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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霹雳魂飞

展目四顾,果有所得,看见在万竹如海中,有三株苍松,挺然耸立!

那三株苍松,一高两矮,矮的两株,不过略略高于群竹,但高的一株,却秀拔耸空,有若鹤立鸡群,枝柯虬结,显得雄伟无比。

展温如心想,倘若山谷不错,则“万竹共拥一株松”之语,定系指这特高巨松而言,绝对不会有错。

由目视揣测,巨松居于“密翠谷”中央部份,约在里许以外。

展温如虽见天光尚早,斜阳未坠,明月未升,仍想先到地头,看上一看。

里许距离,若在平地,真可说是眨眼即至。

但在万竹群拥,枝叶挤结的情况之下,必须钻来钻去,不太好走,并极容易弄错方向。

展温如钻得有点心烦,索性不惜略耗真气,纵上群竹之巅,施展上乘轻功,来个踏枝而行。

他一面前行,一面并不时闪动目光,扫视四外,看看可有铁霸天,无名居士等群凶踪迹?

因为展温如知道这一两日间,便是正邪了断,恩仇清结的最后关头!

是邪消?是正胜?是道长?是魔高?……

关键全在“霹雳书”,谁能先取得这册“夺魂秘笈”,谁就能控制了全局,获取胜利!

故而,铁霸天等必来,只不过未必能一下便找到这“密翠谷”中,有可能会比自己迟上一步而已!

自己对于这一线先机,务须好好把握,若能在铁霸天赶到之前,先设法寻得“霹雳书”,对于诸葛叔父的一番苦心,也算有点交代……

想至此处,足下加急,赶到那株特高特巨的古松左近。

说来也妙,谷中万竹密集,阻人难行,但这株古松左近周围,却有了数丈方圆的一片空地。

展温如就在松下,盘膝静坐,纳气凝神地,运起内家妙诀。

因一来他面对强敌,欲作生死之拼,不敢丝毫大意,适才踏枝颇久,生恐真力耗损,以求补充复原。

二来,定中可以生静,静中可以生慧,展温如需要慧觉灵机,来对那册“霹雳书”的藏处,加以参悟。

一心既定以后,展温如首先回想自己在途中所获知的几句秘语。

第一句是“万竹共拥一株松”,第二句是“万星共捧一轮月”,第三句是“三更月斜松化龙”,第四句则毫无字迹,只在山壁之上,扫着两只交叉鹿角!

第一句,地头已得。

第二句,暨第三句,则时间未到……

如今,余霞散绮,斜阳方自渐渐西沉,天空中何来星月,更无法知晓三更月斜之下的古松投影,是否酷似龙形?

第四句呢……

展温如的智慧,不会低于铁霸天等人,他反覆的略一寻思,便恍然有悟地,脱口呼道:“角,第四句秘语,定然只是一个角字……”

一语才出,觉得这是极高机密,万一有敌人隐藏周围,被其听去,抢先下手,岂非功亏一篑?

展温如心愧脸红,赶紧住口,不单目扫四外,并以“天耳通”的功力,静静搜索周围,察看可有其他人物踪迹?

静听颇久,毫无所得。

其实,铁霸天、无名居士、夏侯春等三人,此时早已进入“密翠谷”中。

并悄悄掩至距离展温如十一、二丈以外的一片密密翠竹以内。

由于距离稍远,而这三人的功力,又全高于展温如,故使展温如无法发现他们,他们却可把展温如的一言一动,看得和听得清清楚楚。

展温如大叫出那个“角”字之后,铁霸天哂然低语道:“这小儿悟性不差,居然他也知晓了第四句秘语,是个‘角’字!”

夏侯春双眉深蹙,以展温如无法听见的极低语音,自语说道:“奇怪……奇怪……”

铁霸天看了夏侯春一眼道:“夏侯护法奇怪甚么?”

夏侯春道:“‘霹雳书’藏处在此,双方已到最后胜负关头,为何看不见诸葛穷酸有丝毫接应展温如的人物布置?……”

无名居士一旁插口说道:“此事容易解释,不是奇怪。”

夏侯春道:“无名师爷有何高见?”

无名居士冷笑一声,目中微闪凶光,轩眉答道:“诸葛奇那刁恶穷酸,既对‘霸天门’加以偷袭,必然啸聚党羽,全力施为,一时之间,他如何离把人手抽调到‘伏牛山’内?”

铁霸天听得方自点头,夏侯春却又摇头说道:“无名师爷的这种解释,虽然不无道理,但其中仍有矛盾。”

无名居士为之一愕,目光凝注夏侯春,轻声问道:“夏侯护法何出此言?我倒要请教一下,矛盾何在?”

夏侯春悄然说道:“无名师爷请想,诸葛奇若是不及调回人手,苟护法的人头,却是怎样到得此处?”

这句话儿,把无名居士与铁霸天,均自听得一怔?

无名居士脸上微红,不得不承认夏侯春之语有理地,低低问道:“夏侯护法说得有理,你可是看出对方有甚埋伏人物么?”

夏侯春摇头道:“小弟并无所见,只因诸葛奇屡屡强调,斗力不如斗智,我们便应该处处小心一点。”

密语至此,忽然看见十数丈外,原本在古松之下,盘膝静坐的展温如,缓缓站起身来。

展温如这种举措,是以为铁霸天等,尚未追踪到此,遂想乘此机会,先行察看察看。

四外均是密压压的竹林,只有中间这片数丈方圆空地。

倘若所谓的夺魂秘笈“霹雳书”,当真埋在此间,则定然就在这空地之内。

不过,地上既无痕迹,天色又暮霭渐起,蟾魄未现,这古松在三更之时的月斜投影,是否像龙,尚未可知?

展温如此时,虽已知道第四句隐语,是个“角”字,但在龙影未现之际,却不知角在何处?

忽然,他想索性不管月光,先来个胡乱发掘。

但一转念间,又觉不妥。

因数丈方圆,地并不小,却应往何处发掘?……

掘下多深,未发现“霹雳书”踪迹时,始应放弃?……

倘若无甚限制,一味往下猛掘,则掘到何时是了?

