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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有好风景。

三月,是好时光。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春”,这是诗中的“江南三月”……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是文中的“三月江南”……

武侠小说则离不开刀光剑影,撇不掉儿女英雄,难道也和甚么“江南三月”,或“三月江南”有关么?

有的,时光,属“三月”,地点是“江南”!

而且,本文中的“三月”,并非泛指时序流光。

它有更专门的意义,指的是三位叱咤风云,一跺脚能使江湖乱颤的绝代武林人物!

诸葛朗月,夏侯孤月,淳于冷月。

前两人是男,后一人是女。

诸葛朗月是白道大侠,夏侯孤月是黑道巨魔。

淳于冷月则是性情极为怪僻,行事忽魔忽侠,但凭一时好恶,既有盖世艺业,又具绝代容光的神秘娇娃!

三月。

这次的“三月”两字,不是指诸葛朗月,夏侯孤月,淳于冷月等睥睨当世的三大绝代高手了,是指真正的时序流光。

“莫千山”的“流云谷”中,定于“三月十五”,举行一场武林中万众瞩目的“星光月影大会”。

“星光月影”之名,起得蹊跷,顾名思义,这场大会的开始时间,定然不在日正当中,而在余霞匿彩,夜网四垂的晚间。

或“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的星月灿烂深夜!

猜是猜得差不多了,“三月十五”正是一个蟾辉极朗的月满之夜,但所谓“星光月影”,却还意有专指!

这是武林盛会,“月影”显然是诸葛朗月,夏侯孤月,淳于冷月等三大武林高手的影子吧!

但“星光”之意,是否有点晦涩,耐人寻味?

不晦,常言道:“星星跟着月亮走”,凡属见闻稍广的江湖人物,都知道“武林三月”的身边,还有“武林七星”。

诸葛朗月的身边,有一颗星,那是他至交好友,也是他过命酒伴,“天星圣手”东方曙。

夏侯孤月的身边,有三颗星。

那是他所创“孤月门”中,执掌内三堂的三位门主,“冷面杀星”景独曜,“夺命飞星”鲍三通,和“黑煞丧门星”娄一鹤。

淳于冷月身边,也有三颗星,“流星红线”吴小青,“星河神剑”公孙二娘,“星环玉女”楚飞香。

吴小青是她的婢女,公孙二娘是她的乳媪,楚飞香则是与淳于冷月要好得蜜里调油的红闺挚友。

“星星”既然跟着“月亮”走,则它们的光芒、身份,或修为、功力,自然不能与“月亮”相侔。

但所谓“武林七星”的威风、名气,却偏偏比“武林三月”,更能使江湖震动!

这原因并不难解,在于“月影”不常出现,“星光”却常现江湖!

明乎此,便知道这场定于“三月十五”,在江南莫千山流云谷中,召开的“月影星光大会”,一定轰动江湖,够热闹了!

不仅“武林七星”,必闪星光,甚至连“武林三月”,都可能不吝他们难得一现的“神秘月影”,给人瞻仰瞻仰!

把“星光月影大会”,介绍得够详尽了么?

不,不够,画龙尚未点睛,大会的主人是谁?

请帖上,并未署名,只画了一座山谷,谷中满布厚厚流云,却又有掩饰不住的金色光芒,从厚云中穿射而出!

这是甚么意思?难道此人竟狂妄得藐视“月影”、冷淡“星光”,以云后深藏的“太阳”自命!

江湖事,往往使是如此!

越是狂妄得离了谱,越是会有人感觉兴趣!

何况,请帖上还说明了“莫千山流云谷”左近一带,最近每逢朔望,辄有宝气上腾。

据说百余年前,方外奇侠晓月头陀,暨星云庵主所遗藏的“新月钩”、“天星帚”、“河岳流云剑谱”,以及“九阳神功”等几桩神兵宝箓,已到出世之期,特邀有志群豪,藉与会之便,一试因缘。

甚至于,便将这几件宝物,合力搜得,奉赠大会上功力出众,鳌头夺尊之人,作为公贺礼物!

事情越来越明白了!

谁若能在这“月影星光大会”之上,艺冠“三月”,威震“七星”,再获得甚么“新月钩”、“天星帚”、“河岳流云剑谱”,以及“九阳神功”等神兵宝箓,岂不便傲视江湖,成为高出于星月以上的“太阳”人物!

