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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昭苦笑道:“虞姑娘也是对张少侠情意太深,关怀太甚,才会大发脾气!但既有真情,总易解释,等她气消醒转,明了真相以后,包管又破涕为笑的了!”

张伏羽在那等重伤,那等环境之内,是如何伤愈?如何脱险?又如何比虞本华先回“嵋山镖局”,并何必扮作“天哑再生客”,蓄意敬她酒儿?那第一杯使虞本华觉得风味奇佳酒儿之中,又藏有甚么古怪花样?

这一连串的疑问解答,关键全在于“峨嵋古洞”中,石几所置的那只小小金色葫芦!

原来“峨嵋前代掌教”于成道仙去时,确有“峨嵋圣药”留赠后世有缘。

但葫芦不是一层,而是两层,圣药也不是一粒,而是两粒!

上一层中,是粒能够疗伤祛毒,并大益真气内力,几乎可抵得上平常人十年修为的“大还丹”!

第二层中,才是传说中的可以永保青春的“驻颜丹”!

虞本华伤心情急之下,以为已把“驻颜丹”喂给张伏羽吃掉,根本没有再看葫芦中是否已空,便想争取时间,把张伏羽早点弄出古洞的匆匆离去!

先服的一粒“起死神丹”,已是罕世灵药,这第二粒“大还丹”再复下喉,张伏羽不单立告伤愈,并真气大增,精神百倍!

刚才,他自服第一粒“起死神丹”,有了脉息以后,人已稍复知觉,故对虞本华对自己关怀伤心,并无限温馨的两度接唇情况,均有大致了解!

如今,不单神智全复,伤势告痊,并凭借峨嵋圣药“大还丹”之力,平添十年修为,他自然立即精神奕奕的,要想出洞追上虞本华,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不过张伏羽在出洞之前,顺手捡起了被虞本华取了上层中所藏“大还丹”便弃置在地的小小金色葫芦。

由于捡起葫芦,才发现葫芦尚有第二层,而第二层中的一粒灵丹之外,并包裹有峨嵋前辈仙侠留示。

看了前辈仙侠留示,张伏羽才知道自己所服的,乃是武林人物魂梦难求的“大还丹”,这葫芦下层所藏,才是女孩儿家视为“无上瑰宝”的“驻颜丹”!

“灵丹”到手,他越发足下加劲,要给虞本华惊上加惊,喜中添喜!

一来,张伏羽原来修为,便深于虞本华,再加“大还丹”的益元固本奇遇,更加锦上添花!

二来,他不像虞本华心中为情愁苦,又误走“舍身崖”,几萌自绝之念,几乎跳崖舍身殉情,路途中多了停留周折。

有了这两种原因,张伏羽自比虞本华早到“嵋山镖局”,并还早了不少时刻!

邓昭听完这场险煞人的经过,便传令大放鞭炮,为消除“血影丝”之事志喜,摆设盛宴,为张伏羽贺功压惊。

邓昭并觉得“三环仙子”慕容贞已是花甲之年,若服“驻颜丹”,岂不等于糟蹋“圣药”?还是应由虞本华那等妙龄美女服食,永保绝代容光,才算发挥了这粒罕世圣药的最大价值!

张伏羽深为同意邓昭这种理论,但却苦笑说明虞本华是尊师重道的心地光明侠女,要叫她不把“驻颜丹”孝敬师傅“三环仙子”慕容贞,而来个自行服用,似乎是绝无可能之事。

于是,邓昭献计,俟虞本华来时,张伏羽可易容变服,当筵敬酒,并先把“驻颜丹”,溶化在美酒之中,让虞本华在不知不觉中,喝下腹内,造就既成事实,岂不是对深情红粉的最佳答报?

张伏羽觉得计是好计,易容也不太难,戴个头罩,穿件黑衣便可,但语音怎么办呢?虞本华对自己那等刻骨深情,只一出声,便包管立即露了马脚!

邓昭久走江湖,智计既多又快,他便替张伏羽起了“天哑再生客”的外号,叫他根本不必开口,有甚临时指示,对自己耳边施展择人专注的“传音密语”便可!

