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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初逢劲敌

郁芳年一挑拇指,扬眉赞道:“好极了,令狐兄真有志气……”

说完这“真有志气”四字,郁芳年又把两道诧异眼神,盯在令狐雷的脸上。

令狐雷摸摸面颊,诧声问道:“郁姑娘,你……你这样看我则是?”

郁芳年道:“我觉得令狐兄此去,应该办四件事,不是三件事,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儿?”

令狐雷扬眉问道:“我忘了一件事儿?郁姑娘所指的,是件甚么事呢?”

郁芳年娇笑说道:“令狐兄应该去趟‘崆峒山王母峰’,看看你祖母‘血河王母’令狐婆婆!”

令狐雷脸上一红,摇头说道:“我不敢去,因为我曾经偷了她老人家的‘朱灵草’,和‘血神经’,我祖母必然大发雷霆,予以重责……”

话音至此略顿,目中神光一朗,继续说道:“但我若真能在这三年之内,使‘血公子’令狐雷名字,掩瑕扬瑜,誉满武林,或许我会走趟‘崆峒山王母峰’,去向我祖母负荆请罪!”

郁芳年点头笑道:“大丈夫固当如此,令狐兄的这种想法,完全对了,封好洞府,我们走吧?”

令狐雷瞠目说道:“我们?”

郁芳年笑道:“令狐兄既要为我师傅师姊复仇,又要帮我们重建‘江家庄’,重振‘中州剑派’,难道不和我一齐走么?”

令狐雷向郁芳年看了两眼,歉然一笑,摇头说道:“抱歉,郁姑娘,你先请吧,我还略有别事,不便与你同行,好在我们目标相同,在血雨腥风的江湖,定有重逢之日!”

对方既然这样说法,郁芳年便微微一笑,向令狐雷抱拳为别。

出了“天寒洞”郁芳年的芳心之内,不禁百绪杂起!

其中当然有悲,悲的是江上青居然红颜夭寿,玉殒香消,看不见自己与韩珏等替她报仇雪恨,扫荡“血符门”重振“中州剑派”之事!

悲中又复有喜,喜的是江上青现已死去,则自己与韩珏之间,只要能设法解决“第二师门”的争名嫌隙,便可结为武林剑侣,一了夙愿……

触绪至此,一眼瞥见几只兀鹰,正在阴风涧中,啄食“黑袍令主”尉迟玄等“血符”凶人尸体!

郁芳年念头一转,心忖自己本来是准备先奔“崆峒”,追寻令狐雷的下落,救援江上青,如今此行业已打消,是否直接奔往“乌蒙山青门峡”,去向“血符”群凶算账?

倏然,一条英俊人影,又闪进郁芳年的心扉,那正是“银衫摩勒”韩珏!

韩珏呢?韩珏在“通神羽士”李长玄门下,艺成了没有?下山了没有?如今,他是否也在海角天涯地,找令狐雷?找江上青?找“血符门”总坛所在?……

郁芳年胡思乱想,信步行至,业已到了“阴风涧”上。

一声“佛号”!突响崖头,使得郁芳年把心中杂念一消,向左前方一座小山崖上,抬头看去。

崖心黄衣微晃,飘然纵落了一个手托大巨铜钵的黄衣中年僧人。

钵重,足逾百斤,但这黄衣僧人于落地时,仍如坠絮飘尘,点尘不惊,足见具有上乘武学!

郁芳年不知对方身份,以及来意如何?遂微轩眉,含笑说道:“大师好俊轻功,这是‘万钓一羽’的上乘身法!”

黄衣僧人见郁芳年能一口叫出自己的身法名称,不禁微愕,单掌当胸,一打问讯,又念了声佛号说道:“施主贵姓?”

郁芳年答道:“在下方霞,黄大师你……”

一语未毕,黄衣僧人突然目闪凶芒,纵声“哈哈”大笑!

郁芳年被他笑得莫明其妙起来,诧然问道:“大师为何发笑?”

黄衣僧人答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方施主果然与贫僧缘法不浅!”

郁芳年向这黄衫僧人看了一眼,微扬秀眉,诧然问道:“听大师这样说法,莫非竟是特地找我?”

黄衣僧人笑道:“方施主果然是具有大智慧之人,你知不知贫僧手中所托铜钵,有何用处?”

郁芳年应声说道:“沿门托钵,无非是化斋化饭化金银?”

黄衣僧人摇头笑道:“芳施主这次可猜得不对!”

