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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虞本华见自己把事料错,方自脸上一红,这“白骨峡”中,突起咭咭厉叫,与凄凄鬼哭!……

其实,不是“鬼哭”,而是音调低凄的啾啾“鬼语”!倘若凝神静听,仍可听出说的是……

“邓雄超生前有罪,已正‘玄阴派’规,被‘断魂剑’断头!但死后何辜?却惨被开棺毁尸,莫非这就是正派侠义的行事规矩?哈哈……哈哈……”

虞本华被这措词尖酸的啾啾鬼语,嘲笑得玉颊飞红,抢前几步,走到右面那口棺木之前,冷然发话说道:“楼姑娘不必再装神弄鬼,何妨从棺材中爬起来,向我虞本华兴师问罪,要点公道?”

右面那具棺木中,无人答应,棺盖也未掀起,但却从棺中发出一种听来极为奇异的“嗡嗡”怪响!

虞友华嘴角微撇,哂然又道:“好,就算我中计上当,我来揭开棺盖,以求见识楼姑娘的心机手段?……”

说到“……见识楼姑娘的心机手段……”之际,已取根树枝,搭住棺盖,微凝真力,往上一挑!

棺盖不甚费力,应手挑起,但棺中情况,却极为诡异!

棺中,一无尸体,二无意料中的地雷火药爆炸,三无甚么镖箭针弩等淬毒暗器射出,却飞起了千百点约莫核桃大小,“嗡嗡”带啸的黑色光影!

虞本华与张伏羽,均弄不清楚对方耍的是甚么把戏,不禁心中错愕的神色一怔?……

萧天惠究竟见多识广,稍一注视,失声叫道:“虞姑娘与张老弟小心一点,不要容这些黑色光影上身,这是产自苗疆,中原罕见的‘墨甲虎头蜂’,不单掌力暗器,难于伤它分毫,并还奇毒无比!……”

张伏羽俊目闪光,扬眉笑道:“掌力暗器,纵或难伤,但常言道得好:‘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下岗’,虞本华和张伏羽,既明知有伏仍敢前来‘白骨峡’,总有几分驱鬼修为,降魔手段!小小的千百只‘墨甲虎头蜂’,不算甚么,楼碧玉姑娘若肯现身,张伏羽可以奉请你享用一味极难大快朵颐的‘虎头蜂饼’!”

张伏羽轩眉发话之间,空中奇景忽现!

所谓“奇景”,就是那群几百甚至上千的“墨甲虎头蜂”,从棺中飞出后,本是散成一大片,向虞本华等,幕空飞来!

但如今这大群“毒蜂”,却又由散而聚,渐渐从幕空一片,聚成了墨黑一团。

不过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大群“墨甲虎头蜂”的由散而聚,显非自愿,而是受逼!

而它们似乎正被强劲无形力量,硬给束缚得从四外往中聚合。

萧天惠心头雪亮,知道这种情况,定是张伏羽在施展他师门绝艺“乾罡玄震”神功,强行包网蜂群,只等蜂群被收束得成为实质一团,彼此间已无空隙之际,再加强功力,一绞一压,便成为张伏羽要请楼碧玉大快朵颐的“虎头蜂饼”绝味!

这些“墨甲虎头蜂”,虽是产自苗疆的异种毒物,不畏掌力暗器,但被张伏羽“乾罡玄震”神功的无形内劲,包网住后,却也无法抵抗的,不得不往中聚合。

转瞬间,蜂群已被聚合成墨黑一团,彼此挤逼得连蜂翅都无法张开!

张伏羽知是时候,突发龙吟长啸!长啸声中,微闻“格格”声息,“墨甲虎头蜂”群,由空中“砰”然坠地,毫不动弹,果然成了一只可能真具罕世绝味的“虎头蜂饼”!

虞本华看得双眉一轩,萧天惠却听得双眉一蹙!

虞本华是看见所谓极为凶毒厉害的上千只“墨甲虎头蜂”,不禁又觉高兴,又觉有趣的嫣然一笑,轩起双眉!

萧天惠则因听出张伏羽龙吟长啸的尾声中,似起了低低一“哼”,心知又有蹊跷,不禁长眉微蹙……

就在此时,又起了一声“呱呱”怪笑!