恐怕一个洞穴,尚未掘到十丈,便已三更早过,东方发白。

展温如越想矛盾越多,终于一阵徘徊后,仍在古松根际,颓然坐下。

他明白了自己不能急,必须有耐心,诸葛叔父说得对,这的确是场高度斗智,最后的胜利,多半属于智者,不是属于强者!

道理想通,展温如别无选择,只有耐心,只有苦等。

等……等……等……

他不单要等月出,还要等到月斜,并须等到三更……

天空中最绚烂的晚霞,终于渐渐淡去……渐渐散去……

夜色来得极快,一张黑色的网,倏即罩笼了整个的“伏牛山密翠谷”。

月儿应该早出来了,如今应该是挂在东面林梢,但却因有山壁阻遮,展温如并看不见。

他一再凝望天空,但却只见月光,未见月面。

这种情况之下,“密翠谷”的上空,虽然如笼银纱,但谷下竹林,却呈现一片墨黑。

古松自然宛如在黑暗地狱中一株极为高大的狰狞鬼王……因为根据传说,只有“鬼”才没有影子!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终于,古松脱离“鬼”籍——它有影子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一轮蟾魄,出现于“密翠谷”的上空!

由于月儿太正,差不多等于垂直的古松投影,只是黑黑一团,哪里有半点“龙”形?

假如硬要和“龙”扯上关系,最多也只可以说是一枚“龙蛋”!

没有头,没有尾,没有爪,更哪里来的“角”呢……

展温如没有办法,只有纳气忍性地,耐心再等。

人家是望子成龙,展温如则虽有娇妻,却无爱子,他是望松成龙!

仰面空中,虽不见月儿移动,但地面上的松影,却越来越瘦,越来越长,可以看出是有了变动。

空山无梆柝,何时是三更?

虽然可以从天星辨时,但一来展温如的江湖经验不够,二来谷上空中又时有流云,遮蔽星月,令人难以辨别时刻。

唯一的办法,就是最笨的办法,也就是展温如如今所采取的方法。

他对月光,时刻,一概不管,只顾观看地上的松影。

他准备只要一见松影成为龙形,并有了龙角,便立即在“龙角”部位,加以发掘,试试自己所作第四句秘语是个“角”字的判断,是否正确?

他再静心、耐心,但也难免有贴忧心烦心的等……

铁霸天等却在悄然密议……

无名居士压低语音,向铁霸天耳边,悄然问道:“门主,我们是抢先在展温如小儿之前,下手掘取‘霹雳书’?还是等他弄到手后,再设法加以夺取?”

铁霸天略一沉吟,双眉深皱,似乎无法遽作决定地,悄然说道:“这两种方式,各有利弊,让我仔细衡量一下,再作决定。”

夏侯春道:“门主何妨把利弊所在说出,我们也好互相研究研究。”

铁霸天道:“抢在展温如之前,下手掘宝,有两种不利之处,第一种不利的是我们所挖之处,难有十分正确把握,万一不准,则打草惊蛇,必然招致诸葛奇暨其党羽的拼命保护……”

无名居士道:“第二件不利,又是甚么?”

铁霸天道:“宝物只一抢到,必将立即杀却展温如,万一事后发现宝物非真,再想依样画葫芦时,便绝难办得到了。”

夏侯春笑道:“照门主这样说来,我们不如一直隐身暗处,静待展温如代替我们费尽心机,寻得‘霹雳书’,再捡个现成便宜多好!”

无名居士道:“夏侯护法难得忘了门主业已说过,这样做法,也有两点不利么?”

夏侯春以一种诧然不解的眼光,望着铁霸天,低声问道:“请教门主,所谓从展温如手中,捡取现成便宜之不利之处,是否指这种便宜,极难把握,万一诸葛奇有甚意外手段,可以对我们暂加阻拦,容易使咸鱼翻身,煮熟的鸭子,飞上天去。”

铁霸天点头道:“夏侯护法猜得不错……”

夏侯春笑道:“但第二件不利之处,却仍比较玄奇,属下才疏学浅,猜不着了。”

铁霸天含笑道:“第二点或许是我多虑,我恐怕诸葛奇太以刁钻,故意弄个展温如,吸引我们注意,来个调虎离山,暗地却在别处,设法挖掘那册夺魂秘笈!”

夏侯春神态断然地,连连摆手,低声说道:“不会……不会……”

铁霸天讶然一怔,目注夏侯春,悄然低声问道:“夏侯护法何以能如此断言?”

夏侯春笑道:“这道理显而易见,倘若‘霹雳书’是在别处,诸葛奇何必等到此时,他早就掘出,命展温如或其他人练成绝艺,用来对付我们‘霸天门’了。”

无名居士听得连连点头,铁霸天却又皱眉说道:“那‘霹雳书’若在此处,诸葛奇岂非也可早点掘出……”

夏侯春不等铁霸天再往下说,便自接口笑道:“关于这项疑点,属下也曾想过,并对其试加分析……”

铁霸天道:“夏侯护法,智慧超人,定有甚么高明结论?”

夏侯春道:“属下认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霹雳书’并非诸葛奇亲自埋葬,他也非等展温如把四句隐语凑全,无法得知究在何处?”

铁霸天颔首道:“这事确有可能,因为埋藏‘霹雳书’者,必是武林怪人,这类怪人,必有怪癖!”

夏侯春道:“第二种可能是诸葛奇可能需要时间,以作某种布置,加上他万料不到苟护法会炼有那等妙药,会由展温如口中,向我们倾吐最高机密,故而从容不迫,缓缓而来……”

铁霸天咬牙说道:“这项推断,更高明了,因为诸葛奇所作布置,如今业已证明,就是纠众奇袭‘霸天门’,趁我们主力分散之际,使苟护法惨遭大祸,只不过我对总舵暨各处分舵,悉遭破坏之讯,尚未深信,因为我不相信一向畏我如虎的侠义道人物,竟能在诸葛奇的号召游说下,团结起来,批龙麟,拔虎须的进犯霸天门,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于获得‘霹雳书’后,血洗武林,遍戮各派……”

群凶密议至此,那位满腹相思,满怀仇火的小侠展温如,不安静了!

