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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一片丹心维正义

这人影,并非一笔震乾坤的群侠主脑冷吟秋,而是他唯一的传灯弟子龙不潜。

龙不潜用了“神龙御风”身法,平飞数丈,迎上了向后倒窜而来,余势未尽的中一真人。

他并不强行抱接中一真人,只骤然凌空一顿,双手轻轻由下向上,托住中一真人背后,自己身形微仰,利用中一真人窜势余劲,两人几乎是身躯相叠地,同向客台飞回。

到了客台之上,龙不潜足跟微一用力,便自挺立,中一真人则丝毫不受震动地,斜斜倚在他的怀内。

这一手救人举措,不单敏捷及时,所用手法、身法,更灵妙恰当无比,使得客台群侠,都忍不住失声叫好!

龙不潜面无得色,轻轻把中一真人放在台上,向“百草先生”公冶陀含笑说道:“公冶师叔,中一真人已被小侄接回,如今该公冶师叔,来施展回春妙手的了!”

公冶陀道:“治病疗伤,是我份内之事,贤侄不必管了,你还是显显身手,给这般万恶凶邪,一点颜色看看吧!”

这时,主台之上,突然爆起了一阵掌声。

原来“瓢媪”陶瑜,正将中一真人所撒抛弃的那柄长剑,挂在擂台巨柱的特设铁钉之上。

这些铁钉之下,本有“九龙百派悬首之处”字样,故而中一真人挂剑其上,立即引起了主台群邪推波助澜的狂妄喝彩之声。

一位法号“大觉”少林高僧,有点微耐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霍然站起身形。

冷吟秋不等这大觉向自己讨令,便先对龙不潜含笑叫道:“潜儿,你去和‘巫山群凶’,见上两阵!”

嘱咐完毕,方偏过头去,向那刚刚站起身形,满面义愤神色的大觉禅师,温言笑道:“杀鸡岂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适才中一真人是误中陶瑜诡计,略遭小挫,不算甚么,禅师莫动无名,且看儿辈杀贼如何?”

大觉禅师知道冷吟秋这种作法,是要保全自己与“少林”威名,不便不识抬举,只得合掌一礼,默然坐了下去。

龙不潜见大觉禅师业已归座,乃对恩师恭身一礼,纵往擂台。

陶瑜一来老奸巨猾,见好就收,二来知道龙不潜等这些武林奇葩,少年侠士,要比那些“少林”高僧,“武当”高道,难斗得多,遂于挂剑以后,立即下台而去。

龙不潜到了摇台,见台上空空无人,遂向主台群邪,抱拳朗声说道:“今日‘巫山’大会,谁是主持之人?”

那位“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应声起立,指着主台中央的那乘软轿说道:“令主大驾在此,但我邬大年,也可代为传令,龙朋友有何见教?”

龙不潜笑道:“在下登台讨教,希望邬朋友要派一位担得起责任之人上台!”

邬大年怔了一怔,诧然问道:“龙朋友这‘担得起责任’之语,怎样解释?”

龙不潜剑眉一挑,朗声答道:“因为在这一阵之上,我要与贵派出场之人,赌点彩头!”

邬大年道:“甚么彩头?怎样赌法?龙朋友可否先行见告呢?”

龙不潜丝毫不肯迟疑,在邬大年话完之后,应声挑眉答道:“大丈夫光明磊落,告你何妨?龙不潜愿以项上人头,赌那擂台柱上所挂长剑!”

这份豪情,这份胆识,震得主台的所有群豪,全都好生惊佩!

“武当派”的几位剑客,更是又惭又感地均已暗念“无量寿佛”!

邬大年笑道:“龙朋友以‘人头赌剑’,这注儿下得太重,倒使我不好意思再问你打算如何赌法的了!”

龙不潜微笑说道:“倘若是邬朋友亲自下场,我便先把怎样赌法告你知晓,又有何妨?”

邬大年当着举世群邪,怎甘向龙不潜示弱,遂狞笑一声道:“龙不潜,你莫要以为你是‘乾坤一笔’的传人,就有甚么大了不起,我便当着举世群豪,会你一会便了!”

说完,一式“长虹卧海”便往主台横飞数丈,纵上擂台,身法果甚轻灵,显见功力不弱!

冷吟秋一见邬大年亲自登台,不由心中一喜,暗以“传音入密”神功,向龙不潜的耳边,悄然加以嘱咐说着:“潜儿,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好好施为,若能就此把邬大年除掉,不不单可以缩短‘巫山’之会,并可减轻好多死伤,少造好多杀劫!”