郁芳年向他手中,那只巨大铜钵,看了一眼,淡淡问道:“大师这铜钵之中,想化何物?”

黄衣僧人念了声“阿弥陀佛”佛号,神色郑重地,缓缓答道:“骨灰,贫僧这铜钵之中,是打算化一位‘大胆英雄’的骨灰!”

郁芳年失笑说道:“这‘大胆英雄’四字,未免太笼统了?哪个英雅不大胆,由来大胆是英雄……”

黄衣僧人接口笑道:“贫僧所指的,不是普通的‘大胆英雄’,是一位特别大胆的‘大胆英雄’!”

郁芳年颇为好奇地问道:“这位特别大胆的‘大胆英雄’何在?”

黄衣僧人又念了声佛号答道:“花开见佛,就在眼前,方施主请念贫僧托钵辛劳,莫惜一具臭皮囊,结上这段缘法好么?”

郁芳年见问来问去,竟问到自己头上,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目注那黄衣僧人说道:“大师说要向我化缘,可认得我么?”

黄衣僧人摇头说道:“贫僧与施主未曾见过,但方施主大概认识黄隆、郭少威等二人?”

郁芳年恍然大悟,扬眉问道:“大师莫非来自‘中条山黄蜂谷’么?”

黄衣僧人点头说道:“方施主敢杀黄隆、郭少威等两名‘血符门’重要人物,业已足称‘大胆’,再敢把头颅挂向‘中条山黄蜂谷’口,并留下姓名,贫僧称你为‘特别大胆的大胆英雄’这名称还会错么?”

郁芳年闻言,知道这黄衣僧人,就是“血头陀”了明,一面深怀戒意,功力暗聚,气贯周身,一面狂笑说道:“方某不才,久钦‘黄蜂谷主’,‘血头陀’了明大师的盖代威名,今日居然幸会……”

话犹未了,黄僧人便念了声佛号,怪笑说道:“方施主,你弄错了,贫僧不是‘黄蜂谷主’!”

郁芳年闻言一愕,黄衣僧人中寒芒电闪,继续说道:“方施主纵然身负绝学,姓名却未见经传,以黄蜂谷主身份,怎会为了找你轻出‘中条’?”

郁芳年道:“大师法号怎样称谓?你又是甚么身份?”

黄衣僧人答道:“贫僧空空,‘黄蜂谷主’座下弟子‘三罗汉’中,排行第二!”

郁芳年道:“‘黄蜂谷主’既不屑于找我,却怎知我又屑于和他门下弟子,打甚交道?”

空空僧狞笑说道:“不打交道也不行,贫僧命托钵而来,方施主若是不结这段善缘,岂不叫贫僧空着铜钵回去?”

郁芳年笑道:“大师想把我锉骨成灰装满你的铜钵,到也不难,可惜有人不肯?”

空空僧目闪厉芒道:“是谁不肯……”

郁芳年以一种潇洒神情,微笑说道:“是我这两只肉掌,和一身艺业!”

空空僧道:“原来方施主不肯束手待毙,要和我见见真章?”

郁芳年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你既称我为‘特别大胆的大胆英维’,难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么?何况……”

空空僧接口喝道:“何况甚么?方施主为何言而不尽?”

郁芳年扬眉笑道:“何况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我若连‘血头陀’了明的弟子都不敢斗?又怎将黄隆、郭少威的人头挂向“中条山黄蜂谷’口?”空空僧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方施主不知天高地厚,出语太狂,接钵!”

语音落处,右手一扬,便把掌中所托的巨大铜钵,向郁芳年凌空抛过!

这不是较量暗器,这是考较劲力,故而郁芳年不能躲,只能接,若躲,便等于示弱!起初,她以为铜钵虽巨,但最多也不过百十来斤,接来不会过份费力!

谁知入手才知,居然十倍预料,重达千斤以上!

这由于那只铜钵是加料铸制,本身重量已有三四百斤,空空僧一抛之下,又故意加上了六七百斤的玄功内力!

不过千斤之重,哪里难得倒心雄万丈的郁芳年,反而被激地秀眉双挑,嗔念大起!

郁芳年是以右臂单手接钵,钵一入掌,足下微退半步,狂笑叫道:“接钵何难?我毁这铜钵给你看看!”

话完,右手一托,铜钵高飞八尺,然后以右掌凝足神功,向空中铜钵,猛力劈去!

郁芳年单掌接下千斤之重,身形毫未摇晃,只不过略退半步的情况,已使那向有“神力罗汉”之称的空空僧大吃一惊!