不安静之故,并非展温如克制不住相思、仇火,忍耐不了忧、烦,而是目前情况,有了变化。

天上月位微偏,密翠谷中的古松投影,于不知不觉间,长了不少,业已不似“龙蛋”,像是由“蛋”卵化,成了“龙”形。

展温如霍然起立,目光凝注在那松影所化的“龙影”之上。

首先,他要辨明这条“龙影”的“头”“尾”方位。

起初,他以为根是龙尾,枝是龙头……

但一经注视,才知所料情况,与实际恰恰相反。

松枝虬结盘屈,绝似夭矫腾空的龙身龙尾,那粗怪松树根部,才是龙头。

但龙虽有头,头却无角。

展温如起先讶然,以为自己所悟出第四句隐语是个“角”字主事,不太正确。

继而一想,或许尚未三更,在时间未到之前,投影不全所致?

唯一的办法,只有耐心再等。

他是在等龙生角!

乍一听来,等龙生角,似是一件莫大傻事?其实,并不尽然。

月光在移,松树两侧的两根横枝,投影而下,恰好绝似夭矫龙影的头顶双角。

展温如怦怦心跳,面带喜色,一跃而起!

他这一跃,把铁霸天、无名居士、夏侯春等吓了一跳。

夏侯春低声道:“门主请注意,展温如小儿突然面带喜色,不是有甚特别发现,便是受了甚么隐形人物的传声指点!”

于是密竹之内的六道炯炯目光,便一齐盯在展温如身上。

展温如心中狂喜地,跃起之后,突又略感踌躇。

因为龙有双角,他不知应该先掘右角?抑或先掘左角?

这种情况,无法作甚正确判断,只有押宝似地,乱碰一下。

“啷呛”一声,展温如的家传“紫光剑”,业已出鞘。

跟着,便动手先在右边龙角部位,往下发掘。

紫色精芒,连连闪动,刺激得铁霸天等,几乎从眼睛里喷出火来?

只要展温如一有所获,他们便会立即扑上前来,加以争取。

展温如并不急,因为他不知有铁霸天等虎视眈眈,藏在身旁近处!

铁霸天等也不急,反正铁霸天业已决定,不见兔子不放鹰,且等那傻瓜展温如费心费力地,有了端倪后,再抢捡便宜,遽然下手!

急的是谁?

急的是曾服神医妙药,为防万一,替展氏门中,预留骨血的侠女陈琪!

因为她在谷顶,站得高,看得远,既看得见展温如不顾一切的低头掘地,也看得见铁霸天等的虎视眈眈,却教她怎不急得芳心欲碎,珠泪暗滴!

陈琪手指谷中,向正与她依偎而立的姐姐陈瑶,悲声说道:“姐姐,你看,展温如根本不知虎狼在侧,祸变已伏,于肘腋之间,这情况看有……有多危险?……”

陈瑶对妹子加以安慰地,含笑说道:“琪妹别急,展温如未必便掘得出‘霹雳书’来,换句话说,他不一定就会有危险。”

陈琪道:“姐姐,你不必故意安慰我了,‘霹雳书’定然在此,若不然诸葛叔父,却要展温如受尽折磨,历尽艰险地,赶来此地则甚?”

陈瑶叹道:“诸葛前辈的一切安排,令人无从捉摸,我和你姐夫,也均奉命行事,不知他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她姐妹低语之间,发现谷下的展温如在行动上有了转变。

展温如大概是在龙影右角之处,久掘无功,遂改向左角发掘。

陈琪忧形于色,向陈瑶低低叫道:“姐姐,我……忍不住了,这样再看下去,会把我活活急死!你看,铁霸天老贼,已把他威震武林,慑伏百派的得意兵刃‘长短霸王鞭’,取在手中了呢!”

陈瑶也明知展温如千钧一发,生死俄顷,但却不得不强作镇定地,向陈琪笑道:“琪妹,自古吉人,皆有天相,由来邪恶,必获天诛……”

话方至此,陈琪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转注向“密翠谷”口说道:“怎么诸葛叔父亲自出现,难道事情有甚变化,非要他与铁霸天等,亲自朝相不可?”

陈瑶闻言诧然,弄不懂诸葛奇为何要于此际现身?遂转头看向谷口。

谁知她竟中了陈琪所摆的道儿,头儿才偏,肋下便是一麻!

陈琪制住陈瑶,目中珠泪泉流地,悲声说道:“姐姐,莫怪我悄然下手,点了你的穴道,须知若换了你时,你也不会重视甚么展氏门中的香烟骨血,而只想与自己心爱情郎,作一对生死相共的同命鸳鸯……”

陈瑶委实万想不到这位平素服从指挥,听话已极的乖顺小妹,竟会突对自己来上这么一手?

要想发话,苦于穴道被制,有口难言,不禁心中大急!

陈琪继续说道:“何况爹爹惨死于无名居士的无耻暗算之下,我们作女儿的,也应冒险犯难,不顾一切地,手刃亲仇,告慰爹爹于九泉地府,不应该怕死苟安,想等无名居士自服天诛,捡个现成胜利……”

因恐时机稍纵即逝,陈琪说至此处,便满怀歉疚地,向陈瑶叫道:“姐姐,对不起了,希望你能原谅,你这小妹与你相依为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不听你的话儿!”

话完,身形闪处,竟从峭壁顶端,设法锤落,往谷中赶去。

陈瑶心中,几乎急煞!……

她明知陈琪情思难忍地,这一违令行事,可能会弄砸了“卧龙秀士”诸葛奇的满盘计划,但却无力加以阻止。

陈琪对自己所点穴道,虽然下手不重,但至少也要在一个时辰以后,才会自行的解开!

那时,谷中定必早生遽变,不知是群魔伏死,抑或是展温如,陈琪这一双同命鸳鸯,躺在血泊之内?

陈瑶大急之下,准备运气冲穴。

这是最费劲,最伤人的举措,但陈瑶顾不得了……

她想挽回,想挽回妹子这场劫数,与诸葛奇费尽心血的苦苦布置!