谁知,张伏羽虽未开口,仍在身材暨举措神态,给了虞本华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更况何,他们俩的师门中,渊源太厚,张伏羽初展“天禽百解”,虞本华已有点隐隐起疑,再使“大衍周天神剑”,更令她银牙微咬,等用出注目震落蝙蝠的“乾罡玄震”神功以后,终于激怒虞本华,毫不留情地,揍了他脆生生的一记大耳括子!

虞本华愤于对方竟蓄意戏弄,遂不单揍人,还要自绝,这一手几乎吓傻了张伏羽!尚幸他的“乾罡玄震”念动即发,及时施为,才制止虞本华那只回点心窝右手,没有铸成无法弥补的情天恨事!

张伏羽一掌贴在虞本华后脊心上,缓缓传入内劲,催动血脉,流走各宫,好让那粒溶化在第一杯敬酒中的“驻颜丹”灵效药力,趁着虞本华酣睡之内,来个充分发挥,使她尽量吸收!

他一面极温和,极缓慢的,隔体传送真气,一面向邓昭苦笑说道:“邓总镖头,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颗‘虎项金铃’,既然是你所献计系上,你也得画策为我解啊!你看,把华妹气成了这副样儿,她……她……她还会原谅我么?”

邓昭笑道:“若无真情不如此,既有真情耐百磨!我有个八个字儿的药方,能令虞姑娘破涕为笑,回嗔作喜!包管比甚么既称‘峨嵋圣药’的‘大还丹’、‘驻颜丹’,还要灵呢!”

张伏羽闻言大喜,急急问道:“这个奇妙药方,是哪八个字儿?”

邓昭这:“尽吐详情,说老实话!”

张伏羽先是一怔,想了想后,方同意点头叹道:“‘说老实话’虽然是求取别人原谅同情的最佳有效办法,但平铺直叙,却未必动人。等于是一帖良药,必须合适药引,这‘尽吐详情,说老实话’的‘药引’,应该找只可把死人说成活人的‘能言鸟’啊……”

邓昭失笑道:“你我既是当局之人,又复不擅言词,但贱内却精于此道!有时,她硬说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也会唬得我直眉瞪眼的,抬头硬往西天看呢!”

张伏羽抱拳道:“那就偏劳嫂夫人了,只要华妹心中的盛怒一消,我这‘嵋山护法’,便不能光喝酒,不当差,要把‘千里菊花青’,和‘大宛汗血马’牵上大船,替总镖头,保红货,下三峡了!”

邓昭听张伏羽仍愿客串镖师,替“嵋山镖局”,从水路护送这趟关系重大的“万金红货”,当然笑逐颜开,十分高兴!

他见张伏羽双手向自己抱拳,便知虞本华所服“驻颜丹”的药力,已然充分发挥,用不着再隔体传功的,以真气内力相助,遂赶紧去往后宅,把自己浑家叫来,叫她仔细招呼虞本华,等她苏醒后,张伏羽幸脱大劫经过,并设计使她服下“驻颜丹”的一片苦心,向虞本华委婉陈述,务令虞本华消除误会,对张伏羽完全谅解!

邓昭把“说客”的任务,交给老婆,自己则携着张伏羽,与出价万金,保护红货的那位客商见面,告以张伏羽是“嵋山镖局”的护法,地位、功力,均远比“总镖头”更高,此项因镖货重要,特别烦请“张护法”,以及另外一位虞顾问,双双出面主持,要那名客商,尽可安心,一路之间,包可平安无事!

刚刚引介完毕,邓总镖头的夫人,已陪着“虞顾问”到来……

张伏羽一见虞本华的脸色,便知邓夫人口舌便给“说客”成功,一天云雾尽散!

他和虞本华都觉得无须再作解释,故而谁也没有向谁道歉陪礼,或打甚招呼,只是把无限深情,以目光传送,相视微微一笑!

