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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还钗还本震令主

林双木挟持辛人英进入寝宫,春兰等人见状,正自心中一酸,以为辛人英难逃失身惨劫之际,却忽然瞥见秋菊脸上,带着满面笑容,毫无悲戚神色。冬梅发现秋菊神色有异,首先“咦”了一声,诧然叫道:“三姊……”

秋菊摇了摇手,向辛人英寝宫之中,伸指示意,令冬梅莫加惊动。

冬梅、夏荷、春兰,均是玲珑剔透之人,知道事有蹊跷,遂暂时不向秋菊追问,只屏息注视辛人英寝宫之中,以观究竟。

此时,辛人英寝宫之中,因灯光业已熄灭,只是一片黑暗。

林双木则仍不住得意狞笑,并可从笑声移动的情况听出,这位淫恶无比的“百变人妖”,正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辛人英的卧榻之前。

春兰等久居此处,自然听得出林双木业已走到辛人英的卧榻之前,大概即将手掀罗帐,准备销魂真箇!

这时,秋菊向她们作了个手式!

蓦然之间,林双木的得意淫笑忽收,换成一声凄厉怒吼!

厉吼既起,秋菊不再保持缄默,身形一闪,便纵向寝宫之内!

春兰一面追随同进,一面诧异地向秋菊皱眉问道:“三姊,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菊笑道:“林双木色迷心窍,他以为罗帐之内,躺的是我家殿下,却想不到会是‘小白’,再则下流成性,欲加轻薄,自然要吃苦头了!”

夏荷恍然说:“原来帐中藏的竟是‘小白’,怪不得殿下爷定要把寝宫灯光,先行熄灭!”

春兰想起辛人英所中的“和合搜神”毒力,颇为关切地,失声问道:“林双木恶有恶报,虽已遭殃,但殿下所中的毒力,却……却又怎么办呢?这……这厮身边,未必准……准带有解药?”

秋菊娇笑一声,正待答言,帐中业已响起辛人英的语音说道:“我的毒力已解,春兰不必担心,你们可把灯亮起!”

她的语音才落,秋菊已晃着火折,把四壁油灯,一一点起。

灯光一亮,春兰等方见辛人英怀抱小白,坐在帐中,林双木则下身几乎全为鲜血所污,似已疼晕,倒在地下!

春兰怒视林双木一眼,因恨他已极,上前一步,便待举掌劈落!

辛人英叫道:“春兰,不要杀他,这厮身受重伤,已成残废,纵能保存性命,也失去所谓‘人妖’资格的了!”

春兰才知道“小白”太以捉狭,竟抓伤了林双木那等要害,难怪他立即晕倒,并下半身血污狼藉,模糊一片!

她又是害羞,又是忍笑地向辛人英恭身一礼,悄悄说道:“殿下,这厮适才在厨下窃听,业已知道殿下的身份秘密……”

辛人英双眉微挑,秀目中电闪神光,向春兰正色说道:“我的身份秘密,泄露不妨,要我改扮男装,原是令主之意,如今既已揭破,我便索性从此还我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免得你们伺候起来,有所不便!”

夏荷站在一旁,怒视林双木两眼,柳眉双挑,向辛人英叫道:“殿下……”

辛人英笑道:“从今后取消‘殿下’之称,不妨叫我‘公主’……”

“公主”两字才出,忽然又觉不妥地摇头一笑……扬眉说道:“‘巫山派’中的所谓‘公主’,已有长孙艳等三个,不必弄得太多,你们今后便干脆叫我声‘姑娘’便了。”说至此处,侧顾夏荷问道:“夏荷,方才你要说些什么?”

夏荷指着晕绝在血泊之中的“百变人妖”林双木,银牙一咬,恨恨说道:“这厮适才所为,太为阴狠歹毒,殿下……”

她因平日叫惯,在“殿下”二字说出以后,方嫣然一笑,改口说道:“姑娘虽然厚德宽仁,看在‘令主’份上,饶恕林双木不死,也应该设法使这厮完全丧失报复能力,免得再来弄鬼,使姑娘多生闲气!”

辛人英连连点头地,对夏荷投过一瞥嘉许目光,含笑赞道:“夏荷此语,极有见地,我要废掉这万恶淫徒的一身功力!”

语音甫毕,屈指凝功,向林双木隔空认穴,弹了两指!业已疼晕在血泊中的林双木,身上一阵急剧颤动,居然被辛人英破去他一身内功的指力,弹得醒了过来!冬梅更是恨极林双木,弄了一盆冷水儿,向林双木迎头浇下。这一来,林双木虽神智清醒,但因上乘内功已失,下体伤处,更疼痛之甚,以致面色如土,全身乱抖!

辛人英沉声叱道:“林双木,我饶你不死,只废了你一身功力,还不替我快滚?”

林双木仍极凶悍,目中厉芒如电,向辛人英切齿叫道:“臭丫头,你还是把我杀了的好,否则,林双木若有三寸气在,非把你这丫头,加以百倍摆布,报复此仇不可!”

辛人英哂然一笑,冷冷的道:“林双木,你还要向我报仇么?但愿你转世投胎以后,仍然有此能力……”语音顿处,目注春兰喝道:“春兰,替我把这厮……”

林双木以为触怒辛人英,命春兰处死自己,不禁心胆一寒,颤声叫道:“你……你又改变主意,要杀我了?”

辛人英嘴角一披,叱道:“本来是个脓包货色,何必还装甚么英雄,你放心,我不是叫春兰杀你,只是命她把你这无耻妖人,一脚踢出寝宫,免得在此污我耳目!”

春兰静等辛人英语毕,飞起一脚,果然把林双木踢得滚出寝宫。

这时,寝宫以外,突然响起一声森厉兽啸!

冬梅听出是“大黑”啸声,不禁秀眉微蹙,讶然说道:“咦!‘大黑’的啸声,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森厉?”

辛人英恍然说道:“‘大黑’大概是想报仇,春兰快去制止一下,否则林双木便将大大倒霉,性命难保了!”

春兰心恨林双木,心中答应,足下却故意略为延迟,不曾立即举步!就在她这故意略一延迟之际,辛人英的寝宫以外,已起变故。

首先响起的,是“大黑”声震屋瓦地,一声凶暴狂吼!

跟着,又发出一声惨嚎!

那惨嚎自然是林双木所发,但他似乎只嚎出半声,便告寂然,代之以“哧”的一响!

辛人英闻声之下,便知林双木性命已休,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这厮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怕‘令主’面前,我会受处分过厉之责!”

说完,带着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等人,走出寝宫,果见“大黑”既因记恨前仇,又知林双木有意凌辱主人辛人英,大发野性之下,把这“百变人妖”,活生生撕成两片,使“巫山派”中,报销了一位“护法”。

春兰一面动手收拾林双木尸身,一面向辛人英娇笑叫道:“姑娘,这厮既然罪有应得,何不先向令主呈报,最多把杀他之事推到小白和大黑头上……”

她的话犹未了,辛人英便自脸色沉重地摇头接口说道:“不行,倘若推到‘小白’和‘大黑’头上,令主盛怒一发,可能性命难保?这桩事儿,还只有由我来硬顶一下,外人若是问起林双木的死因,你们切记不许说出是死在‘大黑’手内!”

春兰等方自点头,“聚泉峰”下,突然有人传声叫道:“令主座前侍奉婢女紫云,求见殿下!”

辛人英眉头一皱,向夏荷说道:“夏荷,你去传紫云上峰,我在殿外接见,秋菊,冬梅,快帮着春兰收拾一下,莫让紫云看见林双木惨死情状!”

夏荷领命前去,杷另外一名美艳婢女,引上“聚泉峰”腰。

辛人英早就走到“江风小筑”的殿外平台相待,向那美艳婢女,皱眉问道:“紫云,你来此何事呢?是令主要找我么?”

那名叫“紫云”的美艳婢女,向辛人英恭身一礼,陪笑答道:“令主不是要找殿下,是叫紫云来看林护法是否到过此地?……”

辛人英听至此处,不加隐瞒地,点了点头,接口说道:“不错,林双木曾经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到过我所居寝宫之内!”

紫云听出辛人英口气不妙,慌忙陪笑说道:“林护法并非私自妄图闯殿下寝宫,是奉了令主之命,来办一件事……”

辛人英脸色一变,沉声喝道:“紫云,林双木对你有大恩情,要你替他来饰词回护?”

紫云不料辛人英如此震怒,吓得娇躯一颜,低头抱拳说道:“殿下息怒,婢子怎敢放肆,紫云只是……只是来传令主之命,请……请林护法不必耽搁,早点回转‘神女宫’去!”

辛人英脸色如冰,把目中炯炯神光,盯在紫云身上,挑眉说道:“林双木回不去了!”

这句话儿,说得斩钉截铁,使紫云大吃一惊,向辛人英注目发怔。

辛人英继续说道:“紫云,你去回覆令主,就说林双木私入‘江风小筑’,既未出示令主的‘金钗大令’,行为更十分卑鄙下流,业已被我杀掉!”

紫云全身一震,失声叫道:“殿下爷,你……你竟杀了林护法么?”

辛人英看出紫云目中含泪,知道这丫头与那下流透顶的“百变人妖”,定也早就有了私情,遂沉着脸儿说道:“我杀了他,你心疼么?还不赶紧照我所说,禀报令主!”

紫云不敢多言,向辛人英施了一礼,暗咬银牙,转身驰去。

辛人英见紫云走去,回转头来,向春兰等人,扬眉叫道:“春兰,你和秋菊替我把林双木的遗尸,掷入长江!”

秋菊问道:“姑娘,少时令主万一要验尸身……”

辛人英接口说道:“傻丫头,我命你们掷尸入江之举,便是不让令主相验,因为令主若是验出林双木身上爪痕,‘小白’、‘大黑’的两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秋菊恍然,连连点头地,与春兰同把林双木两片尸首,以及所流的脏腑,一齐掷入长江,充作江鱼美点。

这时,冬梅想起一事,诧声问道:“姑娘,‘小白’是被‘大黑’找来,但姑娘所中‘和合搜神’的媚药毒力,却又怎样祛解的呢?”

辛人英心有余悸地,目光凝注冬梅,长叹一声,摇头叫道:“冬梅,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今天等于是业已死过一次!”

此言一出,不但冬梅,连春兰、夏荷、秋菊等三人,都听得大为惊愕,几乎异口同声地向辛人英诧然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辛人英双眸之中,神光朗朗地,一扫春兰等人,沉声问道:“我们都是女儿之身,自然知道女孩儿家的操行之内,是以何德为重?”

秋菊首先答道:“贞洁为重!”

辛人英看了她一眼,颇表嘉许地点了点头,含笑说道:“秋菊说得极对,我便是深知本派中不禁情欲,品流过于混杂,才请准令主,一向男装,保密女儿身份,以避免许多无谓纷扰!”

春兰等一齐点头,辛人英又从脸上浮起一丝苦笑,继续说道:“这次我一来料不到林双木已然离去,仍敢暗中在此逗留,施展下流手段,二来那‘和合搜神’媚药,又无色无臭,制作得太以高明,才不慎中了计算!”

夏荷切齿说道:“林双木之胆敢下流无耻,如此胡为,完全是为了他与令……”

一个“令”字才出,猛然想起本派中不许批评长上,处罚并且极严,遂赶紧悚然住口!

辛人英叹道:“至于中毒以后,既忍受不住体内欲火煎熬,又不肯不顾贞节,失身下流恶贼,万般无奈之下,我遂顿萌死念!”

冬梅颤声叫道:“姑娘,……你打……你打算怎样?”

辛人英道:“我想以死解脱之举,若被林双木发现,必被阻止,并遭凌辱,遂诿称害羞,要林双木熄灯之后,再进寝宫打算与他拚个同归于尽!”

春兰诧道:“姑娘中毒以后,业已真气难提,林双木的功力又高……”

辛人英道:“令主的‘地狱金钗’,在我身边,我想先以此钗自尽全贞,然后再趁一息未绝之际,把林双木也一并刺杀!”

夏荷问道:“姑娘既已拿定这种舍命全贞主意,怎又逢凶化吉,莫非临时变了……”

辛人英道:“我并未临时改变主意,谁知才用‘地狱金钗’,刺臂见血之下,突然觉得所中‘和合搜神’的毒力已解!”

春兰喜道:“那根‘地狱金钗’,竟还有如此妙用?”

辛人英苦笑道:“这大概是‘以毒攻毒’,灵效巧合而已,这时‘大黑’又与‘小白”找来,预先藏在帐中,以后之事,便是你们亲眼目睹了。”

秋菊失惊道:“假如‘地狱金钗’不能与‘和合搜神’,以毒攻毒,姑娘岂不……”

辛人英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所以我适才说是等于业已死过一次!”

春兰妙目之中,神光如电,向辛人英扬眉朗声说道:“紫云归报以后,令主万一怪罪,姑娘不妨直禀实情,令主若知林双木如此恶毒下流,以及姑娘‘舍命全贞’经过,或可息却雷霆之怒?”

辛人英脸上神色,异常沉重地,点头一叹,缓缓说道:“但愿如此,才是‘巫山派’之福!”

秋菊闻言,秋波微转,偷偷瞥了辛人英一眼,嘴皮略动,欲语未语。

辛人英道:“秋菊,你这等吞吞吐吐则甚?若有话儿,怎不说出?”

秋菊低声说:“万一令主不……不肯放过此事,要……要加罪责,姑娘却……却是怎样应付?”

辛人英徐徐答道:“我自幼便受令主抚教恩深,不容背逆,若加罪责,自然领受……”

话方说至此处,秋菊便接口说道:“姑娘仁孝天生,领罪原属不妨,但婢子就怕……就怕令主会把罪责降……降得太重!”

辛人英道:“降罪太重?难道令主竟……竟还要我为林双木那厮抵……”

她这“抵命不成”的一语未毕,忽然听得隐隐传来几声“叮当”“叮当”的金钟撞击声息!

春兰一闻钟声,脸色顿变地,紧蹙双眉,目注辛人英道:“姑娘,这是‘巫山派’中,轻易不鸣的‘聚灵钟’声,难道令主竟为了此事,立刻废练神功,出关集众么?”

辛人英双眉一挑道:“出关集众,又便怎样?我不信令主为了一个林双木,竟会把二十年的义母女之情,一……一旦完全抛却?”

