,却哪里分得开身?匀得出手?

约莫二十来招过后,金龙似的鞭影,天矫三击,方万川惨哼一声。

龙飞天得意已极地,纵声狂笑叫道:“方老儿已赴黄泉,两位赫连香主,多加点油,把这两个点子,收拾下来,我们好进庄搜索方家丫头,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的最后那个“患”字,刚刚脱口,忽然场中人影连飘,鞭影一飞,并响起了“叭”的一声脆响。

两个黑衣人,与中州剑客施朋、追风叟童林,同感惊奇万分,一齐停手注目。

但见场中添了二人,一个是青衫蒙面书生,一个是灰衣清癯老者。

毒手煞神龙飞天退了一丈四五,手抚左颊,似是吃了重重一记耳光,被打得有点晕头转向。

他两手空空,那条独门得意兵刃金龙鞭,却到了那位青衫蒙面,看来极为潇洒,也极为年轻的书生手中。

这青衫蒙面书生,自然便是心切父母深仇,急欲搜寻罗刹教主坛所在的司空远。

那灰衣老者,便是他借酒浇愁愁更愁时,在酒楼中新结识的宇文奇。

途中,司空远接受宇文奇的建议,为了一切便利,才以巾蒙面,暂时不露本相。

如今,司空远目注被金龙鞭点中心窝,及被掌力震碎脏腑的方万川、方家驹父子尸身,向宇文奇点头感叹说道:“宇文老人家,你所说此事有血腥气味之语,果然不差,我们一步来迟,已是两条人命。”

中州剑客施朋指着火光未熄的庄院,咬牙恨声说道:“何止两条?庄中还烧了几间房屋,并至少死了四五人呢。”

司空远目注施朋问道:“尊驾怎样称谓?这庄院是你的吗?”

施朋答道:“庄院是我已遭惨死老友,金刀铁掌方万川的退隐安身之所。在下施朋,这位童林,不过仗义帮助方庄主,抵御强敌而已。”

司空远目光略扫三个黑衣蒙面人,又向施朋问道:“在下久仰中州剑客与追风叟的侠名,但不知方庄主的仇家是谁?”

施朋手指龙飞天道:“这人是昔日湘西独行剧寇毒手煞神龙飞天,其余两个,则不知姓名来历。”

司空远哦了一声说道:“他们两造如何结仇?施大侠能否为在下从实一道?”

施朋点了点头,遂把龙飞天与方万川之间的结仇因果,向司空远说了一遍。

司空远听得目光一闪,盯在毒手煞神龙飞天的身上,沉声叫道:“龙当家的,这位施大侠所说,是否属实?有无片面之词?”

龙飞天早就怒火如焚,但对方才一现身自己便挨了一记重重耳光,金龙鞭也被夺过手去,分明负有绝世武学,遂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听得司空远发话责问,因事实俱在,无法抵赖,只好厉声答道:“差不许多,阁下何人?要来趟这浑水,管甚闲事?”

司空远蒙面丝巾以外的双眉一挑,应声说道:“我叫……”

他方要报名,宇文奇突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龙飞天,瞎了你的狗眼,连当世武林中,年轻一辈的出类拔萃高手都不认识,这位老弟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神龙管不平。”

司空远闻言,知道宇文奇是故意替自己掩饰,免得自己一时疏忽,报出真名,露了本相,对于寻查罗刹教主坛所在之举,有所妨碍。

龙飞天怒视宇文奇,厉声问道:“你休得口出不逊,你又是什么东西?竟直呼老夫姓名。”

宇文奇嘿嘿笑道:“你站稳些,老夫宇文奇,号称无相追魂,我老人家肯叫你一声龙飞天,已经是相当客气了。”

龙飞天听完话后,心中好生忐忑不安。

因宇文奇语气之内,对身份夸张颇甚,应该属于当世中一流人物,但无论是无相追魂宇文奇,抑或玉面神龙管不平的名号,均从未听过,似乎是新近崛起之辈?

这时,司空远又向龙飞天冷然说道:“江湖中对于急流勇退,封刀洗手之人,向极尊重,除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多半均不应再对其有甚放不过之事。今日龙当家的只是由于昔年一掌小怨,便放火杀人,不单绝了他方氏血脉,竟连仅存的一个弱女,也想斩尽杀绝,论理、论法、论情,你占得了哪个字?”

龙飞天被他义正词严的责问得答不上半句话来。

司空远眉梢微轩,又复问道:“龙当家的昔日独行湘西,今夜却结党寻仇,三人衣着,更是完全相同,莫非入了什么帮会?”

龙飞天因对方来历不明,身份似甚诡异,遂不愿直言地摇头答道:“管朋友莫要多疑,老夫并未参与什么江湖组织。”

宇文奇怪笑叫道:“龙当家的,你说谎也不挑挑日子,适才你不是对他们两个,称呼赫连香主?大概纵未参加什么帮会,也参加什么教吧?”

龙飞天厉声叱道:“宇文奇,你少多口,老夫是否参与江湖组织,与你何干?”

宇文奇目光如电地凝注在龙飞天的脸上,冷笑答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既然发现你这万恶贼子,则物以类聚,足见你所参与的江湖组织,也定是罪恶渊薮。遂想扫穴犁庭,除恶务尽,为武林苍生造福。”

龙天飞狂笑说道:“呸!你们敢……”

司空远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沉声叱道:“龙飞天,快说实话,你们是不是罗刹教中人物?”

龙飞天闻言一震,厉笑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呢?”

司空远两道炯炯目光,从蒙面丝巾中,电射而出,冷笑一声说道:“若是,我把你擒送罗刹教主坛,向你家教主要点公道,若不是,只好就地处置,替方家父子报却惨遭毒手之恨。”

龙天飞哈哈一笑,目光微扫这无相追魂宇文奇、玉面神龙管不平两人,轩眉说道:“管朋友口气不小,就凭你们这两个在江湖中不见经传之人,也敢闯罗刹教的主坛,天欲……”

说到天欲两字,忽似有所顾忌,赶紧住口不语。

司空远精神一振,语音微扬问道:“这样说来,你们业已承认是罗刹教中的狐群狗党了?”

龙飞天冷然叱道:“管不平,你口中放干净些,凡与罗刹教为仇作对之人,无非自速其死。”

司空远哂道:“你们把江夫人那妖妇视若天神,在我眼中,却是不值半文的淫姬荡妇。”

一语方落,龙飞天厉声叫道:“对方斗胆冒渎教主神威,罪当处死,两位赫连香主赶紧下手!”

这毒手煞神龙飞天异常阴险刁猾,他因适才已在司空远手下吃过苦头,不敢亲自动手,遂命所率赫连耀、赫连辉这两名香主上阵,自己则退立一旁,观看风色。

赫连耀与赫连辉,均是功力极高的凶悍绿林剧寇,适才因和中州剑客施朋、追风叟童林缠斗,不曾看清毒手煞神龙飞天是怎样吃了苦头,故而闻言之下,四掌齐挥,立即扑向司空远。赫连耀口中并狞笑叫道:“管不平小狗,你胆敢侮辱我家教主,赶紧拿命来吧!”