但微微一笑之后,虞本华反而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地,玉颊微红,偎近张伏羽,低声说道:“伏羽兄,你看我好粗心啊,竟未发现那只小小葫芦,尚分为上下两层,装有不同灵丹,万一,那粒‘大还丹’竟是盛放在下一层中,岂不耽误大事,可能会使这古洞埋身,返魂无术的呢?……”

越说,回想当时情况,越觉凶险,不禁心中又惊又惭,飞红满颊,目光如水,那份模样儿,委实娇媚到了极处!

张伏羽看得好不爱怜,忙加安慰的,含笑说道:“华妹千万莫再有所自责,一切皆有定数!大概我自服梁拓老人所赠的‘起死神丹’之后,性命已可保住,脱险出洞,只是时间问题,谁料华妹又喂了一粒武林人物所梦寐难求的‘大还丹’,未免太便宜我了!倒是你那自点心窝之举,太以突然,直到如今,回想起来,还让我暗暗捏着一把冷汗……”

虞本华脸上红霞更艳,娇笑叫道:“伏羽兄,我那一记耳光,出手太重,是否把你……”

张伏羽不等她的话完,便接口笑道:“我是新服‘大还丹’之人,慢说一记‘盖天胡姬’的‘美人掌’,就是凝聚了内家真气的‘摔碑重手’,或‘大力金刚掌’等,也一样禁受得起……”

邓昭一旁听得笑道:“‘摔碑重手’、‘大力金刚掌’等,虽不足惧,但张护法万一遇上‘勾魂指’,或‘五毒阴风手’等,仍须略加注意!因为那等蕴有奇毒的阴邪功力,几乎无孔不入。‘大还丹’虽具益元功能,却不知是否亦兼有祛毒灵效?……”

张伏羽听出邓昭话外有话,扬眉问道:“邓总螺头所说‘勾魂指’,‘五鬼阴风手’等,是哪个黑道凶邪,所炼功力?”

邓昭答道:“是‘勾魂毒女’慕容如月的独门秘技……”

虞本华闻言,蓦地想起姨母“金发嫦娥”独孤月如,与“勾魂毒女”慕容如月,为了“绝情剑客”杜丹,深结情仇之事,心中一动,扬眉问道:“邓总镖头,慕容如月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你突然提起这位‘勾魂毒女’,一定有甚么特别原因?”

邓昭点头道:“根据川东一带的眼线密报,‘勾魂毒女’慕容如月踪迹,近来曾在‘夔门’和‘白帝城’等地出现!故而,我还想和张护法,虞顾问商量一下,本次镖货,是否改走陆道,略为绕行,抑或仍依原计,水径‘三峡’……”

虞本华听得慕容如月踪迹,竟曾在峡口出现,不禁越发为姨母独孤月如担心,秀眉双挑,应声说道:“总镖头别怕事啊,我们原计不变,水径‘三峡’,并请总镖头嘱咐舟夫,要在路过‘巫山’之际,略为拢岸勾留,我要顺便探望一位亲属长辈,并期望事能巧合,就便除掉慕容如月,岂不比单独保镖,来得更有积极意义?至于‘勾魂毒女’,虽然久具凶名,但在伏羽兄的师门三绝艺下,应该不会比那峨嵋古洞中的‘血影丝’,更为厉害难斗!”

邓昭虽然不肯追问,也猜出虞本华要斗慕容如月之举,必有特别原因,遂颔首含笑说道:“好,我去嘱咐船家,遵照虞顾问之命,准备在‘巫山’拢岸,并亲任这趟任务的‘趟子手’,以期与张护法、虞顾问,同舟远游,多亲近一段时光,必获不少教益!……”

计议既定,便立刻开始保镖,邓昭因镖银丰厚,遂不惜花费重赏,雇了最大,最上好的船只,选用了最熟悉“三峡”地势的经验老到船夫,把“大宛汗血马”、“千里菊花青”等两匹龙驹,牵上船去,便即解缆出发。

顺水行舟,速度自快,尤其在船过“酆都”、“万县”、“奉节”,进入“瞿塘峡”口之后,滔滔东去的“长江”,为两岸夹山所束,江面变狭,流势加速,变成了惊涛骇浪的一壑奔流,真使唐代诗仙李青莲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名诗,成了完全写实之句!