春兰看出辛人英神情之中,忧忿兼具,遂想移转话头,陪笑问道:“姑娘,‘小白’找到龙少侠了么?”

她知道辛人英对龙不潜颇为情深,才特意转变话头,使她暂解忧忿,谁知竟使辛人英秀眉更蹙地,摇头答道:“没有,‘小白’刚刚渡过江去,尚未找着龙少侠,便被‘大黑’传啸示意,说我有警,把它叫了回来!”

春兰道:“如今,‘小白’已然无事,姑娘何不叫它再去寻找龙少侠呢?”

辛人英被她一言提醒,连连点头地,目注春兰说道:“春兰,你说得对,干脆命‘大黑’也同‘小白’前去,让它们两个,避避锋头,免得万一被令主疑及,生甚祸变?”说完,便转面向“小白”叫道:“‘小白’,你再和‘大黑’,一同再渡过江去,寻找龙少侠,替我把信送到,倘若不能完成这任务,便不许回来见我!”

“小白”吱吱叫了两声,点头表示会意,与“大黑”一齐驰下“聚泉峰”去。

辛人英愁眉未展,长叹一声,目光微扫春兰等人,缓缓说道:“我要歇一歇了,你们且分班伺候,适才‘聚灵钟’声既响,恐怕‘神女宫’中,定会有什……”

话犹未了,陡然双目一翻,神光如电地,向“江风小筑”以外,朗声问道:“何人斗胆,在未奉传呼之下,竟敢妄闯‘聚泉峰’禁地?”

语音方落,一条紫色窈窕人影,从峰下飞上,落足平台。

辛人英见来人又是紫云,不禁冷笑一声,向她剔眉说道:“紫云,你竟敢在不先通报之下,迳行登峰,胆量可真不小!”

紫云上次前来,神色十分恭维,这次却略抱双拳,大剌剌地,挑眉答道:“回殿下的话,紫云此次前来,是奉了令主的‘金钗大令’……”

这根“金钗大令”,与林双木先前在“九曲洞”中,所出示的不同。

林双木先前所持,长约七寸,紫云如今所持,则几乎大了一倍,长约一尺二三。

辛人英见紫云手中,果是本派向不轻传的“金钗大令”。

遂只得肃立恭身,向紫云皱眉问道:“紫云,还有何人,与你同来?”

紫云答道:“刑堂执事,崔明,崔云……”

话出,人晃,崔明,崔云兄弟,也从峰下,纵上了平台,并向辛人英抱拳为礼。

春兰等,见刑堂执事,崔家兄弟,竟与紫云同来,不由均自娇躯一颤,知道事态严重!

辛人英勃然叫道:“紫云,你带领刑堂执事崔家兄弟同来,莫非要治我罪吗?”

紫云答道:“令主是派崔明、崔云前来查验林护法的遗体,并舁回‘神女宫’中……”

辛人英冷“哼”一声,截断了紫云的话头,沉着脸儿说道:“没有什么遗体可验!”

紫云诧道:“殿下此话怎讲?难道殿下竟把林护法火化成灰!否则……”

辛人英冷冷接道:“我杀了林双木后,不愿使这下流无耻凶人,玷污我‘江风小筑’,业已命春兰等人,把他尸体,掷下长江,此时纵未流出百里,也饱了江鱼之腹,还能验些什么?”

紫云听得目中泪光隐泛,暗咬银牙,向辛人英一举手中的“金钗大令”,挑眉说道:“令主命婢子持这‘金钗大令’,请殿下跟随婢子,立赴‘神女宫’,令主在‘集灵殿’中,聚众相待!”

辛人英夷然道:“好,我们就走吧!”

紫云道:“慢点,令主还有一道命令,嘱咐殿下前往‘神女宫’前,先行遵办!”

辛人英略皱双眉,目注紫云,以一种不解神色,向她问道:“关于此事的谁是谁非,我愿到‘神女宫’中的‘集灵殿’上,向令主当面答辩,令主还有什么事儿,要我先行遵办?”

紫云突然目中凶光一闪,手指着春兰等人,满面煞气,朗声说道:“令主认为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人,侍奉殿下,未尽职守,谕令立即赐死!”这几句话儿,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春兰等四个娇娃,心魂俱颤!

辛人英也未料到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会来上这么一手,不禁呆在当地。

紫云略偏脸儿,目光一扫崔明、崔云兄弟,冷然发话说道:“两位执事,我已宣布令主谕示,你们怎么还不执行刑堂职责?”

崔明、崔云虽然目光微瞥辛人英,似有所怯,但因紫云手持“金钗大令”,乃不得不答应一声,向春兰等人面前,举步走去。

辛人英蓦然瞋目喝道:“崔明,崔云,你扪谁敢放肆?”

崔明、崔云兄弟,确实对这位“殿下爷”有所胆怯,闻声之下,均自悚然止步!

紫云讶声问道:“殿下,难道你敢违令?”

辛人英道:“林双木是我杀的,令主如有罪责,应由我来承当,为什么要把她们赐死?”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人,又惊又气,满怀委曲之下,竟一齐嘤嘤啜泣起来!

辛人英温言抚慰说道:“你们不必哭泣,只要辛人英不死,我便决不会使你们承当这冤枉的罪责!”

紫云朗声道:“殿下,令主是如此传谕……”

辛人英不等她往下讲,便自一剔双眉,接口冷冷说道:“我不管令主是怎样传谕,愿意到‘神女宫’中当面答辩,春兰等人,究竟有无罪责,也等答辩完毕再说,走,我们便去‘集灵殿’吧!”

“巫山派”的“金钗令主”,一向令出如山,要杀死四名侍女,简直是轻而易举,不容有丝毫置喙机会!

但如今遇上了这位“西贝殿下”辛人英,她却偏要抗命,不允许刑堂执事崔明、崔云,立刻对春兰等人,加以处置。

紫云委实与那“百变人妖”林双木,早有私情,才于惊闻林双木噩耗之下,在“金钗令主”辛九香面前,加油加酱,讨得“金钗大令”,想先行杀却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女,略出胸中恶气。

但辛人英公然阻令,紫云并发现这位“殿下爷”的双目之中,业已闪出杀气寒芒,也不禁心胆微怯,知道若是硬逼,必生巨变。

她看明利害,只得暂忍心头恶气,把语音尽量放得平静地,向辛人英恭身一礼,满脸陪笑,缓缓发话说道:“令主一向令出如山,决无更改,但殿下身份特殊,自然又当别论!紫云一切遵命,但愿殿下在令主面前,一切担待才好!……”

说至此处,偏过头去,向呆立一旁,有点手足无措的崔明、崔云兄弟,微剔双眉,朗声叫道:“两位执事,令主还在“集灵殿’等候覆命,我们不宜多作耽延,且侍从殿下,同去‘神女宫’吧!”

崔明、崔云兄弟,口中答应一声,身形却未移动,只向辛人英投过一瞥畏怯目光。

辛人英冷笑一声,挑眉说道:“侍从也好,反正我杀了林双木,已成待罪之人,何必还在于这个礼数?且对春兰等人,交代两句,我们马上就走!”说完转身目注春兰等人,含笑温言地缓缓说道:“等我前往‘神女宫集灵殿’中,见了令主,辩明是非曲直,祸福立可分晓!你们不必惊惧,好好在此等待讯息,听见没有?”

春兰等人,一齐抱拳答道:“婢子等业已听清,敬遵谕示!”

谁知就在春兰答话之际,她和夏荷、秋菊、冬梅四人的耳边,却听见辛人英暗运“蚁语传声”神力,向她们悄然叮嘱:“紫云的神情悲戚,多半与林双木早就私通,她定在令主面前,有所煽动,令主才有所迁怒,要把你们赐死!我和令主,既是师徒,又是义母义女。此去“神女宫’中,多半是无事,即有罪责,也不会太重,但你们四人安危,在羞刀难以入鞘之下,却是着实可虑!故而,等我一走,你们便踏索过江,与‘小白’‘大黑’,均在龙少侠身边待命,若未有我传呼,绝不许擅回‘江风小筑’!”

她用“蚁语传音”功力,向春兰等人耳边,密嘱完毕后,又用正常语音,对她们目光电扫,正色厉声说道:“你们能‘敬遵谕示’就好,我所嘱咐的话儿,绝不许有所违背!”

语毕,见春兰四人目中,均自含泪欲滴。辛人英不禁也一阵心酸,赶紧略提心神,向紫云及崔明、崔云兄弟叫道:“走,我们快去‘神女宫集灵殿’中,我要和令主当面辩理!”

紫云从嘴角间,浮起一丝阴冷寒意,向辛人英恭身一礼说道:“殿下爷,请,婢子与两位崔执事,敬为殿下开道!”

等到辛人英与紫云、崔家兄弟,下得“聚泉峰”,前往“神女宫”后,冬梅因年龄最幼,忍不住满腹委屈,竟“哇”的一声,泪如泉落。

春兰皱眉说道:“四妹不必啼哭,事到如今,哭又何用?我们且去江边。”

冬梅一面拭泪,一面随行。并向春兰诧然发问地,扬眉说道:“大姊,你把我们姊妹,带到江边则甚?”

春兰不答,只是转动绞盘,又把那条横江铁索绞起。

秋菊骇然叫道:“大姊,你……你……你绞起铁索作甚?难……难道我们当真要踏索过江?”

春兰看她一眼,淡淡答道:“三妹问得好笑,莫非殿……姑娘适才不曾以‘蚁语传声’功力,向你耳边,有所嘱咐么?”

“姑娘虽曾以传音密语,嘱附我姊妹暂去龙少侠身边待命,但……我们真……真要听她话么?”

春兰脸色一沉,以一种近乎叱责的语气,目注秋菊说道:“三妹真是越说越不像话。我们侍奉姑娘多年,名虽主仆,情份已同骨肉,不听她的话,却听谁的话呢?难道姑娘刚刚为了杀死林双木无耻狗贼之事,有点失宠于令主,你就……”

提到“你就”二字,见秋菊已把一张俏脸庞,急得胀红如血。才顿住话头,不曾斥责出份量更重之语。

秋菊面红耳赤,并顺着香腮,流落两行珠泪地向春兰怨声叫道:“大姊,你误会了,也错怪我了!小妹怎会于姑娘略为失宠于令主之下,便有所负义忘恩。我只是觉得我们姊妹,若是遵命踏索过江,还有谁来照顾姑娘?”

春兰不等秋菊说完,便自叹一声,凄然接口说道:“姑娘已去‘神女宫’,我们照顾得了么?目前还是遵姑娘所嘱,去寻找龙少侠才是正理!”

说话之间,她已把铁索绞紧,目注秋菊、冬梅,冷冷说道:“我们反序而行。四妹,三妹先走!”春兰虽是大姊,一向和蔼可亲,这时却板起面孔,不苟言笑,拿出一副“掌家大姊”模样。

冬梅、秋菊真被她那副面孔吓住,不敢再复多言。由冬梅先行,秋菊随后,双双上了铁索。

春兰见她们二人,上了铁索,又复双眉一皱,朗声说道:“三妹、四妹,姑娘此去,恐有危险,我们要争取时间,你们先行过江,便先行与‘小白’、‘大黑’,取得联络,设法寻找龙少侠,详告姑娘情况,或许龙少侠等,有援手之策!”

秋菊与冬梅心中,本有疑问,但被春兰用“姑娘有险”、“争取时间”等大帽子一扣,也就不敢多话,提气踏索,奔向对岸。

春兰见冬梅、秋菊业已过江,遂向夏荷略一扬眉,注目说道:“我已说过,渡江之举,反序而行,二妹,你该上索去了!”

夏荷目中微闪湛湛神光,秀眉双扬,向春兰含笑摇头说道:“大姊,我不过江!”

这句话儿,大出春兰意料之外,方对夏荷投过一瞥诧异眼神,夏荷已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大姊,不是我不肯过江,而是我要追随你一致行动!”

春兰诧道:“二妹,你……你此话怎讲?”

夏荷笑道:“大姊,你自己不想过江,何必要我……”

春兰不等夏荷话完,便即双眉深蹙地,接口苦笑问:“二妹,你……你说我不……不想过江?”

夏荷笑道:“大姊何必还要隐瞒?你自己若想过江,适才怎么会向三妹四妹,那样叮嘱?”

春兰一怔,夏荷从妙目之中,闪射神光地嫣然微笑又道:“大姊,我懂你的意思,但取仁取义,也该有个伴儿,如今三妹、四妹,已然过江,就让我陪你在此等待姑娘的讯息,听天由命便了!”

语音,夏荷已伸手放松绞盘。一阵“哗啦”脆响,使那横江铁索,迅即沉下江内。

刚刚到达对岸的秋菊、冬梅二人,见状之下,凝气传声,骇然叫道:“大姊、二姊,你们怎不过江,并把铁索放松了?”

夏荷不等春兰答话,便把她与春兰恐辛人英有甚危险,意欲在“江风小筑”中,等待消息,不惜成仁取义,拚死救援,用真气传音,说了一遍,并命秋菊、冬梅,不可迟延,立即往寻龙不潜,告知辛人英目前所处境况!

秋菊、冬梅闻言大惊!

但绞盘已松,铁索已落,她们便再想回来,与春兰、夏荷,共同生死,也告无法办到。

何况夏荷把话说完之后,根本不在江边逗留,已和春兰回转“江风小筑”,秋菊、冬梅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含泪如言,赶紧寻找龙不潜等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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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冬梅二女,既是来寻龙不潜,如今便应把故事移转到龙不潜等方面。

魏立言因自己与石超然所中蛇毒已祛,加上又已瞥见春兰带着“小白”、“大黑”两只灵猿,在满峰上下,搜索敌踪,遂向龙不潜说道:“龙贤侄,我们不必再站在江边,且到崖后避一避吧!”

龙不潜愕然问道:“避一避?魏师叔此话怎讲?你……你要避……避些甚么?”

魏立言道:“自然避的是那暗中对贤侄两度下手的凶徒滋扰,我们若是还逗留在此处,这厮多半还有花样,不肯死心!”

龙不潜剑眉一挑,俊目中神光如电地,勃然大怒说道:“这种见不得人的无耻的东西,我们难……难道……还会怕他?”

魏立言笑道:“我们若怕任何魑魅魍魉,不会来赴‘巫山’之约的了。贤侄难道不觉得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等四位姑娘,自从警觉有变以后,便神色仓惶,提心吊胆地,太以可怜了么?”