这“呱呱”怪笑,太以凄厉,不似人声,并系起自张伏羽足边的蔓草之内!

张伏羽剑眉剔处,扬手一掌!

大片蔓草石土,被击得四散飞舞,其中并有一条形状十分怪异,色泽宛如草石已被击烂的蛇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是人的笑声,并可以听得出是楼碧玉的笑声,但却不知她人在何处?

笑声收歇,楼碧玉阴森森、冷冰冰的说道:“张伏羽,我佩服你的修为,在你‘乾罡玄震’神功所化无形气网之下,我得来不易的七百多只‘墨甲虎头蜂’,居然硬被挤压成一只‘蜂饼’?但这也恰如我原先预料,换句话说,也就是你终于落入我算计之内……”

虞本华,毕竟年轻,也有点“棋胜不顾家”的心理,听至此处,尚不知张伏羽已中算计的,哂然撇唇,接口说道:“这样说来,你竟故意让那大群‘墨甲虎头蜂’,在空中送死么。”

楼碧玉狂笑答道:“当然,张伏羽既然在空中凝功布网,网住那么多‘墨甲虎头蜂’,又要加强修为,把它们全数压成‘蜂饼’,则其他方面的防范,自然便薄弱难周!何况,他根本料想不到就在他足下草丛之中,早就藏有一条齿力无坚不啮、毒力天下无匹的‘苗疆哭笑蛇’呢?……”

虞本华这时才想起适才张伏羽发怒击草,以及草中果然有条蛇儿,业已被他掌力击烂之事,遂向张伏羽骇然问道:“伏羽兄,你……你刚才真被藏在草中的那条蛇,咬了一口?……”

张伏羽一声苦笑,尚未答话,楼碧玉狂笑说道:“这位‘天山小飞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咬他的蛇儿击烂,这一来,取不到蛇的丹元,我倒要看看所谓武林第一神医,‘仁心扁鹊’萧天惠,是用甚么手段来生死人而肉白骨了?”

虞本华因一来深信萧天惠医道无双;二来更知道他准备用来济世行道的祛毒药物,业已炼成。虽然听楼碧玉说得凶险,心中仍不甚担忧的,向萧天惠含笑看去。

可是她看去时,虽然含笑,但娇靥上所展现的微笑,却立即转为忧疑。

因为,萧天惠的脸上神色,太以沉重!

这份沉重脸色,纵不代表张伏羽必死无救,也显示了那条“苗疆哭笑蛇”的毒力必极奇异强烈,萧天惠纵有特炼药物,仍无绝对治愈把握。

虞本华从萧天惠神色上,看出事情严重,芳心一震,扬眉问道:“楼碧玉,照你说来,‘哭笑蛇’已被击烂,无法取得‘丹元’,我张伏羽兄便必死无救了么?”

楼碧玉得意笑道:“不然,他还有一线生机,就是两个时辰内,对我投降,愿意做我面首,甘为裙下之臣,否则,过了两个时辰,便是我也救不了他,只好眼看在约莫六个时辰以后,一条一条的‘小哭笑蛇’,会把他心肝啮碎,从他肚脐眼中,慢慢钻出……”

说至此处,略略一顿,提高语音又道:“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考虑光阴,到时若愿投降,虞本华和萧天惠便尽管走去,把张伏羽单独留在‘白骨峡’中,不然,你们尽管把他带走,眼看他‘生小蛇’吧!”

话完,万响皆息,“白骨峡”中,一片沉寂,仿佛这刁钻无比的“素手追魂”楼碧玉,业已暂时率众退去……

敌人一走,虞本华便忧疑交集的脱口叫道:“萧老人家……”

但“萧老人家”四字才出,她便自行住口。

因为萧天惠如今正为张伏羽悉心诊脉,看了他脸上那种慎重神情,虞本华哪里还敢加以惊扰?

过了一会儿,萧天惠方诊完脉,缩手失声叹道:“人,固是非常人,蛇也是非常蛇,这桩难题,却叫我怎生解答?”

虞本华听得心中一颤,急急叫道:“萧老人家,你和‘赤心扁鹊’东方大惠合炼的祛毒药,其中含有‘朱红雪莲实’啊,难道竟祛解不了这‘苗疆哭死蛇’毒?”