但冲穴之举,亦非短时间可以完成,陈琪在这段时间中,早已摸下谷去。

情况再转到展温如方面……

他在左面龙角部位,一阵苦掘,仍告毫无所获!

这一来,不单展温如为之发呆,连铁霸天等,也有点觉得出于意料?

展温如停止挖掘,站在如银月光之下,苦苦思索……

他是思索遇见那背鹿猎人情景,是否自己对第四句秘语,有所误解?

但想来想去,觉得那猎人除了在山壁上插了两根交叉鹿角以外,绝未再对自己留告片语。

蓦然间,灵光忽动……

所谓“灵光”,是从那“交叉”二字,勾动引发。

展温如暗忖那猎人不留左角,不留右角,而把两只鹿角,互相交叉地,插在壁上,必然含有深意!

自己不疑两角交叉之上深思,只是在左角与右角之间,盲目发掘,岂非太以愚蠢?

想至此处,再看现场。

但月映松影,虽然如龙,那两只角儿,却左右分歧,绝无交叉之处。

展温如茫然注目,又复陷入沉思,不知应该怎样作法?

忽然,他耳中听得了一丝极为清晰语音,说的是:“两角之中,掘地五尺。”

展温如心中明白,这是择人专注的“蚁语传声”,不知是哪位隐形高人,专对自己所发?

有此指示,展温如遂走到龙影右角尽头,再一步一步地,向左走去。

走了七步,已到左角尽头,展温如遂再用“紫光剑”在自己所划定左右两角的中心之处,往下发掘。

就在此时,由于时属静夜,听得“密翠谷”方面,传进来一些嘈杂声息!

铁霸天生恐是卧龙秀士诸葛奇的友好之辈,赶来接应,遂向无名居士,夏侯春低声说道:“无名师爷,夏侯护法,你们去看看来者何人?并尽量加以打发,此间有我一人,监视展温如小儿行动,便已足够。”

无名居士与夏侯春恭身领令,俏然驰向谷口。

展温如自然也听见嘈杂声息,但他只向谷口望了一眼,仍不加理会,努力挖掘。

一尺……两尺……三尺……四尺……

距离耳边秘语听命令挖掘的五尺距离,差不多了。

“叮”的一声,展温如觉出手中剑尖,好似触碰着甚么金属之物?

展温如大感紧张,加速挖掘……

铁霸天也大感紧张,屏息凝视,准备展温如只要一有所得,立即下手攫夺!

情势太紧张了,暂时搁一下,先表叙谷口方面。

“密翠谷”外,来人不多,只有三个。

这三人,是异姓金兰,号称“天台三侠”,是“卧龙秀士”诸葛奇的生死之交。

看情形,他们是从极远之处,匆匆赶来,一路并未曾休息,过于劳累,以致满面疲色,连步履都失却轻灵,有些重滞!

一到“密翠谷”口,“天台三侠”中的老大“摘星手”慕容真,便向二弟“绵掌”范扬,三弟“玉面孟尝”田文杰发话说道:“大概是这里了,但愿吉人天相,诸葛兄尚未遭受‘冀北人魔’毒手!”

范扬挑眉说道:“空言无益,铁霸天老贼,手下太黑太损,诸葛兄为友忘身,心力疲瘁……”

话方至此,突在谷口旁边的峭壁之上,有人发话说道:“三位留步!”

跟着,一条黑影,飞掠而下,现出猿臂鸢肩,风神如玉的“小白龙”朱扬。

慕容真认识朱扬,一见之下,便急急问道:“朱老弟,情况如何?”

朱扬答道:“展温如与铁霸天,无名居士,夏侯春等,业已先后进谷。”

慕容真道:“诸葛兄呢?”

朱扬道:“诸葛前辈更是在天未黄昏之前,便已进入谷中,等候铁霸天等一干凶邪人物。”

“玉面孟尝”田文杰道:“诸葛兄身边,有多少同道友好,替他担任护卫?”

朱扬摇头道:“别无任何护卫,只有诸葛前辈单独一人……”

“摘星手”慕容真双眉一蹙,目注朱扬问道:“朱老弟,你……你……”

朱扬已知其意,低低叹息一声,接口说道:“晚辈自也不能放心,但诸葛前辈之意,坚不可拔,他说为山九仞,绝不可功亏一篑,定与铁霸天并骨谷中,为拜兄展天平夫妇,报仇雪恨!”

慕容真摇头道:“诸葛兄这种想法不对,为友报仇则可,与铁霸天并骨同亡,则大可不必……”

朱扬长叹一声道:“诸葛前辈心力交瘁,大概自知天年将尽,才不惜以身伴虎……”

田文杰不等朱扬再往下说,便自双眉一挑,接口说道:“我们本就兼程赶来,途中再获灵雕回书,知晓诸葛兄已坚以身啖魔之念,才日夜飞驰,企图为诸葛兄挽回此劫,如今已到地头,哪有袖手旁观,坐视不救之理……”

话方至此,“密翠谷”中,传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天台三侠”中的老大“摘星手”慕容真,目中神光暴射,沉声问道:“是谁?”

“密翠谷”的沉沉暗影之中,缓缓走出两个人来。

慕容真久侠江南,早就认识“佛面丑心”无名居士,一看是他,冷笑说道:“无名居士,原来是你这罪魁祸首,另外一人是谁?”

无名居士嘴角微掀,阴森森地,笑了一笑答道:“慕容真你的眼皮子太浅,难道不认识本门中大名鼎鼎的‘百粤神龙’夏侯护法?”

慕容真尚未发话,“绵掌”范扬已在一旁冷笑说道:“‘百粤神龙’夏侯春又待如何?‘霸天门’另一护法‘天狼羽士’苟无情虽然善用百毒,凶名久著,但还不是逃不过天理昭彰,在正义之剑下,成为身首异处?”

无名居士哂然一笑,目光微扫“天台三侠”,扬眉问道:“这样说来,你们曾经为诸葛奇的党羽,侵扰‘霸天门’总坛的了?”

田文杰:“何止‘霸天门’总坛已告摧毁无余,连你们各地分坛,也在诸葛兄周密计划之下,均已瓦解冰消的了!”