龙不潜悚然说道:“原来魏师叔是为了她们公主恐有变故,会使春兰姑娘等,担惊受怕!”

石超然也在一旁含笑说道:“这四位姑娘,对我们礼貌甚周,若是为了我们使她们心神失宁,委实有点不忍!”

龙不潜听魏立言与石超然都是这般说法,自然点头道:“魏师叔与石叔父,既均看法一致,我们就避一避吧!一切事儿都等辛人英找来时再说。”

他边自说话,便自举步,转入峰后。

魏立言笑道:“龙贤侄,我们只消避开暗中弄鬼之人的眼目便好,不可走得太远。”

龙不潜听出魏立言的语外之意,微轩双眉,含笑说道:“魏师叔是怕我们若是走得太远,辛人英会找不到么?她……”

魏立言不等龙不潜语毕,便微笑摇手,截断他话头说道:“我知道辛人英曾有只要我们不远离百里之外,均易寻见之语。但离得近点,总比较容易找寻一点。何况……”

龙不潜见魏立言说到“何况”二字,语音忽顿,不禁讶然问道:“魏师叔,何况甚么?你为何不说下去?”

魏立言笑道:“我是说何况贤侄还瞥见过颇像你父亲身法的壁上人影,万一真是令尊也到‘巫山’,我们留得近些,岂非便于接应?”

这几句话,说得龙不潜悚然动容地,连连点头答道:“对,对,魏师叔说得极是。我们不必离得太远,只要避开对方眼目之后,寻个幽秘所在,静坐行功,以等待辛人英的讯息就是。”

魏立言与石超然,一齐含笑点头。三人遂目光电扫,找寻暂时落脚之处。

偏偏峰后地势,不甚适合,一直找到另一座山峰之上,才寻着一个外有藤蔓垂覆的隐秘山洞。

龙不潜掀起覆洞藤蔓,向魏立言、石超然,含笑叫道:“魏师叔、石叔父,这个洞穴相当隐秘,只怕我们在洞中静坐,外人不得而知。辛人英寻来之时,不好找呢!”

石超然笑道:“贤侄放心,辛人英豢养了那么多猴子,其中又有‘小白’、‘大黑’两只灵猿,周围地势更熟,那有寻不着这座洞穴之理?”

龙不潜听石超然这样说法,遂点头笑道:“找寻洞穴,确是猿猴专长,我们进洞……”

说到“进洞”二字,剑眉忽扬,左手抖处,从袖中飞出一道红光,直投洞内。

原来龙不潜是把藏在他袖内的那只“血灵鸡”,放了出来。

石超然问道:“贤侄这是何意?”

龙不潜道:“‘巫山’怪异甚多,这洞穴又颇幽深黑暗,小侄遂先命‘血灵鸡’进洞看看,以防洞中藏着甚么恶毒蛇虫,对我们骤起发难!”

魏立言笑道:“贤侄太仔细了。那血灵鸡是通灵异鸟,尤其对各种毒物,感应特灵,倘若洞中有甚蹊跷,它早就会在袖中主动报警!”

说至此处,那只“血灵鸡”已从洞深处飞回,果然无甚异状。

三人入洞以后,见洞中尚称宽畅,遂略拂积尘,席坐静坐。

不消多久,魏立言与石超然,都已入了神仪内莹,宝相外宣,天人交会,物我两忘的内家妙境。

但龙不潜的一颗心儿,却始终忐忐忑忑,无法静得下来。

这种现象,并不是龙不潜的修为不纯,而是使他关怀系念之事太多,至少有三件事情,老在脑中起伏,无法放下。

第一、是魏立言适才提起的“壁上人影”,那人影酷似爹爹“山泽蛰龙”龙潜,不知怎会一闪即隐,未再现身。“巫山派”在这“巫山”“巫峡”之间,得地利,仗人和,委实好手如云,不可轻视,爹爹倘若闯入虎穴,安危岂不可虑?

第二、龙不潜想念涂琬,他不知道涂琬“昆仑”疗师之行,有否预期结果,以及何时才可赶来与自己相会!

第三、是关怀辛人英,龙不潜不但与她有一段恩情,又迭经魏立言、石超然劝说,务宜争取此女,减弱凶邪实力,并可使涂琬姊妹团圆,免却骨肉相煎的不幸事情。

有了这三个人影,老在脑海心头,不住盘旋隐现,龙不潜那里还能够像魏立言、石超然那等物我两忘,百虑尽祛?

就在他思潮起伏之际,耳中突然听见有声低低兽啸,从远处传来。

像龙不潜这等有绝顶天资之人,多半记忆特强,可以过目不忘!

非仅“过目不忘”,连“过耳”也照样不忘,龙不潜一听那低沉兽啸,便觉耳熟,再一略加寻思,便想出似是“小白”。

加上兽啸传来的远远方向,更是江边,龙不潜遂确定正是“小白”,而“小白”多半更是奉了辛人英之命,过江来寻自己!

念头刚刚转到此处,第二声兽啸,又从更远之处传了来。

这声兽啸,来处更远,假如第一声是在江边,则这声便在江心,尚未登岸,啸声也比第一声,更为低沉,显然不大一样!

龙不潜闻声一怔,剑眉双皱地,心中暗忖第一声兽啸,听准定是“小白”,但第二声兽啸,又是谁呢?莫非竟是“大黑”?

倘若辛人英要寻自己,只消把那灵巧解意的“小白”派来,便已足够,何必连那只金刚猩猩般的“大黑”也一并遣出?

他一面心中思忖,一面便站起身形,缓步走出洞外。

因为自己反正无法静坐,定不下心,遂索性至洞外相迎,免得“小白”等到处找寻,白白浪费时间,糟蹋精力。

但出得洞口,站在一块突石上,向江边来处,眺望甚久,仍不见“小白”,或“大黑”驰过来。

龙不潜那里知道“小白”刚刚持书过江,便被“大黑”追来,喊了回去,处置林双木,解救辛人英的的急难危厄。

他等了好大一会,未见动静!遂略凝神功,向江边传声一啸。

他认为“小白”“大黑”或许是踌躇方位,自己这一发啸,它们便可循声赶来,不致误入歧途,寻往别处。

立意虽颇正确,但凝功传啸以后,又等了一段时间,仍是既不闻兽啸相应,也不见那一黑一白,两条矫捷猿影。

龙不潜心中诧疑,转身进洞一看,魏立言与石超然二老,仍在定中,未曾行功完毕。

二老仍在定中,他遂不加惊动,只是闪身出洞,向江边走去。

他放心不下,要去看看,适才分明是“小白”过江,如今怎会又毫无动静?

龙不潜转过峰脚,尚未看见长江,耳中便已听得一阵“哗啦”“哗啦”的金属交震之声。

他知道,这是对岸有人,正在把那“横江铁索”,慢慢绞起。

这声息,使龙不潜听得心中更诧。

人未过江,才会绞起铁索,踏而飞渡,如今“小白”等分明已在这边,对岸还要绞索则甚?难道是辛人英要亲自……

念犹未毕,铁索又响,并响得更急,更快!

适才是绞索,如今显是放索。

龙不潜更弄不懂,这是甚么蹊跷?只得足下加快,向江边驰去。

等他听见江水奔腾,看见浪花飞舞,两条婀娜人影,也迎面驰来。

龙不潜目光略注,看出来人正是辛人英四名使女中的秋菊、冬梅。

他“咦”了一声,扬眉高叫道:“秋菊……冬梅……”

秋菊与冬梅二人,想不到龙不潜竟会迎来,不禁惊喜交集地,赶紧止步见礼。

龙不潜见这两位妙龄女郎,脸上均泪渍未干,神情十分悲抑,心中十分奇诧,向秋菊、冬梅,盯了两眼,皱眉问道:“菊姑娘与梅姑娘,怎会如此神情?你们的殿下爷,回来了么?”

秋菊举袖拭泪,睁着两只湛然妙目,向龙不潜悲声答道:“我家姑娘……”

这“我家姑娘”四字,把龙不潜听得剑眉一挑,退了两步!

秋菊叫道:“龙少侠不必吃惊,我家殿下爷,已对我们揭开她是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我们也均从此改称她‘姑娘’的了!”

龙不潜“哦”了一声,也自改口地向秋菊含笑问道:“你家姑娘,已由‘神女宫’中,回转‘江风小筑’没有?”

冬梅在一旁听得顿感奇异地,微挑双眉,插口问道:“咦,龙少侠,你还没看见我家姑娘写给你的信么?”

龙不潜笑道:“菊姑娘和梅姑娘,不是刚过江么?我怎会先就看见甚么书信?”

秋菊诧道:“‘小白’和‘大黑’先来送信,它们却跑到何处?我还以为龙少侠看见书信以后,才赶到江边,迎接我们呢!”

龙不潜指着她们脸上的泪渍问道:“菊姑娘和梅姑娘为何如此伤感?还没把原因告诉我呢。”

秋菊眉尖凝怨地,凄然一叹,向龙不潜摇了摇头说道:“龙少侠,我家姑娘虽然已回转‘江风小筑’,但却经历一次大难,如今的吉凶祸福,尚自无法逆料,怎不令人伤心……”

说至“怎不令人伤心……”之际,眼眶又红,语音也抽噎起来!

这几句话儿,实大出龙不潜意料之外,使他神色一震,急急问道:“菊姑娘快说,你家姑娘是经历了甚么大难?她……她如今又……,是处于甚么情况之内?……”

秋菊遂把“百变人妖”林双木先对龙不潜实施暗算,然后又图对春兰、辛人英,加以淫辱,结果因辛人英用地狱金钗自绝,舍命全贞,反而得天之佑,以毒攻毒,侥幸得脱大难,使林双木死于“大黑”爪下,但因此触怒了“金钗令主”,在“集灵殿”中,等待辛人英问罪,并命紫云领刑堂执事,到“江风小筑”中,要把自己姊妹,立即赐死,辛人英才命自己等过江暂依龙少侠,以待命等情,对龙不潜细细说了一遍。

龙不潜听得剑眉深蹙,满面忧急神色地,向秋菊、冬梅说道:“这桩祸变不小,菊姑娘与梅姑娘,请随我去见了魏老人家和石老人家,再来从长计议!”

秋菊、冬梅点头应命,跟随龙不潜,向另一山崖走去。

龙不潜边行边自问道:“春兰和夏荷两位姑娘呢?怎的未和你们一齐渡江?”

秋菊悲声答道:“大姊和二姊,把我们骗过江后,便即放松铁索,她们表示不再过江,要在‘江风小筑’中,等待消息,与姑娘共同生死!”

龙不潜听得心中颇表钦佩地,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兰姑娘等大义凛然,着实令人可敬,真是女中丈夫!……”

说至此处,发现秋菊、冬梅的脸上神色不对,赶紧改口又道:“但此事安排,也着实为难,既不能没有人等待你家姑娘讯,与她共同患难,又不能没有人向我报讯,以图援救应策,故而,兰姑娘与荷姑娘留守,菊姑娘与梅姑娘渡江,确是面面俱到的稳妥策略!……”

语音略一停顿,目光微瞥秋菊、冬梅,以一种安慰神情,继续说道:“其实照理来说,菊姑娘的渡江求援,责任比留守更为重大,对于你家姑娘的利害关系,也更密切!”

秋菊冬梅听了龙不潜这样宽解之后,方始愁眉略解,冬梅并翻起两只大眼,凝望着龙不潜,向他急急问道:“龙少侠,你……你打算怎样对……对我家姑娘,援助应策?”

龙不潜道:“你家姑娘此去‘神女宫’,若无问题,固然最好,若有问题,那是极为严重,我们应采步骤,丝毫错乱不得,还是等见了魏、石两位老人家后,加以仔细研究,再行决定行止!”

他们边行边谈,等走到地头,魏立言,石超然二老,已从定中醒转,正站在洞口,向四面探望龙不潜的踪迹。

龙不潜等,转过峰角,双方目光一对,魏立言便含笑说道:“龙贤侄,你……你怎么突然出洞,并把菊姑娘和梅姑娘,引来了呢?”

龙不潜未答魏立言所问,反而目光凝注地,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你和石叔父,怎会从定中醒来,是被‘小白’‘大黑’叫醒的么?”

魏立言愕然问道:“‘大黑’和‘小白”也来了么?它们现……现在何处?”

秋菊听魏立言这样一说,不禁秀眉深蹙,“哎呀”一声道:“‘小白’和‘大黑’两个跑到哪里去了?它们对两岸地势,异常熟悉,绝不会平白失踪,这……这是甚么缘故?”

石超然笑道:“龙贤侄与菊姑娘,不要说得这等没头没脑,你们把来龙去脉,讲讲清楚,大家才好研究!”

龙不潜命秋菊、冬梅,在洞外石上,随意坐下,把“江风小筑”中所生变故,林双木身遭惨死,以及辛人英奉“金钗令主”召往“集灵殿”中,当众答辩等情,向魏、石二老,仔细叙述一遍。

石超然静静听完,目光略一转,便向秋菊、冬梅,点头说道:“我知道‘小白’‘大黑’两个,为何不见踪迹之故?”

秋菊、冬梅二女闻言,向石超然投过一瞥惊疑询问眼色。

石超然缓缓说道:“‘大黑’和‘小白’,都是猿中通灵异物,知道辛人英有难,卫主情殷,大概躲在江边,见菊姑娘、梅姑娘,也已渡江,遂变更原计,不来寻找龙贤侄,我猜它们如今多半业已赶往‘神女宫’了!”

魏立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道:“石兄的这项猜测,多半符合事实,不会有甚么差误。”

秋菊忧形于色地,失声叫道:“哎呀,姑娘命‘小白’‘大黑’,渡江来寻龙少侠之意,便是深恐令主盛怒之下,有甚么雷霆之责,才叫它们远行避祸,如今倘若赶往‘神女宫’,岂非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石超然叹道:“这等通灵异物,均是忠心耿耿,只知护主,那里会顾虑到本身的安危凶险?”

冬梅皱眉说道:“我家姑娘,与令主是义母女而兼师徒,自然情份极深,纵有罪责,也不会太重!但‘小白’‘大黑’若是前去,却凶多吉少,老人家们,要想个甚么法儿加以阻止才好!”

魏立言叹道:“此时再谈阻止,那里还来得及?我们只能尽力设法援救,但愿辛人英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小白’和‘大黑’,‘吉兽亦有天相’!”