司空远冷笑一声,右手抡起从龙飞天处夺来的金龙鞭,砸向赫连耀。左掌默运玄功,向赫连辉以八成真力,凌空推出一掌。

赫连耀功力确实不弱,身躯轻轻一转,便避过金龙鞭飞砸之势,仍向司空远狠狠扑去。

赫连辉则认为对方年龄不大,纵有高明传授,火候也未必精纯,遂聚集真力,硬接司空远的劈空掌劲。

司空远轩眉狂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们都替我拿命来吧!”

他在这声狂笑之中,左右双手,全加功力。

左手是把原来所凝的八成劲力,加到十一成,打向赫连辉。右手用了一招极为巧妙的点手唤罗成手法,腕间轻轻一顿,金龙鞭宛若神龙掉尾,自行折回,向赫连耀的后背点去。

首先倒霉的,是赫连辉。双方掌力相触,并未分甚上下,他方觉司空远空发狂言,不过如此之际,陡然真气大震,胸前如中铁锤,被一股强劲罡风,卷击得翻跌出七八尺外。

赫连辉被震翻的声息,听在赫连耀的耳中,自然使他大吃一惊。

一惊之下,身形略滞,恰恰那掉头回袭的金龙鞭,点中后心要害。

“唰唰”两道寒光。

“波波”两声脆响。

跟着便在当场弥漫了一片浓浓黑雾。

司空远正自惊疑,忽然听得宇文奇语音叫道:“老弟与施兄,快请屏息后退,这是黑煞追魂弹,雾中蕴有剧毒。”

司空远一面与中州剑客施朋,追风叟童林如言屏息后退,一面叫道:“宇文老人家,你小心龙飞天那贼,会乘机逃走。”

语音了后,听得龙飞天低哼一声,旋即响起了疾驰步履。

司空远心中大急,双掌连挥,发出劲气罡风,企图驱散漫空黑雾。

黑雾渐散,星月微现,但场中业已不见了那位毒手煞神龙飞天的踪迹。

司空远大为懊丧地向宇文奇叫道:“宇文老人家,那龙飞天他……”

宇文奇接口笑道:“龙飞天虽仗恃黑煞追魂的掩护,侥幸脱逃,但已挨了我一记重手,伤势不会轻呢!”

司空远苦笑说道:“龙飞天的伤势轻重,还在其次,但这贼子一走,我们却向何处找罗刹教的主坛……”

宇文奇听到此处,含笑说道:“老弟不是业已擒住了两名香主?”

司空远赧然答道:“晚辈因把目标放在主持此事的毒手煞神飞龙天身上,以致对赫连兄弟,下手稍重,不知他们二人是否活得成呢?”

宇文奇赶紧加以察看,只见赫连耀因被金龙鞭穿透后心,已告死去。赫连辉则尚有一口游丝气息。

经过一番抢救,赫连辉双目微睁,宇文奇便向他好言安慰说道:“赫连朋友,你只要说出罗刹教的主坛,我们便尽量设法救你性命。”

赫连辉上气不接下气,胸头剧烈起伏地,勉强答道:“罗刹教的主坛,是……是……天欲……宫……”

司空远见他情况不妙,急急问道:“天欲宫在何处呢?”

赫连辉道:“在……”

一个在字才出,陡然嘴角泌出血丝,头儿软软垂下。

司空远知道赫连辉已死,长叹一声,转过头来,向中州剑客施朋、追风叟童林抱拳问道:“两位久著侠誉,惯走江湖,可知罗刹教的主坛天欲宫在何处吗?”

童林摇头答道:“老朽对此,愧无所悉,若非管大侠适才说出,我还不知道罗刹教的教主,竟是天慈仙子江夫人呢!”

施朋一旁答道:“我也不知天欲宫究在何处?但老友方万川与其子方家驹既惨死于毒手煞神龙飞天手下,施朋、童林誓必不惜余年,要陪我方家琪侄女,雪此深仇,彼此尽力探查。谁若先行获得讯息,便通知另外一方便了。”

宇文奇哦了一声说道:“方庄主原来还有一位掌珠,如今在庄内吗?”

施朋摇头答道:“不在,她在仙霞岭苦因庵中,跟苦因庵主独臂神尼学艺。”

司空远微感惊奇,扬眉说道:“苦因庵主独臂神尼是当世武林中,有数的绝顶高人之一,方姑娘能获得庵主慈悲,委实福缘非浅。”

童林叹道:“我这位家琪侄女,姿禀极好,从师虽不太久,成就业已非凡。这次若有她在庄中,我老友方万川与家驹贤侄,也不致惨遭毒手。”

司空远歉然说道:“这只怪我与宇文老人家,来迟一步……”

童林摇手叹道:“管大侠怎么如此说话?若非你们二位今宵仗义相助,童林、施朋必然也遭不测,老友方万川父子,尸骨难全,整座山庄可能均被夷平。此恩此德,只好留待我方家琪侄妇于他年报仇之后,再复面谢的了。”

司空远略一逊谢,向宇文奇苦笑说道:“宇文老人家,我们今夜之行,既未救得方庄主父子,又未查出罗刹教主坛所在……”

宇文奇失笑说道:“老弟别抱怨了,常言道:‘一计不成,再生二计’。我们先向施、童二位告别了吧。”

司空远闻言,遂向中州剑客施朋、追风叟童林,施礼告别。

一番缠斗,天已黎明,司空远遂与宇文奇漫步深山,边自茫然叹道:“宇文老人家,你这讯息虽甚正确,但却阴差阳错地让那毒手煞神龙飞天逃走,真成如入宝山空手回了。”

宇文奇笑道:“老弟说得不对,我们并未空手回,至少总知道罗刹教的主坛,叫做天欲宫。”

司空远摇头说道:“晓得叫做天欲宫,又有何用?我们在茫茫海宇之中,到哪里去找这座邪恶宫殿?”

宇文奇微笑说道:“司空老弟,你莫要忘了我所说的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司空远双眉一挑,目注宇文奇,问道:“老人家当真有计?”

宇文奇道:“当然,我在武功艺业方面,虽然比不上司空老弟的渊源家学,但在江湖经验,和心机花样方面,却总要比你来得成熟老到一些。”

司空远满面企求神色地向宇文奇陪笑问道:“老人家计将安出?”

宇文奇含笑说道:“据我所知,今日黄昏时分,南昌镇威镖局的副总镖头红砂手洪祥,率领四名镖师,保着一批价值连城的红货,要从这幕阜山中经过。”

司空远诧然问道:“镖行人物,保镖过此,与我们探查罗刹教天欲宫之事,有何关系?”

宇文奇笑道:“怎么没有关系?我们先行伸手,劫下这批红货……”

话犹未了,便把司空远听得失惊叫道:“老人家你说什么,我们要在此劫镖?”

宇文奇点头笑道:“我们仿效毒手煞神龙飞天的装束,也来个黑衣蒙面,并打上罗刹教的旗号,劫下红货,并与对方订场约会。”

司空远惑然问道:“这样作法,是何用意?”

宇文奇微笑答道:“镖行中人,交游最广,镇威镖局这批红货,若是被劫,必然四处邀人助阵,企图夺回原物。如此一来,风声定会传入罗刹教内,他们无缘无故,怎甘背此黑锅?非在约会之日,前来查究不可,我们冷眼旁观,总可获得一些天欲宫何在的蛛丝马迹了。”

司空远恍然顿悟,好生佩服地点头赞道:“宇文老人家,真亏你想得出这种花样。”

宇文奇笑道:“老弟赞成我的这种花样了吗?”