虞本华因闻“勾魂毒女”慕容如月曾在“白帝城”现过踪迹,遂于船近“夔门”之际,便对两岸情况,开始注意!

但江流湍急,船行如飞,人在舟中,纵令眼力再好,也无法把一闪即过的岸上情形,一一看得真切。

虞本华原本是期望先遇慕容如月,替姨母“金发嫦娥”独孤月如,未雨绸缪的,除此深仇隐患!但见了峡中地势后,也知停舟艰难,搜寻不易,不必再为船夫们添甚麻烦,只好等到了“巫山”再说。

张伏羽自然更体会得出虞本华亟于向她隐居“巫山”的姨母“金发嫦娥”独孤月如,报告“勾魂毒女”慕容如月在“川东”出现踪迹之讯,故而,邓昭在路经“八阵图”、“白帝城”等胜迹之际,问他要不要稍作勾留,俾加观赏,都被张伏羽笑谢不必。

好在他们因此行收获丰厚,带足了美酒佳肴,就在奔流之中,持杯赏景,也颇令张伏羽眼界大开,胸襟一快!

由于邓昭早作嘱咐,船上水手,又均是一等一的操舟好手,遂于一过“夔峡”,将近“巫峡”之际,便向邓昭请示,要在何处靠岸?

张伏羽目光才注,虞本华便含笑说道:“‘三峡’胜景,我也是初次经游,说不上沿路地名,只知道我姨母是隐居于‘巫山神女峰’左近,邓总镖头请船家们,选择容易拢岸之处,泊舟下碇,让我独自上岸,勾留片刻便可!”

邓昭自然照她所说,嘱咐舟子,舟子们立以高超桨技,顺着江流,使船只拢岸停泊。

在船只停妥之前,虞本华便向张伏羽娇笑说道:“伏羽兄,你有没有注意我的‘独自上岸’之语?”

张伏羽笑道:“我注意到了,但不知华妹为何不要我同去见你姨母?莫非她老人家一向厌弃外人?”

虞本华摇头笑道:“那倒不是,但那箱红货,价值连城,等于是‘嵋山镖局’上下,以及邓总镖头的整个身家性命,决不能出得半点差错!而我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客串保镖,也不宜栽甚跟头,有所失职,你能不坐镇船中,而和我同去‘神女峰’么?……”

张伏羽方一蹙眉,虞本华又娇笑道:“莫要蹙眉,莫要担忧,尽管与邓总镖头,尽兴畅饮!你应该明白‘天山飞侠’狄九公的得意弟子,虽是绝代英雄!‘三环仙子’慕容贞的爱徒,也不会是脓包弱女!区区一个仅仗毒技慑人的黑道凶邪,虞本华一人当之,亦有余裕,何况还加上我姨母独孤月如,功力更颇不俗……”

张伏羽知她心高气傲,不便再有甚么不放心她独自探亲之语,遂想一想,含笑说道:“华妹尽管独自探亲,我遵你所嘱,在船中坐守红货就是!但我要你带件东西,以备万一之用,你却不许加以拒绝!”

虞本华瞟他一眼,嫣然问道:“伏羽兄要我带甚东西?你那‘天禽百解’‘大衍周天神剑’‘乾罡玄震神功’,最具克敌防身妙用的师门三绝艺,我却一样也带不走呢!”

张伏羽失笑道:“我是想起在‘峨嵋’见邓总镖头所用的‘通讯小箭’,有烟有火,效能极佳;想请华妹带两根去,万一有甚事变,随手放起,我便知晓你的踪迹方向,可以及时赶去,打个接应!”

邓昭一闻张伏羽此言,立即取了两根“通讯小箭”,向虞本华含笑递过,并对她传了用法。

虞本华也不推却,称谢接过,立即飞身上岸,娇躯电闪,翩若惊鸿地,隐没在岸上缥缈朦胧的山影雾影之内!

邓昭见张伏羽口中虽不担忧,但目送虞本华婀娜背影,脸上仍是一片关怀神色,遂含笑说道:“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虞姑娘既然艺出威震八荒的‘三环仙子’门下,纵令与‘勾魂毒女’慕容如月凑巧狭路相逢,也不致……”

他的话犹未了,岸上迷蒙雾影之中,突然传来了“当”“当”两响,和一声相当宏亮的“阿弥陀佛”佛号!