龙不潜道:“我们援救辛姑娘及‘小白’‘大黑’的步骤,应当怎样开始?”

魏立言道:“第一步我们要移驻江边,因为一来如今已不怕为辛姑娘添甚么麻烦;二来此处太远了,瞭望不便,若是,移驻江边,兰姑娘和荷姑娘,才好随时和我们互通讯息,以策动机!”

龙不潜大表赞同,点头说道:“魏师叔的这项决策极对,此间无甚耽搁,我们立刻就去。”

群侠边自离开洞穴,往江边走去,龙不潜边自向魏立言问道:“魏师叔,第一步,是移驻江边,便于瞭望,第二步是否要设法绞起那根‘横江铁索’,才好便于来往,及时驰援!”

魏立言点头道:“绞起‘横江铁索’,是当然必需之事,不知菊姑娘和梅姑娘,办得到么?”

秋菊摇头答道:“那‘横江铁索’,只有从对峰山腹所设的转轮机关之上,才可绞动,这边无能为力,但龙少侠若是传声相呼,我大姊、二姊,是不敢不从,必会照办的。”

龙不潜目注魏立言,皱眉问道:“魏师叔,春兰姑娘与夏荷姑娘若是绞起‘横江铁索’,我们是否应该前往对岸,方易对辛人英姑娘适时接应?”

魏立言想了一想,伸手轻拍龙不潜肩头,含笑低声道:“贤侄,我知道你关切辛人英姑娘安危,但常言道:‘事缓则圆,最忌操切’,我们不必急于过江,还是先在这边,听听讯息,再定举措的好!”

龙不潜想不到魏立言竟不主张过江,不禁向这位北海大侠“落拓书生”,看了一眼。

魏立言懂得龙不潜的心意,一扬双眉,向他含笑解释说道:“因为辛人英姑娘,与‘金钗令主’辛九香,师徒母女,情份极深,如今虽因杀死‘百变人妖’林双木,略为裂痕,当众受审,但吉凶祸福,尚难逆料,我们不便此时过江,为她再添烦扰,故而最好先听听讯息,万一讯息不佳,再急速驰援,也不至于为时太晚……”

语音至此顿住,改用“蚁语传声”,对龙不潜耳边说道:“我们虽然有劝导辛人英弃暗投明之心,但无论如何劝说,总不如由她亲自体会出邪恶可怕,来得有效,故而贤侄既不必操之太急,更不可露出痕迹!”

龙不潜听了魏立言明暗两番嘱咐,点了点头,皱眉说道:“魏师叔说得极是,但小侄却怕一江相隔,往返费事,万一信息传递稍晚,会不会延误时机,弄得终生抱憾!”

石超然一旁笑道:“这样好了,菊姑娘与梅姑娘不妨传音招呼兰姑娘,荷姑娘将铁索绞起,我们暂不过江,就在索边待讯!”

龙不潜对于石超然这种说法,完全同意,遂对秋菊叫道:“菊姑娘,你且传音给你大姊二姊,顺便问问她们,‘神女宫’方面,有无讯息?”

秋菊年岁虽轻,资质极好,又深得辛人英宠爱,自幼便获得真传,业已练就一身上乘功力,在四人之中,允称翘楚,闻言略凝真气,向对岸传声叫道:“大姊……二姊……大姊……二姊……”

她连叫数声,对岸并无回答,秋菊不禁急得柳眉双蹙!

冬梅道:“三姊,大姊和二姊,大概是故意不理我们,你且告诉她们便不敢怠慢的了!”

秋菊觉得冬梅之言有理,遵照她所说,又向对江传声。

但春兰、夏荷是既不见人,也未出声答话。

龙不潜见状,方自双眉紧皱,魏立言又向他含笑说道:“贤侄写张纸条,命‘血灵鸡’送到对江去,不比传声发话,来得好么?”

龙不潜点头笑道:“魏师叔此计绝佳,小侄真是当局者迷,竟把可以担任隔江传书的‘血灵鸡’给忘记了!”

说完,立以焦木为书,写了一张纸条,命“血灵鸡”送过江去,叫春兰、夏荷,立刻把“横江铁索”绞起。

血灵鸡委实通灵,听完龙不潜嘱咐,便衔着他所书纸条,飞过江去。

魏立言等,在江岸等了好大一会,方见“血灵鸡”所化的一点红影,从对岸电疾飞来。

除了秋菊冬梅不算,三人之中,龙不潜年岁最轻,功力最高,自然目力最锐。

他双睛向那疾飞前来的红影,略加注视,便“咦”了声道:“奇怪,‘血灵鸡’口中,怎么仍衔着一张纸条?究竟是我所书,未曾放下,还是由春兰姑娘等,重行写了一张。”

石超然道:“此事无从猜测,只有等‘血灵鸡’回来,再看究竟好了?”

说话间,一朵红云,飞到当头,那只“血灵鸡”轻轻落在龙不潜的肩上。

龙不潜取下它口中纸条一看,仍是自己所书,并非业已换过。

他虽不像公冶陀那样能通禽言兽语,但从“血灵鸡”连连摇头的神情,以及把纸条衔回,未曾放下的举措上,也可猜出大概,定是对岸的“江风小筑”之中,已无人踪,春兰、夏荷,不知何往?

龙不潜见此情形,不禁剑眉双蹙,向魏立言、石超然道:“魏师叔,石叔父,看这光景,兰姑娘与荷姑娘,似乎不在‘江风小筑’之中,她们究竟去了何处?”

秋菊一旁说道:“我大姊二姊,决不会无故离开‘江风小筑’,除非她们是……获得我家的姑娘甚么不……不妙讯息,业已双双赶……赶往‘神女宫’了!”

秋菊话犹未了,便已目中泪光浮影,语音也略见呜咽!

龙不潜心中,大感焦急地,目光凝注在那位一向足智多谋的魏立言脸上,皱眉说道:“魏师叔,如今怎办?辛人英姑娘分明情况不妙,我们应该赶往‘神女宫’去,打个接应,但……但目前无法渡江,却……却是如何?”

魏立言面对着奔腾东逝的长江流水,也丝毫无计可施,只是双眉紧蹙,沉吟思索,并负着双手,在江边往来蹀踱。

这三位武林奇侠,和两位念主情殷的姑娘们,在江边无策飞渡,愁眉相对之际,那所谓“神女宫”的“集灵殿”中,又如何呢?

“神女宫”中,一片紧张气氛,“集灵殿”上,情况如火如荼!

自从“聚灵钟”声一响,“巫山派”中群豪,便均大感惊奇,不知正在坐关炼功,尚未期满的“金钗令主”辛九香,为何突然提前出关,并鸣钟集众则甚?

除了供奉中的“瓢媪”陶瑜,护法中的“十恶神魔”姬纪东,在外尚未回山,以及刚刚奉命派出的“玉钗公主”欧阳媚,“血钗公主”慕容娇外,其余“巫山”群豪,均已全数尽聚在“神女宫”中了,最为宽敞华丽,可以容人极多的“集灵殿”上。

殿中宝座的左右两旁,各设一座,左面坐的是身为供奉的“钓天翁”翁拓,右面坐的是身为护法的“飞天怪苗”庞翼。

当中那只巨大盘龙金座之上,坐的是驻颜有术,望去犹如三十许人的“金钗令主”辛九香。

但这位相当美艳的“金钗令主”,如今却减去了几分美艳程度!

原因在于辛九香的那张脸庞上,笼罩了森森杀气!

轻嗔薄怒,虽可更增美人风韵,但若满脸杀气,尤其是辛九香这等身份,自然令人一见之下,心胆生寒,不敢再欣赏她的天姿国色!

三大公主中,此刻唯一留在“巫山”的“花钗公主”长孙艳,则异常巴结地虚位不坐,站立在辛九香的身后。

整个“集灵殿”中,虽然聚集有百余人之多,但却肃静得连金针落地,都清晰可闻,足见这场面,是多么紧张肃杀?

“钓天翁”翁拓想对辛九香有所劝说,自座上略欠身形,含笑说道:“令主……”

“令主”两字方出,辛九香便忽然摇手,截断翁拓的话道:“翁供奉不必多言,辛人英太以胆大狂妄,今天非把她……”

话犹味了,紫云与刑堂执事崔明崔云兄弟,业己走入“集灵殿”中,向辛九香恭身参谒。

辛九香冷然问道:“辛人英是跟随你们前来办理认罪,还是抗命不到?”

紫云恭身敬谨答道:“殿下知罪,现在殿外领责!”

辛九香听得紫云这等说法,面色似乎略为缓和,继续问道:“林护法的遗体,可曾移来,崔执事等,验出甚么伤痕,究竟是怎样致命?”

崔明、崔云兄弟恭身肃立,由崔明发话,向辛九香抱拳答道:“启禀令主,林护法的遗体,已被殿下,掷入长江,以……以致无从检验!”

辛九香刚刚略见缓和的脸色,立时又勃然大变,厉声喝道:“那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个丫头呢,赐死之举,执行完毕没有?”

崔明欲言又止,似乎有所碍难,不敢出口。

紫云知道他弟兄见辛九香发怒,有点胆怯,遂在一旁代为答道:“殿下不准崔执事弟兄对春兰等人行刑,声称任何罪责,由他一人担待!”

辛九香“哼”了一声,银牙微咬地挑眉向殿外喝道:“传辛人英……”

不等其他侍奉人员,依次传呼,辛人英业已在“集灵殿”外出现,向辛九香设在殿中的盘龙宝座,缓步走近。

她如今仍是男装,但一张俊脸之上,却冷漠得不带丝毫喜怒神色。

到达距离殿中盘龙金座,约莫五尺前,辛人英止住脚步,向辛九香恭身为礼,说道:“英儿参见义母!”

辛九香看了辛人英一眼,以一种极严峻,极愤怒的神色,冷冷问道:“辛人英,你还承认我是你的义母?”

辛人英似乎早已料到辛九香必有此问,毫不惊慌地,点头答道:“义母抚育教养之恩,英儿至死不忘!”

辛九香怔了一怔,双眉一挑,目闪寒芒,厉声问道:“林护法是被你杀死?”

辛人英道:“不错!”

辛九香道:“我命紫云率领崔执事兄弟,去执行对春兰等人赐死之事,也是被你所阻?”

辛人英目光湛湛,神色凛然,毫不畏怯答道:“也不错!”

她两度一口承认,态度显然倔强,不禁把这位“金钗令主”辛九香,气得在盘龙金座之上,有点全身发抖!

片刻过后,辛九香定下心神,目注辛人英,沉声问道:“慢说‘巫山派”中,就是天下武林以内,谁敢抗我犯我,你妄自杀人抗命,有理由么?”

辛人英道:“有,当然有,倘若没有理由,我岂不成了疯狂之辈?”

她居然半句不让地,和辛九香硬顶硬碰,不禁使“集灵殿”之人,均听得暗为这位辛人英殿下,捏了一把冷汗!

辛九香气得语音皆颤,脸色煞白,戟指辛人英,咬牙叫道:“有甚么理由?你……你说,你……你说……”

辛九香业已气得几难自制,辛人英却仍镇定如常,朗然说道:“林双木有致死之道,春兰等无受刑之责!”

辛九香看见了辛人英的镇定神色,既感诧异,也自觉有点不够冷静,遂勉强定了定神,然后目注辛人英,冷然问道:“说,依着次序来说,先说你所谓‘林护法的致死之道’!”

辛人英并未答覆辛九香的问话,却在“集灵殿”中,当着“巫山派”中人物,除去化装,恢复她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

“巫山派”中群豪,做梦也未想到一位英挺绝世的殿下爷,竟突然变成一位千娇百媚的俏佳人,不禁一齐看得呆住!

辛九香也感意外,讶声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却恢复隐瞒已久的女装则甚?”

辛人英妙目之中,泪光微闪,但却竭力忍住,不令流下,仍然缓缓答道:“林双木前往‘江风小筑’,暗加窥视,探知英儿是女儿之身,竟然色心大动,有强逼无耻之行,请问义母,此獠该不该死?”

辛九香先是被辛人英问得一怔,然又想出疑点,皱眉问道:“林护法会有对你强逼无耻之行么?他那一身武功,未必胜得过你?”

辛人英冷冷说道:“他并非用武功相逼,是用‘和合搜神’毒药,对我加以暗算!”

辛九香听得眉头一蹙,讶然说道:“你若中了‘和合搜神’毒药,又哪有能力可以杀死林……”

辛人英不等辛九香话完,便目中精芒一亮,接口答道:“英儿发现中毒,遂暗以‘地狱金钗”,刺肉见血,打算舍命全贞,谁知竟起‘以毒克毒’妙用,消除‘和合搜神’药力,林双木再复忝颜无耻,举措下流,请问义母他是否自取致死之道?”

辛九香有点不信地,目闪精芒,盯在辛人英的脸上,挑眉问道:“你当真曾用‘地狱金钗’,刺血自尽么?”

辛人英朗声道:“英儿臂上,倘有钗刺伤痕,而‘地狱金钗’之上,也许尚有血味余存,义母可以查验!”

辛九香被辛人英用话顶住,并占足理由,神情竟觉略窘!

但她蓄怒以待,怎甘就此罢休?遂一拍面前长桌,厉声喝道:“你还敢狡辩?谁知道你是不是用‘地狱金钗’,刺死林护法,然后再随意寻根普通金钗,刺臂为伤,前来向我搪塞!”

辛人英听完义母所说的这些话,满眶珠泪,遂忍不住地,断线流下!

如换平常,辛九香见辛人英一哭,定必心疼慰抚,但如今却把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你心虚伏罪了吧,若非如此,你为何要将林护法的遗体,掷下长江,不敢听任崔执事等,加以检验?”

辛人英银牙一咬,带着满面泪渍,抬起头来,目注辛九香,昂然问道:“义母这样说法,是对英儿所说之话,和一切行为,都毫不信任的了!”

辛九香冷然喝道:“你胆敢对我如此抗命,我还信任你么?如今我先褫夺你总管‘巫山派’的事务,代拆代行的‘殿下’威权,然后并把‘地狱金钗’缴还!”

辛人英丝毫不以为意地,秀眉双轩,向辛九香凄然说道:“英儿今日当众还我本来,便不想再恋栈‘殿下’之位,我不但要还‘地狱金钗’,并有更重要的东西,准备并还给义母!”

