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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枉流香汗

囚车中,应声跃出一名身高仅约三尺有余之人,除去脸上化装,暨身上儒衫,原来是个奇矮红衣女子!

“九命青狼”巴九威向这刚刚恢复本来面目的“三尺红狼”武金莲笑道:“四妹,刚才‘勾魂艳鬼’王念慈曾问起你,甄大哥微示玄机,说你会设法和她见上一面,但王念慈怎么想得到是在这种‘愉天换日’的情况之下见面?而武四妹送给‘勾魂艳鬼’王念慈的见面礼儿,竟是你威震关中,不知踢死过多少英雄好汉的‘红狼断魂脚’呢!”

那“三尺红狼”武金莲也同意笑道:“这一下王念慈可名副其余,成了真正的‘勾魂艳鬼’,她那绝代容颜和超群身手,必将轰动‘鬼门关’了!”这时,那甘大人向甄独心拱手说道:“甄大兄谋略超人,这次你命许阳、熊隆带真铁石心,从深山栈道潜行,命武姑娘装扮假铁石心,穿‘赤松关’故意诱敌之计,完全成功,真是天衣无缝……”

话方至此,层层夜色中,传来“哼”的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真把那位甘大人,和得意洋洋的“吕梁四煞”,笑得有点毛骨悚然!

“九命青狼”巴九威向甄独心,冲着身右峭壁,一呶嘴儿!……

这动作,表示他耳力较聪,业已听出冷笑声是发自峭壁!

甄独心仰面峭壁,先行劲达四梢,凝功待变,然后发话问道:“壁上何人?请现身答话,莫弄鬼祟……”

壁上无人应声,却有两团黑影,凌空飞落!

甄独心见那两团黑影,虽然不似暗器,但仍不敢大意地,向旁一闪!

黑影落地,居然是血淋淋的两颗人头!

甘大人目光一注,失声惊叫道:“许阳……熊隆……”

许阳和熊隆的人头既然在此,则那位由他们负责解送的真铁石心,显是又得脱魔掌!

刚刚还受甘大人盛赞的“七孔黄狼”甄独心,等于是当场被人家掴了一记耳光,有点挂不住了。

他身为“吕梁四煞”老大,号称“七孔黄狼”之故,便由于一向足智多谋,心窍七孔玲珑,并有一种独门暗气“七孔黄狼烟”所致。

江湖中因过份毒辣,曾被公议禁绝施展的凶器之内,本有一种名为“七孔黄蜂针”!

甄独心的“七孔黄狼烟”便是根据“七孔黄蜂针”,加以改装,他把筒中毒针,换成自己以秘方配制的“黄狠毒烟”,此烟初发之时,无色无味,等对方发觉眼前景色,略见昏黄时,鼻中也会嗅得一种宛如“黄狼屁”般的奇异恶臭!

只要一丝恶臭入鼻,其人神智立晕,若不及时解救,必将化血惨死!

如此看来,岂不比“七孔黄蜂针”,还要更为阴险狠毒?!

但甄独心有种说法,他说江湖公议所禁绝的只是“七孔黄蜂针”,我的“七孔黄狼烟”,显有两字不同,当然可以随意使用。

这只是曲词诡辩,其实“吕梁四煞”横行关中,所行所为,多半都上违天理,下悖人情,他们连国法都不怕,还会在乎什么江湖公议?

以“三尺红狼”武金莲假扮铁石心,过“赤松关”,安排香饵,欲钓金鳌,再由东厂许阳,锦衣卫熊隆等两名好手,带真铁石心,翻山越岭,绕路入京的“偷天换日”毒计,确是甄独心的得意所献!

“赤松关”这边,毒计果逞,“勾魂艳鬼”王念慈“情令智昏”,关切铁石心安危过甚,急于探看,被武金莲施展“红狼断魂脚”,踢中“丹田死穴”,由于她那两只小金莲的前端,镶有无坚不摧的“寒铁鞋尖”,并淬“封喉剧毒”,王念慈显已无可幸免的陈尸丰草以内。

但另一路上,却出了纰漏,许阳、熊隆的人头已落,身为钦命要犯,并关系自己兄妹等人无穷富贵的铁石心,必然又告鸿飞冥冥,受到杀死许阳、熊隆的江湖侠士保护!

有功、有过,两相抵消之下,仍然功不掩过,铁石心一跑,高官厚禄,全告成空,叫这位“七孔黄狼”甄独心,怎不八孔生烟,七窍冒火?

身为“吕梁四煞”之首,确不简单,甄独心虽已气得心疯,仍能强纳怒火,向峭壁暗影中,抱拳笑道:“高明,高明,阁下是当世江湖中,哪路高明人物?竟使甄独心这条‘偷天换日’妙计,只不过杀了区区一名‘勾魂艳鬼’王念慈而已……”

峭壁之上,又现光影!

方才是两团黑影,凌空飞降,如今是一条白影飘然而落!

甄独心钢牙暗咬抢往上风!

他的“七孔黄狼烟”,虽极阴毒,却有桩缺陷,非抢站上风头处,无法施为,否则,会连自己都一齐毒倒!

当然,他自己大可预嗅解药,或以其他灵药,塞住鼻孔,但在这种事出意料,临时迎敌之下,哪里来得及从容施为?

何况即令来得及取药塞鼻,怎不也令对方见而生出戒意,必使“七孔黄狼烟”的暗算威力,因而大打折扣?

“吕梁四煞”兄妹,自知细底,一见老大“七孔黄狼”,抢往上风,老二“九命青狼”,老三“一勇黑狼”,和老四“三尺红狼”,便拉着甘大人等,纷纷退后……

他们纷纷后退,是知机防身远祸,不想享受那种难闻到了极点的“黄狼臭屁”风味,但也使他们的“老大”,“七孔黄狼”甄独心,单人应敌,陷于孤独!

那条白影,本似绝世天仙,从壁上七八丈高之处,悠悠飞降,但一见“七孔黄狼”身形闪动,抢往上风,她便也加了速度!

悠似飘仙……疾如闪电……

白衣人影这一加速,委实来得太快!

甄独心尚未闪出两步,身形已被一片百变银光罩没!

白色人影因动作快捷,虽可稍加夸张,描写为“一片银光”,但“一片……”以下,和“……银光”以上的“百变”二字,却作何解?

简单得很,这“百变”二字,是表示“人剑同飞”,“人影”以外,还有“剑气”!