无名居士狞笑道:“好,田文杰,且暂时容你猖狂,你们可知道有个人儿,等候你们已久么?”

田文杰不解其意,微微一愕,向无名居士问道:“有人在等待我们么?此人是谁?”

无名居士狞笑道:“就是‘霸天门’中,两大护法的‘天狼羽士’苟无情!”

田文杰这时方听出无名居士是意在讥刺,不禁怒声叱道:“无名老贼,休要口舌轻薄,苟无情等的是你!”

无名居士道:“田文杰,你敢不敢和我对上一阵,看看是谁被送进鬼门关内?”

田文杰双眉一轩,毫无畏怯之色地,应声答道:“天台兄弟,所为何来?无名老贼,你就亮兵刃吧!”

无名居士向前走了两步,目闪凶芒,厉声答道:“杀你这等人物,大概还用不着兵刃,我就空手接接你那一对自以为了不起的‘点穴镢’吧!”

“摘星手”慕容真深知兄弟三人中,以田文杰功力稍弱,深恐他不是无名居士之敌,低声叫道:“田三弟……”

田文杰摇手道:“大哥不必担忧,小弟自有制这阴险刁恶的老贼之策!”

说完,不再客气,探手怀中,取出得意惯用兵刃“点穴镢”来,目注无名居士道:“无名老贼,你今日恶贯满盈,既然狂妄自大,要空手接我几招,田文杰便不客气了!”

语音落处,双手齐扬,踏步硬抢中宫,一式“巧点阴阳”,两只“精钢点穴镢”,右中、左下,分点无名居士的“期门”暨“丹田”要穴。

无名居士深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理,并不敢对田文杰掉以轻心,过份托大!

他见对方十分胆大,一照面便抢中宫,越发怀疑有甚特别杀手,遂不肯硬接,吸气飘身,后退六尺,冷然说道:“田文杰,你这样打法,是否想死得快点?”

田文杰跟踪追击,招化“春雷乍展”,挑眉厉声道:“对,常言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反正今日这‘密翠谷’口,不是我流血伏尸,便是你挖心授首之地!”

无名居士无言再退,略一旋身,左飘三步!

田文杰奋不顾身,紧随无名居士,继续以“点穴镢”发动攻击!

三退三攻以后,无名居士双眉一剔,冷然喝道:“不知进退的田文杰小辈,如此猖狂,替我拿命来吧!”

随着话声,向外轻一拂袖。

说也奇怪,无名居士并未发出掌风以及暗器之属,田文杰却立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绵掌范扬生恐无名居士对三弟田文杰再下辣手,赶紧纵身扑过,招发“景阳撞钟”,打出一股雄厚掌力沉声叱道:“无名老贼,你太以无耻,不凭真实武力,彼此较量,却暗算伤人……”

无名居士仍不硬接,略一飘身,哂然冷笑答道:“我用了甚么暗算?”

这句话儿,竟把“绵掌”范扬,问得怔住,不知应怎样作答?

因无名居士除略一拂袖外,并无任何暗器发出,田文杰却突然倒地,委实令人难解?

他正怔然无语之际,无名居士又以哂薄神情,缓缓说道:“无知匹夫,你也替我躺下!”

话完,再度挥袖,轻轻一拂,“绵掌”范扬果也听话已极地,立告晕绝仆地。

“摘星手”慕容真脸罩寒霜,身形一闪,抢到当场。

无名居士哂道:“慕容真你见了范扬,田文杰这等情况,还敢上场送死?”

慕容真道:“天台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必然与共!我先看看他们是受了你甚么暗算?”

无名居士冷笑道:“去看吧,谅你这等见识之人,绝对看不出来!”

慕容真俯身为范扬,田文杰二人,略一检视,并喂了他们每人一粒丹药。

然后,站起身形,目注无名居士,沉声说道:“无名老贼,你太阴险,用的是‘天狼羽士’苟无情所专门炼制的‘无影之毒’!”

无名居士想不到慕容真一口便道出自己所用毒物来历,不禁也为之一怔?

但旋即目闪凶芒地,把嘴角一撇,冷冷说道:“看出是‘无影之毒’,又便如何?你无有苟护法的独门解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范扬,田文杰在片刻过后,全身化血惨死!”

慕容真从鼻中冷“哼”一声,摇了摇头,哂然说道:“无知老贼,还敢张狂,你且看看我范扬、田三弟,是否已解毒复原,不曾受到半点伤害?”

无名居士连脸都不偏地,只把头儿一点,狂笑说道:“不必看,当世武林中,除了‘天狼羽士’苟无情苟护法所自炼的解药,决无任何药物,能解得了这种‘无影之毒’!”

话方至此,陡觉有人从两旁袭来,不禁退后两步,闪目观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真把无名居士看得大吃一惊!

原来从左右两侧袭来之人,正是适才中了“无影之毒”的“绵掌”范扬,和“玉面孟尝”田文杰。

范、田二人,中毒后,不单不曾化血惨死,并立告安然复原,怎不令无名居士为之惊愕欲绝?

但范扬、田文杰二人,虽然袭来,却并未向无名居士出手攻击。

无名居士目光一扫“天台三侠”,双眉微挑,冷然说道:“干脆你们兄弟三人,联手齐上,免得老夫个别打发。”

慕容真道:“无名老贼不必害怕,我保证你今日不会死在我天台兄弟手内。”

无名居士听得一怔,目闪凶芒,凝注慕容真问道:“慕容真,你好像话中有话?”

慕容真,点头笑道:“无名老贼,还算聪明,换句话说,就是另外有人杀你。”

无名居士因另外在场的,只有“小白龙”朱扬一人,遂狞笑说道:“朱扬小儿,你能有多大道行?居然也敢……”

朱扬摇了摇手,截断无名居士的话头,冷笑接口说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的问题,我虽然也和你仇深似海,但若论起身份,还得让我二妹一步!”