萧天惠叹道:“这就叫‘药医不死病’啊!……”

虞本华听懂萧天惠语外之意,两行情泪,立刻顺着眼角流下玉颊,悲声说道:“这样说来,我张伏羽兄中的乃是‘死毒’!他……他……他是业已死定的了!”

萧天惠顿足叹道:“这件事儿,令我真觉‘报应无凭,天意难测’!因张伏羽老弟若不是仁心济世,自动取出那两粒‘朱红雪莲实’,给我和东方大惠炼制药物,加强灵效,如今只消自行服上一粒,岂不大厄立解?……”

虞本华与萧天惠两人,一个满脸泪渍,一个满怀忧愤,倒是那位可能从肚脐眼中,往外钻出小蛇的当事张伏羽,反而神色自如,微轩剑眉,含笑说道:“萧老人家与华妹不必过分忧急,死生有命,天道无差!真若张伏羽有甚三长两短,我也会设法尽量多拉上几个凶邪垫背!如今,我对萧老人家和华妹,各有一事相求!”

萧天惠道:“张老弟有甚么事,尽管请讲,我们之间,哪里还用得着一个‘求’字?”

张伏羽笑道:“人纵在任何拂逆情况之下,也应尽量求知,‘苗疆哭笑蛇’之名,晚辈前所未闻,老人家请加指教,让我长点见识!”

萧天惠真佩服张伏羽轻视生死,尚能如此镇定!遂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苗疆异种,世所罕见!啮人之后,必发怪叫,若其声似‘哭’,赶紧急救,或有生望?倘其声似‘笑’,被啮者便告必死无救……”

虞本华又急又气的噘嘴说道:“我不相信,这是鬼话,那有蛇的‘哭笑’之声,可以左右人的‘生死’之理?”

萧天惠道:“这并不是鬼话,原因在蛇有‘雌雄’两体,‘雄蛇’之声似‘哭’,‘雌蛇’之声似‘笑’,而‘雌蛇’之毒,又比‘雄蛇’,重得太多!故凡被蛇啮中,闻得‘蛇’笑之人,往往惨死无救!”

虞本华从萧天惠末后一语的“往往”两字,听出一线希望,立即问道:“萧老人家,你是说‘往往无救’,并不是绝对无救?……”

萧天惠颔首道:“当然不是‘绝对’,直到如今,张伏羽老弟可说还有两线生机……”

虞本华不及等他说完接口叫道:“是哪两线生机?……”

萧天惠应声答道:“一线是降!二线是赌!但‘降’太不堪,‘赌’又太险,遂使我无法拿定主意!”

虞本华一头雾水,蹙眉叫道:“老人家请说得明白一点……”

萧天惠苦笑道:“虎项金铃,系者多半有办法解得下来,张老弟独留‘白骨峡’中,降顺楼碧玉,作她裙下面首,虽然此举不堪,但也不失为一线生路!”

虞本华银牙一咬,几乎把嘴唇都咬出血来,目注萧天惠道:“萧老人家,请教‘赌’的一途?”

萧天惠道:“十赌九险,我所炼祛毒药物,当然有效,怕只怕,以两粒‘朱红雪莲实’,分散于千百粒丹丸之中,再对抗‘苗疆哭笑蛇’这等罕世奇毒,药效会微感不足!故而,我们若拒绝楼碧玉招降之语,全都离开‘白骨峡’,万一注儿下错,输却赌局,便要眼睁睁的看着张伏羽老弟孕蛇砲腹,死得其惨无比!”

虞本华咬牙听完,目注张伏羽道:“伏羽兄,命是你自己的,由你自己决定,你是愿‘降’,愿‘赌’?”

张伏羽仍然神色自若,含笑答道:“此事的决定权,并不在我,恰好却在华妹!你如果不相信我的人格,我就选择‘赌’的一途,宁甘在‘赌败’之后,生上一窝‘小哭笑蛇’给你看看!……”

虞本华听得心酸,含泪问道:“你要我相信你甚么人格?”