“九命青狼”、“一勇黑狼”,和“三尺红狼”等,见事不妙,赶紧再往上围……

可怜,可怜处于孤独地位的“七孔黄狼”,已等不及他的“狼弟”“狼妹”接应……

在技艺方面,是以招斗招……

在修为方面,是以快斗快……

综而言之,两方面,“七孔黄狼”甄独心都差了几分火候。

“百变剑气”,是“倒洒天河”、“星垂平野”、“月涌大江”等三绝招回环所化——

尤其那白色人影,银光剑气的来势之快,似火石,似电光,似化万年亘古,为一刹那间!

“七孔黄狼”甄独心,没有叫,也没有嚎,更没有机会去按动他的“七孔黄狼烟”崩簧,他成了默然饮剑,死得似乎相当服贴!

青狼、黑狼、红狼等先退再上,等他们到了当地,黄狼已不成形,只剩下一地大小不一的散碎血肉!

“吕梁四煞”出道以来,尚未遭至这等挫折,会过这等人物!

这凌空飞素影,一剑斩黄狼的,究竟是位何许人呢?

眉若远山,山逊色,眼如秋水,水凝威,瓜子脸、琼瑶鼻,秀绝而又微含刚毅的樱桃小口,手横长剑,剑似一泓寒泉,未留丝毫血痕,年龄只在二十左右,这是位美得醉人,剑法修为又高得怕人的白衣少女!

大家都陌生,但却可由艺识人,巴九威首先退了半步,失声叫道:“‘追魂艳侠’茅文静?……”

他没有错,白衣少女正是茅文静,这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追魂艳侠”,看着巴九威那张惨惨的狼形长脸,点头答道:“不错,我是茅文静,看你这副样儿,大概就是‘吕梁四煞’中的老二巴九威吧?”

巴九威心想虽然“勾魂三艳”名震江湖,但自己兄妹三人各怀绝艺,若是联手齐上,也未必没有几分胜望,遂胆气一粗,狞笑说道:“正是你家‘九命青狼’巴二太爷,‘勾魂三艳’不过如此,王念慈受不住我武四妹一记‘红娘断魂脚’,已赴九幽,作了名副其实的‘勾魂艳鬼’……”

“呸……”茅文静不等巴九威把话说完,便“呸”他一口,冷然叱道:“目光如豆,没有见识的东西,你将‘九命青狼’,我看你究竟有几条命?!”

好位“追魂艳侠”,端的玉面冰心,辣手如电,“看你究竟有几条命?”的“命”字,方一脱口,冷森森的剑锋,业已直堪巴九灭的心窝!

巴九威哪知“勾魂三艳”以前虽各自独立,相互争雄但为了援救铁石心脱离魔爪,她们已联成姊妹!

擒铁石心,伤王念慈,彼此间业已恨结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茅文静哪里会再对这些万恶凶徒,保留半分仁慈?

试探他究竟有几条命的这一剑,也是茅文静“追魂剑法”杀招,招名就叫“一剑追魂”?

巴九威当然想躲,却躲不开!

“赫”的一声,剑透心窝!

巴九威五官一挤,茅文静抽剑抬腿,把巴九威的气绝尸身,踢得飞出了五六尺远!

答案有了,“九命青狼”不过是个外号而已,巴九威只有一条命,而这条命业已报废,交代在茅文静穿胸一剑的三尺青锋之下!

“呼!”

“一勇黑狼”项武天出手了,他勇中有刁,乘着茅文静剑在巴九威心窝,尚未拔回之际,抡圆他的长柄卧瓜锤,恶狠狠的便向茅文静当头砸下!

茅文静存心艺震群凶,右手正在抽剑,左手竟屈肘一挡……

这动作太惊人了……

因为“一勇黑狼”项武天,向以臂力称雄,长柄卧瓜锤又属重兵刃,茅文静是花娇柳媚的清秀佳人,她屈肘迎锤,承得住么?……

假如茅文静能劲达四梢,化肘成钢,而内力又强于项武天时,对方将被震裂虎口,长柄卧瓜锤冲天飞去!

假如茅文静内力稍弱,则她不单肘骨立碎,头颅也将被项武天生生砸扁!

答案不必等待,立刻就有!

肘锤一接之下,茅文静虽修为极高,女子在先天禀赋上,较量浊力,终较吃亏,何况又是临时凝劲,遂不曾胜过平素专练勇力的项武天去!

但她虽未胜,却也未败,彼此成了铢两悉称,秋色平分局面!

茅文静未败,项武天未败,败的是谁?……

败的是那柄卧瓜锤的“长柄”……

当头猛砸,屈肘硬迎,千斤接千斤,长柄自难禁!

“喀喳”柄断,锤头飞回!

锤头对人头,鸡蛋碰石头,脑浆四散溅,鲜血往下流……

“一勇黑狼”项武天心狠手黑,臂力奇强,他的长柄卧瓜锤下,确曾砸死过不少好汉英雄,但今夜却梦想不到的,死在自己所用的“卧瓜锤”头之下!

甘大人等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早吓傻了,“吕梁四煞”中,唯一尚存的“三尺红狼”武金莲,也心胆皆碎,呆若木鸡!

茅文静目注这位不久前还眉飞色舞,极为得意的“三尺红狼”冷冷叫道:“武金莲,我先问你一项问题,再告诉你一项秘密!”

武金莲此时已凶威尽杀,驯若绵羊,向茅文静抱拳恭身,表示一切听命!

茅文静道:“我刚才把‘九命青狼’巴九威的尸体,踢飞多远?”

武金莲虽不懂何以有此一问,却不敢不答,应声说道:“五六尺许……”

茅文静又道:“你刚才踢飞‘勾魂艳鬼’王念慈的情况如何?”

武金莲道:“七八尺有余……”

茅文静笑道:“问题来了,你的功力,比我高吗?”

武金莲“呀”的一声,愕然叫道:“难……难道是‘勾魂艳鬼’王念慈借劲腾身?不……不可能啊,我鞋头缀有‘寒铁淬毒钢尖’,见血封喉,无坚不摧,又是踢准她‘丹田’死穴部位……”

茅文静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毛病恐怕就是出在你踢得太准之下……”

武金莲皱眉道:“我不相信,我去看……”

“我去看看……”一语,尚未完全说出,这位“三尺红狼”武金莲已先扬手,向茅文静洒出一把红色腥砂,然后,倒身滚进,又用她的“红狼断魂脚”,照准茅文静的丹田踢来!

号称“三尺红狼”,除了爱着红衣之外,武金莲的身材,当然形若侏儒,高度不到四尺。

这等身材之人,练起武功,自以专攻对方下三路的地躺功夫为宜。

武金莲如今用来暗袭茅文静的,便是“地躺乌龙翻”,和她曾在王念慈身上,奏效扬威的“红狼断魂脚”——

不过,如今时势不对,武金莲遂在上三路再加了一把“桃花丧门砂”,存心拼命,以求与敌偕亡!