无名居士诧道:“你的二妹……”

一语出口,目光闪动,电扫四外。

崖壁下的暗影中,走出一位面罩寒霜,眉腾杀气的美貌少女。

“无名居士老贼,这是我妹妹陈琪,也就是你于甘肃六盘山下,刘家集上,煽惑铁霸天,暗算展大侠夫妇之前,先被你加害无辜老人陈一非的次女,她姐姐陈瑶,则是拙荆!”

无名居士这才恍然顿悟地,点了点头,狞笑说道:“这样也好,冤魂恶鬼,一举扫清,也免得老夫再有所牵肠挂肚。”

朱扬迎向陈琪,含笑问道:“琪妹为何独自下壁,你姐姐呢?”

陈琪玉颊上微微一红,有点不大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我因对展温如放心不下,悄悄溜下崖顶,姐姐是……是被我……点了穴道……”

朱扬哑然一笑,手指无名居士,向陈琪说道:“琪妹既已下崖,只好略变诸葛前辈原计,先杀了这无名居士老贼,报却父仇再说!”

“那是自然,对这老贼,我早就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

无名居士冷笑一声,接口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慕容真等‘天台三侠’联手,尚且不是老夫之敌,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小女娃,根本不可能在我手下走过十合!”

陈琪银牙一咬,两只妙目中,好似会喷出火来地,怒视无名居士道:“狂妄无知的老匹夫,死到临头,尚敢猖獗,赶紧亮兵刃吧?”

“呛啷”一声,展温如所赠送给她,昔年“玄衣女飞卫”狄美瑶所用的青灵剑,业已出鞘。

无名居士十数年前,雁荡龙湫一战,在展天平狄美瑶夫妇的“阴阳双剑”之下,吃过大苦,故而印象极深,一见皱眉,讶声说道:“这柄剑儿,是不是‘玄衣女飞卫’狄美瑶的昔年故物?”

这时,范扬与田文杰二人,经慕容真向他们略作低语后,均退后两丈,只剩下“小白龙”朱扬,站在近处,为姨妹陈琪凝神掠阵。

无名居士话完,陈琪一张娇靥之上,如布寒霜,冷冷说道:“老贼总算还有点眼力,用我婆婆之剑,杀你为我父亲报仇,正好对两位老人家,都算有了交代!”

无名居士也不敢过份托大,居然亮出了自己那柄惯用钢钩。

陈琪冷笑道:“老贼,你断臂之上,不是还装了一只毒钩么?怎不一并亮出?……”

无名居士接口道:“贱婢放心,老夫只用一钩,取你性命,业已足有余裕……”

话犹未了,陈琪挺身发式,一剑分心,用的是展温如家传绝学,威震武林的“阴阳无双剑法”。

无名居士意欲窥敌虚实,不予格架,飘身避势。

陈琪则半步不肯放松地,接连攻出七剑。

这七剑,用的虽是精妙异常的“阴阳无双剑法”,但一来因陈琪身是女子,二来又无展温如屡服灵药,并经诸葛奇转注功力等罕世奇遇,自然在威势方面,比起展温如来,难免会略为逊色。

无名居士上次与展温如相斗,尚可占得上风,如今遇上功力较弱的人,自然凶威更振!

敌情既明,狞笑立发,手中钢钩震处,一连便是三招狠辣绝学!

谁知他不还手还好,这一还手之下,居然立居下风!

原因在于陈琪想起老父惨死,满心恸于亲仇,一双妙目,气成血红,根本不顾自己,放弃防守!

譬如,她一剑刺向无名居士心窝,明明看见对手的钢钩,已比自己稍快的搭向左臂,却仍置诸无睹,毫不撤招变式!

这样一来,陈琪虽将被一钩断臂,而无名居士却必被一剑穿心!

这样打法,怎不合无名居士为之皱眉胆寒?

陈琪想和他拼命,他却不想与陈琪并骨。

在这种情况下,他毫无办法可想,只有由他撤招变式,收回分明可伤敌的较快钢钩,而闪身躲避对方的较慢来剑!

一剑……两剑……五剑……十剑……

无名居士一连躲了十来剑后,虽然身法轻灵,未见窘迫,却已觉得不是办法。

这样下去,慕容真等“天台三侠”,与“小白龙”朱扬,倘也联手群攻,自己岂非将难逃公道?

虽然,身边带有苟无情所炼,厉害无比的“无影之毒”,但对方不知怎会有解毒之法,顿告失去效用!

唯一的办法,似是自己也找些帮手。

他不是没有帮手,在这“密翠谷”四外,铁霸天埋伏了不少从“霸天门”总坛带来的特选好手。

身边还有功力极高,似乎与自己可分庭抗礼,不分上下,仅仅略弱于铁雾天一筹的“百粤神龙”夏侯春。

想起夏侯春来,无名居士不禁暗觉奇怪,这位夏侯护法为何坐视对方猖獗,在一旁不闻不问?

他不解之下,发话叫道:“夏侯护法,我们且联手齐上,各出绝学,打发掉这干送死小辈,再回到谷中,听候门主差遣!”

他的语音才住,夏侯春便立即应声,接口说道:“无名师爷说得不错,我也觉得事情已到最后关头,大家应该见真章了!”

说话声中,人影电闪,夏侯春已与无名居士并肩而立。

无名居士有了帮手,不禁精神大振,狞笑叫道:“夏侯护法,你的‘七七擒龙手法’,与‘乾元指’力,向称神妙无方,且让这般自命不凡的侠义道们,尝点厉害!”

夏侯春道:“师爷放心,夏侯春敬遵台命!”

话完,掌出,一招“赤手屠龙”,击向“小白龙”朱扬!

但掌到中途,方向突转,竟拍向无名居士后背的“脊心穴”上!

无名居士平素虽狡猾绝伦,但作梦也未想到“百粤神龙”夏侯春,也是诸葛奇所布的妙棋之一,居然毫无破绽地,成为“霸天门”护法之一,被铁霸天引为心腹。

双方功力,相去不远,如此暗袭,绝难闪避!

这一掌挨了个实而又实!

本来,无名居士应该立告毕命,但他只觉全身一震,机伶伶一个寒颤起处,所练内家功力,业已废去十之七八。

无名居士明白,这不是夏侯春手下留情,而是有意把自己留给陈琪来断首摘心,报仇雪恨!