嘱咐既毕,双眉一蹙,向身旁的魏立言,低声说道:“潜儿与邬大年交手,在功力艺业方面,我倒放心,但那小贼,是化外凶苗,有‘五毒郎君千蛇手’之号,可能会施展蛊毒等类……”

话方至此,涂琬已在一旁秀眉双扬地,接口娇笑说道:“师伯放心,侄女曾游苗疆,蒙‘百蛊老人’,赠以专克蛊毒妙药,适才在来此赴会之前,业已给了潜弟两粒,命他含在口内,便可万蛊不侵的了!”

冷吟秋听了涂琬这样说法,自然宽心大放,与群侠细看擂台动态。

邬大年一到擂台之上,便目注龙不潜,傲然挑眉笑道:“龙朋友指名叫阵,在下业已来此应战,但不知你要怎样比斗?”

龙不潜道:“你我今日,必将各尽所能,决非一战可决,故而在第一阵之上,我愿以项上人头,赌那钉上长剑!”

邬大年笑道:“赌注我已知道,我问的是怎样赌法?”

龙不潜道:“赌法由你决定,只要你划下道来,龙不潜无不奉陪!”

邬大年闻言之下,向龙不潜看了两眼,双眉一轩,“哈哈”大笑。

龙不潜怫然问道:“邬朋友发笑则甚?”

邬大年道:“我笑的是:‘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龙朋友居然活得不耐烦,在此当场讨死!”

龙不潜叱道:“邬朋友莫发狂言,你且把道儿划下,龙不潜若是不敢奉陪,自然把项上人头,挂在那擂台大柱的铁钉之上!”

邬大年冷冷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两只长约三四寸的紫黑毒蝎。

龙不潜见状,诧然问道:“你取出这两只毒蝎则甚?”

邬大年笑道:“这就是我所划的道儿!”

语音一落,竟拈起一只毒蝎,纳入口中,嚼得“格吱格查”津津有味地,咽下腹去!

涂琬看得连连顿足,忧形于色地“哎呀”一声说道:“要死,要死,这在软硬轻功,兵刃暗器中,算那一门?潜弟如何能够——”

冷吟秋笑道:“不能也得能,不够也能够,潜儿既出狂言,难免不受活罪,为了保全项上人头,少不得苦了舌头,尝试尝试这种蛮荒异味的了!”

冷吟秋尚在发话,邬大年已将一只毒蝎吃完!把另一只毒蝎,抛在台板之上,满面得意向龙不潜狞笑叫道:“龙朋友,你不是无不奉陪么,请来照样把这只毒蝎吃掉!”

龙不潜真未想到,邬大年所出的是这样一个题目,自己话已出口,当着天下群雄无法反悔,若是吃蝎,委实无法下咽,若是不吃,则只有把项上人头,自行割下!

邬大年见龙不潜目注毒蝎,面有难色,不禁得意笑道:“龙朋友,你被我这第一桩题目,便有点考住了吧,你若认输,我倒有个通融办法!”

龙不潜着实看着那只毒蝎有点恶心,闻言之下,扬眉问道:“甚么通融办法?”

邬大年笑道:“悬笔代首,你替我把你师傅的那枝‘乾坤笔’,自行悬在那把武当长剑之侧!”

龙不潜因“乾坤笔”是恩师威震寰宇之物,怎堪蒙此污辱,遂厉声叫道:“不行,龙不潜头可断,笔不可辱——”

语未毕,冷吟秋已在客台之上,向龙不潜接口含笑说道:“为甚么不行?潜儿方才说得对,你与邬朋友今日必各尽所能,又非一阵可决,你在这一阵输掉了‘乾坤笔’,不会从另一阵上,赢它回来么?”

冷吟秋又复笑道:“你还怔些甚么?既然不想吃那毒蝎,快点认输,去把‘乾坤笔’,挂在那钉上!”

龙不潜经恩师一再嘱咐,才取出“乾坤笔”讪讪地自行悬在擂台大柱上的武当长剑之侧。

涂琬透了一口气,向冷吟秋悄然说道:“师伯,幸亏邬大年发狂卖味,来了这么一个变通办法,否则,我不知潜弟将如何应付这一尴尬局面呢?”

冷吟秋笑道:“其实也不大难,最多捏着鼻子,来个一尝异味而已!”

涂琬点头道:“当然,潜弟功力,可以不嚼那毒蝎的尾节毒囊,或是暂时不令毒汁进入脏腑,然后可找个机会,悄悄把毒汁吐掉,但除了邬大年这种可能因惯练毒功,经常以蛇虫为粮的化外凶苗之外,多半谁也没有那好胃口,把那种腥恶肮脏的毒蝎,生生嚼食下腹。”

冷吟秋笑道:“好,让他去碰一个钉子才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等发狂,动不动就由人出题,把项上人头,作为赌注?”