所谓时势不对,是“吕梁四煞”已死其三,武金莲情知必无侥幸,“追魂艳侠”茅文静有名的辣手冰心,她绝不可能会对自己特别仁慈,留为后患!更何况,“勾魂艳鬼”王念慈是死在自己脚下,茅文静欲为王念慈报仇,也应该把自己列为首要对象!

局势既明,决难两立,武金莲只有舍命一拼!

她的“桃花丧门砂”是毒性极强烈的暗器,发时必须先戴鹿皮手套,才只会害人,不会害己!

如今,武金莲没有再戴鹿皮手套的功夫了,她银牙暗咬,伸手抓了一把“桃花丧门砂”,洒在茅文静头面,同时以“地躺乌龙翻”,暨“红狼断魂脚”,攻向“追魂艳侠”的丹田小腹!

这等打法,真是拼命,武金莲直接手抓“桃花丧门砂”,自己首先中毒,除非她能一举掠倒茅文静,才有工夫赶紧服药解毒,否则,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与敌偕亡!

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武金莲这上下同攻的拼命打法,着实极为凌厉,但却未对茅文静构成太大威胁!

茅文静的修为功力,固然高于武金莲,但“三尺红狼”凶谋难逞的主要原因,却是武金莲那两只眼睛,泄露了心中机密!

眼为心之苗,有经验的人,或善观气色的人,只消以眼观眼,便等于以心观心!

武金莲存心拼命,目中怎会不闪露凶光?茅文静看在眼中,自然对这“三尺红狼”的每一动作,都加以严密注意!

武金莲洒“桃花丧门砂”,施“地躺乌龙翻”,踢“红狼断魂脚”,是三种动作,茅文静则以牙还牙,也有了三种动作!第一种动作是左手拂袖,内家罡气所化的无形“流云袖风”,拂散了漫天腥红的“桃花丧门砂”,扫数远落于丈许之外!

第二种动作是右手挥剑,茅文静的“追魂剑法”,威力无俦,能把“七孔黄狼”甄独心绞成肉酱,能把“九命青狼”巴九威一剑穿心,难道还斩不断“三尺红狼”武金莲正踢向她丹田死穴的两只小脚?!

剑光掣处,血雨腾空!

武金莲双足齐断,一声惨嚎,只不过嚎出半声,便被茅文静的第三种动作——起足猛踢踢得凌空飞出!

茅文静是有心人,也具相当幽默,她把武金莲踢得飞向王念慈适才坠身不动的那丛丰草,口中并娇笑叫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王念慈,你这‘勾魂艳鬼’,休息已久,也该显显‘魂’了!”

随着茅文静的话声,丰草之中,果然站起了一条红影,飞起了一片红光!

红影,正是一身红衣的“勾魂艳鬼”王念慈!

红光,则是王念慈的“红绫勾魂带”!

“红绫勾魂带”在武金莲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王念慈分握两端,狠狠一勒,便把那“三尺红狼”,勒得连“狼舌”都吐得好长,喉骨立被勒断!

但王念慈虽然勒死了“三尺红狼”武金莲,她本人却又向丰草之中,倒了下去!

茅文静大吃一惊,急忙赶去察看。

由于同是女郎,无甚避忌,茅文静也稍通医道,细加诊察之下,才知自己适才所说,毛病可能出在“三尺红狼”武金莲踢得太准一语,果然说个正着!

原来,“丹田”乃人身重大死穴,王念慈昔日游侠苗疆,助斩“孽龙”,曾分得七片龙鳞,经她灵心巧手,制成护穴异宝,正在“丹田穴”上,罩有一片,以防万一!

倘若武金莲踢得稍偏,因她鞋尖淬有剧毒,见血封喉,王念慈早已毕命,但恰好准准踢在“丹田穴”上,则偎毒寒铁鞋尖,便被“护穴龙鳞”挡住,不曾破肤见血!

但“红狼断魂脚”,是“三尺红狼”的成名绝技,武金莲震于王念慈乃“勾魂三艳”之一威名,这一脚,又复用了全力,“丹田”脆弱,哪里禁受得住!

故而,王念慈虽未中毒立毙,却受了极重内伤,尚幸平素修为甚厚,经过一阵将息,才告悠悠醒转。

茅文静一叫,又把业已斩断两只“狼脚”的武金莲,踢得送来,王念慈遂勉强起立,用“红绫勾魂带”,绞死武金莲,雪了胸中怨气!

但仇恨虽报,伤势却格外加重,又告再度晕死!

茅文静察明就里,不禁好生惭愧地,心酸落泪!

因为她知道踢死武金莲一举,害了王念慈,就算医疗得法,能够保全王念慈的性命,也绝非一两个月之内,可以复原,至于在卫护铁石心一事方面,少了个得用之人!

一面落泪,一面也得赶紧救治王念慈,不使她的奄奄一息,遽告中断,当真的名副其实,成为“勾魂艳鬼”!

茅文静有粒极为珍贵,轻不舍用的师传“保命金丹”,如今也毫不吝啬地,立即取出,喂给王念慈服下,并手按王念慈后心,以本身真气,极其缓慢温和的替她催动药力。

过了好大一会,王念慈才微微有了气息。

茅文静把她搂在怀中,尽量给王念慈一点温暖,偎着她的面颊,低声说道:“王念慈,你已服了我‘九转保命金丹’,性命无恙……”

茅文静说到这“……性命无恙……”之际,王念慈恰好刚刚有了气息,她双目微开一线,看了茅文静一眼,以极微弱的语音问道:“铁……铁公子呢?他……他……他是否安……安然无事?……”

“追魂艳侠”茅文静适才独斩“吕梁四煞”,也就是凶名震撼中原的“吕梁山四条狼”时,何等英风杀气,如今却心中一酸,恢复了女儿柔肠,掉下泪来。

她忍不住两眶热泪的原因有二:

第一,她想不到王念慈所受内伤,如此之重,刚刚竟作了一件大大错事,把“三尺红狼”武金莲赐给她亲手勒死报仇,以致害得王念慈伤后失力,成了雪上加霜,几乎魂游墟墓?!

第二,她也想不到王念慈刚幸脱鬼箓,魂返阳间之下,问的竟不是她自己伤况,而是铁石心的安危?!