张伏羽轩眉答道:“张伏羽此身可杀,此节不屈!我无论在任何威胁下,都不会成为楼碧玉的裙下面首,但口头上的虚情假意,却不妨大家你虞我诈,演演戏儿!华妹若相信我有此节操,张伏羽便先‘真赌’,后‘诈降’,两条路儿,拼命同时走去!等萧老人家给我服下了,可能有效也可能力弱的药物以后,你们便远离‘赌徒’,离开‘白骨峡’去往‘开封’东方大惠的‘回天庄’中,等待讯息,看看我这真赌假降之策,与楼碧玉的‘棺中藏蜂’、‘草内藏蛇’毒计,究竟谁胜谁败?”

虞本华在张伏羽侃然发话之际,业已打好算盘,故而等他语音一住,便立即说到:“伏羽兄,你问得多余,我怎会不相信你的人格?何况‘其孽在楼’,似乎数也前定,我应该让你单独与楼碧玉周旋周旋,或吉或凶的,消应掉这场前定孽果!不过既然想‘赌’,我建议萧老人家,要给你多带一点‘赌本’!”

萧天惠领会出虞本华的心意,看她一眼说道:“虞姑娘,是不是想叫我给张老弟多服一些药物?……”

虞本华点头道:“反正老人家的药物,炼得多啊!一粒若嫌力薄,服上个三粒五粒……”

萧天惠连连摇手,截断她话头说道:“药物之服,务求恰当,不能以多为胜,往往过犹不及!依我看来,张老弟最多服上两粒,这‘赌局’的‘究竟胜败’,仍在冥冥天心!……”

话完,立即以两粒新炼祛毒丹丸,喂给张伏羽服下。

喂完药物,立向虞本华道:“虞姑娘,我们究竟……”

虞本华根本不需考虑,也不等萧天惠往下再问,便神情相当自然的,接口说道:“我们走吧,不单立即退出‘白骨峡’,并绝不在这左近逗留!因为,若不赶紧回转‘开封回天庄’,那位东方大惠可能会焦急不堪,担心我们会出甚差错,全变作北邙鬼物……”

“北邙鬼物”四字出口,她已把言语改成行动,立即举步向“白骨峡”外走去。

萧天惠见她竟能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毫不留恋,不禁点头暗赞,遂向张伏羽含笑说道:“张老弟,我虽觉药力稍嫌不够,但却深信‘吉人天相’之谚,老弟好自为之,我们在‘开封’的‘回天庄’中等你!”

话完,这位“仁心扁鹊”,也转身出峡,并赶上了走得本不太快的虞本华。

虞本华出得“白骨峡”后,果然绝不逗留,丝毫不曾流露出她对张伏羽的安危,以及楼碧玉业已公开声明,要张伏羽作裙下面首之事,有甚关切为难神色?……

等到距离一远,几乎快出“北邙山”范围之际,萧天惠见虞本华把脚步再度放慢,方发话叫道:“虞姑娘……”

虞本华目光微侧,对萧天惠看了一眼笑道:“萧老人家是不是由于我对张伏羽兄不太关切,而觉得有点奇怪?”

萧天惠道:“我当然知道虞姑娘不会不对张伏羽老弟关切,只是在想能使你毅然离去的坚强信念,是来自……”

虞本华接口道:“信念是来自两方面的,不在乎楼碧玉的无耻纠缠方面,是深信我张伏羽兄具有不可能与荡妇淫娃,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

萧天惠点头道:“我也有同样看法,张老弟绝非会‘屈于威武’,或‘惑于色欲’之人……”

虞本华扬眉又道:“不在乎张伏羽的中毒情况方面,是深信老人家医学通神,和灵药有效……”

刚才,萧天惠是听得连连点头,如今,却听得连连摇头,蹙眉叫道:“药物虽然有效,却因‘蛇毒’太重,药力便相反嫌薄,纵令尽量多服,亦不济事!虞姑娘既深信我的医道,难道不曾听清我在为张老弟诊脉后,所作的情况判断?”

虞本华笑道:“我当然听得清啊!但我认为老人家多半是将计就计故意说给楼碧玉听去的诈语!两粒灵丹入腹,张伏羽兄定必‘蛇毒’立祛,静等那业已进过一次棺材的‘毒手追魂’楼碧玉,自己使自己上当的,于得意洋洋之下,寻上太岁,第二次真正进棺材了!”