他们闲谈至此,只听得擂台上的邬大年,向龙不潜问道:“龙朋友,我们还斗不斗?”

龙不潜笑道:“邬朋友,上台以后,不过只吃了一只毒蝎,我们软硬轻功,兵刃暗器,一概尚未比较,那有就此下场,不再比斗之理?”

邬大年道:“比斗可以,但不知是否仍附加赌注?”

龙不潜毫不迟疑地,立即应声答道:“当然要加,赌注仍不改变,还是以我项上人头,赌那钉上长剑!”

涂琬听得向冷吟秋笑道:“冷师伯,这便叫‘江山好改,品性难移’,潜弟于刚刚碰了个大钉子之下,仍然是这等倔强!”

冷吟秋笑了一笑,只听邬大年于闻言之下,对龙不潜诧然问道:“龙朋友你说甚么?你仍以项上人头,赌钉上长剑,而不是赌那‘乾坤笔’么?”

龙不潜道:“对了,龙不潜江湖游侠,一向轻己重人,我要先赢回那柄‘武当长剑’,然后再为师门‘乾坤笔’,与邬朋友互作生死一搏!”

邬大年狞笑道:“龙朋友倒真具信心,你准把握不会钉上悬头,而能再和我赌斗第三阵么?”

龙不潜道:“只要邬朋友不再故弄狡猾,乱出题目,龙某便确有自信之心!”

“听你之言,这一阵仍敢由我来出题目么?”

龙不潜傲然笑道:“有何不敢?但我上一次当学次乖,邬朋友所出题目,必须在软硬轻功,兵刃暗器等武学较量的范围之内,否则,你若再吃上一条毒蛇,或者再嚼上一条娱蚣,一只壁虎,我委实不敢追随,没有那好胃口!”

龙潜听至此处,才在客台之上,透了一口长气,向涂琬慰然笑道:“潜儿总算还学了点乘,懂得要邬大年在出题之上,有所限制!”

涂琬笑了笑道:“俗语有云: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她一语未毕,突然秀眉双挑,手指擂台,向龙潜失声叫道:“龙伯父,潜弟已加限制,那邬大年怎不理会,又摸出一条‘火赤练毒蛇’,活生生地,塞向口内则甚?”

原来龙不潜一面说话,邬大年却一面摸出一条长约两尺的火红小蛇,塞入口中,连皮带骨,嚼得血沬四溅的,十分津津有味!

龙潜见状,向涂琬叹道:“邬大年以毒物为粮,已成习性,这是他自吃来过瘾,并不是向潜儿出甚题目。”

涂琬略一寻思,目中微闪神光,向冷吟秋、龙潜二人笑道:“冷师伯,龙伯父,侄女对于这邬大年嗜食毒物一事之上,有两点推测,不知道对也不对?”

龙潜笑道:‘贤侄女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涂琬扬眉道:“第一点推测,我认为邬大年越是临阵之前,嚼食各种毒物,便越是会揠苗助长地,增添他的凶威毒焰!”

龙潜点头道:“有道理,‘揠苗助长’四字,更有道理,我决不相信,将蛇蝎这等毒物,生吞活嚼地,吃下腹去,会对人体有益?”

涂琬道:“第二点推测,我觉得古圣先贤的推言必然不差,‘善火者,死于焚,善水者,死于溺,善射者,死于箭’,由此类推,邬大年如今虽可藉毒物刺激,增长功力,但一旦内力损耗太多,功行将竭之际,便会反蒙其害,那种万毒攻心,齐算总帐的滋味,恐怕够这化外凶苗,生受的了。”

冷吟秋向涂琬看了一眼,双眉微轩,嘴皮一阵蠕动!

涂琬笑道:“冷师伯看我则甚?莫非不以侄女之意为然?”

冷吟秋默然片刻,方始笑道:“贤侄女的是至理名言,见解甚高,我已以传音密语转告潜儿,可能对他搏斗邬大年之举,会有极大帮助!”

这时,邬大年已把那条火红小蛇,嚼得只剩一点蛇尾,尚在口外。

龙不潜不加催促,等他把那点蛇尾,一并吃完之后,方始含笑说道:“邬朋友,你把题目想好了么?”

邬大年道:“你当真要我出题?我认为第一阵由我出题,第二阵应该由你出题,才比较公平一些,我并不对你加上任何限制,任凭你对我加以刁难便了。”

龙不潜摇头道:“不必,这一阵你出题吧,倘你定要表示公平,第三阵再由我来出题如何呢?”

邬大年略一寻思,点头说道:“好吧,这一阵我们比赛暗器!”