但他虽惊于郁芳年的体貌之秀,和膂力之强,却仍不相信能把他这极为坚重的铜钵毁掉?

念犹未了,一声嗡然巨震,宛如钟鼎狂鸣!

跟着便是一片“叮里当啷”的金石交击脆响!

那只铜钵,竟被郁芳年这一掌猛击,震碎为十数小块,纷跌向石地之上!

空空僧一惊欲绝,不禁目瞪口呆!

郁芳年从眉宇间,微现傲色地,含笑说道:“铜钵既碎,大师已无物可以盛放我的骨灰,请赶紧回转‘黄蜂谷’,叫令师亲自出马!”

空空僧念了一声,摇头说道:“贫僧不愿就此回转‘中条’!”

郁芳年说道:“你要怎样?”

空空僧苦笑说道:“铜钵虽碎,贫僧却仍想请方施主赐教几招武林绝艺!”

郁芳年看他一眼,微笑说道:“我想送给你一个外号!”

空空僧合掌答道:“贫僧是‘黄蜂谷主’座前‘三罗汉’之一,号称‘神力罗汉’!”

郁芳年摇了摇头,哂然笑道:“‘神力罗汉’四字,未必名符其实?……”

空空僧听的脸上一红,郁芳年又微笑道:“我要送你的外号,却是名符其实的‘特别大胆的大胆和尚’九字?”

空空僧不解共意,瞠目问道:“方施主此话怎讲?”

郁芳年目光微注他那光秃秃的头颅,失笑说道:“你当然大胆之极,因为我不想信你的这一颗秃头,居然比刚才那只铜钵,还会来得结实?”

空空僧听她言语隐蕴讥嘲,怫然说道:“方施主莫逞口舌之利,贫僧自信手中一对伏虎金环,还战得你三两百合!”

说完,将僧袍之内,一摸一抖!

一片龙吟脆响起处,空空僧取了两只大逾海碗,环身粗巨径寸,密布锯齿的“伏虎金环”在手!

郁芳年笑道:“你其要和我动手?”

空空僧剔眉叫道:“方施主不必卖味,快亮兵刃!”

郁芳年嘴角微披,冷笑说道:“你既说我卖味,我就索性卖味到底,且以一双肉掌斗斗你自以为了不起的‘伏虎双环’便了!”

空空僧皱眉问道:“方施主莫非没有兵刃?”

郁芳年摇头答道:“有兵刃,只是对于你这‘特别大胆的大胆和尚’不屑取用而已!”

空空僧一声怒吼,沉着脸儿说道:“方施主,你……你未免太狂?”

郁芳年道:“狂是人人都会,但武功程度,却无法仅靠一个‘狂’字,便可表现,你若不信?何妨以‘伏虎双环’,进手发招,试一试看!”

空空僧微挫钢牙,念声佛号叫道:“方施主既然如此自负,贫僧只好得罪,你可莫怪我欺贫你这空手人了!”

语言一了,左手“伏虎环”,护住当胸,右手“伏虎环”,斜斜举起,而郁芳年左肩头上,疾划而下!

铜环锯齿,看来极锐,所挟破空厉啸,亦极见劲疾!

郁芳年本想一上来便以精妙手法夺下对方这“伏虎双环”,但空空僧才一进手便被她看出力沉招疾,其中更蕴有各种变化,极具威势,不可轻视!

故而,郁芳年略变原计,未曾伸手夺环,紫色儒衫飘处,向右闪出两步,转到空空僧的身后。

谁知空空僧身形也转,护胸左环,以阴把反手发出,向郁芳年丹田小腹之间,反撩而上!

这一招用的够阴,够损,速度也相快捷!

假如他知道郁芳年是易钗而弁的巾帼英雄,则这种撩阴招术,更属武林大忌。

但如今空空僧不知郁芳年是女扮男装,故而郁芳年空自气得玉颊飞红,也不便向他有所申斥!

空空僧这“代虎双环”,着实招术精妙,右攻左守,左攻右守,有时双环并发,更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径丈方圆都笼罩在环光锐啸之下!

郁芳年起初没有还手,想看看这“血头陀”了明门下的“三罗汉”之一究竟有多高武学造诣?

但等空空僧那“伏虎双环”耍开之后,却纵横捭阖,威势极强,再想从容还手,已自不易!

空空僧双环越舞越快,渐渐幻成了一片金光,风声隐隐地,把郁芳年紫色人影,密密裹住!