事已至此,想活万难,钢牙一挫,举掌便往头顶天灵拍去!

但手掌才举,一片青芒,已如电掣掠来!

陈琪一剑疾挥,无名居士的手臂先断,跟着便是他那颗项上人头,凌空飞起数尺。

陈琪未为己甚,断头以后,不再开腔摘心,只是拜倒在地,向爹爹在天之灵,通诚祷告,哭了个哀哀欲绝!

“小白龙”朱扬因是陈一非爱婿,有半子之劳,自亦随同哭拜!

夏侯春向慕容真等“天台三侠”略一抱拳说道:“情势艰险,铁霸天与无名居士均属绝代凶人,故而不得不略为从权,尚请慕容兄等,莫笑我出手阴辣!”

慕容真陪笑道:“夏侯兄说哪里话来,你屈身事贼,功高无比,适才若非你身有解药,我弟兄早就在‘无影之毒’以下,惨遭不测!”

夏侯春道:“闲话慢提,我们还是赶紧进谷,同诛铁霸天那元凶首恶才是!”

这时,陈琪与朱扬已收泪起立,正徒闪身,夏侯春摇手叫道:“陈姑娘与朱老弟慢上一步,还是由我先行,因为我在铁老贼前,尚未暴露身份,或许还有点用处?”

朱扬与陈琪闻言之下,自然一齐点头,止住脚步。

夏侯春身形电闪,掠入“密翠谷”,向铁霸天藏身之处驰去。

“天台三侠”与朱扬,陈琪,约莫相隔数丈地,暗随在后。

谷中情势,此时已到了剑拔弩张阶段……

展温如遵照不知名异人的耳边传音密语,用“紫光剑”掘地五尺之后,果然有了收获。

所谓“收获”,就是“叮”的一响,“紫光剑”触及了坚硬之物。

他大喜之下,加速发掘,果然在五尺之中,发现了铁匣一角。

展温如性本直率,但连经危厄之下,也渐渐变得机伶起来!

换在平时,他一发现土中果有铁匣,必欣喜若狂,立即掘出。

如今,他不单不去取那铁匣,反而释手一叹,凛然自语说道:“左角,右角,以及两角中央之处,业已被我掘遍,竟然处处成空,毫无‘霹雳书’的踪迹,难道那位背鹿猎人,口中所唱山歌,只是偶然巧合,并非对我传告第四句有关秘语么?”

展温如这番自语,是在作戏!

他口中喃喃,耳中却暗自施展内家神功,静听四外有无敌踪?

若有敌踪,自己孤掌难鸣,不如再把土中铁匣掩埋起来,觅机再度掘取。

若无敌踪,便赶紧取出铁匣,看看这册为武林中万众觊觎,皆欲得而甘心的“霹雳书”,是怎么样的可以令人速成绝艺之物?

他在作戏,铁霸天在看戏。

号称为当世武林中第一高手的“冀北人魔”,在内功修为方面,高出展温如何止数倍?

展温如剑尖才触铁匣,铁霸天便听得那声金属相触的“叮”然微响。

跟着,展温如自所掘洞穴中,看了一眼,便佯装愁容,实藏喜悦的,对月喃喃自语。

铁霸天老奸巨猾,江湖经验已有十二分的火候。

展温如这等神色,哪里瞒得了他?

他不单知道展温如是在作戏,也知道所谓“夺魂秘笈霹雳书”,业已有了着落!

于是,铁霸天更小心地,用了内家龟息之法。

这样,展温如听不见他,他却可以算计展温如。

铁霸天计算准确,十来丈的距离,自己两纵可及。

而五尺下的铁匣,却非伸手可取。

展温如走向穴边,自己人已纵出。

等他取得“铁匣”,自己人到当头。

那时,左手夺宝,右掌伤敌,黄口孺子展温如难禁一击,必将横尸当场,而那册梦想已久的“霹雳书”,也就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其实,铁霸天何必等待展温如,既知宝在穴中,他何不现身自取?

这由于铁霸天有层顾虑,换句话说,他有点忌惮那位号称当世武林第一智者的“卧龙秀士”诸葛奇!

铁霸天觉得诸葛奇既然强调“斗力不如斗智”,则“霹雳书”所藏之处,必有埋伏,并厉害无比!

除了展温如以外的任何人,要想取得“霹雳书”,必历奇险,甚至有性命威胁!

故而,与其涉险,不如捡个现成!

与其心急抢先,不如多等片刻!

双方在各斗心机……

但究竟谁智?谁愚?谁强?谁弱?谁胜?谁负?也到了最后的必须揭晓阶段!

由于铁霸天的尽力掩饰,展温如听不出这位“霸天门”的门主“冀北人魔”铁霸天,就藏在十余丈外。

但他却听见一些嘈杂声息。

那声息就是“百粤神龙”夏侯春,“天台三侠”、“小白龙”朱扬,以及陈琪等,急于对他接应,从谷口纷纷奔来。

仅从脚步声息,无法辨出敌友,展温如自然有点心慌。

既然近处无人,他遂想抢在这群未知敌友者赶到之前,先把“霹雳书”取在手内。

主意既定,展温如走到所掘坑边,低头伸手。

他脚步才动,铁霸天人已纵起……

但从谷口赶来的诸人,也已到了当场。

慕容真、范扬、田文杰等“天台三侠”,不单与“卧龙秀士”诸葛奇交厚,昔日更曾受展温如之父展天平的大恩,故而才不顾一切,载月披星地,赶来相助。

如今既见铁霸天随在展温如身后,成了“螳螂捕蝉”之势,哪得不心中大急?

他们兄弟也未与朱扬等打甚招呼,三条人影,电飞而起,各举兵刃,向铁霸天扑了上去!

不,说得正确一点,不是三条人影,应该是四条人影!

另外一条人影,是与展温如安危与共,休戚相关的侠女陈琪。

但陈琪因与夏侯春同行,纵身时,被夏侯春有意无意地,挡了一下,以致此“天台三侠”,慢了半步。

照铁霸天的原计是展温如走向穴口,自己凌空纵出,等他取得“铁匣”,自己人到当头,然后,左手夺宝,右掌伤人便可得遂心愿!