那“当”“当”两响,虽是“木鱼”声息,但却令人听出决非普通“木鱼”,而是以镔铁所制……

张伏羽见邓昭闻声色变,遂微扬剑眉,含笑问道:“这声佛号,虽颇宏亮,显出内力甚强!但佛号中,不带慈悲禅机,反蕴凶暴杀气,又以‘铁木鱼’炫示膂力,来人似绝非方外高僧,虽非黑道凶邪,也是个酒肉粗莽和尚……”

邓昭面有忧容,点头说道:“张护法猜得不错,此人是名凶僧,法号‘铁鱼罗汉’,性格粗暴,下手极辣,但一向在‘邛崃’为恶,不知怎会远来‘巫山’?……”

他话方至此,岸上水烟雾影中,已响起凶暴语音,有人咆哮说道:“嵋山镖局居然保起暗镖,走起水路?船上是邓昭么,巧遇佛爷,算你有缘,还不快点献上个三千两五千两来,求佛爷在佛前,上点灯油,保保平安,你所乘坐的这艘破船,就难免要被我五百八十斤重的‘神力铁鱼’,砸它一个稀花烂了……”

邓昭还未答话,张伏羽已面向水烟雾影,发出了“哈哈”大笑。

他并未过分炫示功力,只把笑声维持了个长长不断,清朗得宛若龙吟,略示与凡俗有别而已!

一角灰色僧衣,从雾影中先行出现,跟着便从崖角出现身材高大,面貌凶恶的披发头陀,双手托着一只绝大的“铁木鱼”,目注江边船影,“咦”了一声叫道:“发笑人是哪个胆上生毛,活腻了的小辈?还不快滚下船来,参拜你家罗汉?”

张伏羽摇头一哂,飘身下船上岸,一步一步的,走到铁鱼罗汉面前,向他抱拳笑道:“小人姓张,是‘嵋山镖局’新收留的一名趟子手,我家邓总镖头,因陪客酒醉,难以下船,闻得佛爷要化善缘,特命小人送来,在佛前上点香火!……”

铁鱼罗汉先听对方前来送钱,脸色到是一霁,但发现张伏羽空着双手,不禁讶然问道:“邓昭既愿与酒家结个善缘,叫你送来多少?”

张伏羽笑嘻嘻的答道:“不少,不少,若是仅仅在佛前添点灯油,上点香火,足够维持个三年五载的了……”

他边自含笑答话,边自从怀中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来,轻轻放在铁鱼罗汉双手所托,自炫重达五百八十斤的“铁木鱼”上。

铁鱼罗汉的脸色先是“暴怒”,继是“大惊”,最后竟变得“目瞪口呆”,有些发傻发怔?

他适才宣称,要化邓昭三千两、五千两的“善缘”,谁知这位“嵋山镖局”的“总镖头”,派遣一名新收趟子手,所送下船来的,竟只是根本不成“漫天讨价,就地还钱”比例的区区十两纹银?怎不令铁鱼罗汉为之豹眼环睁,勃然震怒?……

但震怒方起,对方已伸手把十两银子,放在“铁木鱼”上,顿时,那只五百八十斤重的“铁木鱼”,好似突然变得重逾千斤,几乎使铁鱼罗汉膂力难支,双手承托不住的,来个当当落地!

他大惊之下,不肯就此丢人,赶紧气提丹田,把全身内力,叫足十二成的,一齐贯注双臂!

等他力贯双臂,叫足内劲之后,先前“铁木鱼”上所陡然增加的奇异重量,突告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原来情状!

不对,与原来情状,不相同了,铁鱼罗汉的成名招牌“铁木鱼”上,已多了一件东西!假如他未报大数,那么这只“铁木鱼”,和令秤起来,重量应该是“五百八十斤十两”,并至少会比先前,增多了十两纹银的价值!

原来,张伏羽随手一放的十两纹银,如今已深深嵌入“铁木鱼”,嵌得平整无痕,好似浑成一体!