三月十三日了……

距离“莫千山流云谷”口,约莫十里之遥,一座峭拔孤峰的山道旁,有家约莫只有十数副座头的竹搭简陋酒店。

这时已来了几位从各处赶凑热闹的武林好手,但慢说谷口“玉钟”,便连那具“金钟”的清脆声息,也从来不曾响过。

这时,“流香谷”内的“百花楼”中,正有一桌盛筵!

虽然,酒美,肴丰,可称得上是一桌盛筵,但享受这桌盛筵的人数,却嫌太少,一共只有三个。

三个人中,是两主一宾。

主人是自称“流云谷主”风太狂,又号“流香居士”的一位银袍金面之人,和他的总管高晶。

宾客则是一位衣衫比“天星圣手”东方曙还要褴褛,神态还要雄健,盈腮须髯,还要虬结。

年龄也还要大上几岁,顾盼生威的黄衫大汉。

这黄衣大汉自称“卧龙醉客”,又号“三五当头”。

在举起巨觥,连干了约莫六七斤奇香烈酒之后,乜斜一双虎目,望着“流云谷主”风太狂,皱起浓眉问道;“风谷主,你在‘莫千山’中,选的这片所在景色着实不错,但一会‘流云’,一会‘流香’,为何不予定名?到底是叫……”

风太狂的一身银衣,相当潇洒,但那张金色面孔,显然是经过了特别易容,绝非他本来形相。

他听至此处,不等卧龙醉客话完,便接口笑道:“等‘星光月影大会’以后,便可以定名了。

“假如‘月’不能留,‘星’不能聚,在下一片苦心,成为风流云散,此谷当然应名‘流云’!

“否则,倘若‘孤月独朗,三星耀户’,则‘流香’武林,万派尊霸,又不妨狂妄一些,称之为‘流香谷’了!”

当!……

他们在“百花楼”中,话方至此,楼外谷口方面,突然传来了这“当”的一声清脆的钟韵!

那位总管高晶,神色一震,失声说道:“会期快到,更然不断有罕世高手驾临,这又是哪位武林豪俊,施展绝技,能在谷口击响了高悬两丈以上,第二具‘金钟’?”

卧龙醉客呵呵笑道:“但愿此人施展的真是武林绝技,不要像我一般,耍些骗吃骗喝的无赖手段!”

原来,这位自称外号“三五当头”的卧龙醉客,刚才在“流云谷”口,并非凌空弹指,他只是“咳嗽”一声,仰头吐出了一口黏痰,把高悬壁上两丈左右的那具“金钟”,击得“当”然生响!

虽然此举有点突兀,但浓痰一非兵刃,二非暗器,却也不能说这位卧龙醉客,所为不合规定!

故而,风太狂在得报之下,仍按预定礼节,在“百花楼”中,立设盛筵,由总管高晶,和自己亲自接待,才成为“一宾二主”的微妙画面!

如今,“金钟”居然再响,风太狂遂站起身形,向他“流云谷”的总管高晶,微施眼色说道:“高总管,你且在‘百花楼’中,奉陪‘卧龙’贵客饮酒,我去谷口看看,倘若又来了甚么绝世高人,便请至此处,一并款待。”

高晶仿佛从风太狂的眼色之中,获得某种暗示,立即为卧龙醉客执壶布菜的,十分殷勤劝酒。

卧龙醉客见风太狂业已下楼,遂把高晶刚替他斟满的一巨觥美酒,饮了大半,狂笑说道:“有趣……有趣……”

高晶笑道:“甚么有趣?卧龙贵客是觉得酒儿有趣?还是菜儿有趣?……”

卧龙醉客把嘴角微披答道:“酒味淡淡,菜色平平,我是觉得高总管和风谷主的名儿起得有趣!”

高晶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卧龙醉客笑道:“大名是个‘晶’字,三日高悬之下,区区‘星’‘月’,自告黯然无光。

“风若太狂?云雾亦必吹散,江湖间则立起无限波浪!故而,我觉得两位的姓名,起得高明,起得有趣。

“后日那场‘月影星光大会’,根本无须再论技争雄,已经摆明是万派齐尊‘流香谷’的局面了!……”

他的话方至此,“百花楼”外,响起风太狂的声音,接口笑道:“贵客好丰富的幻想,好犀利的口才,但你的姓名,也有趣啊!