说完,首先取出那根威震武林“天地双钗”的“地狱金钗”,托在掌上。

紫云上前接过,转呈辛九香,辛九香略嗅钗尖,扬眉问道:“你刚才说有更重要之物还我,却是甚么东西?”

辛人英目闪神光,举袖拭去了脸上的纵横泪渍,朗声答道:“义母对于英儿,虽无生身之恩,却有教养之德,今日,不但还钗,并愿以一身骨肉,为义母消恨,赔偿林双木的那条性命,要眼,我自行挖眼,要手,我自行剁手,要心,我自行剖心,便等义母传令。”

这番话儿,大出辛九香意外,使这“金钗令主”心中好不作难。

因为辛九香虽然怒极,毕竟尚有师徒和义母女之情,不忍把辛人英当真置于死地,只要她稍为认罪输口,便可找个台阶,略加责罚树威泄怒而止!

谁知辛人英视死如归,丝毫不肯认错,一路硬顶硬碰,竟把事情弄僵到如此地步。

常言道:“羞刀难以入鞘”,辛九香开关集众,大张旗鼓之下,当着“巫山”群豪,却是如何收场?

无可奈何之下,辛九香只得暂时定了定神,向辛人英问道:“你对你所说杀死林护法的一切经过,可有证明?”

这是替辛人英开路,暗示她只要随意再编上点理由,便可从轻发落。

辛人英居然不领受辛九香暗示之意,摇了摇头,淡然说道:““江风小筑’之中,只有英儿与春兰等四名侍女,却叫我哪里去寻足以使义母置信的佐证?”

辛九香气极之下,拍案怒道:“你……”

一个“你”字方出,突然有人入殿,向辛九香恭身一礼,高声禀道:“属下奉命往下游一带,查寻林护法遗体,已有本派巡江弟子,曾予发现。”

辛人英闻言,先是心中一沉,但转念间,觉得自己已拚骨肉酬恩,遂又淡然置诸度外!

辛九香听得这种报告,目中寒芒电闪,向那报讯弟子问道:“既然发现林护法的遗体,可曾请回‘神女宫’来?”

那名“巫山派”弟子恭身答道:“江流太急,无法截住林护法的遗体,但经巡江弟子,细加注视之下,业已大致看出了林护法的死因!”

辛九香略感失望地,厉声道:“说,快把林护法的死状,说给我听!”

那弟子道:“林护法身有不少利爪伤痕,被撕成左右两片,肝肠脏腑,则早在水中流失!”

辛九香因曾迷恋林双木的人妖媚术,听他死得惨,不禁肝火高腾,向辛人英怒目叫道:“辛人英,林护法的死因,与你所说不同,足见你适才所说,全是一片胡言,你……你……你还……你还有何狡辩?”

辛人英泰然答道:“义母不必多问,英儿不作任何辩解,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以英儿身份,对那‘百变人妖’,总还抵偿得过!”

这又是斩钉截铁的硬顶硬碰,委实把那位“金钗令主”辛九香,顶得气得直翻白眼!

但辛九香虽然怒极,却不敢毫无保留地勃然发作!因为她只要一把责任放在辛人英头上,便非按照法规,把二十年心血的唯一爱徒,立即处刑,惨死非命不可!

故而,辛九香一面气得连翻白眼,一面“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辛人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反而安详地目注辛九香道:“义母明白何来?”

辛九香道:“林护法遗体之上,既留有利爪伤痕,又被撕成两片,显非人类所为,多半是你平素所极宠爱的‘小白’‘大黑’等两个畜牲,闯此祸事!”

辛人英闻言一震,欲辩无词,在微怔之后,方向辛九香恭身说道:“义母莫要相信巡江弟子的一面之词,何况江流如箭以下,他们匆匆一瞥,又怎能看得清楚?”

辛九香喝道:“胡说,林护法惨遭不测之事,除了这‘集灵殿’中诸人以外,并无他人知晓,那些巡江弟子,远在下游,若非确实看清是林护法的遗体,怎敢大胆作此呈报?”

说至此处,目光转到左面坐的“钓天翁”翁拓身上,缓缓问道:“翁供奉,你认为我的判断怎样?这桩祸变是否出于两个不知死活的孽畜之手?”

翁拓是一点就透之人,自然知道辛九香是想为辛人英开脱,把罪责转到“小白”“大黑”身上,遂顺着她的话头,陪笑说道:“令主圣明,所判断之事,自然决无谬错!”这是顺风扯篷,既作了奉承,又不担丝毫责任,足见翁拓的圆通世故。

辛九香目注辛人英道:“‘小白’和‘大黑’那两个畜生,只听你的话儿,你吩咐它们,立刻来见我!”

辛人英摇头答道:“启禀义母,此事无法办到,因‘小白’‘大黑’,业已被我遣往对岸办事,如今不在‘聚泉峰’的‘江风小筑’之内!”

辛九香见她连畜牲一并回护,不肯对自己丝毫让步,勃然震怒叫道:“庞护法!”

“飞天怪苗”庞翼不知辛九香突然呼叫自己则甚?只得站起身形,抱拳答道:“属下在,令主有何差遣?”

辛九香递过一支“金钗令”道:“庞护法,不管‘小白’‘大黑’,在或不在,我命你前往‘聚泉峰’,把峰上峰下的成百猿猴杀得干干净净!”

庞翼闻言一怔,但又不便违抗,只得伸手把那“金钗令”接过。

就在庞翼接令之际,辛人英突然目闪神光,高声叫道:“猿猴何辜?义母请收回成命!”

辛九香咬牙道:“我若不收回成命呢?”

辛人英脸上一片湛湛神光,岸立如山,朗然答道:“英儿便立即自绝,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不相信我一条命竟抵不过‘百变人妖’林双木?”

这几句话,倒真把辛九香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她深知辛人英一向说到作到,性情宁折不弯,刚烈异常,难道当真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要把辛人英逼得当殿前自绝么?

“钓天翁”翁拓的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他看出辛九香急于找个台阶,遂一旁笑说道:“令主请暂息雷霆之怒……”

谁知就在应时进言,只消设法说上几句好话,便可使辛九香略平怒火,找个台阶,把辛人英稍加责罚,解决僵局之际,居然又生变故,火上加油!所谓“火上加油”,就是这“集灵殿”中,突然又来了一黑一白两条人影!

错了,不是人影是猿影,竟双双赶到“集灵殿”中,一左一右跪在辛人英的身侧!

辛人英作梦也未想到,被自己遣在对江的“大黑”,“小白”不去避祸,反来送死!她勃然大怒之下,双掌一翻,便自分向“大黑”“小白”击去,“大黑”“小白”刚刚跪下,便被辛人英击得惨啼一声,翻跌出数尺以外!

辛人英对这两只灵猿,素极钟爱,打完以后,又颇心疼地双臂一张。“大黑”“小白”双双扑入辛人英的怀中,居然异常通灵地,陪同它们主人,一齐拥抱流泪!

这种场面,虽颇感人,但辛九香为保她的令主尊严,却无法对“大黑’“小白”加以怜悯!

因为她适才已然传令,遂向庞翼叫道:“庞护法,如今‘大黑’‘小白’等两只孽畜已然来到,你便先把它们各自剁去一爪,再复加以审讯!”

这道命令,对于“飞天怪苗”庞翼来说,着实是个难题!不遵命令,自然不行,若遵命令执行,辛人英会不会加以袒护?“大黑”“小白”,又肯不肯乖乖受刑?这两只灵猿,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倘不乖乖受刑,自己要想把它们各自剁下一爪,真还不是易事!

就在辛人英搂着两只心爱灵猿,满面泪渍,庞翼手持“金钗令”,双眉紧皱,缓步向前之际,整座“集灵殿”内,委实落针可闻,静寂得可以听得出每个人的心房剧跳声息!

蓦然间,一名“巫山派”弟子,双手捧着一张梅红拜帖,抢进“集灵殿”中!

“花钗公主”长孙艳侍立在辛九香的身后,向那弟子,沉声问道:“邹士信,你有何急事,如此无礼乱闯?”

那名叫“邹士信”的“巫山派”弟子,不敢答言,只把手中梅红拜帖,交给紫云便自退立殿口。

辛九香道:“拿来我看,是何人所投拜帖?”

紫云双手呈上,辛九香才把拜帖打开,目光注处,脸上神色立变!

等她把拜帖看完,脸上更笼罩难以形容的异样神情,沉声说道:“辛人英与‘大黑’‘小白’,不许离此,就在殿侧静室待罪,余人散去,只留翁供奉,庞护法,长孙公主,随我到密室议事!”

“巫山派”群豪,眼看一场爆火好戏,即将上演,居然起了变化,暂告平息,不禁诧异异常,但谁也不敢犯及虎威,对辛九香有所询问。

辛人英也大感意外,秀眉略轩,默然不语地,带着“大黑”“小白”,走入“集灵殿”侧的静室之中,遵命待罪。

余人自然散去,只留下“钓天翁”翁拓,“飞天怪苗”庞翼以及“花钗公主”长孙艳等三位“巫山派”高级人员,陪侍着辛九香,走进一间密室。

这三人之中,只有“花钗公主”长孙艳,心中略感失望!

因为在“三大公主”中,长孙艳比其他欧阳媚、慕容娇等二人,更得辛九香的宠爱。

但辛人英是辛九香的爱徒,无论她是保持“殿下”身份,或变成另一“公主”,其受宠爱的程度,必然又复凌驾长孙艳以上。

自古红颜,谁不争宠,长孙艳眼看辛九香即将斥黜辛人英,自己从此便可晋为第一亲信之际,突然又生变化,自然难免有点怏怏若失之感!

故而,一入密室,大家坐定,这位“花钗公主”,便仍侍立在辛九香的身后,低声问道:“令主,刚才邹士信送来那张拜帖,是……哪路人物?”

辛九香双目之中,电闪异样神光,低“哼”一声,轩眉答道:“那是我等了二十年来,渴欲一会的生平死敌……”

“钓天翁”翁拓有点知道辛九香的情仇隐事,闻言之下,扬眉说道:“来人莫非竟是‘寰宇拜双钗’中另一位“金钗令主”涂天琴么?”

辛九香仿佛勾起了昔年的回忆,脸上一片迷惘神色,怔了片刻,方点头缓缓说道:“不错,正是涂天琴,武林中人,把我和涂天琴,称为‘天地双钗’,她是‘天堂金钗令主’,我是‘地狱金钗令主’!”

“天堂金钗”涂天琴的踪迹,已有二十余年未现江湖,辛九香这样一说,颇使翁拓、庞翼、长孙艳等,大为吃惊!

庞翼问道:“请问令主,那涂天琴是否业已到了‘神女宫’外?”

辛九香道:“对方若到,我怎会有失礼数,不予立即出迎?涂天琴是先命灵鹰传书,约定于明日正午时刻,来此会我!”

翁拓道:“涂天琴是一人署名还是与……”

他本来想说“还是与‘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一同来拜?”但话到口边,突然想起这样问法,可能会触及辛九香的忌讳,使她忆及昔年情恨,遂把话头煞住。

翁拓虽语音中断,辛九香却接着他的话头,一轩双眉,缓缓说道:“涂天琴不是单人独自前来,她在拜帖上写明,为了昔年旧约,是携同她的衣钵弟子涂琬,齐到‘巫山’会我!”

长孙艳有所不懂地,在辛九香身后,陪笑低声问道:“涂天琴携徒同来,与甚昔年旧约有关?莫非令主和她……”

辛九香不等长孙艳再往下问,便自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我昔年曾与涂天琴双方恶斗多次,均已竭尽所能,‘天堂’‘地狱’之间,仍不分胜负,双方约定各自培植传人,以期在第二代的身上,试试谁强谁弱,了此心愿。”

长孙艳觉得有奉承机会,满面娇笑地,向辛九香说道:“二十余年前,虽然未分胜负,但令主如今功力精进,又练有特殊神功,定可振威却敌,使‘地狱’声名,高于‘天堂’的了!”

辛九香苦笑了一声,目光微注长孙艳,脸色凝重说道:“我虽进步,人家又知如何?涂天琴若无几分把握,她敢一师一徒,闯进我‘巫山派’的龙潭虎穴中么?”

语音至此顿住,口中接连说了几声“可惜……可惜……”

长孙艳道:“令主可惜什么?”

辛九香咬牙答道:“可惜的是恰在此时,发生了林护法身遭惨祸之变,使我提前出关,所炼‘毒血神功’差了一两成的火候,否则,我便有绝对把握,胜过涂天琴了!”

翁拓恍然说道:“照令主这样说来,明日除了你与涂天琴互较别来长短之外,连辛人英姑娘与涂天琴之徒涂琬,也要斗上一阵?”

辛九香点点头道:“倘若根据昔年所定的约会,明日午正,是应该由我与涂天琴的各自传人,尽力一博!”

说至此处,叹息一声又道:“否则,我适才岂肯容忍辛人英那等倔强,不把她当众处置?”

翁拓略一寻思,目光炯炯如电射地,向辛九香抱拳说道:“令主,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辛九香道:“翁供奉,有何高见,尽管说出,那里会有‘不当讲’之理?”

翁拓正色说道:“对于辛人英姑娘,令主若加以严惩,不失为大公无私,足令本派中任何人为之益发畏佩,不敢有丝毫陨越!……”

辛九香才一点头,翁拓又目光略闪,接口往下说道:“但一来辛姑娘不仅与令主师徒之义,更有义母女之亲,是令主心血培植的衣钵传人,加上昔年旧约,恰又寻来……”

辛九香听至此处,不等翁拓话完,便苦笑一声,叹息说道:“我便是为了此事,才暂时饶过辛人英,命她在静室待罪!”

翁拓摇头道:“属下便是觉得这种处置,略有欠妥,才不揣冒昧……”

辛九香道:“翁供奉无须谦辞,你有何高见,尽管直言就是!”

翁拓扬眉说道:“属下认为若对辛人英姑娘处罪,便应适才在‘集灵殿’内,当众为之,如今既已暂时放过,便应完全赦免辛姑娘伤害林护法的罪责,才好使她宽心安歇,感恩图报地,明日力拚强敌!”

辛九香听完翁拓之语,略一寻思,目注“飞天怪苗”庞翼问道:“庞护法,你有何意见?”