司空远道:“老人家此计甚妙,在下当然赞成。但其中也还有一点顾虑。”

宇文奇微笑说道:“老弟有何顾虑?不妨直言,我们在事先准备周祥,总比临时出错,来得妥当。”

司空远两道人鬓剑眉,微微一蹙说道:“镇威镖局丢了这批红货,定必焦急万分,会不会害得他们……”

话犹未了,宇文奇便摇手说道:“原来如此,这只是老弟的一片侠胆仁心,但却根本不必顾虑。”

司空远愕然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宇文奇笑吟吟地答道:“一来常言道得好:瓦罐不离并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干镖行营业之人,什么凶险风霜,未经历练?偶然遭劫失镖,在他们讲来,简直是司空见惯的事……”

司空远听得点了点头,宇文奇继续说道:“二来我们又非劫走镖银,朋分花用,只是为了制造玄虚,逼使罗刹教人物出头,到时仍可将那笔红货,原封不动,珠还合浦,最多只会使镇威镖局受点虚惊,不会有甚赔累。”

司空远毕竟满腹仁心,一腔侠气,闻言之下,仍是含笑说道:“虽是虚惊,也必相当紧张,我们与对方所订约会,时日不可太长……”

宇文奇接口笑道:“太长固可不必,但太短也不行。因为必须等这讯息传入罗刹教人物耳内。”

司空远笑道:“老人家老谋深算,此事就奉烦你全盘筹划,一切权宜便了。”

宇文奇道:“好,事不宜迟,那批红货,于黄昏时定会过此。我们先准备黑衣,以及蒙面黑巾。”

余霞散绮,天将黄昏。

西山的一抹斜阳,放射出血也似的光彩,似乎更替这肃杀秋容,增添上一点肃杀程度。

五骑马,飞驰在幕阜山中的一段山道之上,蹄声极为急骤,但也有点韵致。

马上人,是一位身御黄色长衫,虎背熊腰的虬髯伟岸老叟,和四句短装壮汉。

眼看马儿驰近峰脚下的一片小林,林中突有两个黑衣蒙面人,缓步而出。

这两人,自然便是司空远与无相追魂宇文奇。他们一声不响地,在山道中负手并立,挡住了五骑去路。

五骑健马上人,骑术极精,丝缰微收之下,二十只马蹄,在距离司空远、宇文奇约莫丈许开外,几乎是一齐停住。

居左一名短装壮汉在马上抱拳叫道:“朋友,莫要挡道,借借光如何?”

宇文奇冷然说道:“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这两个人,还拦得住五匹马吗?”

虬髯伟岸老叟目光如电,向宇文奇略一打量,扬眉含笑问道:“朋友是哪条线上人物?”

宇文奇道:“你自己呢?不先亮亮字号,就想盘问人吗?”

虬髯伟岸老叟抱拳答道:“在下姓洪,单名一个祥字,江湖人称红砂手,忝为南昌镇威镖局的副总镖头。”

宇文奇冷冰冰地问道:“洪副总镖头是闲游路过,还是保镖经此?”

洪祥正待答言,宇文奇又复说道:“光棍眼中,莫揉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希望尊驾对你这副总镖头身份,自己尊重些。”

这几句话儿,说得相当厉害,红砂手洪祥眉峰一聚,陪笑答道:“朋友既然动问,洪祥未敢相瞒,是保着一批红货……”

话方至此,宇文奇突然喝道:“住口,你既是保镖过此,为何一不插示镖旗,二不喊趟拜山,究系不懂江湖规矩?抑或自恃武功,看不起其他人物?”

洪祥虽已听出对方有意找碴,但仍和颜悦色地抱拳笑道:“朋友难道未曾听清,洪祥此次保的是一批暗镖红货。”

宇文奇厉声叱道:“我不管你走暗镖,保红货,保黑货,既然恃技骄人,就得替我把东西留下。”

说到替我把东西留下之际,两道冷锐目光透过蒙面黑巾,投注在红砂手洪祥所骑枣红马股后的一只红色木箱子上。

洪祥所率镖师之中,已有一人沉不住气,向洪祥耳边低声说道:“启禀副总镖头,对方只有两人,我们何必向其多说好话,干脆收拾下来……”

洪祥瞪了这名镖师一眼,向宇文奇拱手笑道:“朋友既想留下我所保红货,先赐个字号好吗?”

宇文奇狂笑答道:“老夫龙飞天,号称毒手煞神……”

洪祥闻言一震,宇文奇又复手指始终尚未开过口的司空远,嘿嘿傲笑说道:“这位则是本教中出类拔萃的绝世好手,罗刹一龙。”

洪祥失笑问道:“龙朋友昔年名震湘西,如今竟又投入罗刹教下了吗?”

宇文奇点头说道:“你既知本教威名,还不乖乖把红货献上?”

洪祥苦笑说道:“这……”

宇文奇峻声叫道:“本教谋无不遂,事无不成。你既然不吃敬酒,老夫只好请你吃罚酒了。”

语音方落,人影已腾,像只巨鹰凌空般,向红砂手洪祥扑去。

洪祥左右的四名镖师,一齐离鞍纵起,拦截宇文奇的来势。

宇文奇哈哈一笑,身形凌空微旋,那四名镖师,便齐齐跌仆在地。

司空远冷眼旁观,不禁眉头微皱。

因为以他眼力,也未曾看清宇文奇这一举击落四人,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法?

红砂手洪祥自然更复心惊,赶紧甩镫离鞍,把自己一柄厚背金刀,掣在手内。

谁知宇文奇身形落地,并未进扑洪祥,却回过头来,向司空远含笑叫道:“老弟,你大概闲得无聊,也想活动活动,我把名震江西的红砂手洪大镖头,留给你了。”

司空远因宇文奇完全是为了自己安排此事,当然不好意思始终袖手旁观。

遂缓步上前,发话说道:“洪朋友,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把鞍后那箱红货,留下来吧!”

洪祥虽觉宇文奇所扮毒手煞神龙飞天的功力太高,似非自己能敌,但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拼。遂冷笑答道:“罗刹教虽然崛起武林,教中一龙一凤,更复威誉极震,但洪祥职责在身,不顾成败地,也要以掌中金刀,领教一阵,朋友亮兵刃吧!”

司空远骑上虎背,也只好装出一副狂傲神情,摇头冷笑说道:“何必亮兵刃?我就以一双肉掌,在二十合内,夺下洪朋友的厚背金刀。”

洪样忍怒不住,挑眉喝道:“朋友既如此狂妄,便请尝尝洪祥这厚背金刀滋味。”

语音才了,刀光便掣,一招力劈华山,挟着摄魂锐啸,向司空远抡刀猛剁。

司空远微微一笑,直等刀光临头的刹那之间,方略偏身形,右移半步。

洪祥一刀剁空,并不抽刀换式,只把右腕微翻,那柄厚背金刀,便改削司空远的左胯部位。

司空远左脚后移,以脚跟为轴,身形电掣左旋,竟又回到了原先所立之处。

洪祥一刀两式,全告落空,不禁脸上微红。向那气定神闲的司空远厉声喝道:“朋友怎不还手?”