如此看来,“勾魂艳鬼”对铁石心分明死心场地,用情已深,则“勾魂三艳”之间,强烈竞争下去,似不可能“三艳”同归一人,将来会是甚么样的悲剧结果?……

悲剧,似已注定是悲剧,不可能变成喜剧,无法花好月圆,必将凄恻缠绵,感人肺腑……

茅文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铁石心肠,一阵酸楚,才忍不住地,掉下泪来。

这两滴泪珠,恰好掉在王念慈的脸上,使王念慈凛然心惊,勉强提高语音,失声问道:“那么刚强的‘追魂艳侠’,竟……竟掉眼泪,莫……莫不是铁……铁公子有甚不测?……”

茅文静轻抚王念慈如云秀发,加以安慰,柔声笑道:“你放心,我因缘凑巧,识破对方的‘李代桃僵,偷天换日’之计,斩了东厂许阳,和锦衣卫熊隆把铁公子救出,如今人在峭壁之上,安全得很!只可惜时机匆迫,不及对你通知,及复来迟一步,竟使你中了诡计,身受重伤……”

那粒“九转保命金丹”,极见灵效,加上茅文静又用内功,催动药力,王念慈虽服食末久,情况已好转得多,闻言之下,嫣然笑道:“谁叫我在林中起了私心,想独占春光,带了铁公子单独先跑的呢?这似乎是自作自受的该有报应……”

茅文静失笑道:“你倒说得轻松,性命虽仗我‘九转金丹’之力,勉强保住,若想恢复先前那等生龙活虎,却绝不是一两个月以内,所能如愿的呢——”

王念慈仍不以自己为重,向峭壁上遥瞥一眼,摇头笑道:“我不要紧,当年在‘苗疆英雄会’上,曾受过更重的伤,还不是略经调养,便慢慢复原?茅……喂,你几岁了?我应该叫你姊姊,还是妹妹?”

茅文静笑道:“我整整二十,是中秋半夜出生。”

王念慈道:“那我大你半岁,是姊姊了,静妹快点上壁,把铁公子接下,在这等虎狼四伺的环境中,绝不宜让他离开我们身边!”

常言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王念慈便因在“天然台酒楼”之中,出过纰漏,才成为惊弓之鸟,关切铁石心的安危,不放心茅文静把他单独放在峭壁之上。

茅文静机缘巧合,既悉奸计,自然也知王念慈所周所遭,嫣然一笑,扬眉说道:“深山峭壁,比不得热闹酒楼,何况东厂与锦衣卫的眼前几路人马,已被我斩尽杀绝……”

话方至此,心内一惊,自觉因关切王念慈伤势,急于替她诊治,不曾把善后工作,作得澈底……

所谓“不会澈底”,就是茅文静只杀了“赤松关”这路人马中的“吕梁四煞”,还有甘大人等的官场虎狼爪牙,未加诛擒!

如今突然想起,扫目四视,时在深夜,树影如魅,哪里还听得见半丝人声?看得见半点人迹?

虽然,茅文静知晓这群酒囊饭袋,技艺平庸,吓碎了胆,根本上不去十丈峭壁,也不知自己把铁石心藏在壁上,但除敌未尽,似乎留了祸根,心中总不太舒服!

于是,她向王念慈点头笑道:“好,慈姊既不放心,我便上壁把铁公子接来,让他陪你!”

世间人,往往不共患难,不见交情,“九华三艳会”时,茅文静、卢玉兰、王念慈之间的称呼,还连名带姓,隐含敌意,如今,“迷魂艳贼”卢玉兰虽不在面前,但“追魂艳侠”茅文静,与“勾魂艳鬼”王念慈,却已“慈姊”“静妹”,叫得好不亲热!

王念慈笑道:“甚么叫‘让他陪我’?‘勾魂三艳’之间,虽因同仇敌忾,交情渐深,但‘九华争爱’之约,仍须继续,‘爱情’一定要争,让出来的,不是滋味!”

茅文静失笑道:“争也好,让也好,如今尚满路荆棘,一片刀光血影,不是适于卿卿我我之时。”

“那些争情夺爱的旖旎风光,最好等过了‘金沙江’,再享受吧!”

这位“追魂艳侠”,边自说话,边自轻轻抱起王念慈的娇驱,让她躺在丰草之间,准备独登峭壁。

但身形未动,突又想起一件事来,向王念慈注目问道:“慈姊,你如今绝不能提气用力,但万一有甚情况,弹指即发的‘无影梅花针’,大概还可以用吧?”

这是茅文静因甘大人等一干虎狼爪牙,逃逸失踪,生恐万一出现,对王念慈发生威胁,才有此问。

王念慈双现梨涡,扬眉娇笑答道:“常言道‘虎老雄心在’,又道是‘虎死有威’,我不过受点内伤,倘告未老未死,敢惹‘勾魂艳鬼’的江湖豪俊,八荒四海,能有几人?何况那群庙堂官宦之中的虎狼爪牙,酒囊饭袋?我‘无影梅花针’一百零八根中,只有三根淬毒,从来尚未用过,但若有甚下流鼠辈,想乘我受伤,来捡便宜,也不妨让那三根淬毒飞针,开开张儿,发发利市的了!”

茅文静也知王念慈的“勾魂艳鬼”盛名,绝非幸致,这次虽太出意外,想不到囚车中用“杀手”改扮假铁石心,受了极重内伤,但伤虎雌威,照样凌厉,稍差一点的江湖人物,仍近不得她的身,会折在王念慈手法已臻化境的“无影梅花针”下!

于是,她心内一宽,含笑说道:“好,我去去就来,万一有甚情况,慈姊莫动内力,少发雌威,只消语音稍高,对我招呼一声便可!我看看那群尸位素餐,专门只会欺压老百姓的虎狼爪牙,脑袋是否比‘吕梁山’的‘四条公狼母狼’,还要长得牢固!”

茅文静的这几句话儿,是提足中气所发,几乎等于是施展了“传音入密”功力!

她深知独斩“吕梁四煞”的凛凛神威,已寒贼胆,才故意再提醒一声,警告万一仍潜伏附近的甘大人等虎狼爪牙,切莫轻举妄动!

但在茅文静提气发话,声震四野之际,那约莫高达十丈的峭壁顶上,却传下低低一“哼”!

这一“哼”,“哼”得胆大包天,豪情盖世的“追魂艳侠”茅文静有点毛骨悚然!

因为这声低“哼”,既像江湖人物的“嗤音”,也像夜枭!猫头鹰的“冷笑”!

假如是山林猫头鹰的“冷笑”,当然无妨……

假如是江湖人物的“嗤音”,则铁石心人在壁顶,手无缚鸡之力,岂不……

茅文静不敢往下想了,她本来是从容举步,如今却提气飘身,化成一道白色冷电……

她要赶紧登壁,探看铁石心的安危,有未再度发生甚么意外情况!

但才到峭壁之下,茅文静的一颗芳心,便“扑腾,扑腾”地,跳个不住!