“‘卧龙’向与‘诸葛’有关,‘三五当头’,更正属‘月朗’之期,莫非你这真人不露相的‘卧龙醉客’,就是被当代江湖人物,视为拔尖儿的武林第一高手‘诸葛朗月’?”

不被风太狂叫破,还未觉得。

这一被风太狂叫破之下,高晶着实认为这号称“三五当头”的卧龙醉客,确与“诸葛朗月”,发生了莫大关联!

尤其,他们双方互以对方姓名,作为谜面猜测,可说恰好是针锋相对,语妙千秋。

倒想看看刚才还词锋咄咄逼人的这位吐了口黏痰,声响第二具金钟的粗豪怪客,还有甚么古灵精怪的花样可出?

高晶正在暗佩自己的风谷主之际,风太狂业已陪了一位年龄约莫三十四五,身躯雄健,虬髯如戟。

看去极具男子英武气概的青衫大汉,走进“百花楼”来。

卧龙醉客自动提壶,把面前三只巨觥,一齐斟满,“呵呵”怪笑道:“对名满江湖的‘武林三月’之中,在下一向慕的是‘诸葛朗月’,恨的是‘夏侯孤月’,爱的是‘淳于冷月’她。

“想不到在这‘流云谷’内,居然有人会把我当成了‘诸葛朗月’,真是无上快事,莫大荣宠,虽然无人对我敬酒,我也要自浮三大白!……”

“自浮三大白!”一语才出,那三巨觥美酒,好似根本不曾经过咽喉的,便已全到了卧龙醉客腹内!

风太狂目注卧龙醉客,微微一笑,侧顾高晶说道:“高总管,替我再斟四巨觥酒!”

谷主有令,总管焉敢不遵?

高晶立刻又浓香四溢的,斟满了觥中美酒。

风太狂等高晶斟满了四巨觥酒以后,向卧龙醉客笑道:“我向尊客请教三件事儿,介绍一位朋友,便以这四觥美酒,为敬如何?”

卧龙醉客喝到如今,至少已有十斤左右的烈酒下腹,但仍无丝毫醉意,酒兴极浓地,轩眉点头答道:“好,好!”

“我并猜得出来,风谷主三件事儿之中,第一件多半便是要问我,为何在‘武林三月’之中,慕的是‘诸葛朗月’?”

风太狂暗惊卧龙醉客的反应奇敏,颔首笑道:“愿闻其故?请教高明!”

卧龙醉客伸手指着面前斟满美酒的四只巨觥笑道:“恰如这酒觥之数,我仰慕‘诸葛朗月’,是有三大理由,一大条件。

“三大理由乃‘姓好,名好,人好’!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古今谋士之中,谁不齐慕‘诸葛?……”

风太狂不得不表同意地,点头笑道:“我同意这种说明,武侯功高,丞相名重,连‘小说’,带‘戏剧’,都极力捧‘孔明先生’的场,‘诸葛’二字,确实是个‘好姓’……”

卧龙醉客又复笑道:“蟾影中天,流辉寰宇,三生圆相,万古净因,镜展秦宫,珠沉汉斗,招来在手,望去当头!‘朗月’二字,何人不慕?那个不尊?难道不是‘好名’?”

风太狂无法驳斥卧龙醉客所作赞美“朗月”的大堆词汇,只得神色尴尬地。

他苦笑说道:“对,对,好名……好名,姓也好,名也好,但是‘人好’之说,却又怎解?”

卧龙醉客目光微注坐在自己与风太狂之间,刚刚被他迎进“百花楼”的那位虬髯青衫大汉,应声答道:“对于‘好人’二字,似乎无须解释的。

“因三山五岳,八荒四海之间,几乎无人不知‘诸葛朗月’是肝胆照人的‘白道大侠’!难道‘白道大侠’不算‘好人’,要‘黑道巨魔’,才算‘好人’?”