司空远笑道:“洪镖头辛苦奔驰,把那箱红货替我送来,在下心中感激,自然要奉让一二……”

洪祥气得发昏,正待发话叱责,忽听身后有人狂笑说道:“原来这只红色木箱之中,全是罕世珠宝,看来最少也值得百万两纹银以上。”

原来,宇文奇趁着红砂手洪祥向司空远抡刀进攻之际,业已悄无声息地把他鞍后木箱,取到手内。

洪祥见状,急怒交并,左掌一扬,觑准司空远胸前击去。

司空远看出他掌心呈朱红,遂一面翻掌相接,一面微笑说道:“我且瞻仰瞻仰洪大镖头威震江西的红砂手成名绝技。”

两掌互合,劲风四溢,卷起了一片尘沙。

司空远岸立依然,纹风未动。洪祥却拿妆不住,“腾腾腾”地往后连退三步。

这还是司空远手下留情,只用了八成真力,否则,洪祥真难免被这号称当世第一的年轻高手,一掌震碎脏腑。

镖已被劫,技又远逊于人,洪祥心知拼亦无用,长叹一声,掉转刀锋,便向自己的颈间横去。

司空远早就防他羞愤无奈之下,有此一着,遂及时伸手,点中洪祥右肘,把那柄厚背金刀轻轻夺下。

宇文奇笑嘻嘻地叫道:“洪朋友何必如此脓包,你大可回转南昌,请人找场,我答应替你把这笔红货,保存一月。”

洪祥闻言之下,惊喜过望,目注宇文奇道:“龙朋友是否言而有信?”

宇文奇微哂道:“你把这箱红货看得价值连城,我却视如粪土。只要你能请出人来,胜过罗刹一龙与毒手煞神,包管半分不少地原璧归赵。”

洪祥扬眉叫道:“龙朋友请示时地,洪祥定随我家总镖头,及友好们前来拜会领教。”

宇文奇早就成竹在胸,应声说道:“洪大镖头,你有没有看见我左前方,约莫百丈之外那座高峰?”

洪祥举目一看,点头答道:“我知道,那叫仰钵峰,峰顶有池,形如仰钵,景色颇称秀丽。”

宇文奇道:“一月以后,我们携带这箱红货,在仰钵峰头,池边候教。”

洪祥连连点头,抓起地上四名昏睡镖师,放上马背,狼狈而去。

宇文奇见这五名镖行人物离去以后,向司空远含笑叫道:“司空老弟,我们这桩事儿做得如何?一月以后的仰钵峰头,必有大大热闹。罗刹教中人物,也决无不到之理。”

司空远笑道:“那罗刹一龙叫作什么姓名?一身武学是否确有惊人之处?”

宇文奇微笑答道:“此人姓名我尚不知,但听说一身艺业确属惊人,并与司空老弟搭得上点关系……”

司空远不禁诧道:“这罗刹一龙与我陌不相识,老人家怎会有搭得关系之语?”

宇文奇失笑说道:“因为司空老弟是被江湖人物公推为年轻好手中的当世第一,那罗刹一龙却自诩为当世第一,故而他颇想与老弟斗上一斗。”

司空远剔眉叫道:“他想斗我,我何尝不想斗他。但不知一月以后的幕阜山仰钵峰头之约,这罗刹一龙也会来吗?”

宅文奇道:“我替老弟假报罗刹一龙身份之意,便在激他,只要风声传入这条骄狂高傲的孽龙耳内,不怕他不准时赶到。”

司空远见宇文奇边自说话,边自动手挖坑,遂“咦”了一声问道:“老人家挖坑则甚?”

宇文奇指着那箱珠宝,含笑答道:“这一月之中,若把这箱东西带在身边,有多累赘讨厌?故而我挖个坑儿,把它埋藏在此。”

司空远觉得这位无相追魂事事设想周到,遂颇为佩服地扬眉笑道:“老人家深藏不露,身手真高,适才凌空打穴,一点四人,那分手法委实精奇绝……”

宇文奇不等司空远话完,连忙摇手接道:“老弟看走眼了,我刚才制服那四名镖师,不是施展凌空打穴的绝世神功,而是施展了一种小巧暗器。”

司空远俊脸一红,赧然说道:“老人家曾经施展暗器了吗?我怎……”

宇文奇笑道:“老弟不必脸红,这暗器过于细小,又是在黄昏暮色之下发放,你立处稍远,更未留神,确实看不见呢!”

说完,遂取出一根长仅半寸,色泽暗黑,比人发还细的奇形小针,向司空远含笑递过。

司空远接在手中,因不认识这种暗器,便在略一审视之后,问道:“请教宇文老人家,此针何名?”

宇文奇答道:“这叫无相飞芒,我的无相追魂之号,便由这暗器而起。”

司空远交还那根无相飞芒,含笑问道:“方才那四名镖师,每人中了多少?”

宇文奇笑道:“每人中了一根,我若大量发出,怎会瞒得过老弟神目?”

司空远剑眉微蹙,目注宇文奇道:“这样说来,老人家是打中那四名镖师的致命要害,抑或在无相飞芒之上,淬有剧毒?”

宇文奇微笑答道:“老弟只消根据我无相追魂之号,便可猜出那无相飞芒之上,有毒无毒?”

司空远闻言,知道芒上必淬剧毒,不禁皱眉叹道:“为了我们搜寻罗刹教主坛天欲宫的所在,先断送了四条无辜人命。宇文老人家你……你未免作得太……太过分了一些。”

宇文奇笑道:“老弟不要怪我,那四名镖师未必准会丧命。但至少也要卧床半年,双方仇恨越深,镇威镖局越会多多邀请高手,消息才容易传入罗刹教人物耳内……”

语音至此略顿,向司空远目光一注,微笑又道:“老弟应该知道,我所以这样做法,还不是为了你吗?”

司空远叹息一声,点头说道:“我知道老人家是一番好心,但谁无父母?谁无子女?倘若为了我父母之仇,乱伤无辜,司空远便有点不敢仰承厚意了。”

宇文奇哈哈笑道:“像老弟这样仁厚心肠,武林中着实少见。老朽以后行事之时,特加注意便了。”

司空远方一点头,突然周身震颤,目光有点发直地凝注在一座绝峰之上。

原来,他目光偶然瞥处,竟瞥见这绝峰之上,出现了一条白衣人影。

虽然,距离既远,白衣人又是一瞥即逝,只让司空远看到一点背影,但那翩若惊鸿的袅娜身段,着实与他魂牵梦萦,在十三孔桥上于每年七夕,苦等终宵,而三年全告失望的白衣少女,太以相像。

宇文奇发现他这异样神情后,不禁愕然问道:“司空老弟,你……你怎么了?”

司空远根本不答理宇文奇的问话,只是目光茫然地,自言自语说道:“太像了,太像了,天下哪有如此巧事,我非去看看不可。”

语音甫落,身形已腾,化成一缕青烟,向那座绝峰之上电疾驰去。

宇文奇不懂他何以如此失魂落魄,颇不放心地含笑说道:“老弟发现了什么巧事?我和你一同前去看看。”

司空远略觉清醒地止步回身,俊脸通红,赧然苦笑说道:“宇文老人家,请……请……请多多原谅,你……就在此处等我,让我独自上那峰头看看好吗?”