龙不潜闻言后,目光略略一转,向邬大年微微一扬剑眉,发话问道:“邬朋友,你用的是什么暗器?”

邬大年狞笑一声,目中隐含凶芒地,阴恻恻的摇头说道:“这话我不便答覆,因为我随身所带的暗器太多,多到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

他语音至此略顿,向龙不潜全身上下,略一打量,扬眉又道:“龙朋友问此则甚?你自己用的是什么暗器?是否打算和我来个数量上的限制?”

龙不潜冷然答道:“不是,龙某幼承师训,一向光明磊落,以技胜人,从来不带暗器!”

邬大年怔了一怔道:“你既不带暗器,却和我怎样比斗?”

龙不潜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就地取材,或是设法接取你的暗器,加以还击,故而,你尽管出手便了!”

邬大年狞笑道:“你到真是够狂,我们是否无论身上衣上,略带被对方打中痕迹,便算输。”

龙不潜道:“当然如此,范围则以这擂台为限,谁若被迫得退下台去,也要算输。”

邬大年道:“我们何时开始?”

龙不潜道:“无所谓,你便立即下手,也不要紧,反正我身无暗器,绝不会先发动就是!”

邬大年挑眉道:“好,我有僭了!”

“有僭了”三字才出,脚尖倒点,人已退出了丈许左右!

但人往后退,手往前伸,六七道蓝汪汪的光华,从他袖中飞出,宛如雪片舞空般,向龙不潜身形立处,幕空疾袭!

龙不潜委实是艺高人胆大,根本卓立不动,眼看蓝光飞到,只把身形略偏,并微伸右手,向空中抓了一把。

身形略偏之下,有四道蓝光,均告诉打空,险煞人地,从龙不潜擦身而过,“夺夺”连声,钉入了台板之内。

另外三道蓝光,却被龙不潜一抓之下,撮在右手五指之中!

原来邬大年所发蓝光,是七柄奇形苗刀,每柄长约三寸,形如弯月,看去极为锋利!

涂琬在客台之上,看得面含微笑,龙潜却双眉略蹙,低声说道:“潜儿太大意了,邬大年阴刁已极,他这苗刀,恐怕不仅是锋刃淬毒,可能连整个刀身,都有蹊跷,怎可随意接取?”

涂琬笑道:“龙伯父放心,潜弟在伸手之前,定已施展师门上乘心法,化指成钢,苗刀刀身,纵然遍淬剧毒,对他也无妨碍!……”

说至此处,“哦”了一声,又复向龙潜扬眉娇笑说道:“我倒忘了,潜弟对我说过,他的那双手儿,曾被他公冶师伯,用药汁加以淬炼,根本就万毒不侵,与众逾异?”

龙潜听了涂琬第二段话儿之后,又见冷吟秋与公冶陀均在含笑点头,自然大为宽心,重又凝神细看台上动静!

这时,邬大年见自己所发的七柄苗刀,四柄被龙不潜躲过,三柄被龙不潜接去,不禁冷笑一声,挑眉厉笑说道:“接得好,闪得妙,你且再接我这种独出心裁的‘玫瑰箭’吧!”

语音甫落,左袖又扬,从袖中飞出七线紫色精芒,分向龙不潜面门、咽喉、心窝、小腹等全身上下,七处要害射去!

既称“玫瑰箭”,顾名思义,多半是箭杆上镶有锐利倒刺,不容旁人接取。

但龙不潜艺高胆大,偏偏仍和第一次那样,闪身避去四根“玫瑰箭”,而把其余三根,从容接在手内。

果然,这种“玫瑰箭”的箭杆之上,至少有十来根尖锐倒刺。

但龙不潜并未戴什么手套,只是空手接箭,箭上的尖锐倒刺,竟对他毫无所伤。

邬大年见龙不潜居然又接去三根“玫瑰箭”,不禁冷笑说道:“龙朋友的手上功夫不错,居然可以‘化掌成钢’!”

龙不潜笑道:“邬朋友的心机太以恶毒,在这‘苗刀’和‘玫瑰箭’上,除了锋刃,箭簇以外,通身均淬奇毒,常人入手便死,龙某若无‘化掌成钢’之能,不必被你打中,业已奇毒攻心,听你宰割的了!”

邬大年想不到自己的恶毒心意,竟被对方识破,并还毫不畏怯,顿时脸上一片灼热,心中恶念更炽,发出了一阵自行解嘲的“嘿嘿”怪笑!

龙不潜把手中前后所接的三柄苗刀,和三根“玫瑰箭”,掂了一掂,扬眉叫道:“邬朋友,你还有更厉害的暗器没有?否则,龙不潜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苗刀和‘玫瑰箭’,原物回敬的了!”