萧天惠苦笑道:“我生平从未说过诈语,那些全是实话!由于‘苗疆哭笑蛇’,本就是蛮荒异种,其毒极重,而楼碧玉于饲养之际,可能又喂以特殊奇毒?故而慢说两粒特炼丹药,纵令一下服上二十粒,也无法使张老弟腹中的奇毒尽祛!”

虞本华听得全身发软,竟无力举步的,花容变色,坐在了路旁石上。

萧天惠见状,想要加以安慰,却又苦无适当词句。

虞本华秀眉剔处,口中突发长啸!

本是静夜深山,一片沉寂,虞本华这一发啸,居然被她啸得立即热闹起来。

所谓“热闹”,是起了连续马蹄之声,远远并现出了一白一青的两条马影。

虞本华见自己的“大宛汗血马”,和张伏羽的“千里菊花青”,业已闻啸赶来,遂立起身形,向萧天惠叫道:“萧老人家,我好急啊,一切顾虑,均可撇开,我们上马走吧!”

说话之间,马影已近,虞本华腰肢一拧,便上了“汗血驹”的马背。

萧天惠也边自跨上“千里菊花青”的马背,边自问道:“去‘开封回天庄’,也无非等待讯息,并不急……”

“急”字才出,虞本华便急急接道:“我是急于转回‘白骨峡’啊!既然萧老人家刚才说的乃是真话,我对张伏羽兄的安危情况,怎么放得下心?既然他品格高尚,决不会向楼碧玉的裙下投降,如今岂不就快生小蛇了?我宁可心碎肠断的,目睹这等人间惨事,也不能逃避,应该赶回去,在……在……在他死前,拉……拉着他的手儿,陪他伴他,并于他死后,立即殉情,不舍伏羽兄,在‘枉死城’中,过……于寂寞!至于这匹‘大宛汗血马’,和‘千里菊花青’,就只好拜托老人家代为继续豢养,或是在明年三月三日,观光‘积石山向天湖’大会之际,还给我师傅和狄师公吧……”

虞本华虽是洒脱侠女,但说到心酸之处,也自双睛湿润的,几乎语不成声!

萧天惠凄然一叹,仍自无词可慰。

因为,事到如今,倘若再说那些“吉人天相”等空虚之语,只有导致反感,无甚实用。

“大宛汗血马”是罕世龙驹,虞本华又是心急催骑,哪消多久,便又回到了“白骨峡”口,但此时长夜已过,曙色业已大透!

在如此情况下,虞本华仍然爱马,生恐“白骨峡”内,有甚意料不到的强烈危险?她是在峡外下马,对业已通灵的心爱龙驹,略作言语和手势嘱咐,再与萧天惠步行入峡。

入峡,毫无警兆,但到了先前“棺内藏蜂”、“草中藏蛇”之处,却令虞本华目瞪口呆,花容一再变色!

并不是楼碧玉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施展了甚么令他们难测难防的凶谋毒计,而是那位“天山小飞侠”张伏羽,居然不见人影,失去踪迹!

虞本华与萧天惠二人,在当地先加仔细察看。

除了昨夜张伏羽于击烂“苗疆哭笑蛇”时,曾发一掌,翻起少许土石的迹象以外,看不出曾发生过任何打斗!……

然后,是叫……

萧天惠叫了百十声的“张老弟……”,虞本华叫了更多声的“伏羽兄……”

但空山蔓草之间,哪里有丝毫反应声息?

虞本华目中含泪,向萧天惠叫道:“萧老人家,我伏羽兄呢?他……他……他就算死了,也该有尸,并应该生出不少条小的‘苗疆哭笑蛇’吧?”

萧天惠无法答话。

因为,根据目前情况,张伏羽显已落入楼碧玉的掌握之中……

无论是张伏羽心甘情愿的,降伏在楼碧玉的裙下,随她去充当面首,出卖灵魂;或非心甘、不情愿的,硬被楼碧玉用霸王手段掳走,都可能对虞本华打击太大,不是她所能接受!

但萧天惠并不这么说,虞本华却仍不得不这么想……

故而,虞本华在勉强定了定神以后,又向萧天惠叫道:“萧老人家,我因为太关心,方寸已乱,请你判断一下,张伏羽兄究竟是业已遭难,还是落入楼碧玉的手内?倘若遭难,何以尸骨不见,倘若落入楼碧玉的手内,则是被人强掳,抑或出于自愿?……”

常言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萧天惠在眼看虞本华业已伤心颇甚之下,自然是采取比较能使她接受的缓和看法。

他佯作微一寻思,方缓缓说道:“双方既结大恨,楼碧玉暨邱阴代其余门下,决无仁厚心肠为张老弟料理身后之事,此处一无遗尸,二无痕迹,则张老弟业已遭难的预测,便根本不能成立!”