宇文奇恍然顿悟,知道其中定必有着什么男女情缘,才会使司空远满面窘色。

故而在闻言之下,点头笑道:“老弟尽管前去,细加查看便了,我就在此处等你。”

司空远抱拳一礼,向宇文奇暂时告别,施展超绝轻功身法,揉登高峰。

尽管那条白衣倩影在峰头一闪即逝,并未再现,但司空远仍抱着一腔痴念,非要赶上峰来,看个究竟不可。

谁知他尚未到达峰头,便听得峰上传下一片幽幽啜泣之声。

司空远知道伊人未去,不禁心头狂喜,足下加劲龙行一式、八步登空,飕飕飕地接连几纵,便到了峰头之上。

幽幽啜泣之声,依然未止,但已极度轻微,是从一片峭壁之后传出。

司空远蹑足潜踪,轻轻绕过峭壁,不由一怔。

壁后,是片草地,在邻近绝崖之处,建有三间草屋。

屋外,有座新坟,坟前站着一位白衣少女,正在嘤嘤啜泣,对坟洒泪。

司空远所见到的,仍是那白衣少女背影,但无论从纤细修短,或窈窕体态看来,均活脱脱地就是自己在十三孔桥之上,苦等三年之人。

她心中砰砰乱跳,忍不住地低声叫道:“二妹……”

她只好叫她二妹,因为虽然结识以来,情投意合,但却迄今不知那清丽绝世的白衣少女,姓名来历。

在彼此相聚之时,她总是叫他大哥,他遂根据这大哥之称,叫她二妹。

一声二妹出口,坟前白衣少女蓦然回头。

司空远又怔住了。

因为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张绝美的脸,带着满颊泪痕的脸。

这脸儿,够美的了,几乎和他想念中的那张脸儿,美得差不许多,但却美得陌生,并非美得熟悉。

那白衣少女见了司空远,先举袖拭去满颊泪痕,再板着脸儿问道:“你在叫谁?谁是你的二妹?”

司空远万想不到背影如此相似之人,竟不是心头倩女,弄得窘迫不堪地嗫嚅答道:“姑娘见谅,我……我……我认错人了。”

白衣少女怒色略霁,继续问道:“你的二妹是谁?”

司空远既不得不答,又无法作答地只好苦笑说道:“我的二妹就……就是我的二妹。”

白衣少女秀眉又挑,沉声叫道:“我问她姓甚名谁?是否住在这峰头左近?”

司空远摇头答道:“我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更不知道她的来历出身,和住在何处?”

这几句话儿,听来极不合理,但却引起那白衣少女兴趣,咦了一声,睁着双眼问道:“我从你的语音,及目光之内,分明看出你对二妹的情感极深。怎么连她的姓名来历,和居住处所全不知晓?”

司空远勾起情愁,茫然答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傻瓜,她只和我交友,却不许我问起她的有关一切……”

白衣少女摇头接口说道:“你这二妹太以不通人情,难道你就乖乖听说?”

司空远苦笑说道:“我不单乖乖的听,并还痴痴的等。”

白衣少女听他说得有趣,不禁嫣然笑道:“痴痴的等?你不妨说来给我听听,是在痴痴等些什么?”

司空远毫不隐讳地应声答道:“我们分别之际,她与我约定于七七之夕,在一座桥儿之上相会。”

白衣少女秀眉微轩,点头笑道:“这约会时间,地点,都定得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司空远觉得这白衣少女,灵心慧舌,反应极快。不禁向对方看了两眼,苦笑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虽说便胜却人间无数,但若金风玉露不相逢呢?”

白衣少女果又立即会意地微点螓首说道:“这样讲来,是你那位二妹于金风玉露应相逢时,失了约了?”

司空远情愁别恨,齐现眉梢处,凄然一叹说道:“一年如此,两年如此,我在那座桥儿之上,接连独对织女牛郎,空等了三个七夕。”

白衣少女以一种怜惜眼光,略注司空远道:“世上尽多痴心女子负心汉,想不到你和你的二妹,竟成了负心女子痴心汉了。”

司空远俊脸一红,耳根一热。

白衣少女笑道:“算了,人贵善心,不贵善色。你那二妹,既如此轻诺寡信,就算是天仙化人,你也忘了她吧!”

司空远摇头答道:“不行,我忘不了她,纵然地老天荒,海祜石烂,我也无法把她从心中忘掉。”

白衣少女问道:“假如你与她再相逢时,她已名花有主,绿叶成荫子满枝呢?”

司空远毫不犹豫立即答道:“那我只好独嚼相思,永不再动家室之念。”

白衣少女看他两眼,嫣然笑道:“你这人虽然有点痴,有点傻,但却痴傻得蛮有趣味。”

司空远忽然惊觉自己与对方交浅言深,有些失态。不禁一抱双拳,赧然说道:“在下适才误认姑娘,言语有所冒渎,敬为陪罪……”

话犹未了,白衣少女便把嘴角微撇说道:“我以为你是位胸怀坦白的老诚君子,谁知天狐露尾,仍然是个虚伪世俗小人。”

这“虚伪世俗小人”六字,分量颇重,把司空远骂得有点承受不起,皱眉问道:“姑娘,在下生平不善虚伪,这虚伪之责,是从何来?尚请见告。”

白衣少女答道:“你刚才虽然认错了人,是否也只叫了我一声二妹?”

司空远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但我自知冒渎,业已陪罪……”

白衣少女不等他再往下讲,便自冷哼一声说道:“虚伪之处,便在于此。你叫我一声二妹,算得了什么冒渎?哪里还需要陪罪?岂不是假正经吗?”

司空远想不到对方毫不见怪,但也被这白衣少女的犀利词锋,问得无话可答。

白衣少女见了他这副窘状,脸色又霁,嫣然一笑说道:“好,你既然自认有罪,我就罚你。”

司空远道:“姑娘请定罚律,在下甘愿接受。”

白衣少女笑道:“这种风流罪过,不应重罚,我只罚你回答我一些问题。”

司空远点头说道:“姑娘尽管请问,在下倒还自诩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

白衣少女目光一亮,扬眉问道:“人与人不尽相同,你适才为何业已到了近前,仍把我误认作你的二妹?”

司空远道:“因为姑娘纤细修短,与我那二妹几乎完全一样,遂使我从背影看来,无法分辨。”

白衣少女哦了一声,娇笑说道:“身材背影既然如此相像,则声音笑貌,又复如何?”

司空远道:“声音笑貌,自然颇有差别,在下才知道误认。”

白衣少女笑道:“既有差别,我与你那二妹的差别如何?是她比较美?还是我比较美?”

司空远对于这项问题,顿觉有些尴尬,未能作答。

白衣少女秀眉微轩,笑道:“不许不答,要知道我不是问你,是在罚你。”

司空远无可奈何地勉强答道:“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一语才出,白衣少女便接口摇手说道:“我不要听这种模棱词令,我要你讲句实话,非从两者之间,分个强弱不可。”

司空远被她逼得无法,只好剑眉一剔,朗声答道:“凭心而论,委实轩轾难分。但常言道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故而在我眼中看来,似乎我那二妹比姑娘还要美上一些。”

他说完这几句话儿,不禁提心吊胆,等待那白衣少女的气愤反应。

因为女孩儿家的爱美之心最强,好胜嫉妒最甚,既听得己不如人之评,决不可能会平心静气。

但那白衣少女听完司空远所说,偏偏平心静气,微颔螓首笑道:“你这种答话,相当诚实,令我颇为满意。”

司空远大感意外,正觉惊奇,白衣少女又复微笑说道:“因为你既钟情于你二妹,是以她便是无盐嫫母,在你心中,也应视如西子南威。适才若是说我美过她,显系当面奉承,甚或居心叵测了。”

司空远闻言,不禁对这白衣少女的智慧胸襟,感到相当钦佩。

白衣少女又复笑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司空远皱眉说道:“这问题是否也包括在处罚以内?”