这是甚么力量,这是什么功夫?这便是铁鱼罗汉的那张凶恶面孔,在刹那间,由怒转惊,由惊转为目瞪口呆,发傻发怔,疑入梦境之故。

张伏羽见了对方的神色变化,不禁哑然失笑!

这一笑,又把铁鱼罗汉从疑是梦境中,笑回现实,虽仍瞪起两只“牛眼”,但已凶光大减的,向张伏羽说道:“你,你姓张?是……是‘嵋山镖局’中人?叫……叫作甚么名字?”

张伏羽笑道:“姓张不假,是‘嵋山镖局’中人也半点不差,但名字却不便说!”

铁鱼罗汉喝道:“为甚么?你的名字,见不得人?”

张伏羽摇头笑道:“不是我见不得人,是怕人家见不得我。因为我姓张,是“西汉’时‘留侯’张良之‘张’,名叫‘伏羽’,伏是降伏之伏,羽是项羽之羽,你且想想,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项羽,遇见我尚会降伏!何况你这‘力’既不足‘拔山’,‘气’更不能‘盖世’的莽和尚乎?……”

张伏羽这一掉文,又把铁鱼罗汉脸色掉得为之大变!

铁鱼罗汉脸色,先是小变,后是大变,终于变得和他那只“铁木鱼”又灰又黑,色泽相似的,退了半步,目注对方,失声问道:“你……你叫张伏羽?就是把‘血影教’搅得鸡飞蛋打的‘天山小飞侠’张伏羽么?”

张伏羽颔首答道:“我就是那个张伏羽,虽然艺以‘天山’,但却既不会‘飞’,也不配称‘侠’,我如今吃了镖银饭,是邓总镖头‘嵋山镖局’中的一名趟子手了!”

铁鱼罗汉狂吼一声道:“好,就冲你是‘嵋山镖局’中人,咱家不作这场买卖,放弃伸手劫镖,我们江湖再见!”

交代完场面话后,这位在川中凶威颇著的铁鱼罗汉,便转身向来路雾影之中走去。

张伏羽本就不屑拦他,刚自冷笑注目,突然出人意料的,又起了惊人变化!

所谓“惊人变化”,是在水烟雾影之内,突然闪现一道形如新月,旋飞如电的森冷寒光!

这道森冷寒光,飞行绝快,才一出现,便已飞到铁鱼罗汉身旁,对他盘颈绕了一匝!

先是“铁木鱼”“当当”落地,再是铁鱼罗汉的肥大凶恶人头,被“新月寒光”斩断,脱离颈项,滚落尘埃,再是铁鱼罗汉的大蓬鲜血,后脑子里冲天喷起,最后是这黑道凶僧的恶孽已满尸体,颓然向前仆倒!

张伏羽因认不出那新月形的寒碧刀光来历,目注雾影问道:“是那位武林同道,仗义出手,诛此凶僧?……”

话方至此,雾影中的崖角以后,已走出了“盖天胡姬”虞本华!

张伏羽想不到施展奇形飞刀,杀了铁鱼罗汉之人是她,但在看清虞本华的神色以后,却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虞本华不是去时的从容神色,她柳眉倒剔,杏眼圆睁,一脸都是杀气,玉颊之上,并布满了纵横泪渍!

张伏羽骇然问道:“华妹,你……你是怎么样了?……”

虞本华先到铁鱼罗汉遗尸之前,先拾起一柄宛如新月的奇形弯刀,拭去血污,藏入怀中,方悲声答道:“这贼秃与‘勾魂毒女’慕容如月沆瀣一气,作她爪牙!我姨母于猝不及防之下,已被他们用卑鄙手段害死……”

张伏羽皱眉道:“慕容如月何在?”

虞本华咬牙答道:“那‘勾魂毒女’慕容如月着实手黑心毒,她不单把我姨母‘金发嫦娥’独孤月如害死,并还割下她老人家的头颅,带去陷害另外一位业已封剑归隐的‘绝情剑客’杜丹,我们快请船家赶紧解缆开船,赶到‘宜昌’,交出‘红货’,便倚仗‘大宛汗血马’,和‘千里菊花青’的罕世脚程,赶到‘终南山’去,或许还来得及为那位‘绝情剑客’杜丹,挽回一场莫名其妙的飞来劫数!”