这位“追魂艳侠”,不禁苦笑摇头……

她是感叹自己剑震八荒,名扬四海,见识过多少尸身血海的大小战场?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今夜这等心寒胆怯情况!

许多谚语,都是经验结晶,精密统计,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自己与铁石心之间,不过才有一点可能尚属“单恋”的初萌情爱,便会如此牵肠挂肚,弄得心神不定!

在通常情况下,这等“卜卜”心头狂跳,多半属于“第六感”,也多半会有甚不测之事,茅文静不敢轻视这种不太吉祥的“第六感”,她的轻身提纵之上,尽了全力!

约莫十丈右余的陡立峭壁,茅文静不过点足两次,便以近于“纵云梯”的绝世轻功,登上壁顶!

登壁途中,只是“卜卜”心跳,上了壁顶以后,茅文静却几乎窒息!

松孤石悄,月冷风寒,壁顶寂然无人!

茅文静下壁搏杀“吕梁四煞”,援救王念慈时,曾嘱咐铁石心坐在壁顶的一株孤松下的青石之上,不可妄自走动。

壁顶方圆,不出数丈,这等险峭山壁,非有极高身手,无法轻易上下,如今四顾无人,铁石心去了何处?

茅文静心不跳了,渐渐镇定下来!

这是灵性修为,也是江湖经验!

在事情未发生前,她的芳心乱跳,是由于“第六感”的“不祥反应”!

事情既已发生,心跳又有何用?天大重担一肩挑,茅文静反而定下心来,准备察看究竟?应付任何艰难,接受一切挑战!

首先,她自然走向壁顶唯一孤松——也就是铁石心曾经坐过之处,看看可有甚么足供参考痕迹?

有了!

那株孤松之上镌着四个字儿,和一样表记!

四个字儿是“多谢赠囚”。

一样表记是“一只兽爪爪印”!

茅文静看得一半明白,一半糊涂!

明白的是那个“囚”字,指的是铁石心,并根据这个“囚”字,带走铁石心之人,绝非“迷魂艳贼”卢玉兰等同路人,这位多灾多难的铁公子,多半又落入虎狼之手!

糊涂的是这只兽爪形状的“表记”,代表了何等人物?

茅文静在刹那之间,心脑幻如电闪,搜遍想遍四海八荒三山五岳的黑白两道,也想不出这是哪个成名人物所用记号?

除了这“明白”和“糊涂”之外,茅文静的心中,还有一项“为难!”

所谓“为难”,是丢了铁石心,下壁如何向王念慈交代?

换在平时,当然照实直言,与王念慈合力搜寻铁石心的下落,再度设法救援!

如今不行,王念慈身受重伤,不能行动,何况自己看出她对铁石心用情颇专,骤闻噩耗之下,对她伤势有碍,弄不好又会急痛得晕死过去!

六神无主,左右为难之下,又听见了冷冷一“哼!”

刚才,茅文静人在壁下,那声冷哼,是从壁上传下。

如今,茅文静人在壁上,这声冷哼,是从壁下传出。

刚才,是既像江湖人物的“嗤音”,也像猫头鹰的“冷笑!”

如今,是既像猫头鹰的“冷笑”,也像“勾魂艳鬼”王念慈的“娇哼”!

夜空之间,银电又闪!

不是快打雷,也不是要下雨,这是“追魂艳侠”茅文静,心慌情急地从十丈高空,一纵而落!

难怪她心慌,难怪她情急,王念慈如今不是名列“勾魂三艳”之一,英武处不让须眉的“勾魂艳鬼”,她只是身受极重内伤,奄奄一息的娇弱女郎,哪里禁得起任何伤害侵袭?

心慌情急之下,茅文静遂快得宛如银电,一闪而落!

“银电”二字,是形容茅文静落势绝快,而又身着白衣。

但就在她飞身纵落之际,壁下却飞身纵起了一条花衣人影!

一落一迎,凌空互对!

这花衣人来势照样快捷无伦,倘照“银电”二字的形容方法,恰像是一道“彩电”!

茅文静当然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这花衣人的来势,轻捷无伦,分明功力非凡,身有上乘绝艺!

她不客气了,人在半空,追魂剑便“呛啷”出鞘!

那位花衣人本是空手,但如今在腰间一摸一抖,也抖出了一根“豹尾鞭”来!

剑气罩天,鞭风如海!

两人凌空一会,不等身形落地,便疾逾奔雷掣电地,互相在空中拆了三招!

茅文静一来心急关切王念慈的安危,不欲她受人侵扰,二来看出这花衣人身怀绝艺,十分难缠,故而这凌空三剑,用的是几乎近于撒手招数的精粹绝学,并凝聚了十成左右功力!

十成内力,三大绝招,又复凌空倒扑,加强了不少威势,当世武林中,能接得住茅文静这等猛袭的,真还想不出能有几人?

但这不知来历的花衣人,却接住了,他还接得相当从容,好似并不十分吃力!

他那根“豹尾鞭”上所蕴的内家真力,相当强韧惊人,鞭法也精妙无比!

硬碰硬的三记鞭剑相触,茅文静虎口发酸,腕骨生疼,若不是这位“追魂艳侠”,修为着实深厚,一柄长剑,真难免会被对方那根“豹尾鞭”,震得脱手飞去!

茅文静好不吃惊,暗忖这花衣人究竟是何来路?

既遇罕世强敌,必须一志凝神,她暂时只得把王念慈置之度外,避免分心!

她纵落时,自是纵往王念慈躺身其中的大堆丰草方向。

但三招一接,身形震动,位置转移,是往左侧方斜落出七八丈去!

脚尖才一点地,茅文静便平剑当胸,剑尖外指,剑身上并起了轻微颤动!

“追魂艳侠”要用杀手,下绝情了,茅文静准备施展自己看家绝学,相当耗费真力,但却战无不胜,胜无不杀的“驭剑追魂”!

原因在于茅文静心中明白,自己对这花衣人不单需要“争胜”,还要“争时”!

对方必是“东厂”或“锦衣卫”方面,以重礼聘来的罕见高手,自己若不能争胜争时,速战速决,立斩此人,时间只一拖延,群凶掩至,那时无术分身,“勾魂艳鬼”王念慈岂有幸理?

半空中,一鞭一剑,连接三招,下落时,却互被震得略有距离,分为东西飘坠!

茅文静坠身于东,当地是一片嵯峨林立怪石……

花衣人坠身于西,是一片丰草,丰草之后,并连接茂密林木……

如今,茅文静便是点足一块高约五六尺的石笋尖端,平剑当胸,剑尖遥指花衣人落足的那片丰草,剑身微作颤动,业已引满待发!