白衣少女摇头笑道:“不是,所谓处罚业已执行完毕,这是友谊讯问,我觉得你这人颇有趣味,想和你交个朋友。”

司空远本来打算仍用宇文奇代他所起的玉面神龙管不平名字,但话到口边,又觉得不应欺骗这天真无邪的白衣少女,遂从实答道:“在下复姓司空,单名一个远字。”

白衣少女闻言,闪动着剪水双瞳,神光炯炯地盯在司空远的脸上。

司空远被她看得脸上发热,好生不自然,陪笑问道:“姑娘怎么这样看我?司空远说错了什么话吗?”

白衣少女笑道:“你不是说错了话,而是说少了话。我在看你这样一位倜傥潇洒,分明文采武功两皆深邃的江湖侠士,为何真像个大傻瓜般,不懂礼貌?”

又是一顿骂,也又把司空远骂得满心惶然,莫名其妙?

白衣少女摇头,妙目微转说道:“我刚才声明是友谊询问,你既然回答姓名,足见得并非不愿意与我交个朋友。”

司空远急忙陪笑说道:“姑娘天上神仙,竟肯折节下交,司空远受宠若惊,哪有不愿之理?”

白衣少女娇笑问道:“你既然愿意和我结交,为何不问问我的姓名?难道也打算把我叫做二妹?或是再落后一步,叫三妹吗?”

司空远俊脸通红,无话可答,只好自我解嘲地抱拳一揖说道:“在下不会如此失礼,正想请教姑娘,上姓芳名……”

白衣少女接口笑道:“你既有问,我当然说,我姓方,名家琪……”

“方家琪”三字刚刚入耳,司空远便心神一震,失声说道:“方姑娘是由仙霞来此?”

方家琪大感惊奇,扬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仙霞……”

司空远不等她话完,便指着那座新坟问道:“方姑娘对坟下泪,但不知坟中所葬之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方家琪嫣然笑道:“我在仙霞学艺,因所练功方告一段落,又复思念爹爹、哥哥,遂禀明恩师,回家省亲。这茅屋中所住,是位老婆婆,平素待我极好,此次顺路探望。谁知新坟三尺,老婆婆业已化去,自然凄然落泪……”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司空远又复笑道:“司空兄,你怎么只是问我,却不答复怎会知晓我来自仙霞岭呢?”

司空远见方家琪一片天真烂漫,毫不知道老父、兄长均已身遭惨死,不禁皱眉说道:“方姑娘既来自仙霞,可是在苦因庵中,随庵主独臂神尼前辈,参研武林绝艺?”

方家琪秀眉双挑,好生惊奇,嫣然笑道:“司空兄,你究竟有多大神通,能把我师门来历猜得如此准确?”

司空远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把她父兄凶耗,向方家琪略为透露,遂又向她问道:“方姑娘,令尊是否昔日威震中州的金刀铁掌方老镖头?令兄的台甫,则是‘家驹’二字?”

方家琪扬眉笑道:“一点不错,原来司空兄和我爹爹、哥哥,早就相识?”

司空远心中凄恻,摇头说道:“我与令尊令兄,尚未相识,只是久仰大名,方姑娘既然回家省亲,便请快回插云岭吧!”

司空远考虑结果,仍不忍把这令人心酸的噩耗,直接告知方家琪,只催她赶紧回家,或许能赶在父兄未盖棺之前,见上最后一面。

方家琪仍无所觉,点头笑道:“司空兄说得不错,我正想立即回家,因为我想念我爹爹和我哥哥,想念得十分厉害。”

司空远见她提到“爹爹”二字,满面孺慕之思,不禁心内凄然,失声一叹。

方家琪聪慧绝顶,她看出司空远神色有异,秀眉微扬,注目问道:“司空兄,你……你……你好像有什么重大心事?”

司空远委实不忍令这娇媚天真的绝色少女,在一闻噩耗之下,立告伤心肠断,变作带雨梨花,遂顺着她的话儿,点头答道:“方姑娘猜得不错,在下心中正蕴郁有无穷悲愤。”

方家琪闪动着剪水双瞳,得意娇笑说道:“我一看你的眉梢眼角,便知道司空兄是位伤心人……”

语音至此略顿,秀眉一挑,凝望着司空远,继续说道:“但方家琪不避交浅言深,我想问问司空兄,你心中这无穷悲愤,是情愁?还是仇恨?”

司空远虽是情愁仇恨兼而有之,但面对如此一位绝代红妆,怎好意思直言无隐?遂隐去前者答道:“是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

方家琪问道:“你的仇人是谁?”

司空远想不到她会有如此一问,不由微愕说道:“方姑娘问此则甚?”

方家琪满面神光,扬眉答道:“我回家看我爹爹、哥哥之后,便天涯海角,帮你报仇。”

司空远听得一震,目光凝注在方家琪绝代娇容之上,连连摇头。

他这摇头之故,是叹息方家琪还想帮助自己报仇,却不知她的老父、长兄,均已身遭惨死!

但方家琪却会错了意,一双妙目之中,闪射神光,朗声说道:“司空兄,你不要以为我是女流之辈,无力助你复仇。要知道武林中一般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未必能禁得起我的一剑一掌。”

说完,神功微凝,右掌虚空一按,便把面前一块巨大青石,击得四分五裂。

司空远慌忙摇手说道:“方姑娘莫要误会,我看出姑娘姿质极佳,又得苦因庵主慈悲,必然绝艺在身,怎敢有丝毫轻视?”

方家琪嫣然笑道:“那你快把仇人姓名,告诉我吧,江湖游侠,为铲不平,对陌生人尚应仗义相助,何况我们业已订交,成为好朋友了。”

司空远被她逼得无法,只好答道:“我的仇家,是罗刹教中人物。”

他因罗刹教主江夫人,太以厉害,遂特意未完全实说,隐去了教主二字,却谁知日后有无限风波,均由这一语而起。

方家琪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记下了,但‘罗刹教’三字,颇为陌生,大概是武林之中的新兴帮会?”