这种打算,异常精确,算得一点不错!

但却被“天台三侠”,整个破坏!

因为铁霸天虽然想杀展温如,想夺“霹雳书”,却不能不先顾自己。

“天台三侠”并非庸手,三般兵刃又全是向致命之处招呼,铁霸天再怎托大骄妄,也不能不加理会!

凌空翻身,击出一掌!

虽然只是一掌,但铁霸天一来愤人在这要紧关头,插手捣蛋!二来匆促之下,来不及取他的得意兵刃“长短霸王鞭”,故而是以全力施为,威势非同小可!

“呼”的一声,极强烈的罡风卷处,从右边扑来的“绵掌”范扬,凌空倒退三尺,右手抚胸,口角微沁血渍!

从左边扑来的“玉面孟尝”田文杰,人被震晕,“砰”然倒地!

从正中扑来,也是首当铁霸天掌风其冲的“摘星手”慕容真则惨号一声,七窍喷血,五脏其崩地,立时为义亡身,遭了劫数!

但由于慕容真的牺牲,总算破坏了铁霸天的计算,由展温如抢先伸手,从土坑中取得那只中藏“霹雳书”,外镌“霹雳归元”四字的长方铁匣。

铁霸天的牙在咬,眼在红……

展温如与陈琪,脸在笑,心在跳……

事情尚有变化,变化共有二端。

第一种变化是从竹林走出诸葛奇来!

这位“卧龙秀士”,全非往日风神,他已满头白发,肩背佝偻,目光黯淡。

他虽现身,但走得不快,仿佛全身无力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当场!

第二种变化是出自夏侯春。

这位“百粤神龙”,突施“摘索伤人,飞花却敌”的上乘内家神功,以预先插在手内的一段小小竹枝,发动暗袭!

但夏侯春所暗袭的对象,不是铁霸天,竟是展温如?

在“密翠谷”外,夏侯春是帮助群侠,暗袭无名居士,在“密翠谷”内,他又帮助铁霸天,暗袭展温如,其举措之反常变动,委实令人骇异!

展温如刚刚取得铁匣,右臂已被竹枝打中,奇痛难禁,自然松手。

铁霸天击毙慕容真后,顾不得再对范扬、田文杰继续下甚辣手,赶紧抢夺从展温如手中所坠落的那只铁匣。

他的手法身法,何等快捷?再加上略为施展内家绝艺“大接引神功”,自然一举成功,把铁匣攫在手中。

铁霸天意料中,自己虽然夺得铁匣,群侠定不甘休,必然纷纷追抢!

故而,铁匣才一人手,略一变式,人已横飞丈许,并凝足罡气内劲,准备对追来之人,来个迎头痛击!

谁知他所料不对,群侠之中,居然无人对他追袭!

这种情形,大概是由于正派人物和邪派人物的义利观念不同。

铁霸天所最重视的是利,也就是那册“霹雳书”。

群侠最重视的是义,也就是各人的至亲好友。

“天台三侠”中,慕容真死了,田文杰晕了,只有范扬还能动,但他不是扑向铁霸天,而是扑向慕容真的尸体,想看看自己这结盟老兄,有无可救之道。

“小白龙”朱扬与侠女陈琪,则双双扑向展温如,一来想看他右臂伤势,究有多重?二来也可防范铁霸天对展温如趁势再下辣手。

至于夏侯春呢?……

他既帮铁霸天伤了展温如,自然不会再去追袭铁霸天,只是凝立当地,脸上异常紧张地,流露出一种戒备神色!

错了,群侠中不是没有人在追铁霸天。

有,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眼神黯淡无光,肩背佝偻,满头白发的“卧龙秀士”诸葛奇!

说也奇怪,铁霸天武功之高,冠绝本世,他是目空四海,眼高于顶之人,对任何武林好手,都有些不屑一顾。

但对于这位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诸葛奇,却似有点怯惧!

诸葛奇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前,铁霸天一步一步弟在慢慢退后。

诸葛奇抬头了,他那两道由于劳乏过度的黯淡眼神,与铁霸天目光互对之下,竟使这凶名盖世的“冀北人魔”,自然而然地,从心灵中,起了抖颤震骇……

铁霸天摇手道:“诸葛穷酸,站住。”

诸葛奇止步,以一种极平淡的语音,极随便的问道:“为甚么?你怕了我?”

铁霸天厉声道:“我怎会怕你?你是弱者,你是败方,‘霹雳书’业已到了我的手内!”

诸葛奇冷冷道:“到了你的手内,又有何用?斗力,你是强者,斗智,你是弱者,除了‘霸天门’总坛,和各处分坛,业经完全扫尽以外,我还有无数巧妙安排,未曾施展,你敢不敢和我打赌?‘霹雳书’虽然被你抢去,但你永远没有看见这本书的机会!”

由于诸葛奇敢单人往前,并神色太以安详,遂使铁霸天不由不信对方在这“密翠谷”中,确实还安排了甚么巧妙手段,和厉害人物,他愤然之下,把心一横,咬牙厉声说道:“不必打甚么赌,我也并不需要看甚么‘霹雳书’,只消把此书毁掉,当世之中,便决无功力能胜铁霸天之人,我今日不单要闯出‘密翠谷’,要再建‘霸天门’,并立誓在一年之中,血洗侵犯‘霸天门’的所有武林门派!”

话完,玄功凝处,双掌一合,便要把那只外镌“霹雳归元”的长方铁匣,完全毁掉!

夏侯春开了腔,也伸了手,开腔是低喝“卧倒”二字,伸手是恐怕陈琪与展温如不肯听话,把这两位年轻人,点了穴道!

铁霸天双掌合处,才知道这回真上了当,果然斗力不如斗智。

铁匣之中,不是武学奇书,是整匣强烈炸药,启开匣盖也爆,猛力挤压也爆!

“霹雳”声中,铁霸天成了灰,故事也结了尾。

(全书完,可爱的懒羊羊提供OCR,weiwei27全文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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