这一招“驭剑追魂”,她已凝足全力,是硬拼生死的破釜沉舟一击,假如斩不了花衣人,而对方仍有力还击的话,则“追魂艳侠”茅文静的一世英明,和这条小命,也多半要就此断送!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凌空互接,鞭剑对拆三招,茅文静深深明白这花衣人的一身艺业,不逊自己,是生平初遇的武林高手!

棋逢对手之下,要“争胜”,必用全力,要“争时”,必用绝招!

茅文静已凝全力,贯注“驭剑追魂”绝招,静等花衣人从丰草中,只一出现,便连人带剑,化为一道银虹,飞射而出,与对方拼个死活上下!

但她这里业已引满待发,那片丰草之内,却一片岑寂,未见花衣人有任何行动?!

茅文静不能等了,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为电掣银虹,向那片丰草,飞卷而出!

这不是堂堂“追魂艳侠”竟沉不住气,因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是兵法大忌,茅文静不能轻易泄却自己刚刚提足的这口“锐气”,遂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驭剑”之术是“剑法”中无上绝学,威力何等凌厉?银虹电卷之下,几乎把那数方丈圆的一片丰草,完全扫光!

但断草残叶,虽然随着剑光剑风,漫空狂舞,草中却哪有人踪?!

花衣人呢?……

他不是鬼,不能迎风而化!

他不是妖,不能遁地而入!

唯一的答案,就是那花衣人,才一落地,便遁入草后深林!

此人既要出面向茅文静挑衅,为何又在未分胜负前,便悄然遁去?

这问题似乎不太简单,答案自然也不易获得!

茅文静无暇多加思索,她第一个动作是暗暗调气,第二个动作是赶紧回身!

一剑扫空,耗力不少,万一花衣人再从林中冲出,以逸待劳,自己必落败局!故而,茅文静首先必须以极高吐纳修为,暗暗调匀气机!

赶紧回身之故,是茅文静发觉对方有点像“调虎离山”,会不会由那花衣人出手,诱开自己,而由其他人对王念慈发动暗算?……

不幸……茅文静不幸料中……

等她转身赶回王念慈躺身之处,哪里还有“勾魂艳鬼”芳踪?只有草旁石地上,留了“多谢赠美”四字,和画了一只兽爪爪印!

又是“爪印”为记,上下如出一辙!

壁上,铁石心失踪之处,也是留有这种“兽爪”表记,留字则为“多谢赠囚”。

壁下,表记不变,留字则为“多谢赠美”!

“多谢赠囚”和“多谢赠美”,虽然仅差一字,意义却显有不同!

“囚”字,表明了敌我立场,“美”字,却有点轻薄意味!

茅文静头皮发麻,背脊发冷……

双目微阖,把一颗“腾腾”乱跳的激动芳心,尽量压抑,使它冷静下来!

她委实需要冷静,因茅文静自知强敌已至,自己遇上功力、心计两皆超绝的罕世高手,目前局面,业已一败涂地,若再不能冷静,妄加冲动,必将一败到底,永远无法翻身!

兽爪表记、兽爪表记,花衣人、豹尾鞭……

茫无边岸之中,突然有了一点灵光……

资料,必须搜集、整理、综合、研究,才会发现价值!

上述的“兽爪花衣人,豹尾鞭”等,都是资料,但在找到“纲领”之前,总嫌有点杂乱,难于使它们彼此之间,发生联系……

茅文静灵光忽闪之际,便是从她的奇快反应,高度智慧,和丰富知识中,寻找这些资料“纲领”。

“豹尾鞭”有“豹”,花衣人所着外衣,正是绣满“豹”皮花纹,壁上、壁下、两处所留表记,岂不都是一只“豹”爪。

这就是网的纲,这就是衣的领,每一样资料,均未离开“豹”字,则那与自己凌空对敌,三鞭换三剑的生平罕见高手,必然与“豹”有关!

纲领既得,茅文静便专门从“豹”字着想……

明白了……她明白了……

茅文静突然想起一个不单与“豹”有关,也与缉拿铁石心一案,有重要关系之人。

那是燕王最钦服,最宠信的大明国师姚广孝的堂弟,名列“大内三凶”之一的“奔雷杀手”姚天豹!

姚天豹的名字中有个“豹”字,他可能衣上爱绣“豹”皮花纹,留的表记,更可能是只“豹”爪。

尤其,茅文静曾经听得由于缉拿铁石心之事,十分扎手,东厂、锦衣卫伤亡不少,朝廷勃然震怒,已派“大内三凶”之一的“奔雷杀手”亲自赶来,督率一切!

茅文静虽未会过姚天豹,但却风闻此人艺出南海,一向在官场得意,少入江湖,但功力极高,所擅“豹尾七煞鞭”和“奔雷十八掌”下,尚不曾有过敌手!

所有“已知”“推断”“耳闻”“目睹”的资料,一加揉合,茅文静已毫无疑问,她可以确定适才那几乎以“豹尾鞭”把自己追魂剑震得脱手的花衣人,必是“奔雷杀手”姚天豹了!

可恨,可恨这“奔雷杀手”姚天豹,来得太快,太巧,使自己上下为难,两处失手!

可叹,可叹自己与“迷魂艳贼”卢玉兰,“勾魂艳鬼”王念慈等“勾魂三艳”,协力联手,想把铁石心,救得渡过“金沙江”,进入虎狼爪牙势力难及的安全地带,结果仍使他落入姚天豹的手中,倘若回京献囚,斩首法场,盖世忠良,绝了后裔,不单自己与卢玉兰、王念慈等绮梦成空,这股的腾胸怨气,哪里咽得下去?

可怜,可怜“勾魂艳鬼”王念慈,已被“红狼断魂脚”踢中“丹田”受了重伤,只剩奄奄一息,亟待善加调养之下,竟又落入姚天豹的手中,风闻这“奔雷杀手”好色如命,所留“多谢赠美”之语,又充满轻薄意味,万一他乘人之危,恃强凌暴,王念慈何力抗拒,不单性命必休,弄不好连女儿家的清白,都难保住!

可疑,可疑的是姚天豹既掳铁石心,又得王念慈,业已占足上风,基本身艺业也不在自己之下,为什么刚才三鞭换三剑后,竟遁入林中,不再出现?

这些“可恨……可叹……可怜……可疑……”情绪,交织成了一面“伤感,迷惑”的网儿,紧紧网住了茅文静的心神,使这位平素相当刚强果断的“追魂艳侠”,弄得手足无措!

漏了……在“可恨,可叹,可怜,可疑”之外,还漏了一项“可怕”!

可怕的是有条人影,蹑足潜踪而来,渐渐接近茅文静的背后。

可怕的是这条人影的轻功太高,足下似云似絮,飘然无声,而茅文静又似心神惘惘,以致耳力失聪,毫未觉察!