邬大年嘴角狞笑一收,目光凶芒更炽,伸手入怀,慢慢取出一条蛇来!

这条蛇,长约三尺,粗如儿臂,全身绿得宛如翡翠,漂亮已极,但在邬大年手中,却一动不动,仿佛毫无生气,是条死蛇!

魏立言见了这条蛇儿,心中猛的一震,忙向冷吟秋叫道:“冷兄,你赶快通知龙贤侄特别注意,邬大年小贼手中之物,是昔年‘黑天狐’宇文屏用过的‘万毒蛇’,这东西太以恶毒,只消把蛇头对人,猛力一拉蛇尾,其中所贮毒浆,便如雨喷出,再好轻功,亦难闪避,邬小贼敢以暗器,向龙贤侄挑战,大概也就是倚仗此物!”

这时,邬大年取那绿蛇在手,目注龙不潜,挑眉问道:“龙朋友,你说要以原物回敬,难道除了所接得我的三柄苗刀,和三根‘玫瑰箭’外,不再用别的暗器?”

龙不潜脸色如霜,默然不答。

邬大年诧道:“龙朋友听见没有?你对我适才所问,为何不加答覆?”

龙不潜默然如故,是正在听取恩师冷大先生的传音指示,如今聆训已毕,遂冷冷答道:“龙某在开始比斗之前,便已当众声明,生平从来不带暗器,除了这三箭三刀之外,根本别无他物,何须再作回答!”

邬大年道:“既然如此,我就等你把三刀三箭,发出以后,再复送你归阴,免得天下英雄,笑我仗势欺人,在这一场比斗之中,根本不给你还手机会!”

龙不潜道:“邬朋友连发七刀七箭,都无奈我何,怎在取出这条绿色怪蛇之后,又复如此自信太甚,狂言不惭的呢?”

邬大年冷笑道:“不是我狂言不惭,而是你见识太陋!”

龙不潜早得乃师明教,如今正藉着互相答话,在手上不露痕迹暗运神功,遂故意拖延地向邬大年讶然问道:“邬朋友,你说我‘见识太陋’之语,却自何来?”

邬大年左手握着绿色蛇头,挑眉朗声说道:“我来问你,你认不认得我这条蛇儿?”

龙不潜故意目光略注,摇头说道:“不认识,但不论是什么蛇,这等奄搭搭地毫无生气,也不会有多么厉害?”

邬大年狂笑道:“说你‘见识太陋’,毫不为过,这根本不是活蛇,那里来什么生气?”

龙不潜佯作惊奇问道:“既是死蛇,你拿出来则甚?我们这一阵是‘比暗器”,又不是‘比凶’‘比狠’,难道你又想把这条死蛇吃掉,表示你还胃有余纳么?”

邬大年哂然道:“无知小贼,你懂什么?这是假蛇,蛇中所贮,是昔年‘黑天狐’宇文屏宇文前辈所独创用,威震天下的‘万毒蛇浆’……”

龙不潜暗中已把功力凝足,等邬大年“万毒蛇浆”四字才一出口,便厉声喝道:“这‘万毒蛇浆’,是最干武林大忌之物,太以恶毒,宇文屏恃以害人,早遭天遣,你居然还敢步他后尘,龙不潜替天行道,且尝尝你自己的淬毒苗刀,和‘玫瑰箭’吧!”

话落,手扬,三道蓝光,和三线紫色精芒,便自电闪当空,向邬大年飞去。

邬大年身手不弱,怎会对自己的这三柄苗刀,和三根“玫瑰箭”,有何怯惧?

就在他一声狂笑,正在他准备以特殊手法,比龙不潜更俐落,更漂亮地接回这三根“玫瑰箭”,和三柄苗刀之时,目光注处,脸色突然大变!

邬大年脸色大变之故,是那三道蓝光,和三线紫色精芒,竟自发生变化。

原来龙不潜适才借故与邬大年答话拖延之际,是暗以上乘玄功,把接在手内的三柄苗刀,和三根毒箭震酥。

所谓“雳酥”,就是令苗刀毒箭的本质已成碎粉,但为内家玄功所控制,在出手前,以及出手后,尚可控制之距离范围内仍然保持原形!

换句话说,龙不潜出手之际,虽是三道蓝光,和三线紫芒,但到了玄功不能控制刀箭本质之际,便精芒四散,变作了一片万幻光雨!

邬大年正待伸手去接那三刀三箭,三刀三箭却突然散幻成无散寒芒!

这种变化,使他怎不惊得脸上变色地,委实穷于应付!

饶他邬大年的应变能力,再怎敏捷,本身功力,再怎高明?毕竟因精芒光雨的威胁太广,变化得太快,措手不及地挨了几下!