风太狂显然是相当潇洒,辩才无碍之人,但遇着理路清晰,措词坚定得无可摇撼的卧龙醉客,却又相形见绌,辩才有碍起来。

理屈词穷之下,只得苦着脸儿,皱着眉儿说道:“高明,高明,‘姓好,名好,人好’等三大理由,均已请教,如今我再请教卧龙兄仰慕‘诸葛朗月’的一大条件,又是甚么?”

卧龙醉客笑道:“他引人仰慕的一大条件,就是‘神秘’二字,‘真人岂易相识?’‘神龙’贵在入云!

“倘若‘诸葛朗月’,像我这卧龙醉客一样,镇日江湖落拓,会轻易跑到‘莫千山,流云谷’来,吐口黏痰,骗些酒肉吃喝,便成为‘下三滥’,不值半文钱了!”

风太狂因对于第一项问题,业已无可再问,双眉一挑,目闪神光,朗声说道;“答得巧,答得高,‘诸葛’虽属高士,‘卧龙’亦非俗客,对于这第一觥酒,我风某人是由衷奉敬!……”

语音顿处,伸手隔空遥指,四巨觥并列美酒的最左面一觥中,便激起一线酒泉,带着凛冽奇香,向卧龙醉客的面门口鼻之间飞去!

风太狂此举,蕴有双重用意,一来炫耀自己的玄功内力修为,表示堂堂“流云谷主”,绝非尸位素餐,毫无实学之人。

二来也考较考较这卧龙醉客的功力究竟到了甚么地步?看他对自己这以内力逼激的“飞泉敬酒”,用甚么方式接受?

例如只是张口相承,来个鲸吞下腹,便未免俗气,落了下乘,使自己在这席“百花楼”中盛筵之前,多少占上风,捞回一点面子!

常言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卧龙醉客处理这“飞泉敬酒”所用手段,居然相当高明,更极为别致。

迥出风太狂、高晶,以及同席那位尚未经介绍姓名的青衫虬髯大汉等三人意料之外。

卧龙醉客一未张口,二未避席。

他只是目注那线向自己面门凌空飞来的奇香凛冽酒泉,微笑说道:“一觥一觥的喝起来,既不过瘾,也太麻烦。

“且等风谷主把三件事儿,和一位朋友,都询问介绍完毕,我再四觥敬酒,牛饮鲸吞地,一齐喝吧!”

说到“一齐喝吧”的最后一语之际,那线奇香酒泉,突在空中过着了无形障碍,但却并不下坠。

只是略为转向,以弧形飞回原来巨觥之中,仍然满满连半滴均未有所糟蹋!

这一手,外行人看来,似乎并不十分精彩,但却使内行人十分惊心!

风太狂与高晶,都是内行人。

他们知道这位卧龙醉客,着实不简单,在“太乙气劲”,暨“无形罡炁”等上乘玄功方面,修为已到了相当高深境界!

“我所要请教的第二件事儿,卧龙兄也应该早就猜得出来,就是你对‘武林三月’之中,为何恨的是‘夏侯孤月’?”

卧龙醉客失笑道:“我不单早就猜得出来,也等于在第一次赞慕‘诸葛朗月’、‘人好’之中,早就回答过了!……”

风太狂,高晶等方自一愕。

卧龙醉客又复笑道:“五岳三山,八荒四海之间,谁都知道‘诸葛朗月’是肝胆照人的白道大侠。谁也都知道‘夏侯孤月’是行若豺狼,心如蝎的黑道巨魔!

“试问风谷主,下面的理由还用得着多么话么?假如我不慕白道大侠,岂非忘了先圣‘见贤思齐’之旨?

“假如我不恨黑道巨魔,岂非也身上沾了邪气,心中染了魔气,与夏侯孤月,成为一丘之貉!”

风太狂听得苦笑说道:“经卧龙兄如此一说,你对‘武林三月’之中,为何爱的是‘淳于冷月’一事,我便根本不必问了……”

卧龙醉客笑道:“确实不必多此一问,武林三月之中,只有‘淳于冷月’是女人,是既有盖世艺业,又具绝代容光的‘神秘女人’!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人好好色,理之常情,我爱‘淳于冷月’,绝对正常!若爱‘夏侯孤月’,便成‘丧心病狂’。

“倘爱‘诸葛朗月’,也属心理变态,故对其他武林二月,我用了一个‘恨’字,和一个‘慕’字。

“至于,我爱不爱得上‘淳于冷月’?暨‘淳于冷月’爱不爱我?那要看我造化如何?是否三生有幸?成为另外一桩事了!”