内家高手,讲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更高明的,还能分心二用,堂堂“追魂艳侠”,会在受了严重打击之下,便变得这等软弱,这等不济世么?

不会,当然不会,茅文静是强人,是强女,她受得住更重打击!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她在任何局面下,都要奋斗到底,不会屈服,不会甘心认败!

起初,她确似不曾察觉到身后来人——但,这是装的,大家在斗心思!

就在那条轻巧无比的人影,按近到只有数尺距离之时,茅文静一招“倒剖犀牛”,追魂剑的森森剑锋,悄无声息地,从腋下反撩而出!

这一剑,够阴、够狠,与茅文静平素正大光明的阳刚手段,完全大异其趣!

不能怪她,常言道得好:“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茅文静在这“赤松关”外的荒山峭壁之间,已被别人耍了不少阴险,她当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既违常情,便出意外,茅文静身后来人,绝没想到她有这一招,当然立坠奇险!

幸此人的一身轻功,委实高绝,百忙中,一式“铁板桥”功夫中最难练的“仰看天河”,平地贴身,再转化“飞鸿印雪”,右飘数尺,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脱过可开膛剖腹之厄!

但开膛剖腹灾厄,虽然躲过,她的胸前黄衣,仍被茅文静的剑风余威,扫出了一条数寸裂口!

这是个黄衣人,不是茅文静意料中的花衣人……

茅文静一击不中,正待继续发剑,但身形才转,目光注处,看见此人的一身黄衣,与胸前衣裂之处,不禁连连顿足!

前文,曾经说过“勾魂三艳”之中,不单各有特殊性格,连衣衫色泽,也各有偏嗜——

“勾魂艳鬼”王念慈爱红,“迷魂艳贼”卢玉兰爱黄,“追魂艳侠”茅文静则经常都是一身白色。

如今,这从茅文静身后,悄悄掩来的黄衣人,便正是一向爱着黄衣的“迷魂艳贼”卢玉兰。

也幸亏是在“勾魂三艳”中,轻功身法最为超卓的卢玉兰,否则,换个别人,岂能逃开过茅文静这蓦然一剑反撩的开膛破腹之厄?!

茅文静便因听出背后来人,脚步轻如飘絮,以为是那身穿豹皮花衣,功力不凡的“奔雷杀手”姚天豹,才想骤出不意的,来个一剑歼敌!

但剑发身回,发现来人竟是卢玉兰时,不禁连连顿足,皱眉说道:“卢玉兰,你这样轻手轻脚则甚?万一被我……”

卢玉兰也委实太以惊险,死里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一面整理胸前被剑风划破的衣襟,一面苦笑连声,接口说道:“我是想和你开个玩笑的呀,堂堂‘追魂艳侠’,一向正大光明,今夜怎么这样阴狠的,半声不响的,来了手从腋下反撩出剑?若非我卢玉兰还精擅一些‘铁板桥’的小巧功夫,‘迷魂艳贼’岂不永告‘断魂’,在你剑下成了个‘开膛艳贼’?……”

茅文静以五分歉意,五分叹意,望着卢玉兰这:“我出手虽然鲁莽了点,但你也来得太以凑巧,如今成了甚么局面,哪有心情再开玩笑?”

这“成了什么局面”一语,把卢玉兰听得微吃一惊,愕然问道:“局面有何不好?莫非铁……铁公子出了差错?……”

茅文静叹道:“这次他是真正落入了虎狼爪牙,我们虽愿继续尽力抢救,但是否天意难回?就说不定了!”

卢玉兰“咦”了一声,皱眉说道:“王念慈呢?她不是想独占春光,带着铁公子先跑的么?这丫头的身手滑溜,心思敏捷,比你我差不了多少……”

茅文静以一声凄然长叹,截断卢玉兰的话头说道:“别提王念慈了,假如大家同去‘鬼门关’的话,她大概定比铁公子还要先到一步!”

这句话儿,才真正地震惊了卢玉兰,她并看出茅文静身驱微软,神情十分悲凄,益发知晓事非小可,遂拉着茅文静的手儿,低声叫道:“茅文静,你定一定神,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我听,纵然局面再坏,我们也得想个法儿,加以收拾!”

茅文静也知事已至此,徒急无益,遂微定心神,把“赤松关”外,荒山峭壁之间的这段惊魂经过,向卢玉兰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卢玉兰听完,目注茅文静问道:“你能不能确定那花衣人定是‘大内三凶’之一的‘奔雷杀手’姚天豹?”

茅文静柳眉微蹙,语声幽然道:“但愿是我判断错误。不幸的是,除他之外,难作第二人想!”

卢玉兰对王念慈的处境,不致漠不关心。但她更关心的是铁石心。

“九华山”约定,三女夺爱,公平竞争。如今王念慈倘有不测,岂不是少了一个竞争的对手?

这是一般人的自私想法,“勾魂三艳”并非“一般人”任何一人都不会这样想!

卢玉兰情急之下,不禁失声叫道:“那就糟了!”

她这声“糟了”,是对王念慈和铁石心同样的关心,同样的耽心,也同样的焦急。

铁石心若真落在“奔雷杀手”姚天豹之手,一旦押解回京,命运可想而知。

同样的,王念慈身受沉重内伤,自身难保,何有余力为铁石心解危?如今为姚天豹所持,落在那好色之徒手中,又如何能逃过清白受污,甚而丧命魔掌之劫?!

茅文静方寸已乱,几乎凄然泪下。

“追魂艳侠”既然名号中有个“侠”字,表示她一向颇具侠风,也代表了她的豪迈开朗性格。纵然面临生死关头,从来也不致乱了方寸的。

此刻,却是由于“情”,加上“内疚”,使她心情和精神上,担负了双重压力。

情,指的是铁石心。内疚,是为了王念慈。

她不禁深深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疏忽大意,何致演变成眼前的局面!

卢玉兰了解她的心情,不忍再加苛责,急道:“事不宜迟,我们先救王念慈要紧!”

茅文静微觉一怔,大感意外,卢玉兰急于要救的,居然不是铁石心,而是王念慈!岂非悖于常情?

不,冷静一想,卢玉兰不仅“慧黠”,而且心机过人。

因为事有缓急之分,铁石心虽为朝廷“重犯”,纵然被执,必须押解回京论处。途中谁也不敢擅自加害,甚至尚需严加保护。

王念慈却不同了,落在姚天豹的手中,可以任加处置,以他身居“大内三凶”之一的职位,玷污个把江湖女子,谁还敢过问?何况,王念慈又是沿途企图协助“钦犯”逃走,曾杀死多名宫中侍卫的“凶手”!