虞本华闻言,也觉张伏羽不似已死,遂愁怀略减的,扬眉又道:“这样说来,伏羽兄是落在楼碧玉的手内,实验了狄师公与麻太虚老人家偈语卦语中的‘其孽在楼’四字!但老人家认为我伏羽兄是心甘情愿的跟随楼碧玉而去?还是硬被掳迫的呢?”

这回,萧天惠是毫不思索的应声答道:“当然是硬被迫掳的啰!因为此事若出于张伏羽的心甘情愿,他至少也有机会,能在此地留些暗示迹象,以防我们寻来时,会不明真相而过度焦急!”

这几句话儿,居然颇有力量,使虞本华越听越觉解颜,并在愁苦渐减的娇靥之上,渐渐有了笑意!

直等萧天惠话完,她果然嫣然笑道:“我明白了,老人家,我们走吧!……”

萧天惠见她业已回身走往“白骨峡”口,遂一面随行,一面加以赞许道:“虞姑娘真是一点就透,并居然如此拿得起,放得下……”

虞本华接口笑道:“我既被老人家点破,知道张伏羽兄不是硬被迫掳,而是心甘情愿的随楼碧玉同去,哪里还会有甚么放不下的?……”

话方至此,萧天惠便皱眉叫道:“虞姑娘,你……你……你听错了吧?我是说此地既未留下任何暗示迹象,显然张伏羽老弟定是被迫,非出自愿……”

虞本华边自举步,边自摇手接口说道:“萧老人家,我要修正一下,张伏羽兄一来修为甚厚;二来体质又佳;三来在‘峨嵋古洞’以内,又曾转祸为福的,巧服圣药‘大还丹’。故而,他若被强迫掳却,至少也稍有抗拒之力并会为我们留下一点暗示!但发出于自愿,却因我与他两心早通,便根本用不着再留甚么暗示迹象的了!”

萧天惠愕然道:“两心早通?此话怎讲?……”

虞本华答道:“就是伏羽兄要我相信他的人格,我也有此信念……”

萧天惠听至此处,接口问道:“既然你有此信念,怎又认为张老弟是心甘情愿?……”

虞本华笑道:“老人家忘了,伏羽兄所说过的。先真赌,后诈降么?他既有‘情操’,更有‘硬骨’,决不可能被人用强迫手段逼走!此举既出自愿,便是虚情假意的,要和楼碧玉斗斗心思,演出好戏!我们虽无眼福,目睹这场妾意虽然如绵,郎情却未必如水的精彩热闹经过!却可能颇有耳福,且去等待这出好戏男主角的亲身经历报告!”

说话之间,业已走出“白骨峡”口,虞本华招来马匹,便飘身上了她心爱龙驹汗血马的背上。

萧天惠也上了“千里菊花青”的马背,向虞本华笑道:“我们如今是去‘开封回天庄’么?”

虞本华点头笑道:“一来,东方大惠关心‘北邙’之会,应该使他赶快释怀;二来,我们第一次离开‘白骨峡’时,也与张伏羽兄约定,是去‘开封回天庄’中等他。若是我们路上迟延!竟由伏羽兄早到,岂不要使他替我们白担心么?”

萧天惠觉得纵令张伏羽与楼碧玉的这场假凤虚凰好戏,演得精彩,并获得理想结局,但也必有千般辛苦,百般曲折,哪会像虞本华想得如此轻轻易易?……

但他怎肯打断虞本华的如意算盘,只有顺着她话头笑道:“虞姑娘说得对,我们不可再旁生枝节,直接前去‘开封回天庄’吧!好在龙驹蹄快,不可能比张伏羽老弟到得晚的……”

话虽如此,但虞本华仍颇心急,一路上居然抖缰加鞭,不住催马!