庞翼知道辛九香是因自己同样身为“护法”,平素又与“百变人妖”林双木交称莫逆,故有此一问,遂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属下觉得辛人英姑娘,性情耿直,定无虚语,或许林双木兄,一时胡涂,确有取死之道?令主索性如翁供奉之言,完全赦免辛姑娘,命她于明日午正,戴罪图功,方是上策!”

辛九香暗暗点头,觉得“飞天怪苗”庞翼的答话得体,又复偏过脸向侍立身后的“花钗公主”长孙艳问道:“长孙公主,你的意见如何?”

长孙艳虽然恨不得辛九香能立把辛人英处死才好,但察情度势之下,也只好顺着辛九香的心意,陪笑说道:“属下与翁供奉、庞护法的高见,完全一致,并无其他看法。”

辛九香叹道:“我也知道你们这种意见,是顾全大局的正确看法,但我适才在‘集灵殿’中,已与英儿闹僵,这个台阶,似乎不好下呢?”

翁拓笑道:“令主无须向辛人英姑娘,当面转寰,只要请长孙公主,去到静室中,对辛姑娘传个口谕,略加安慰便可!”

辛九香点了点头,向长孙艳说道:“长孙公主,你去告诉英儿,就说我完全赦免她误杀林护法之罪,叫她不必回转‘江风小筑’,就在静室中安歇行功,明日应付强敌!”

长孙艳正愁无法对辛九香与辛人英师徒母女之间的已裂感情,再加破坏,突然听得命她去向辛人英传谕安慰,不禁心中微喜,恭身应命!

辛九香不宽恕辛人英则已,既经宽恕,爱怜之意,油然而生,目光凝注长孙艳,叹息一声,说道:“长孙公主不必在此侍奉,赶紧去吧,因为英儿性傲,若不让她早点定下心来,对于明日应战强敌之事,可能有碍。”

长孙艳心中暗起凶谋,表面上却立即连声应诺,异常恭谨地转身走出密室。

到了“集灵殿”侧的静室之前,长孙艳才一站,便听得辛人英在室内沉声问:“来者何人?”

长孙艳笑道:“我是长孙艳,奉令主之命,特来……”

话犹未了,辛人英便语音冷竣地,“哼”了一声,接口说道:“长孙公主进来吧,我们在此待罪,早已准备好了……”

长孙艳推门走入静室,见辛人英端坐室内蒲团之上,怀中抱着“小白”,“大黑”也乖顺异常地蹲伏在辛人英的身侧。

她见此情形,知道辛人英言中“我们”二字,是指她与“小白”“大黑”而言,遂微微一笑,向辛人英扬眉叫道:“殿下……”

辛人英摇头道:“长孙公主错了,我已恢复了女儿家的本来面目,你还叫我‘殿下’则甚?”

长孙艳笑道:“我是因一向叫惯‘殿下’二字,才冲口而出,如今应该叫什么呢?叫你‘姑娘’好么?”

辛人英道:“姑娘之称,可以接受!”

长孙艳含笑问道:“姑娘适才说业已准备好了,但不知是准备何事?”

辛人英冷冷答道:“我得罪义母,已拚以骨肉还恩,只等义母令下,便立即……”

长孙艳摇手说道:“始娘完全弄错了,令主命我前来,不是对姑娘降罪,而是传谕安慰,把罪责完全赦免!”

辛人英讶道:“长孙公主此话当真?”

长孙艳道:“我是奉命传赦怎敢有甚虚语?”

辛人英秀眉双扬,目光一转,仍自略有不信地,摇头说道:“倘真如此,事就怪了……”

长孙艳顺着她的话头问道:“姑娘认为怪在何处?”

辛人英道:“适才在‘集灵殿’上,我义母雷霆震怒,对我丝毫不肯宽贷,如今怎又命长孙公主传谕免罪,并加安慰地变得这等仁慈?”

长孙艳嘴角微披,流露出一丝外人无法领会的恶毒笑意,扬眉含笑答道:“令主是有需用姑娘之处……”这句话说得相当阴毒,对于辛九香辛人英母女师徒的相互情感,具有挑拨作用!

长孙艳并极富说话技巧,一语才出,便佯作发觉失言地赶紧改口说道:“我说错了,令主是念及与姑娘的师徒母女之情……”

辛人英果然中计,目中神光一闪,秀眉双剔,接口说道:“长孙公主请尽管直言,不必加甚掩饰的,我义母有何用我之处,是不是适才邹士信送进‘集灵殿’的那张梅红拜帖有关?”

长孙艳佯作摆脱不过,于是怔了一怔以后,方点头说道:“姑娘猜得不错,正是与那张突如其来的梅红拜帖有关!”

辛人英道:“那张拜帖上,是谁具名?”

长孙艳道:“姑娘知道江湖中所传诵人口的‘北海出三奇,南荒生八怪,乾坤尊一笔,天地拜双钗’等四句歌谣么?”

辛人英额首道:“当然记得,那梅红拜帖,是否与这四句歌谣有关?”

长孙艳笑道:“歌谣中的所谓‘天地拜双钗’,便是‘地狱金钗’辛令主,和‘天堂金钗’涂天琴……”

辛人英听至此处,已知就里,“哦”了一声,挑眉问道:“那梅红拜帖之上的具名人,竟是‘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么?她还有个得意弟子,是否也与涂天琴一同前来?”

长孙艳向辛人英看了一眼,以一种诧异神色,含笑问道:“姑娘怎会知道那‘天堂金钗’涂天琴也有一位得意弟子?”

辛人英道:“我义母昔年因与涂天琴齐名,两人恶斗多次,难分上下,遂订了一项约会,各自觅一传人,从下一代的成就上,见见雌雄胜负……”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妙目中突闪异采地,又复说道:“我义母一向便向我谆谆告诫,悉心的培植,要我好好用功,务必于异日决斗涂天琴的弟子之时,替她老人家扬眉争气!”

长孙艳微笑说道:“令主和姑娘所等待的这日子,如今业已到来,那位‘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是与弟子涂琬,列名同拜,定于明日午正,来此一会!”

辛人英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义母适才竟会在一看梅红拜帖之下,便息了雷霆盛怒,命我在这静室中,思过待罪!”

“花钗公主”长孙艳道:“如今令主命我前来传谕,是赦却姑娘之罪,要你安心用功,明日才好力拚强敌!”

这位“花钗公主”,具有深心,遂在说道“赦却姑娘之罪”时,特别把“姑娘”二字,说得加重一点!

辛人英果然听出长孙艳的言外之意,一皱双眉,注目问道:“令主是只赦我一人之罪?还是连‘小白’‘大黑’,一并赦却?”

长孙艳故作为难之状,欲言又止!

辛人英道:“长孙公主,不必为难,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言,我义母对于‘小白’‘大黑’,是如何分派?”

长孙艳虽想刺激辛人英的情绪,不让她获得安静,但也心怯辛九香的驭下威严,不敢胡乱造谣,只是摇头说道:“令主只吩咐赦却姑娘之罪,对‘小白’‘大黑’,不曾另外分派!”

她虽不敢造谣,但却又复故意把“对‘小白’‘大黑’,不曾另外分派!”之语,说得特别的响亮!

辛人英左手搂着“小白”,右手抚着“大黑”,一双妙目中,泪光涟涟地幽幽一叹,向长孙艳悲声说道:“长孙公主,我对‘小白’‘大黑’委实爱如性命,它们这次闯祸,也是由于卫主情殷,倘义母不肯对它们宽恕,我……”

说到“我”字,这位相当刚强的辛人英,居然心情激动,语音抖颤地有点说不下去。

照理说来,“花钗公主”长孙艳应该对辛人英善加安慰,并允在“金钗令主”辛九香面前,力为开说才对。

但长孙绝因心中另有图谋,却只在闻言之下,冷冷一笑说道:“姑娘爱宠‘小白’‘大黑’之心,令主虽知道,但‘巫山派’中规令,也需遵守,否则何以服众?姑娘是令主爱徒,又是义女,你应善体令主苦衷,莫使令主过份为难才好!”

这几句话儿,说得相当尖酸苛厉,使辛人英听在耳中,不禁全身一颤!

但在一颤之后,她立即傲然抬头,目光如电地,向长孙艳朗然说道:“长孙公主,我知道了,请你上覆令主,就说辛人英不再求情,俟明日午间,战毕涂天琴、涂琬师徒之后,必有自处!”

长孙艳见了辛人英的说话神情,便知所谋已遂,向辛人英略为敷衍两句,告别而去。

辛人英的英风豪气,在长孙艳走后,突又消失,搂着“小白”“大黑”含泪说道:“我叫你们前往对江,在龙少侠身边待命,你们为何不肯听话,偏偏赶来,如……如今却是怎……怎办?看来我和你们……”

话语方至此,“小白”突然在辛人英的怀中,纵落地上,对门外比了几个手式,口内“吱吱”连叫。

辛人英虽然并不通兽语,但因与“小白”日常相处,也多半能互相体会,见状之下,愕然问道:“‘小白’,你是说除了你们,还有别人赶来?”

“小白”点了点头,辛人英又复目注“小白”,低声问道:“另外赶来之人是谁?不会……不会是……龙少侠吧?”

她生恐龙不潜得讯赶来,身入龙潭虎穴,遭遇不测,才有此一问。

“小白”连连摇头,挥动着两只小手,又是一阵比划。

辛人英恍然问道:“你说来人是春兰,和夏荷么?”

“小白”点了点头,辛人英双眉更蹙地长叹一声道:“我懂得这两个丫头的心意,是来和我患难相共,但义母已有要把她们处死之念,这一前来,岂非如飞蛾扑火……”

话犹未了,这静室门外,突然起了极轻微的弹指之声。

辛人英悄然问道:“门外是谁?”

门外人悄然答道:“婢子春兰!”

辛人英皱眉道:“门没有闩,你快点进来,最好不要让旁人有所注意!”

春兰低声一应,推门闪身而入,并顺手把门户关好。

辛人英放开“小白”命它去到门边,担任警戒,然后向春兰问道:“你是一人来么?夏荷,秋菊和冬梅她们,是否……。”

春兰向辛人英全身上下,略一端详,见她无甚伤损,才慰然含笑地,低声答道:“秋菊,冬梅,已被我送过江,与龙少侠,暂在一处,婢子与夏荷二妹,则因放心不下,特意赶来,与姑娘福祸与共的。”

辛人英叹道:“你们何苦来此送死,平白牺牲?令主雷霆震怒,已和我当众翻了脸儿,追还‘地狱金钗’,看来是绝难善了的呢!”

春兰向静室之外,看了一眼,才走近了辛人英的身边,向她附耳低声说道:“恭喜姑娘,事有转机!”

辛人英闻言一怔,把两道湛然目光,紧盯在春兰脸上,语然问道:“事有转机?你……你此话怎讲?”

春兰笑道:“姑娘知不知道在你与令主僵持不下之际,令主是怎会暂息雷霆之怒?”

辛人英道:“这原因适才已由长孙公主告我知晓,是令主生平死敌‘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突然率徒涂琬投帖,约定明日午正,来践昔日旧约,令主才把我暂加赦免……”

春兰听至此处,把螓首微摇,目注辛人英,含笑接口说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辛人英急急问道:“什么叫‘其一’?什么又叫‘其二’?你快点说出,不要卖什么关子。”

春兰笑道:“所谓‘其一’,就是姑娘说得不错,令主委实是为了接获涂天琴、涂琬师徒拜帖,才对姑娘暂加赦免,未曾当众治罪!”

辛人英注目问道:“其二呢?”

春兰娇笑答道:“所谓‘其二’,就是涂天琴、涂琬师徒,如今尚远在‘昆仑’!”

这“远在昆仑”四字,着实大出辛人英意料,使她愕然问道:“你说什么?‘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涂琬师徒,如今尚远在‘昆仑’,明日午正,却如何能到此践约?”

春兰方自嫣然一笑,正欲启齿,辛人英忽又恍然有悟说道:“我明白了,那封由涂天琴、涂琬师徒署名的挑战拜帖,莫非竟是假的?”

春兰笑道:“对了,当时令主正与姑娘闹僵,除了这条绝妙好计之外,还怎样能够使令主暂息雷霆盛怒,化解那尴尬场面!”

辛人英目注春兰,静静听她说完,叹息一声,点点头说道:“这种办法,虽是解决当时僵局妙策,但到明日午正,又如何呢?”

春兰道:“令主暂时有了台阶,再经过一夜思索,可能不再冲动,与姑娘恢复先前情感,或许更越发宠爱。”

辛人英摇手道:“不可能了,令主一向睚眦必报,记恨之心特强,她和我母女师徒间的这道情感裂痕,恐怕永远不会磨灭!”

春兰向辛人英偷偷看了一眼,嘴角微牵,仿佛欲语未语。

辛人英忽然有所起疑地,“咦”了一声,皱眉讶声问道:“这计儿是谁想的?你们不知令主与涂天琴,昔日订约之事,莫非有……有甚外人,到了‘神女宫’么?”

春兰压低语音,点点头答道:“姑娘猜对了,是龙……”

一个“龙”字才出,辛人英便怫然变色,神情不悦说道:“春兰,你怎么说起话来前后不符,莫非对我有所朦蔽?”

春兰闻言一怔,睁着两只清澄如水的妙目,诧声问道:“婢子怎有天胆,敢对姑娘有所朦蔽?不知……不知姑娘何出此言?”

辛人英道:“适才你说龙少侠在对江,秋菊、冬梅,已去依靠托庇,如今怎又说他到了‘神女宫’内?”

春兰“哦”了一声,嫣然说道:“姑娘错怪婢子了,龙少侠如今确实在对江,来到‘神女宫’的却是龙老侠!”

辛人英皱眉道:“龙老侠?上次那位龙老侠,只是假冒……”

春兰接口笑道:“婢子知道上次‘鬼门关’上的龙老侠,只是假冒,但真的龙老侠‘山泽蛰龙’龙潜,也已到了‘神女宫’了!”

辛人英目闪神光,扬眉问道:“是真的么?这条妙计,莫非就是龙老侠所出?他老人家又怎会知道令主与‘天堂金钗令主’涂天琴之间昔年密约呢?”

春兰道:“龙老侠并非独自前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风神高华无比,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书生,这条计便是那位中年书生提出来的!”

辛人英道:“那中年书生,怎样称谓?”

春兰摇头答道:“不知道,婢子只看出龙老侠对于那位中年书生,极为谦礼,而那中年书生又对令主与涂天琴互订密约的昔年旧事,十分熟悉!”