如今,“勾魂三艳”情同姊妹,王念慈既有危难,岂可不闻不问,况且救出了“勾魂艳鬼”,也等于增加一份抢救铁石心的力量和信心。

目前只有卢玉兰和茅文静,纵然艺高胆大,却嫌势单力薄,尤其对手是以姚天豹为首的那班大内高手,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茅文静把头一点,表示完全同意。

黄、白两条人影,捷若猿猱地一闪动,已然电射出数丈外,随即消失在夜色茫茫中。

夜,归趋于沉寂。

不然,除了风声,林内树叶被吹磨擦发出的“沙沙”声外,蔓草丛生的乱石堆间开始有了动静。

“动”的自然不是“吕梁四煞”,他们早已命归黄泉,相继去了阴曹地府报到。此刻能动弹的,是那批死里逃生的“东厂”侍卫。

他们的动,只是想证实自己尚未死,因为死人是“动”不了的。单单活着还不够,他们更要证实四肢未残。否则,大内并非救济院,侍卫这行饭就吃不成了。

直待黄白两条人影早已去远,这些几乎胆破魂飞的侍卫,才敢真正活动起来。

他们纷纷爬起来,探身出来,举目四下张望,夜色朦胧下,目光所及,“吕梁四煞”的死状惨不忍睹!

此次甘大人煞费苦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设下这“偷天换日”妙计,所依仗的就是“吕梁四煞”。以为足可引来“勾魂三艳”,一举歼敌,永除心腹之患。则许阳与熊隆负责解送真铁石心入京,途中必可万无一失。

可惜甘大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仅许阳二人脑袋瓜搬了家,连“吕梁四煞”也全军覆没,实非始料所及。

幸而“奔雷杀手”姚天豹及时现身,否则他们均已死于非命,丧生在茅文静的“追魂剑”下了。

甘大人呢?

侍卫们心里发毛了,四下搜寻,连声呼道:“甘大人,甘大人!您在哪儿?……”

四野寂寂,只有风声和树叶磨擦声,没有甘大人的回应。

抓不到钦命要犯铁石心,他们可以找出各种借口,何况奉命迫缉的,尚有锦衣卫方面的人马,至少也能分担一份责任。

如今甘大人若有不测,则保护不周之责却是罪名不轻,回京如何交代?

“甘大人!甘大人!……”

侍卫的呼唤声,几已压盖过风声和树叶磨擦声。

就在他们四下搜寻,心急如焚之际,突然一整轻哼。哼声发自两丈外,一株枝叶茂密的苍松上。

这些侍卫适才亲眼目睹,“吕梁四煞”的死状,已是魂飞胆裂,如同惊弓之鸟,听得苍松上发出这声轻哼,无不吓得面无人色,谁还敢趋前一看究竟。

随着一声轻哼,接着又是“喀喳”一声,胳臂粗细的一枝树桠顿告折断,从苍松上掉落下一个人来。

那人显然是紧抱枝桠,树一断折,便身不由主,掉落下地的。

这一跤摔的不轻,又听他极痛苦地发出声:“哎哟!……”

声音很熟,极似那位尸位素餐的“甘大人”。

侍卫们先是趑赴不前,一听出是甘大人之声,忙不迭争先恐后,蜂拥而上。

趋前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摔得趴在地上的,正是那位甘大人!侍卫们齐声惊呼:“甘大人……”

甘大人已摔得七晕八素,好不容易在两名侍卫的扶助下,才算把身体翻转过来。

他也像那些侍卫一样,先“活动”一下,证实未死,才恍若隔世地舒出口长气,目光环视,急问道:“那女煞神走了?”

“勾魂艳侠”茅文静,居然被称作“女煞神”,可见在这位甘大人心目中,对她是何等的畏惧。

扶起甘大人的侍卫,惊魂甫定答道:“回大人,她们已走远了。”

“她们”指的是茅文静和卢玉兰,并不包括王念慈,因为王念慈已身不由己,不是自己“走”的。

甘大人犹有余悸,强自一定心神,叹口气道:“唉!老夫枉费心机,设下这‘偷天换日’妙计,结果……却让锦衣卫的人捡了便宜!”

莫怪他沮丧。这位甘大人在“东厂”地位极高,但他不擅武功,独工心计,否则也想不出那“偷天换日”妙计了。而他此行奉命追捕钦命要犯铁石心,手下除了这批侍卫之外,武功最高的就是许阳。而“吕梁四煞”,则无异是他手中王牌。

由于“勾魂三艳”在江湖上名气太大,此番介入,势必全力营救忠良之后。途中,“东厂”“锦衣卫”的几拨人马,已伤亡惨重,足见三女艺高手辣,名非虚传。

铁石心到手,甘大人却是慑于“勾魂三艳”雌威,不敢独自居功,交由许阳,与隶属“锦衣卫”的高手熊隆二人负责,绕道“赤松关”,押送钦犯,另走他途入京。万一出事,则“锦衣卫”也脱不了干系。

他这方面则若有其事,伪装押送钦犯官差,一路防范森严,押着“囚车”直叩“赤松关”。

倘非他以假乱真,安排的天衣无缝,精明的“勾魂艳鬼”王念慈,又岂非一时不察,险中毒计,命丧“三尺红狼”武金莲的“红狼断魂脚”上。

任何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结果许阳和熊隆那边,果然出了事!

他这边的毒计,自信是万无一失的,可惜天不从人愿,非但‘失’,而且‘失’得一败涂地。不仅失去了“吕梁四煞”,甚至险些失去他这条老命!

此刻甘大人最懊丧莫过的,既不是毒计失败,丧失了为他卖命的“吕梁四煞”,也不是铁石心被“勾魂三艳”所救。

铁石心若真被“勾魂三艳”救走,此去“金沙江”路途尚远,甘大人只需火速连络上“东厂”的其他人马,在途中全力拦截,倘有机会将“钦犯”失而复得,再度夺回手中。

然而,如今铁石心已落在“奔雷杀手”姚天豹手中,此人在“锦衣卫”中,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号称“大内三凶”之一,除了他堂兄,当今大明国师姚广孝之外,任何人的帐都不卖。区区一个甘大人,根本不看在他眼里。

甘大人既不敢,也无此能耐,能从姚天豹手中夺回铁石心。除非……

除非“勾魂三艳”大发雌威,再从姚天豹手上救出铁石心!

“勾魂三艳”绝不会善罢甘休,放弃抢救铁石心的,但是,她们能追踪上姚天豹,能有把握力敌那“大内二凶”之一吗?

答案连她们自己都无法肯定,为了身受内伤的王念慈,她们必须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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