张伏羽曾听虞本华谈过杜丹,与慕容如月、独孤月如等一男二女之间的恩怨情仇,加上见虞本华神情极为悲愤,知她亟于追杀慕容如月,为世除害,并为她姨母报仇,遂如言不再在当地勾留,立命船夫解缆,顺水催舟,赶赴“宜昌”而去。

张伏羽见虞本华用来出手杀死“铁鱼罗汉”的那柄奇形弯刀,式样新奇,锋芒也属绝利,不禁讶然问道:“这柄刀儿的‘弯弯’式样,倒极少见,与邓总镖头所用‘月牙刀’,迥不相同……”

虞本华接口叹道:“这是‘大宛国’的国宝,用五金之精铸造,名为‘新月冷魂刀’,我姨母独孤月如极为心爱,昔年便仗以成名!但如今她老人家既被凶邪害死,连尸骨都化为血水,只剩下这柄‘新月冷魂月’,藏在隐秘所在,未被慕容如月搜去,我立誓就用此刀,诛除慕容如月,才好使我姨母之灵,在九泉略为解恨!”

顺水催舟,船行绝快,不久便到“宜昌”。

张伏羽与虞本华缴了“红货”,平安尽职的,完成了这趟保镖,便向邓昭告别。

邓昭知他们游侠心切,又欲赶去“终南山”,除恶救人!遂也不强留,只是珍重惜别,并坚约两人,他日如侠踪入川,必到“嵋山镖局”,彼此谋一快聚!

张伏羽,虞本华点头笑诺,双双飘身上马,尽速赶赴“终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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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中人一致认为,若要使业已当众封剑归隐,或金盆洗手之人,重起名利之念,再入血腥江湖,简直几乎难于挟泰山而超北海,属于不太可能之事!

但目前却有例外!

“绝情剑客”杜丹自四十三岁,便封剑归隐,退出江湖名利。

但在十七年后,也就是他刚刚度过花甲生辰的第二日,便又从尘封已久的剑囊之中,取出他那柄当年也颇驰誉江湖,锋芒甚利的“灵辰剑”来,骑了一匹快马,奔向距离他隐居之处,约莫二三百里远近的“终南山三柳坪”,去赴一场子夜交手的“生死之斗”!

既已封剑归隐,江湖阅历定丰,而“六十岁”的花甲之年,在智慧暨养气功夫上,也必成熟!

这位够阅历,够成熟的“绝情剑客”杜丹,为何突然会沉不住气,竟在业已当众宣誓封剑的十七年后,再度动剑斗狠?

原因相当怪异,是他突然收到了一份异想天开,使他无法抗拒,必须应邀的别致请帖!

杜丹无妻无子,一人独居,封剑之后,更久绝江湖交游,故而,这一日虽是他的“花甲生辰”,但伴着他度过六十大寿的,不还是一只肥鸡,两斤半肉,几盘山蔬,和半坛白酒而已。

一人独酌度寿,虽然清静,也难免有份淡淡凄凉,到了亥时已尽的子初之际,他所居住的柴扉以外,突然有了些极为轻微的奇异声息!

杜丹虽有酒意,耳力仍聪,双眉微微一轩,向门外朗声说道:“杜某十余年来,只侣烟霞,交游鸥鹭!今夜竟是哪位武林旧友,枉驾登门,还忘不了我这久绝万缘,不沽名利的老无用呢?”

茅屋之外,寂无回响,来人竟不接腔答话。

杜丹心中诧然,忽一举手!

他不是发出什么能够隔墙伤人的劈空劲气,而是施展了火候更高,足以凌空摄物的“接引神功”!

那两扇柴扉,本未闩死,只是虚掩,再受了劲气“接引”,便向内“呀”然而启!