他自知难以完全避开,功力暗凝之下,皮肉方面,终算未曾受伤!

但是所着衣服之上,却显然有了几处破裂的迹象!

尤其是那条绿色假蛇身上,竟被打得百孔千疮,使其中所贮的“万毒蛇浆”,流得遍台都是,气味好不腥臭!

邬大年的手足之间,也沾染不少,赶紧一面掷衣拭去,一面服食自己配制的独门解药。

龙不潜见了他这副狼狈样儿,也不理会邬大年,举步走向台口,从柱间钉上,摘下那柄“武当长剑”,双手捧着,面对客台,朗声叫道:“中一道长,晚辈侥幸功成,请道长接剑!”

话完,手举掌中长剑,便化成一道精虹,向客台飞过。

中一真人经公冶陀服以灵药之后,人已无碍,见状一伸右手,把飞来长剑接住!

但长剑虽已入手,中一真人却双眉剔处,向剑身屈指连弹,把那柄精钢百炼的武当长剑,弹得寸寸断折!

群侠看得一阵默然!

因为中一真人的这种动作,表示剑虽夺回,非由己力,蒙羞含愧之下,特地弹指断剑,等于是封剑闭门,从此不谈武事!

邬大年拭去蛇浆,服下解药,把手中那条千疮百孔的绿色假蛇抛掉,怒视刚刚掷剑过台的龙不潜厉声喝道:“龙不潜你休得意,武当长剑,虽然被你赢回,但钉上还有一枝‘乾坤笔’呢!”

龙不潜笑道:“龙某业已说过,一向先人后己,这第二阵就该赌我那枝‘乾坤笔’了!”

这时“天堂金钗”涂天琴,突然现身,手挽辛人英,一同飘登客台。

涂琬急忙起身相迎,含笑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所想办的事儿,办成了么?”

涂天琴笑而不答,只将手中所提的一只黑色圆形革囊,向擂台之上一甩!

名家手法,果然惊人,那只黑色圆形革囊,竟不偏不倚地,接补了适才“武当长剑”地位,恰巧挂在台柱钉上!

邬大年见状一怔,他早已看出涂天琴的身份,剔眉朗声问道:“涂老婆子,你这是何意?”

涂天琴虽听他口出无礼,称呼傲慢,却毫不在意地,仍然含笑说道:“我这件东西,为你和龙贤侄赌斗之事,添点彩头!”

邬大年道:“这革囊中,盛的是什么东西?”

涂天琴笑道:“你最好等和龙贤侄比斗完毕,分了胜负再看,此时若是打开革囊,可能会对你的战斗情绪,有点影响!”

邬大年越是听得涂天琴这样说法,心中自然越发生疑,默运玄功,向着那柱上革囊,伸手虚空一划!

这位“五毒郎君千蛇手”的功力相当不弱,指风到处,只听得“嗤”的一声,柱上所悬革囊,立告应手破裂!

革囊一破,便见血水渗渗流出。

群豪注目之下,已知革囊中所贮,定系人头,唯尚不知系何人的六阳魁首而已。

邬大年从涂天琴所说语气,加以推测,知道不妙,赶紧纵身过去,摘下革囊,把囊中的人头提了出来。

不看这人头还好,一看之下,果然把邬大年看得心魂欲裂,目瞪口呆!

原来,他从囊中取出,捧在手内的,竟是“花钗公主”长孙艳那颗如今虽狰狞可怖,以前却是千娇百媚的迷人螓首。

邬大年见长孙艳业已遇害,不禁目眥俱裂地,向涂天琴厉声大喝道:“涂老婆子,你……你杀了……”

辛人英在一旁,朗声接口道:“邬大年小贼,你休要信口胡言,长孙艳是我杀的!”

邬大年咬牙道:“辛家贱婢,你……你杀我爱妻则甚?”

辛人英满面神光,朗声答道:“长孙艳受我义母天高地厚之恩,竟与你勾结为奸,觊觎‘巫山’基业,叛逆谋上,难道还不死有余辜么?”

邬大年道:“贱婢休要说得好听,你自己不也是‘巫山’叛徒?”

辛人英笑道:“我叛的是谁?”

邬大年道:“自然叛的是你义母‘地狱金钗’辛九香!”

辛人英冷笑一声,哂然说道:“邬大年,你还想掩耳盗铃,欺瞒天下英雄么?我义母业已被你和长孙艳等,阴谋所害,不知被囚何处,如今主台小轿之中,所坐令主,是你义母‘五毒婆婆’姊姊‘鸠盘罗刹’,你是想在恃毒逞凶,把今日赴会群侠,一齐控制以后,再请‘鸠盘罗刹’现身,公开夺取‘巫山’基业,僭号武林霸主,这种鬼域心肠,以为我不知道么?”