风太狂伸手指着仿佛也敲响了第二具“金钟”,被自己迎来“百花楼”的那位虬髯青衫大汉,向卧龙醉客笑道:“卧龙兄,三桩请教,均领高明,等我把这位与你同样因击响第二具‘金钟’,而应接受‘流云谷’所规定第二级款待的新来朋友,加以介绍之后,就该把四觥美酒,一齐对你表示敬意的了!”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

突然约莫提高了半个音阶,向那虬髯青衫大汉,一翘拇指,轩眉赞道:“先前,卧龙兄是故意韬光隐晦,以‘先天混元真气’,暗藏在一口浓痰中,吐空两丈,击响‘金钟’。

“但这位新来的朋友,却是施展江湖中极为罕见,据闻绝传已久的‘天星搜魂指’指力,硬把高悬两丈的壁上‘金钟’,弹得凌空脆响,当然生韵!”

风太狂尚未介绍这虬髯青衫大汉姓名,但他口中所说的“天星搜魂指”五字,似乎已使那位卧龙醉客,听得神色一震失声叫道:“‘天星搜魂指’是诸葛朗月生平唯一至交,也是他过命酒伴‘天星圣手’东方曙的独门绝艺。

“莫非尊驾就……就是我久所钦迟,却在江湖间,始终是风萍缘悭,迄未识荆的东方大侠吗?”

虬髯青衫大汉笑道:“在下正是东方曙,但百家姓中,只有诸葛,似缺卧龙?兄台游戏风尘,虽然真人不肯轻易露相,但无论是‘赵钱孙李’,总该随口编个姓氏,才便于彼此称谓……”

卧龙醉客大笑接口道:“你既叫我随口编个姓氏,我就借用你东方二字,你叫东方曙,我就叫做东方明吧!……”

说至此处,手指那四觥美酒笑道:“东方明对于东方曙,钦迟亦久,今日幸得识荆,在尚未结交上‘诸葛朗月’之前,先交上他的唯一知友‘天星圣手’,也算得上是极好彩头!看来这四觥美酒,不劳风谷主再复敬我,我要借花献佛,奉敬你了!”

话音方了,怪事忽现!

刚才,风太狂是伸手一指,觥内便飞起酒泉,如今那位卧龙醉客东方明,虽也伸手指觥,却是指时毫无动静。

等他发话完毕,手儿收回之时,才有大片酒光,突然漫空飞布!

形容语句,也用得先后截然不同,先前是一线酒泉,凌空激射,如今是大片酒光,漫空飞布!

原因在于如今的画面,不是一觥飞酒,而是四觥美酒,半滴不留的,全自觥中飞起,向那位天星圣手东方曙,迎头盖脸,漫布而落!

这种敬酒方式,既极霸道!

敬酒的结果,更颇惊人!

所谓“方式霸道”是卧龙醉客东方明,用玄功控制得相当周密,四巨觥美酒所化漫天酒光,没有半丝半点,洒向同席邻座的“流云谷主”风太狂,和总管高晶,是全数向“天星圣手”东方曙,一人招呼!

所谓“结果惊人”,是“天星圣手”东方曙枉负盛名,却似因变生意外,措手不及,根本无法闪避!

满头、满脸、满发、满身,淋漓不堪,全是奇香酒气,东方曙不知是气?是醉?

或是被东方明藏在漫空酒光之后的“先天混元真气”,逼撞得连人带椅,“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这种结果,当然惊人!

尤其是风太狂和高晶,简直惊怒得面面相觑,面色如土!

卧龙醉客东方明却仍嬉皮笑脸地,指着晕倒在大片酒渍之间的天星圣手东方曙,向风太狂扬眉叫道:“风谷主,这位‘天星圣手’东方大侠,似乎太客气了?

“我有所冒犯得罪,他怎么不给我来上一记足以威震八荒四海,敲得响第二具金钟的‘天星搜魂指’呢?”

风太狂正觉啼笑皆非,无话可回答。

卧龙醉客东方明又复笑道:“据我看来,堂堂诸葛朗月,不会交这种窝囊朋友,这位‘天星圣手’,八成儿是不知坏了甚么朦吃朦喝心思的冒牌膺鼎货色?……”

话方至此,一声清叱,从百花楼外传来:“不必得意,你又是个甚么东西变的?”