司空远抱拳笑道:“多谢方姑娘,你赶快回家……”

方家琪不等司空远话完,便自妙目流波,娇笑叫道:“司空兄,你陪我一同回家好吗?见见我爹爹、哥哥之后,我再陪你一同仗剑天涯,扫平罗刹邪教。”

司空远从方家琪似水目光,领略出脉脉情意,不禁悚然一惊。

暗想:自己不仅父母深仇在身,来日大难,更还有与神秘白衣少女那段刻骨相思,千万不可再惹麻烦,再把这位天真娇媚的方家琪,也害得坠入情海波涛之内。

他心神一朗,立即摇头答道:“方姑娘一番美意,司空远极为感谢,但请恕我尚有急事在身,不能陪你……”

话方至此,方家琪接口笑道:“什么急事?哦!我明白了,司空兄是急于找你那位二妹。”

司空远本待摇头,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正是使方家琪冷却情怀的绝好机会。

遂满面神光地点头朗声说道:“对了,不管她是否对我失约,是否另结新欢,抑或业已绿叶成荫子满枝,司空远却石烂海枯,此情不二。”

这几句话儿,立意虽善,但效果却恰好相反,不仅未能使方家琪对司空远冷却情怀,却更使她对他加深了敬佩爱慕之念。

因为女孩儿最欣赏爱情专一之人,司空远侃侃独语的一番话儿,正是这种情深的高度表现。

方家琪听完话后,脸上的一片天真笑意,立告消失,换成了一片情愁,幽幽说道:“司空兄,你既要去找你二妹,我自然不便相拦。但我们难道就仅此一聚,别后即散……”

司空远见她说至此处,业已盈盈欲泣,神色极惹人怜,遂心中不忍,接口安慰说道:“方姑娘不必难过,哪里会仅此一聚。彼此行道江湖,仗剑游侠,随时均可再相逢呢!”

方家琪凄然说道:“这种说法太空洞了,我们能不能把约会定得实际一点?”

司空远不忍过拂其意,想了一想,含笑说道:“方姑娘不是要帮我报仇吗?则扫荡罗刹教的巢穴之时,我们定可见面。”

方家琪点头说道:“好,我一定帮你。但罗刹教尚未明立门户,搜寻恐甚费时,我想……”

说到此处,忽然面泛娇羞,赧然不语。

司空远诧然问道:“方姑娘想要怎样?为何不说下去?”

方家琪缓缓抬起头来,深情款款,目注司空远道:“司空兄,一年以内如果我找得着罗刹教的巢穴,自然可在仗剑除仇之际,彼此重逢。但若过了一年,此愿未偿,你是否可以和我定个约会之地?”

司空远方一沉吟,方家琪忽似颇为伤心,妙目中泪光盈盈,顿足叫道:“司空兄,你怎么这样看不起我……”

说到看不起我,业已情怀难忍,泪珠儿簌簌直落。

女儿家的微笑攻势,固然已极厉害,但泪珠攻势,却更是魔力无边。司空远立告抵御不住,慌了手脚,急忙安慰说道:“方姑娘莫要伤心,像你这等绝代侠女,司空远正恐攀交不上,却怎么会看不起你?”

方家琪闻言,收泪说道:“这样说来,司空兄是意欲和我在一年以后,定个约会了?”

司空远点头答道:“当然愿意,时间、地点,都请方姑娘自行决定。”

方家琪立即破涕为笑,带着睫上泪珠,扬眉说道:“地点就定在你二妹对你约三次的那座桥儿之上,时间也就来个金风玉露一相逢吧!”

司空远听得愕然,失声问道:“方姑娘,你……你这是何意?”

方家琪嫣然笑道:“我觉得这约会的时间、地点,都定得美极,遂想依样画葫芦,也来享受一下那种销魂情调。”

司空远从脊缝中,暗生寒气地打了一个冷颤,心头茫然,不知是祸是福?

方家琪妙目深注,含笑问道:“司空兄,我把时间、地点,都已定好,你会一定来吗?”

司空远业已骑上虎背,只好点头答道:“我……我一定来。”

方家琪慰然笑道:“你来就好,你虽在那座桥儿之上,空等三年,但第四年却绝对不会落空。因纵或仍等不到二妹,也定会等到一个三妹。”

司空远心中一阵激动,不知是甜?是酸?是悲?是喜?

方家琪继续笑道:“我以后便改叫你大哥,你把我认作三妹好吗?”

美人情意,蚀骨消魂,司空远根本无法拒绝,茫茫然地点头答道:“好,好……”

方家琪似乎喜悦得又想落泪,立即改口叫道:“大哥,我要走了,早一点回家省亲,便可早一点寻找罗刹教,帮你报仇雪恨。你,你快把那座桥儿地点形状告诉我吧!”

司空远约略一说,方家琪便连点螓首,轩眉笑道:“我知道了,我去过那座桥,也极爱那座桥,觉得那座桥上,每当黄昏日落,暮色苍茫,或明月在天,夜凉如水之际,有一种凄然美感。”

她凄然二字,是随口而出,但却把司空远心中听得怦地一跳。

方家琪目中又现泪光,向司空远幽幽叫道:“大哥,我要回家看我爹爹、哥哥去了,我们再……再见。”

司空远忍不住皱眉说道:“三妹,你……你要多多保重,万一遇上什么重大拂逆之事……”

方家琪哪里体会得出司空远言外之意?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即接口笑道:“大哥放心,你也多多保重,并千万不要忘了我和你所定的金风玉露之约。”

说完,似乎目中泪光莹莹,赶紧强自忍耐,向司空远略一挥手,便自转身驰去。

司空远也不相送,只以一种茫茫情怀,怅然注目。

但方家琪仅仅驰出八九丈外,便止步不行,伸手入怀,不知摸索何物。

司空远正欲讶然动问,方家琪业已回过身来,玉颊上满布纵横泪渍,向他赧然叫道:“大哥接住,我送你一样东西。”

随着玉手忽扬,一道血红光华,便向司空远迎面飞到。

司空远轻伸猿臂,接住一看,见是一只玉环,玉色赤红如血,其上还有不少花纹,雕琢得极为精致可爱。

尤其玉环入手微温,并有片兰麝暗香,袭人欲醉,显然是方家琪贴身佩带之物。

司空远正在观看,方家琪又自叫道:“大哥,这只玉环是我贴身佩带之物,这一年之中,你若忆念我时……”

说至此处,方家琪虽极倜傥大方,也有点说不下去。遂赧然住口,含泪回身,化为一朵白云,飘落绝峰之下。

司空远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有走到岸边,怅然目送方家琪奔往插云岭方向的飘飘白影。

直等人如电逝,影被山遮,司空远方把那只血红玉环略一摩挲,揣入怀内。

这只血红玉环的雕刻极精,可惜司空远虽已珍藏,却未把玩赏鉴。

他如今的脑海之中,到暂把深仇、情愁,一齐抛开,只是替方家琪伤心难过。

因为从方家琪的言谈举措上,可以看出,此女实是性情中人,她为了孺慕思亲,才在艺成下山,行道江湖前,先自回家省亲,企图一叙天伦之乐。

但所谓和和融融的天伦之乐,居然变成凄凄惨惨的断肠之情。

如今插云岭下的山庄之中,业已没有了白发苍苍的方万川,也没有了意气昂昂的方家驹,只有两具桐棺,以及棺前的供品灵位而已。

试想方家琪喜孜孜地奔回家中,骤惊此变,她将如何禁受得住?