才到“开封回天庄”附近,便远远望见那位由“黑心扁鹊”东方不惠修成正果,如今改叫“赤心扁鹊”的东方大惠,负手站在庄外,向自己来路,也就是“洛阳”方向,展目眺望。

虞本华的马快先到,东方大惠对她和随后下马的萧天惠看了一眼,诧声问道:“张老弟与武当松月道长呢?是在后面,还是另往别处?”

虞本华频频催马之意,就是想问张伏羽是否已有讯息?但听了东方大惠之言,遂知不必开口的,苦笑答道:“松月道长,已回武当,张伏羽的行踪,则说来话长!反正这次‘北邙’之会,出人意料的事件,太多,我与萧老人家,生恐东方庄主挂念,赶路饥饥,且进庄吃喝一点,再细叙吧!”

东方大惠闻言不禁失笑,好在计算时日,知晓萧天惠等,即将归来,早已准备接风,故而入庄进堂不久,丰盛酒宴,立刻送上。

萧天惠于饮啖之间,把“北邙”各事,向东方大惠一一细述,但有关措词,仍相当谨慎,以避免过分刺激虞本华的情绪。

东方大惠静静听完说道:“那‘苗疆哭笑蛇’,虽称绝毒,但内有‘朱红雪莲宝’的祛毒丹丸,应仍有效才对,萧兄喂给张老弟连服两粒,毒仍未解,莫非楼碧玉于豢养‘哭笑蛇’之际,又替蛇儿加了料么?”

萧天惠点头说道:“东方兄所猜,一点不错,我在张老弟全力对付空中毒蜂,一时疏神,致被草内所暗藏的‘哭笑蛇’啮中以后,为他诊察脉象时,便发觉楼碧玉定是用特殊食物,豢养‘哭笑蛇’,以致张老弟所中毒质,十分复杂,不是仅凭两粒丹丸,便可祛毒生效,化劫消灾!”

虞本华听得秀眉双蹙问道:“这样说来,竟成了‘解铃必须系铃人’了?伏羽兄的命运如何,全看他这出戏儿,唱得是否精彩而定?”

萧天惠苦笑道:“祸福或由天注定,吉凶仍看剧中人!我唯一所系念的,就是那‘素手追魂’楼碧玉,太以凶狡,张老弟若与斗力,固属必胜,若与斗智,则……”

东方大惠见虞本华的双眉听得越皱越深,遂赶紧接口笑道:“萧兄,关于这互相斗智的优劣高下问题,小弟与你有不同看法!”

萧天惠诧道:“东方兄难道竟以为张伏羽老弟竟能比‘素手追魂’楼碧玉还要来得刁狡?……”

东方大惠饮了一口酒儿,大笑说道:“若论心计刁狡,自然是张老弟居于下风,但我却觉得他占了两项便宜,故而情况又当别论!”

虞本华急急问道:“东方庄主请加分析,我张伏羽兄,是占了那哪两项便宜?”

东方大惠笑道:“第一,张老弟出身名门正派,业已誉传四海的光明侠士,平素决不善于用甚太深心机……否则,他又何至于只顾空中,忘了脚下,致中了楼碧玉的阴谋毒计,被草中藏蛇,咬了一口?……”

虞本华点头道:“这倒全属事实!东方庄主是认为楼碧玉是遇诈越诈,遇刁更刁之人,她面对张伏羽兄这等光明侠士,反而会略淡戒心?……”

东方大惠笑道:“尤其张老弟是先中奇毒,被迫投降,情况岂不越发来得逼真?故而,我认为只要张老弟运用得宜,不露出太明显的迹象,便有相当机会,足可反败为胜,使那刁狡阴毒无比的‘素手追魂’楼碧玉,在恃胜而骄,志得意满的情况下,忘了张老弟疏神中计的‘前车之鉴’,反而自食恶果!……”

萧天惠刚才几句话儿,使虞本华听得眉头深蹙,东方大惠的这几句话儿,又使她听得眉腾慰色,目朗英风,连连向这位世故较深的“赤心扁鹊”,不住斟酒为敬!

东方大惠喝得兴起,向萧天惠笑道:“萧兄,反正我们要在此等张伏羽老弟脱险惩凶的捷报好音,然后再彼此联袂,行道江湖,则不如利用这段光阴,倾小弟‘药库’所有,多炼一些各种灵药,以备江湖中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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