邬大年见自己凶谋,已被辛人英叫破,遂目闪凶芒,厉声叫道:“就算如此,你又怎样?”

辛人英目光一扫翁拓,陶瑜,庞翼,欧阳媚,慕容娇等“巫山派”主要人物,高声问道:“邬大年的狼子野心,已然暴露,自行承认凶谋,‘巫山派’中,有无还不忘旧恩,愿从故主之士?”

翁拓等人,虽在脸上现出了一种尴尬神色,但对于辛人英所问之语,却绝无一人应声!

辛人英摇头一叹,邬大年却好生得意地,狂笑说道:“臭丫头,人心背向,你该看清了吧,不错,‘巫山令主’,业已换了我‘鸠盘婆婆’,但辛九香平日所豢养培植,以及待若上宾的人,却均对这‘巫山新主’,忠诚不二,你应该识时务,一并归诚,莫再胡思乱想了吧!”

龙不潜站在擂台之上,听他说至此处,便接口高声叫道:“邬大年,别废话了,且把我们这场决斗,斗完以后再说!”

邬大年回过头去,怒视龙不潜道:“第一场是你故弄狡狯,才使我上了恶当,难道你想再度侥幸么?”

龙不潜笑道:“我们不必在嘴皮上逞能,应该在手底下见分晓,只要是有关武功之事,任你出题,我输了自刎项上人头,赢了则取回钉上的‘乾坤笔’!”

邬大年看了看手上所捧的长孙艳人头,厉声说道:“好,我出题了,我们各尽所能,不择手段,于拚斗之中,无论软硬轻功,兵刃暗器,均可随意施为,非分生死,不许中途脱逃!”

龙不潜听他要与自己生死相拚,自然不甘示弱地,点头说道:“你既欲一分生死,龙某何怯奉陪,我们不必拖延,就动手吧!”

邬大年猛一扬手,把那长孙艳的人头,抛向主台,身形转处,宛如暴雨狂风般,向龙不潜连攻五掌!

龙不潜此时早已获得他恩师的高明指教,邬大年既欲以一死相拚,便不必急于求胜,和他冒险拚搏,只消从容应付,等邬大年体力消耗殆尽之时,可能“善毒者死于毒”,受到他平日服食毒物太多的现世现报!

龙不潜既在耳边获得恩师“乾坤一笔”冷大先生的传音指点,自然如命施为!

他本身修为,就要比邬大年深厚一些,何况一个元阳充沛,一个色欲斵丧,在本质上,也是龙不潜占了优势。

在优势情况下,再一放弃进攻,事事防守,来消耗对方体力,自然守得从容平稳,不会有甚重大风险!

邬大年则不同,他由苗疆新来“巫山”,遇上长孙艳那等既具月貌花容,更是精于内媚的荡妇妖姬,自然迷恋极深,爱之发狂,如今蓦然发现长孙艳已遭惨死,身首两分,怎不怒火高冲,心中这口恶气,那里还按捺得住?

长孙艳虽是“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所杀,但如今的台上对手,却是龙不潜,邬大年自然只好把满腔急怒,发泄在龙不潜的身上。

发泄之道,无非猛攻,于是,邬大年遂竭尽所能地,猛扑龙不潜,委实凶恶得宛如一只出柙的疯虎!

这种攻势,自极凌厉,但在消耗体力方面,却也比正常情况,多了一倍有余。

邬大年果如所言,拳脚之间,夹以兵刃,兵刃之间,夹以暗器,他是不择手段,竭尽所能地,向龙不潜全力攻击!

这场恶斗,自然如火如荼,其中也不乏令人提心吊胆的惊险情况,但龙不潜成竹在胸,仍然极为镇定地,一一应付过去。

“飞天怪苗”庞翼看出龙不潜守多攻少,似在保存实力,等待机会,遂走到垂帘软轿之旁,用苗语向轿中低声说道:“启禀令主,龙不潜守多攻少,似有蹊跷,要不要通知邬老弟一声,防范对方有甚么花样?”

垂帘软轿之中,只发出一声低低冷哼,并未有其他表示。

庞翼知道这位新令主,“鸠盘罗刹”的脾气,比那位旧令主“地狱金钗”辛九香,还要古怪几分,遂不敢再复多话。

这时,台上邬大年的疯狂攻势,业已到了一而盛,再而衰的地步,大概再有三五十招,便将进入三而竭的情况!