虽然,她是武林侠女,她比一般世俗女孩儿家,定必来得坚强。但如此剧变,直似霹雳当头,又怎不震得她神智全昏,沥心泣血。

司空远越想越替方家琪难过,越想越替方家琪担忧,竟心头凄然,从目中垂落了不轻滴的珠泪。

泪珠儿在脸上发凉,才惊醒了司空远,使他想起自己滞留峰头,未免使那无相追魂宇文奇,等得太久。

他飘身下峰,一面驰回原处,一面心中思忖,但所思忖的,却仍是有关方家琪之事。

首先所想到的,是仇。

方家琪有父兄之仇,自己有父母之仇,她要报仇,自己也要报仇,更巧的是双方的不共戴天仇家,均在罗刹教内。

既承她一腔义愤,自愿拔刀相助,不辞天涯海角,要帮自己报仇,则自己帮她报仇,也就成了义不容辞之举。

她父兄双亡,孑然独活,成了孤女,自己也椿萱均故,别无亲属,是个孤儿。

遭遇上的相若,与身世上的相似,自然容易使人在情感上,迅速接近。

但司空远却暗运慧剑,凛然自觉,在他与方家琪凑巧相逢,快速接近的情感之上,划了一道鸿沟。

因为司空远觉得自己已做了一场梦,已容纳了一颗心,不管梦是否已醒,心是否已碎,均不应该再在梦中作梦,心上叠心。

尤其呼延相一再谆谆相告,江夫人一身功力,盖世无双,自己报仇之事,直如以卵击石。来日方长,正不知如何结果,又何必以这定将犯难冒险,朝不保夕之身,去与方家琪继续缠绵,害得她异日柔肠寸断。

司空远推己及人,想得透彻以后,对于如何处理自己与方家琪之间的情感一事,有了明智决断。

虽仅绝峰之上的风萍一面,但彼此如线引针,惺惺相惜,不可否认的,这是一段情,一段无法磨灭的情。

司空远处理这段不可磨灭的情的决断,是把它视为也限制为兄妹之情。

帮她报仇,帮她增强武功,加深阅历,最后再帮她物色佳偶,匹配百世良缘,均是义兄对于义妹的应尽责任。

司空远想到此处,心头一阵宽慰,隔衣手抚方家琪所赠的血红玉环,低声自语叫道:“三妹,请恕我不能再为你开启心扉,但司空远永将视你如妹,并誓必为你寻得一个比我更强的终身归宿。”

自语一毕,愁虑全消,剑眉扬处,发出一阵异常爽朗的英雄豪笑。

他心中百转之下,一路行来,自然走得极慢。

等他到了原处,那位无相追魂宇文奇,业已不见踪迹。

司空远因自己委实去得太久,遂以为宇文奇是等得不耐,偶然走向近处,随意游览。

于是,司空远又在原处等宇文奇归来。

等了一段时间,宇文奇尚未归来,天光却已到了长夜将终的接近黎明时分。

司空远从一段树桩之上,缓缓站起身形,正想设法寻找或呼唤宇文奇时,突然听得一片箫声,随风传入耳内。

箫声本就属于悲凉音韵,黑夜闻箫,尤其是秋夜闻箫,更增加了几分悲凉之感。

何况那吹箫人仿佛也有满腹伤心,一缕幽怨,以箫吐愤,借韵遣怀,遂越发把袅袅箫声,吹得宛若孤舟凄泣,巫峡猿啼,分外凄凉呜咽。

司空远文武兼资,固识音律。起初他只觉得吹箫人的技艺极高,吹奏得异常美妙。

但渐渐由于音乐感人,情为之移,竟随着箫声呜咽,激动各种悲怀,不自学地垂落了满颊纵横泪渍。

青衫尽湿,眼前一片冰凉,那箫声,也到了若有若无的煞尾阶段。

司空远从音韵迷惘中醒来,看看自己胸前的一片泪痕,不禁摇头长叹。

他颇想结识这位吹箫之人,遂循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虽然,此时箫声已停,但司空远仍可猜出吹箫人是在一角山崖之后。

但他刚刚转过崖角,不由怔住。

因为崖后是道山涧,涧上有座小小索桥,在桥的另一头处,有位手执玉箫的白衣佳人,倚栏而立。

又是女人,又是白衣女人,又是背对自己的白衣女人。

更妙的是这位吹箫白衣女人,虽距离尚远,看不见面貌,猜不透年龄,但那窈窕背影,又与司空远的失约桥上人,及方家琪,均极为相似。

交了一位二妹,使他伤心,交了一位三妹,使他难过,司空远哪里还有勇气,再去交结一位不知会使他如何的四妹?

就在他怦然心惊的一怔却步之间,桥上白衣佳人业已下桥而去。

站在桥上就像,一走路儿更像,只可惜这是一道简陋索桥,不是那道昔年壮丽,如今荒凉,宛若卧波长虹的十三孔桥而已。

司空远真想叫,但由于此心难禁再生情的顾虑,又不敢叫。

略一迟疑,对方已如白鹤孤飞,隐入了索桥那边的松林深处。

人已去,心仍疑,司空远不禁暗自忖道:“天下身段相若,背影相似,连行动举措,也绝相侔的白衣女子,真有那样多吗?”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得一声冷笑。司空远这一惊,真非小可。

他吃惊不小的原因有二:一是这笑声来处不远,仅约三丈左右,对方到了这近距离,自己怎会茫无所觉?是对方功力过高,抑或自己心神旁鹜?二是笑声中的森冷意味太浓,简直有点不似出自人口。

司空远一面惊心,一面定神,循着冷笑之声,注目看去。

三丈左右以外,是片竹林,林口正站着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黄衣书生。

此人貌相颇为英俊,只惜鼻尖微钩,目光略暴,显得是位心机极深,脾气极暴的厉害脚色。

司空远因黄衣书生人在林口,遂以为对方原本人在林中,此时刚刚走出,自己才未能事先发现。

这时,那黄衣书生嘴角微撇,冷然问道:“你看我则甚?”

司空远早就从笑声之中,便听出对方颇有挑衅意味,遂淡然一笑答道:“尊驾问得滑稽,你若不笑我时,我又怎会看你?”

黄衣书生厉声叱道:“那位白衣姑娘不曾笑你,你却把两只贼眼,直勾勾地盯在她身上则甚?”

司空远因自己注目看人,确是事实,遂也不计较黄衣书生的不逊之言,只是俊脸微红地答道:“因为那位姑娘,极像我一位旧友……”

话方至此,黄衣书生便“呸”了一口,哂然说道:“你少往脸上贴金,你这副模样,你的女朋友能够比得上她吗?”

司空远见对方一再以恶颜相向,恶语相加,不禁怫然问道:“尊驾看来一派斯文,却为何如此欠缺礼貌?”

黄衣书生冷然答道:“这是你无礼在先,自行取辱,你死盯着一位陌生姑娘的行为,有礼貌吗?”

司空远强忍怒气问道:“那位姑娘与荨驾是何关系?”

黄衣书生把头一昂,傲然答道:“你问不着,也不配问。”

司空远便是泥人,也有土性,何况他平素也是心高气傲之人。

遂双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问不问在我,答不答在你,似乎谈不上什么配或不配?”

黄衣书生叫道:“不配就是不配,我是人间之龙,她是人间之凤,你则是条小小虫儿,怎配看她?怎配问我?”

司空远闻言,不禁由好气转成好笑,目注黄衣书生,轩眉问道:“我这条小小虫儿,不配问龙,不配看凤,却看了凤,又该怎么样呢?”

黄衣书生简简单单应声答道:“有罪。”

司空远对他这有罪之答,原在意料之中,笑了一笑又道:“罪该如何?”

黄衣书生双目之内,凶芒微闪说道:“凡属冒渎龙凤之人,一律罪该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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