辛人英双眉微蹙,想了一想,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这位风神高华的中年男子,究竟是谁?难道是那……”

春兰问道:“姑娘心中猜的是谁?”

辛人英道:“或许是被当世武林中称为‘乾坤尊一笔’,也就是龙少狭的恩师,‘乾坤一笔’冷吟秋冷大先生?”

春兰眼珠一转,点头娇笑说道:“对了,对了,姑娘猜得对了,不会有错,因为婢子曾在龙老侠口中,听见他对那位中年书生,称呼‘大先生’呢。”

辛人英道:“夏荷呢?”

春兰答道:“夏荷现在那两位老人家身边,听候使唤,准备营救姑娘脱险!”

辛人英眉峰不展,低头寻思。

春兰说道:“姑娘大难已过为何还发愁呢?”

辛人英道:“这种权宜情况,最多只能维持到明日午正,等令主悟出是个骗局之际,必然益发震怒,那局面如何收拾?”

春兰眼皮微抬,叫了一声“姑娘”,却又未曾发话。

辛人英笑看她一眼道:“春兰,你有甚么话儿,怎不说出,如此吞吞吐吐!”

春兰缓缓答道:“那两位老人家,叫我来劝姑娘,最好是在明日午前,洁身远引,退出……”

话犹未了,辛人英便沉声喝道:“住口,不许再说下去!”

春兰吓了一跳,果然截住话头,不敢再说将下去……

辛人英看她吓得那副样儿,心中也略觉不忍地,叹了一口气道:“春兰,不是我要怪你,你应该想想,令主对我自幼抚养教育,恩如山海,我认罪受刑,死而无怨,怎么可以打甚洁身远引地,退出‘巫山派’的忤逆念头?”

春兰在神色上,恢复镇定地,向辛人英嫣然一笑说道:“姑娘果然是如此说法,你的态度,竟被那位‘大先生’早就料中!”

辛人英“哦”了一声,目注春兰问道:“他知道我不肯洁身远引么?他……他是怎样说法?”

春兰笑道:“那位‘大先生’说是姑娘一定不肯洁身远引,就此脱离‘巫山派’,但姑娘这种念头,却是错误想法!”

辛人英双眉一挑,怫然说道:“错误,为人之道,莫非不应该以‘忠孝’当先?”

春兰微笑说道:“那位‘大先生”说是姑娘必以‘忠孝’二字立论,但‘忠’应‘忠得其主’,‘孝’也‘不能孝得毫无条件’……”

辛人英皱眉道:“甚么叫‘忠得其主’?又甚么叫作‘不得孝得毫无条件’?”

春兰道:“‘巫山派’构成份子,邪多于正,所行则更倒行逆施,姑娘若是执意对此效忠,岂非‘所忠不得其主’?”

辛人英嘴唇微动,似乎想说甚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春兰继续笑道:“令主若是顺天行道,姑娘自应对其竭尽孝心,但令主若是所行逆天悖人,姑娘便应不必误解‘孝’字,一味顺从,而应……”

辛人英不等春兰话完,便自目闪神光,扬眉接口道:“我虽不必一味顺从,却可在旁规劝,决不能脱离‘巫山’……”

春兰叹道:“姑娘别固执了,你想想看,令主如今公私所行,是否已入了魔道?那里还听得进忠言规劝?”

辛人英幽幽一叹,春兰压低语音,又向她含笑说道:“姑娘,那位‘大先生’叫我告诉姑娘,说是姑娘若能脱离‘巫山派’,反而对令主有益!”

辛人英讶然问道:“反而有益?此话怎讲?”

春兰笑道:“只要姑娘脱离‘巫山派’,与龙少侠等正派人物,发生密切关系,则将来群侠大破‘巫山’之际,必会由于姑娘身上,对令主留些香火情份,岂不是反而有益么?”

辛人英双眉一蹙,凝视不语。

春兰低声说道:“令主召集‘九龙百派’于年底来此,共拜金钗之期,业已近在目前,正邪双方的一场生死决战,根本无可避免,姑娘的看法如何?难道竟认为邪能胜正,以‘巫山’一派之力,真可与天下为敌?”

辛人英摇头道:“我不会有此等夜郎自大的愚昧想法!”

春兰道:“既然姑娘通达大势,高瞻远瞩,则究应曲解忠孝,在邪不胜正之下,与‘巫山派’玉石俱焚,抑应及早脱离,将来于令主日暮途穷时加以维护!是定有主见,善加抉择的了!”

辛人英向春兰看了一眼,秀眉双扬,以惊讶语气说道:“春兰,你这丫头今天倒真会说话!”

春兰娇笑道:“这些道理,全是那位‘大先生’,向春兰及夏荷二妹,所反覆阐示,春兰如今只是向姑娘转述一遍而已!”

辛人英点头道:“那位‘大先生’倒也厉害,竟然先把你和夏荷,加以说服……”

春兰接口笑道:“姑娘,那位‘大先生’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儿,要我转告姑娘!”

辛人英方一愕然扬眉,春兰又复笑吟吟地,低声说道:“大先生要姑娘好好利用此刻到明日午前的这段光阴,加以慎重考虑!”

辛人英道:“当然,对于如此大事,我当然需要加以极度慎重的考虑思索!”

春兰笑道:“姑娘不必独自在这静室之中,苦苦考虑,不妨趁着晚间,出去到‘神女宫’中,各处看看!”

辛人英不解其意,诧然问道:“到处看看,你……你要我看些甚么?”

春兰含笑答道:“这也是那位‘大先生’的意见,他认为姑娘一向洁身自好,远居‘聚泉峰’的‘江风小筑’之中,可能对‘巫山派’内的一切凶邪罪行,不大熟悉,故请姑娘在‘神女宫’中到处看看,或可作为你考虑决定时的一些参考资料!”

辛人英叹道:“他们下流的倒行逆施,我已看见过了,再去看看,未尝不可,但令主有命……”

话犹未毕,春兰便猜出辛人英心意地,向她含笑说道:“姑娘是怕令主已有叫你在静室用功,明日全神应敌之谕,而不宜擅离此处么?”

辛人英点头道:“令主之谕,本已压制了满腔盛怒,我若再加违背,岂非如火上加油?”

春兰娇笑道:“不要紧,姑娘无须多虑,我有两全之策!”

辛人英诧然问道:“甚么娇两全之策?”

春兰笑道:“就是由我穿了姑娘的外衣,带着‘大黑’‘小白’,在室中静坐,伪装你的身份,姑娘本人,则穿了我的外衣,面部随意略加化装,或是戴副人皮面具,到‘神女宫’中,各处看看,以姑娘功力之高,定不致败露形迹的了!”

辛人英边自聆听,边自不断点头,等着春兰把话讲完,扬眉说道:“这个法儿不错,可以使得。”

春兰立即脱下所着外衣,双手捧向辛人英,娇笑说道:“姑娘换衣服吧,只要莫嫌耔纾尊降贵,亵渎身份才好!”

辛人英微叹一声道:“春兰莫出此语,我如今不是被令主治罪惨死,就是即将变成四海飘流,无家可归之人,那里还谈得上甚么‘尊贵身份’?”

说话之间,业已脱下身上所着外衣,与春兰互相交换。

辛人英为了避免麻烦,完全听从春兰之言,不单换了衣服,并在脸上加戴了一副姿色平庸,看去约莫三十六七的女性人皮面具!

改容易装以后,辛人英又向“大黑”“小白”,沉声嘱道:“‘大黑’‘小白’,你们乘乖跟随春兰,决不许出室半步,为我闯祸了!”

“大黑”“小白”似知已闯大祸,确实乖了许多,连连点头低啸,表示对辛人英所嘱话儿,定加遵守!

辛人英看出它们不会再复捣乱,心中略宽地,又向春兰问道:“春兰,龙老爷子,和那位‘大先生’,以及夏荷等三人,今在何处?我既出去,便想和他们见上一面,仔细谈谈!”

春兰笑道:“他们就藏在‘神女宫’中,等待消息,姑娘猜不猜得出龙老爷子,和那位‘大先生’所寻的,是甚么隐秘所在?”

辛人英略一寻思,毫无所得地,摇了摇头,苦笑说道:“‘神女宫’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我委实想不出有任何地方,能够藏得三人之多,而不会败露形迹?”

春兰笑道:“姑娘忘了令主坐关已毕,暂时不会使用的‘天香阁’了?”

辛人英“呀”了一声道:“高明,高明,‘天香阁’委实无人敢去,龙老爷子与那位‘大先生’,怎么想得出藏在如此绝妙之处?”

春兰笑道:“那位‘大先生’风采如仙,智慧如海,姑娘见了他后,包管你越发心折!”

辛人英点头道:“好,我去‘天香阁’中见他,你命‘大黑’‘小白’,在此等我!”

春兰笑道:“姑娘在进入‘天香阁’前,应该先环游‘神女宫’中,到处看看!”

辛人英略一颔首,便踅出静室,春兰则立刻把门户闩死!

一出静室,辛人英首先便悄悄走向那座聚众议事的“集灵殿”中。

因为辛人英要想看看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是否派得有人,在“集灵殿”中,监视自己?

照情理看来,应该派得有人,但春兰进入静室之际,却为何并未有甚阻碍?

这桩疑问,在辛人英刚一走入“集灵殿”中之后,便获得解答。

不错,辛九香确实派人对辛人英加以监视,并还身份不低,是两位香主。

但这两位香主,如今却荒怠职责,鼻息如雷地,在“集灵殿”中,“呼呼”大睡!

这种情况,自然极为特殊,不是正常现象。

辛人英上前,略加察视,便知道那一个姓褚,一个姓吴的两位香主,并非倦乏难支,而是被人点了“黑甜睡穴”。

发现褚、吴两位香主,被点“黑甜睡穴”之事,颇使辛人英暗觉惊奇,因为她知道春兰的一身功力,虽也不弱,但若想在不动声色之下,把这两位香主,点了睡穴,却还不够火候!

由此可见,春兰并非独自前来,定是由“山泽蛰龙”龙潜,或“乾坤一笔”冷吟秋两位老侠之一,护送至此,代为制住褚、吴两位香主,使春兰入室与自己相会!

想到此处,辛人英又惊又愧!

惊的是“神女峰神女宫”是“巫山派”中枢重地,竟容敌人来去自如,究竟是对方功力太高,抑或“巫山派”中人物,夜郎自大,太以懒散荒怠,有了极大疏落!

愧的是无论龙老侠也好,冷大先生也好,如此对自己苦心衿全,这份恩谊,着实令人感愧!

辛人英心中略一盘算,觉得春兰所说,极有道理,自己在前往龙老侠与冷大先生所藏身的“天香阁”前,确实应该利用这一夜光阴,先把“巫山派”的各种隐微,仔细察看察看!

主意既定,辛人英遂蹑足潜踪地,在“神女宫”中,暗加查察。

第一处,皱眉!第二处,摇头!第三处,叹息!看了三四处后,辛人英委实火腾千丈!

原来她查察了三四处所在,入耳的都是龌龊春声,入目的都是派中男女弟子,成双成对,精赤条条的妖精打架!

换了辛人英仍是“殿下爷”身份之际,她若有此发现,决不轻饶!

如今,她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威权已失,只有摇头叹息,按纳下满腔怒火而已。

但辛人英摇头之下,心中已自雪亮,知道“巫山派”的组成份子,如此无耻下流,若能统率群伦,成就武林霸业,则冥冥彼苍,委实是昏聩到了极处!

她边自皱眉暗叹,边自前行,眼千有一座玲珑楼阁。

这是“花钗公主”长孙艳所居的“万花楼”!

长孙艳一身功力,为“巫山派”三大公主之冠,可说极为高明,辛人英自然越发小心谨慎地,尽量提气轻身,避免露出痕迹!

到了距离“万花楼”,尚有丈许之处,便听得楼上一间灯火辉煌的厅堂中,传来笑语声息。

辛人英不肯纵跃,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到‘万花楼”下,藏在阴影之中。

这时,她对于“万花楼”上的一切人语之声,已可听得清清楚楚。

首先听得的,是“花钗公主”长孙艳的媚荡语音,“格格”笑道:“庞护法,你知不知道‘十恶神魔’姬纪东姬护法,如今何在?”

听了这句话儿,辛人英便知,与长孙艳在“万花楼”上谈话之人,是“飞天怪苗”庞翼。

长孙艳语音一落,便听得庞翼说道:“据我所知,姬纪东兄是代表令主,前去邀一位贵宾,来参与要使‘九龙’‘百派’,齐拜‘金钗’的年终盛会!”

长孙艳笑道:“一点不错,但庞护法知道令主所请的那位贵宾,是甚么人么?”

庞翼道:“四海八荒,不为世晓的异人无数,我那里猜得出来,但由于‘贵宾’两字以上,却可断定此人必有超群拔俗的功力本领!”

长孙艳“嗯”了一声,带笑问道:“庞护法知不知道在‘野人山’中,人迹罕到的‘五毒谷’内,有位盖代奇人?”

庞翼笑道:“我是苗人,当然熟悉苗疆之事,‘野人山五毒谷’,是任何苗人均不敢涉足的苗疆圣地,谷中住了一位本领极大的‘五毒婆婆’!”

长孙艳语音微诧问道:“这‘五毒谷’最多充满凶险,令人不敢妄闯而已,却怎有‘苗疆圣地’之称?”

庞翼答道:“因为那位‘五毒婆婆’,昔年曾对我们一位‘九族苗王’,有过恩惠,苗王深知‘五毒婆婆’好静,遂传谕把‘野人山五毒谷’,划为‘圣地’,除了每年三节,派人朝贡品饮食用之物,堆积谷口外,绝不许任何苗民有所接近惊扰!”

长孙艳似乎呷了一口酒儿,然后娇笑说道:“我正诧异这项深入苗疆之事,令主为何不请庞护法,而请姬护法前去,原来其中还牵涉到‘九族苗王’所作承诺!”

庞翼以一种诧异语声问道:“照长孙公主这样说法,姬纪东兄,竟是前往‘野人山五毒谷’了?”

长孙艳道:“正是!”

庞翼叹道:“白去,白去,这位‘贵宾’请不来的!可惜令主的这项打算,未曾和我商量,否则,姬纪东兄便不至于白跑这趟冤枉路了!”

长孙艳姹异问道:“白跑冤枉路?庞护法此话怎讲?”