龙不潜企图加速对方的力竭情况来临,遂在躲过邬大年三招连环猛攻,及一片刀光箭雨的夹发暗器之后,凝聚十成实力,试探性地,攻出一掌!

邬大年好容易才找到这一能和对方拚命的机会,自然不甘避让,翻掌硬接!

“吧”的一声脆响,两人都是身形不动,秋色平分!

其实,龙不潜凝的十成力,邬大年凝的是十二成力,表面上秋色平分,骨子里却已有两成差别!

龙不潜心中有数,宛如暴雨狂风,接连攻出十掌。

邬大年也是厉笑连声,掌掌硬接!

“叭,叭,叭,叭,叭,叭……”

一连六掌,都是势均力敌,铢两悉称情况。

但在第七掌互接之后,邬大年却身躯一摇,退后两步,向龙不潜叫道:“龙朋友且慢!”

龙不潜笑道:“邬朋友有何话说?难道像你这等凶人,也会怯战了么?”

邬大年厉声喝道:“谁会怯战?我要回转主台,去取一件东西,你敢不敢候我片刻?”

龙不潜想不到他会有这样一问,只得扬眉笑道:“有何不敢?你尽管前去取用任何兵刃暗器便了,龙某在此候教!”

邬大年飘身由擂台纵向主台。

但身形刚刚落在主台之上,步下便有点跄踉地,向那垂帘软轿之中,急急叫道:“婆婆,把你的‘万应灵丹’快点给我一粒服食,我怎么心中有点难过,像是中毒迹象?”

魏立言闻言,向冷吟秋笑道:“冷兄,我们所料果中……”

泠吟秋因已与涂天琴以传音作过秘密交谈,尽知就里,遂对魏立言含笑说道:“魏兄看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巫山派’瓦解冰消的时候,已然到了!”

魏立言向主台之上,注目看去,果然发现了出人意料的奇异情况。

邬大年的语音才落,那软轿珠帘,便两边一分,伸出了一颗头来。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疡嘴削腮的奇丑老年亩妇,但却双目紧闭,不曾睁开眼睛。

邬大年微感奇异地,再度诧声叫道:“婆婆,我要‘万应灵丹’,请你快……”

“快”字才出,“鸠盘罗刹”那颗白发人头,突然从轿中凌空而起,向邬大年冉冉飞来!

邬大年目瞪口呆,刚把那颗人头接在手中,呼的一声,轿外珠帘,完全被罡风卷落!

珠帘既落,轿内情况,自然人人皆可看见,其中坐的,正是已被邬大年加以毒害,囚于暗室之中的“地狱金钗”辛九香!

辛九香目注邬大年,冷冷说道:“邬大年,你大概决想不到‘巫山派’中,仍有对我忠诚之人,向涂仙子和我义女辛人英告密,使她们不但及时把我救出囚居之处,并合力杀却‘鸠盘罗刹’,让我穿了她的衣衫,坐在轿中,来此欣赏手下诸人的背叛情形,明白是非顺逆……”

辛九香话方至此,邬大年体内积毒已发,无法支持地,倒在主台之上,满地乱滚!

主台群邪,则均又惊又窘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辛九香见此情形,自轿中缓步走出,向客台群侠,举手笑道:“辛九香已悟前非,诸位请到英儿‘聚泉峰江风小筑’之中稍待,我把此间善后诸事,料理停当之后,便来畅叙。”

龙不潜喜出望外,从柱上取下自己的“乾坤笔”来,随同群侠,往“聚泉峰”方面走去。

但群侠刚刚离开约莫二十丈路程,一声慑人心魄的霹雳巨震,突然响起。

四面群峰,摇摇欲倾,坠石如雨,各种鸟兽,更是惊得乱啼乱奔,乱成一片!

冷吟秋回头一看,只见适才群雄毕集的“神女谷”口,业已为烟雾所罩,一团草状浓云,正自冲天升起,不禁顿足叹道:“原来辛九香不是要解散‘巫山派’,处理善后,而是将我们遣走之后,发动原先埋伏的大量地雷火药,把所有与会群邪,全都一网打尽,她……她本身虽作牺牲,这场足使武林中清平数十年的功德,却也不朽的了!”

涂天琴含泪点头,辛人英则泪落如雨,不顾一切地纵身猛往“神女谷”口的浓烟密雾之中奔去!

涂琬、龙不潜一边一个,急忙追上,拉住辛人英,对她细加劝慰!

这时,天空中,突布墨云,金蛇乱掣,雷响隆隆,大雨倾盆而降!

大雨来得也快,收得也速,片刻后云开雨去,日丽天青,千峰万壑间,平添了万道飞流,仿佛把十二巫山所沾惹上的江湖血腥,冲洗得干干净净!

(全书完,zhychina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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