随着这声清叱,有只巨大酒坛,从楼外凌空飞进,到了那席盛筵的上方,陡然“波”的一爆!

好戏,再度登台!

常言道:“六月债,还得快!”

如今虽时方“三月”,却似比“六月”之“债”,还得更快!

巨坛一爆,坛中的五十斤烈酒,便化成一片垂空疾降酒泉,完全招呼了卧龙醉客东方明一人。

对风太狂,高晶,暨业已晕倒在地的东方曙等三人,半丝都未波及!

这完全是刚才东方明对付东方曙的手法,如今却被人照样翻版,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么,卧龙醉客东方明是主动整人者,他在被动受整之际,闪不闪得开呢?他有甚么解厄妙策?

他毫无办法,一样傻眼,也是满头、满脸、满发、满身,都被奇香烈酒,浇洒湿透,也是“咕咚”一声,连人带椅,晕倒在地,

只不过五十斤烈酒的份量,比四互觥美酒,多得多了,故而使东方明泡在酒液中的那份形相,看起来比东方曙还要来得狼狈!

风太狂与高晶,满面惊奇神色,面对“百花楼”外,双双才一抱拳,百花楼中,突又飘扬香气!

这回,不是酒香,仿佛是片淡淡花香?

一位风神美秀已极,年在二十五六的白衣书生,以武林罕见,凌虚蹑步的绝世轻功,从楼外飘然飞进。

落足席前,星目中神光如电地,向风太狂、高晶二人身上,略一扫视,发话问道:“风谷主和高总管,不嫌我这不速之客,多管闲事,出手太冒昧么?”

风太狂与高晶,正在发愁卧龙醉客东方明功力既高,言语又犀利难缠之际,孰料却被这白衣书生,一举制住,不禁心中又惊又喜,知道今夜来人,似乎一个比一个高明,立意要好好交结!

故而,白衣书生方一说完,风太狂立即抱拳笑道:“兄台说哪里话来?多承代制恶客,风某感激不尽!

“还请赐告上姓尊名,以及大号怎样称呼?免得我流云谷中执事,不识高人,有所慢客失礼才好!”

白衣书生正是“星环玉女”楚飞香,但她因与东方曙约定,今夜进入流云谷,尽量不泄身份。

才好令对方在疑神疑鬼之下,暴露开这场“月影星光大会”的真正图谋,与实际力量!

遂在闻言以后,含笑答道:“小弟董玮!初涉江湖,来凑热闹!适才因见那东方明恃技猖獗,看不顺眼,遂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五十斤烈酒精气,逼聚当头,使他立告醉倒!

“我还有两位好友,也想观光盛会,但因性情高傲,难忍拘束,稍一受了冷淡,便易生出误会,风谷主与高总管,倘若认为董玮,尚堪交结,便送我三枚嘉宾证吧!”

风太狂正想拉拢这位虽称初入江湖,却看来武功极高的白衣书生,听他索取嘉宾证,便赶紧接口笑道:“所谓‘嘉宾证’,只是供一般赴会江湖人物,在胸前悬佩之用,董兄无论人品艺业,均乃本谷上宾。

“风太狂奉送董兄暨贵友,每人一支‘流香令’,只要有此令在身,全谷便无处不可通行,甚至连香主以下人手,也可以随意调派,要他们听命办事……”

他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三根令箭形状,蕴有暗香,长约七寸的翠绿玉牌,向楚飞香含笑递去。

楚飞香来意便在于尽量刺探谷内机密,见状自然正中下怀,遂伸手接过,含笑称谢说道:“多谢风谷主。

“我的朋友们,大概天亮就到,我要暂且告别,到谷外迎得他们,再按照成规,击钟定级,可能连那具高悬三丈以上的第一具‘玉钟’,都可能开张,有位朋友,可以施展‘玄灵阴功’、‘一阳指’,或‘无相心音’,击得响呢!”

语音了处,暗香再飘,百花楼中,业已失去了这位自称“董玮”的楚飞香白衣人影!