门外,阒然无人,但在门上却悬了一具约莫径尺方圆,似乎并不太重,但也略有份量的圆形华丽锦囊。

杜丹的江湖经验甚丰,他绝不冒失,生恐有甚昔日仇家,突来寻事,可能会在这具锦囊中,暗藏了甚么触而立炸的猛烈火药,或是沾肤断肠的奇异毒物?

故而,他不再施展“接引神功”,凌空吸取那具锦囊,却飘身到了门口,以耳目之力,细察茅屋四外,确知来人确已去远,绝未藏在左近,才放心注目地,对悬在自己门上,来得相当怪异的那具华丽锦囊,加以仔细端详!

谁知不仔细端详还好,这一细加注目之下,杜丹竟全身为之一颤,心中“怦怦”连跳!

锦缎华丽,花样新颖,自然均不足奇,使杜丹心跳身颤的,是用来扎紧囊口,代替丝绳之用的那一束人发!

这束人发,色泽不是玄黑,竟是金黄,发质又柔又细,显然是妇女头上之物。

杜丹盛年封剑,并自号“绝情”之故,并不是在江湖中,碰了钉子,遇上大敌,而是所恋成空,情场失意,才淡尽名心,消沉壮志!

能使他挫于情,冷于情,终于绝于情的自必风华盖代,这位姑娘叫作“金发嫦娥”独孤月如。

很显然,“嫦娥”必属形容,“金发”则定属写实,这位“金发嫦娥”独孤月如的头上,便生得一把极美丽,极罕见的金色长发!

既称“罕见”,自属绝无仅有,才使杜丹有一眼瞥见用来扎紧锦囊囊口的,竟是一束美丽金发,便不禁心神钜震,大大吃了一惊!

秀发既动情,旧爱更关心!杜丹立刻放弃了防爆防毒的心中顾虑,伸手后门上取下锦囊,并立即解去束发,展开囊口。

囊口才开,杜丹的那颗心儿,便“摸腾腾……摸腾腾……”的不住狂跳!

因为,用来束紧囊口的,只是一绺金发,但囊口开后,却现出了大把金发!

杜丹虽然有了“可怕构想”,心头狂跳,也不得不看个究竟?他咬着牙儿,挽住那使他勾起前情的大把柔细金发,怦怦心跳,微微手颤的,取起了囊中之物!

没有错,正是他意料中的可怕东西!

囊中之物,正是长满柔细美好金发,“金发嫦娥”独孤月如那颗轮廓虽存,却因人死颜色已减的项上人头!

虽然,这锦囊中可能有珍贵药物,并经过神奇泡制,使那人头既未腐烂,也无甚血腥气息。但身首既已分离,自必绝了生气,容颜难保温润!

尤其,独孤月如的额上,居然还被刺染了十个黑黑字迹,怎不越发削弱美丽!

这十个看去相当丑恶的黑色字迹是“明夜三更,终南三柳坪会”!

乖乖,这是一封“战书”,也是“奇异人头请帖”!

杜丹业已“封剑”,对于寻常“战书”,一般“请帖”,他必然哂然置之,不作理会。

但对于这件江湖罕见的“人头帖”,他却无法漠然,杜丹注目以下,似乎觉得独孤月如那张已减秀色,已削美丽,已无生气的“死人脸”上,却仍蕴怨气,仍含怒气,仿佛中人暗算,死不甘心,期待自己能尚念前情,为她九泉雪恨!

故而,杜丹未作丝毫考虑,立即取了自己的“灵辰剑”,并带了银钱,先去买马。

不是杜丹业已老迈,也不是这位“绝情剑客”,在封剑归隐之后,荒疏了一身轻功,而是他老谋深算,知道“终南三柳坪”与自己隐居之处,距约二三百里,而向自己送这“人头战帖”的敌人,必然又阴又狠,绝非俗手!

倘若徒步奔驰,不恤体力,则赶到地头,人已劳累,不单难为独孤月如报仇,多半又将在“三柳坪”上,多送掉一条老命!

由于这种考虑,杜丹才特意先赶到距离他隐居地最近的镇集之上,俗中选优的,买了一匹尚称矫捷的马儿代步。

但他上马以后,不过驰约三数十里,便告出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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