这时,他以为胜券在操,狂笑叫道:“方施主果然不差,竟能赤手空拳支撑,这长时间?不是贫僧发句狂言,我这‘伏虎双环’之下,尚未见过卅合之敌!”

郁芳年被他激怒得秀眉,双剔厉声地叱道:“大胆和尚,你还敢得意,我三合之内,要你双环出手!”

语音才住,电时旋身,紫色人影,突然暴涨!

恰好空空僧以一式“双提日月”,高举左右双环,向郁芳年猛力下砸!

郁芳年一声龙吟清啸,右手紫色儒衫大袖,拂向对方右环,同时大手一伸,竟把那森森锯齿,视如无物,硬向空空僧的右手铜环抓去。

这种手法似乎毫无巧妙?只是大胆得到了极处!

空空僧出于意外,不觉一怔!

郁芳年既然胆大,他不禁有点胆小起来,赶紧猛撤右手铜环,不愿让郁芳年抓住!

他先自一怔,后是疾撤左环,则左手铜环的动作方面,难免略略迟滞!

于是,空空僧的右手铜环,虽然撤退,未被郁芳年左手抓住,但左手铜环,却被郁芳年紫色儒衫的右手大袖裹住!

那虽是质地柔软的飘飘衣袖,在郁芳年蓄怒凝功之下,这只衣袖,已变成一片精钢!

“铮”的一声,空空僧陡觉万斤劲力,迎面撞来,自己枉负“神力罗汉”之名,竟自禁受不起?

右手虎口,先被震裂,鲜血迸流之下,手中“伏虎金环”哪里还把握得住?

一团金光,飞起两丈有余,落向“阴风涧”内!

环飞,人退,袖拂,人追!

空空僧,方自心惊胆裂地,向后退了八九尺远,而前人影一晃,手中一震,另一只“伏虎金环”,又被郁芳年伸手抓住!

郁芳年目闪威棱,沉声喝道:“撒手!”

照理说来,双方既已破脸动手,空空僧怎会接受郁芳年的命令?

何况他是抓住“伏虎金环”的握手之处,郁芳年则是抓在森森锯齿之上,自然是空空僧占住了莫大便宜,可以拼力一夺!

但常言道:先声足以夺人,郁芳年先碎铜钵,再震金环以下,已使这“神力罗汉”空空僧为之胆寒心慑!

无论是兵家对阵,抑或个人交锋,技艺固然需要,但斗志却更复重于技艺!

空空僧斗志一涣,心神已慑之下,技艺气力方面,便至少要打个七折!

故而,郁芳年口中一喝,手中一抖,空空僧竟未抗拒地,便把右手中那只“伏虎金环”撒却!

郁芳年夺环在手,双掌微合,硬把一只金环,生生震碎成无数小段!

然后以两道冷峻目光,盯在空空僧的脸上微微一哂说道:“大胆和尚,双环尽失,铜钵又碎,你如今该回转‘中条’,请令师亲自出马了吧?”

空空僧已如一只斗败公鸡,垂头丧气,满面含羞地,向郁芳年问道:“方施主行踪何在?难道你就在这‘吕梁山’中,等我师傅?”

郁芳年冷笑一声,摇头说道:“我那有这多时间,在这‘吕梁山’中等他,我是要去往‘乌蒙山青门峡’内,寻找‘血符群凶’,算笔旧债!”

空空僧道:“方施主这样说法,是约我师傅,在‘血符门’总坛之中,相会的了?”

郁芳年点头说道:“令师去往‘血符门’总坛等我也可,或者途中相会,也是一样,我为他走得慢点,三日之内,不出‘山西’省境便了!”

空空僧向郁芳年看了两眼,合十当胸点头说道:“贫僧遵命,方施主多自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僧袍一飘,便自隐入丛丛林木之后。

郁芳年目送这“神力罗汉”去后,脸上无得胜者的骄傲神情,反而眉头微蹙,仿佛颇有忧色!

这“忧色”之来,是因为郁芳年认为对方的功力火候,远超自己预料,心中起了警惕!

她一时略为托大,被空空僧的“伏虎双环”,围住了一段时间,几乎无法进手!

最后,虽然震飞一环,夺得一环,却仍有点侥幸成分,

并非双方功力,当真如此悬殊!

假如空空僧不是心神先怯,全力相拼,自己胜虽可胜,但是否能如夸口,在三合之内,使他双环出手,真还未可确定?

由此看来,自己技艺,不过略强于对方门下弟子,若是“血头陀”了明,亲自出手,胜负之数,委实难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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