风太狂见自称“董玮”的白衣书生,业已出谷迎友,暂时离开这百花楼,遂双眉微蹙的,向地上叫道:“东方香主,起来吧!

“你平时不单易容之术,妙绝当今,一身功力,也颇不弱,今日怎么竟禁不住那卧龙醉客东方明的四觥敬酒?

“若不是有位名叫董玮的白衣仁兄,突然出手,制住东方明,真不知将被这厮,猖獗到甚么地步?”

这位流云谷主是向晕倒在地上那位天星圣手东方曙发话。

原来晕倒地上的天星圣手东方曙,果如卧龙醉客东方明之料,是个冒名顶替的膺鼎货色呢!

他的真实身份,是流云谷中的一位香主,本名叫千面神魔东方亮。

风太狂因从“卧龙醉客,三五当头”等八个字儿之上,怀疑东方明与诸葛朗月有关,遂特命这位精于易容的千面神魔东方亮,化装成天星圣手东方曙的形相,假作以“天星搜魂指”指力,扣响“金钟”。

进入百花楼,与卧龙醉客,同席饮酒,对方倘若真是诸葛朗月,则突见老友之下,多半会漏出马脚,展现某种迹象?

风太狂这种打算,原本相当高明,与总管高晶,一吹一唱,也搭档得天衣无缝!

但偏偏因欲敬酒试技,画虎不成,竟被卧龙醉客东方明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不知用甚么神奇手段,反而把假扮东方曙的“千面神魔”东方亮,弄得晕倒在地!

跟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星环玉女楚飞香所扮的白衣书生董玮又来,照样制倒东方明,遂弄成如今这等仍然莫名其妙的扑朔迷离局面!

风太狂连喊几声,总管高晶又加上一阵推拿,才使东方亮慢慢恢复知觉。

风太狂皱眉问道:“东方香主,你到底怎样了?刚才莫非被这卧龙醉客东方明,施展甚么内家无形罡气,隔空制了穴道?”

东方亮人虽恢复知觉,双眼仍似酗酒宿醉,满布红丝的苦笑答道:“属下不是穴道被制,是被一股浓得不能再浓,烈得不能再烈的奇香酒气,迎头盖脸,冲入鼻中,以致不支醉倒的!”

高晶笑道:“我明白了,这卧龙醉客的内功极高,他是能把所饮大量美酒,凝炼成精,向体外发以制敌,自己反而像海量一般,纵然饮上个三坛五坛,也不会有半丝醉意!”

东方亮戟指躺在大片酒渍中的“卧龙醉客”东方明,恨恨说道:“他不是也醉了么?此人既有可疑之处,何必多事研究,莫如让我泄恨,给他来上一记‘三阴绝户掌’,杀掉岂不干脆?”

这位千面神魔,一向心狠手黑。

说话之间,已把所擅的内家重手“三阴绝户掌”力,提足十二成,等语音一毕,便欲向卧龙醉客东方明,当头击下!

风太狂伸手一拦道:“东方香主莫要鲁莽,对方越有可疑之处,才越应加以研究,在尚未禀明‘太上’,请示原则之前,不宜把他轻易处置!”

东方亮赧然道:“‘太上’何时回谷?”

风太狂道:“后日大会便开,我想至迟明日,‘太上’以及他所远去相邀的两位绝世高手,总该会赶回谷内!

“否则,诸葛朗月、淳于冷月等正点子,若一现身,我们无力对付,流云谷必被搅成一团糟,哪里还会有甚么‘孤月独朗,万派流香’局面?……”

“风太狂”……

这加了括弧的“风太狂”三字,不是流云谷主之名,而是形容语,形容在这百花楼内,陡然起了一阵狂风!

“狂风”委实“太狂”,不单吹熄了所有灯光,并使流云谷主风太狂,总管高晶,双双有睁不开眼,透不过气的似欲窒息之感?

在这阵“风太狂”的“狂风”之中,还闪过一道剑影,起了一声惨叫!

风太狂与高晶,虽然被狂风罡炁,逼得睁不大眼,但也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地,瞥见了那道一闪即逝的剑影精芒!

对于那声惨叫,他们更听得出是发自“千面神魔”东方亮的口内!

风虽狂,却停得快……

风太狂与高晶,于风停之后,赶紧重燃灯火。

但灯火才一复明,他们不禁为之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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