庞翼失笑道:“因为那位‘五毒婆婆’,约莫在两年多前,已在谷中坐化!”

长孙艳摇头笑道:“原来如此,但‘五毒婆婆’已在谷中坐化一事,令主早就知晓,她命姬护法前去邀请的,不是‘五毒婆婆’,而是……”

庞翼不等长孙艳话完,便自截断她的话头,插口问道:“是请‘五毒婆婆’的义子,‘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么?”

长孙艳道:“正是,莫非庞护法也认识这位身负奇技的‘五毒郎君’?”

庞翼叹息一声道:“姬纪东兄的‘野人山’之行还是白跑,邬大年虽身负奇技,但他绝不敢出‘五毒谷’外半步!”

长孙艳诧道:“不敢?为什么不敢?那‘五毒郎君’邬大年,是怕谁呢?”

庞翼道:“邬大年不是怕人,而是怕誓……”

长孙艳听了“怕誓”二字,方自“咦”了一声,庞翼又复说道:“因为那位‘五毒婆婆’,精于占卜,于临终前,曾为邬大年的终身休咎,悉心占了一卦!”

长孙艳问道:“卦相显示如何?”

庞翼答道:“显示静则大吉,动则大凶,‘五毒婆婆”遂逼着邬大年,在她垂死以前,立下血誓,终身绝不走出‘五毒谷’,否则,便被‘五毒伤身,千蛇啮骨’而死!”

辛人英听至此处,心中暗忖道:“那邬大年号称‘五毒郎君千蛇手’,则这‘五毒伤身,千蛇啮骨’血誓,起得着实有点意思!”

长孙艳听完庞翼所说,似是提壶替他斟了一杯酒儿,笑声说道:“庞护法适才说那‘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不敢走出‘野人山五毒谷’半步之故,便是认为他不敢违背‘五毒婆婆’遗训,恐怕应誓么?”

庞翼道:“当然害怕,我们苗疆之人,对于所盟誓约,素极尊重,违约之人,也往往均如言应誓的呢!”

长孙艳突然发出一阵“格格”娇笑,向庞翼媚声叫道:“庞护法,你自己罚一杯吧,因为你猜的事儿,完全错了!”

庞翼“骨”的一声,饮了那杯酒儿,楞然发话问道:“完全错了么?这样说来,那邬大年居然不惧违约应誓,出谷来此,在‘九龙百派齐拜金钗’的年终盛会之上,作令主贵宾的了!”

长孙艳笑道:“邬大年确实如此打算,‘十恶神魔’姬护法才奉令主之命,远道迎宾,但邬大年是为了两大原因,才毅然作此决定!”

庞翼急急问道:“这两大原因,究竟为何?长孙公主可……可知道么?……”

长孙艳道:“第一项原因,是‘五毒婆婆’死后,邬大年在‘五毒谷’中,独居两年有余,委实闷得太以无聊,遂认为宁可违约应誓,也要出外逍遥逍遥,不愿辜负了一身奇异武学,在‘五毒谷’中,寂寞终老!”

庞翼赞道:“邬大年的这种念头,也有相当道理,这就是凡属英雄,多半不甘寂寞!”

长孙艳继续说道:“第二项原因,更加简单,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邬大年为了有所企图,他也顾不得甚么‘五毒伤身,千蛇啮骨’的应誓之虑!”

庞翼听得有点莫明其妙地,以一种怀疑语气,向长孙艳问道:“令主对邬大年悬以重赏,邀他来此么?但‘野人山五毒谷’中,历年都受苗王朝贡,可说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要有甚么样的赵璧隋珠,天珍地宝,方能使邬大年看得上眼?……”

话方至此,庞翼已恍然说道:“原来令主是以‘美人’为饵,但不知……”

长孙艳笑道:“令主起初是打算让邬大年在‘巫山派’的‘三大公主’中,随意选上一位……”

庞翼急道:“但愿邬大年不要选你才好!”

由于这句话儿,辛人英业已听出庞翼与长孙艳之间,早已不清不白了。

果然,长孙艳异常冶荡地,媚笑一声,向宠翼缓缓说起:“你不要担心,难道没有听清楚我所说话儿之中的‘起初’二字?”

庞翼略一寻思道:“莫非令主起初是这样打算,后来又改变了其他主意?”

长孙艳笑道:“正是,令主为了拉拢那位‘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竟打算更复亲近一层,把他招为义婿!”

这“义婿”二字,把藏在“万花楼”下,凝神窃听的辛人英,听得几乎要惊呼出声!

庞翼也颇为惊奇地,讶声问道:“令主要把她的义女而兼爱徒辛人英,嫁给邬大年么?”

长孙艳答道:“正是,这样一来,那位五毒郎君必然甘心情愿地,为‘巫山派’卖命效力!”

辛人英听至此处,不禁暗咬银牙,芳心狂跳!

咬牙是气,心跳是急,辛人英正自气急交迸,不知如何才好之际,“万花楼”上的庞翼、长孙艳二人,业已渐渐传下不堪入耳的秽亵声息!

声息既已不堪入耳,自无继续窃听价值,辛人英遂悄然离开“万花楼”,再往其他所在,探察还有甚么与自己有关之事!

这时,辛人英业已接近“金钗令主”辛九香所居寝宫,而那座一向供她坐关用功的“天香阁”,也已巍然在望!

辛人英正在寻思是否迳入“天香阁”,拜谒“山泽蛰龙”龙潜,以及另一位猜测中的“乾坤一笔”冷吟秋,抑或再往别处探察探察之际,蓦然瞥见一条人影,从辛九香的寝宫之中走出,向宫左“小幢精舍”中缓缓而行。

这人,并不陌生,他复姓公羊,单名一个黑字,外号人称“毒心扁鹊”,是辛九香特以重金礼聘的,延入“巫山”的一名御医。

当世武林之中,共有两位精擅岐黄妙术,具备回春手段的盖世神医,论医术,两人相去不远,论品格行径,却一正一邪,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正的一个,是“百草先生”公冶陀,邪的一个,便是“毒心扁鹊”公羊黑!

如今,辛人英瞥见公羊黑经辛九香寝宫之中退出,不禁心中一动,暗自忖道:“义母平时无甚病痛,为何突然召见这‘毒心扁鹊’?”

这种疑念,当然不是仅凭猜测,便可获得答案,辛人英因公羊黑所居精舍,就在左侧,遂蹑足潜踪,跟在这“毒心扁鹤”身后。

公羊黑刚刚走到那幢精舍之前,便高声叫道:“熊儿,熊儿……”

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小童,应声而出,向公羊黑恭身问道:“令主深夜传召师傅,必有要事,莫非竟有甚急病么?”

公羊黑道:“令主玉体安泰,并未违和,她只是命我连夜配药,熊儿快去泉眼石洞之中,把我培植的那本‘仙人草’掘来备用。”

那名叫熊儿的青衣小童,闻言之下,神色诧然地,向公羊黑问道:“师傅怎么要掘‘仙人草’呢?那草儿虽经药物灵泉,特殊灌溉,但也最少还要半月光阴,才可完全成熟!”

公羊黑摇头说道:“等不及了,你去采吧,好在令主已把原定用途,加以更改,加以变更,不是要我用那株‘仙人草’去炼‘补天丸’……”

话犹未了,熊儿便诧声接道:“不炼‘补天丸’,却要改炼甚么药物?”

公羊黑道:“要用‘仙人草’,配合我的独门药物‘毒龙粉’,来连夜炼制‘揠苗丸’!”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熊儿叫道:“熊儿不要多问,快去把‘仙人草’掘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熊儿答应一声,走出精舍,向屋后一片陡削峭壁,闪身纵去。

熊儿走去,辛人英并未追踪,只是双眉紧蹙,心中想事!

她想的是义母“金钗令主”辛九香,突然命这“毒心扁鹊”公羊黑,掘取“仙人草”,连夜炼制“揠亩丸”究竟是何用途?

顾名思义,“揠苗丸”,定系“揠苗助长”之意,是仅仅图逞一时,不顾后果,也就是竭泽而渔的非常药物!

仅仅这“揠苗丸”的药名,已使辛人英暗暗失惊,再加上“连夜炼制”中的“连夜”二字,更使她的一颗芳心,为之“卜卜”乱跳!

因为既须“连夜炼制”,则用途必在明日,而明日“巫山派”中,最重要的事儿,无过于龙潜等设计假传,使义母信以为真的,自己与另一位“金钗令主”涂天琴的得意门人涂琬,互相决战之事!

把这几件已知之事,综合起来,便可大胆假设出一项极可怕的情况!

这种“可怕情况”,就是义母辛九香命公羊黑连夜炼制“揠苗丸”之意,是要给自己服食,以期于明日午正一战之中,取胜涂琬,实现她廿余年来的一桩大愿!

倘真如此,义母未免太以狠心,而她对自己的辛勤抚教,也全是为了自私,把自己当作争胜工具,并非有甚深切真挚的母女师徒情份!

因服食“揠苗丸”,揠苗助长,竭泽而渔之下,足可以使自己功力,陡长三成!

这样与对方作战,胜望自然增加不少,但斗完之后,自己不是力竭摧肝,呕血而死,便是终身瘫痪,变成废人……

辛人英正自想得惊心,那熊儿业已捧着一株九叶一花,色呈紫红的罕见奇花,回到精舍之内。

辛人英深知公羊黑医术虽高,但在武学修为方面,却不过中庸而已。

以自己的一身功力,只消略加小心,纵令靠近窥探,也不至于被他发现形迹。于是,贴近精舍,悄悄腾身,藏在屋檐暗影之下。

先把身形藏好,然后用舌尖舔湿纸窗,慢慢戮破,便可把室内情况,一览无余!

这时,室内丹炉之中,火光已燃,公羊黑正取了一瓶黑色药粉,倾入炉内。

等到熊儿捧着“仙人草”,走进丹室,公羊黑便向他叫道:“熊儿,你取两只玉碗,再用玉尺,把这“仙人草’九叶一花,一齐辗碎成泥备用!”

熊儿答应一声,便即取来玉碗玉尺,把那“仙人草”,细细辗压,立时便有一股清香,弥漫了室内。熊儿边辗药边笑道:“这‘仙人草’委实是罕世灵药,看来真有使人延年益寿的‘补天’之力!”

公羊黑“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虽为益寿延年药,却作追命夺命方,‘补天’‘揠苗’二者,刚好用途相反!”

熊儿问道:“令主要师傅炼制这‘揠苗丸’,究竟是有甚么重要用途?”

这项问题,等于辛人英的心中所问,只是借着熊儿之口,说出而已。

公羊黑道:“令主有桩期待已久的多年心愿,要倚仗我所炼‘揠苗丸’,使它实现!”

这几句话儿,使辛人英听得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宣的幽怨闷郁情绪!

因为公羊黑虽未明言,就这“多年心愿”四字,已令辛人英深深觉得那服食“揠苗丸”,偃苗助长,准备牺牲的对象,定是自己!

她心中如煎,熊儿边自辗草,边自又向公羊黑问道:“你老人家怎不说说明白,令主的多年心愿,究竟是甚么事儿?又为何用得着这种显然服食之下,会令人促寿夭亡,无异于极厉害的穿肠剧毒‘揠苗丸’?”

公羊黑嗔道:“小孩子家,不许多问,你把‘仙人草’,辗好了么?”

熊儿受了申斥,不敢多言,又把碗中“仙人草”,略加辗压,双手捧过。

公羊黑接那玉碗之际,见熊儿把张嘴儿,翘得老高,遂失笑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好奇,但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敢轻易泄漏,致遭罪愆,好在事在眼前,明日午正便见分晓,你且等着看热闹吧!”

先前的一句,“多年心愿”,如今的“明日午正”,业已把辛人英所担心,所猜疑的事儿,完全加以证实!

事实既已证实,辛人英便懒得再藏在檐下,窥察公羊黑的炼药情况!她轻轻飘身落地,向前走了两步,心中百结交煎,宛如刀绞!

由于义母辛九香命令公羊黑,炼制“揠苗丸”,于明日备用一举看来,她对于自己的生死安危,根本不加衿惜!

由此可见,辛九香先前对自己所费的一番心血,无非只是培养为她争气逞胜的工具而已!

换句话说,自从自己杀却“百变人妖”林双木,缴还“地狱金钗”之后,在辛九香的心中,便已把师徒母女之义,一齐断绝!

既然如此,春兰所说之语,倒有了相当理由,自己何必忠于邪恶门派,孝于对自己断绝情义之人,来曲解“忠孝”二字,断送终身幸福?

念方至此,忽又觉得无论辛九香培植自己的动机如何,但二十年教养深恩,总是无法抹杀的铁定不移事实!大丈夫讲究受人点滴,报以涌泉,自己以巾帼奇英自命,难道就……

辛人英想不下去了,因为前后两种想法,相互冲突矛盾!她叹了一口气儿,眉尖方生幽怨,突然又想起另外一桩矛盾事儿!

这桩事儿,就是辛九香既欲把自己嫁给“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怎么又准备把自己牺牲在“揠苗丸”竭泽而渔,揠苗助长下,博取明日午正,与涂琬一战的血腥胜利?

起初想来,着实互相矛盾!

细一深思,却又从矛盾中获得统一。

因一来辛九香立意自己招赘邬大年时,虽未想到会有涂天琴、涂琬师徒,前来“巫山”,登门挑战之事!

二来,倘若把自己牺牲在与涂琬一战之下,更可激得那位“五毒郎君千蛇手”邬大年,以他独门毒辣武学,与群侠为敌,扶助“巫山”霸业!

辛人英就这样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心中百绪如煎地,信步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之下,她已接近辛九香寝宫,有个值勤弟子,向她注目问道:“你是甚么身份,竟敢在令主寝宫左近,随意乱闯!”

辛人英悚然一惊,知道自己委实胡思乱想,心不在焉,才会在这等紧要之处,败露行迹。

她向前走了两步,对那值勤弟子,含笑低声说道:“我是在‘聚泉峰’江风小筑中侍奉殿下爷的春兰,有要紧之事,必须谒见令主,当面禀报!”

值勤弟子道:“令主业已安寝,你……”一语未毕,人已不言不动!

原来辛人英生恐惊动辛九香,业已从袖中弹指吐劲,以上乘神功把这值勤弟子,隔空点了穴道。

就在此时,“神女宫”外,突然乐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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