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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激医㈡

华胜佗又有误会的,摇手笑道:“不要怕、不要怕,你这老头儿大概真被‘孟驼子’贪得无厌,所索的奇高‘诊费’,吓胡涂了!我平素确实决不施医,今天却破一次例!……”

说至此处,见尉迟高还在摇头,遂皱眉又道:“老头儿听不懂么?我所说的‘破一例’,就是为你‘诊脉’,不收费!”

田伯光在一旁扮个鬼脸,怪笑说道:“多谢、多谢!不必、不必!这套花样我懂,‘诊脉’免费,‘开方’索酬,药方若是有甚独门丹散?更非被你敲一个鼻青脸肿不可!”

华胜伦摇头叹道:“你们这真叫‘一朝詖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好吧,今天就送个便宜到底,诊脉,开方,一概晃费,只要我囊中现成,并奉赠应用药物!来,来,来,老头儿,你总该放心的了把手儿伸出来吧!”

尉迟高为了与田伯光配合,居然仍不伸手,摇头冷冷说道:“花些钱是小事,要能治得好我的怪病,才有用啊!除了‘拗天神医’孟驼子以外,老夫至少给十名以上自以为术追华扁的医生看过,他们个个于诊脉以后,瞠目结舌,连‘病因’,带‘病状’,全说不出一点‘所以然’来!”

华胜佗道:“我说得出,我半点都不会说错!……”

尉迟高向这身量略矮的黄衣俊童,看了一眼,意似不屑说道:“你年纪太轻,学医能有多久?当真具此本领?”

华胜佗苦笑道:“我也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既不收费,便与你无损,你可以试试看嘛?……”

尉迟高懂得“拉弓不宜太满”之道,这才把只左手,缓缓伸了出去,并补了一句道:“你若把‘病因’、‘病状’,说得有所欠准?则那张纵然不要钱的药方儿,也就不必开了!”

可怜那位本来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勾漏医童”华胜佗,听了这等说法,那敢丝毫怠忽?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先行平心静气,凝聚精神,然后才三指一伸,搭在尉迟高的左手“寸关尺”上。

尉迟高是坐在他的对面,田伯光因以“顺天药童”身份,只好侍立在侧,两人静观华胜佗睑上神色变化,发现这“勾漏医童”是先惊,后疑,终告恍然,并呈露出一种又似无奈何?又似为难的尴尬神色?

田伯光看得与尉迟高交换了一瞥会心眼色,两人获得默契,就是暂时不加撩逗,到看这自诩“医道”盖世的华胜佗,怎样开口,能有多大本领?

华胜佗委实性傲,就怕尉迟高和田伯光耻笑他诊病不出,医道欠高,遂收敛了脸上的尴尬神色,用目光盯着尉迟高扬眉说道:“老头儿,你不简单,你练得好高的武功!”

既自诩“医道盖世,则察脉知人,原在意料之中,尉迟高遂并不惊异的,淡淡一笑说道:“我的武功高么?”

华胜佗把两道眉毛,挑了一挑说道:“二十年前,你必是一流高手,但如今却变成了八流凡夫!因为你提不起气,用不得力,只好无可奈何的,由‘高手’变成‘凡夫’!老头儿,你的脸上,怎么还会有笑容呢?你想起你已付东流的一身‘上乘功夫’,应该愁锁双眉,号啕痛哭才对!”

尉迟高似乎微微勾起感慨的,叹息一声,点头缓缓说道:“你说对了一大半了!在失去‘上乘武功’,难提‘内力’的三年之内,我确曾镇日号啕,十年以内,也曾对天痛哭!但熬过了十五年后,直到如今,却已从寂寞中渐渐‘大慧’,脸上又时常出现二十年前的久别笑容!因为,我悟了道,深深体会得‘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江湖’是多么具有‘噬人风险’的两个字儿?假如我功力未失,一直在逞雄斗狠,还真未必能平平稳稳的,活过这二十年’呢?……”

华胜佗的“医道”真高,但其他的灵性修为方面,却并不一定均成正比!故而,他对于尉迟高语中的人生哲理,未加理会,只是瞠目叫道:“老头儿,你说甚么?我说对了一大半,难道还没有全对?”

尉迟高尚未答话,田伯光已在一旁怪笑接道:“你只说了‘病状’,尚未指出‘病因’,哪里能算全对?不过,事隔二十年之久,你只不过名叫‘华胜佗’,又不是真的‘华佗’!……”

话方至此,华胜伦脸上傲色又现,急急叫道:“真的‘华佗’也未必能比我强啊?时隔二十年,有甚关系?老头儿,我来问你,你平生是不是嗜酒如命,二十年前并曾人软如泥的,睡在雨水之中,大大醉过一次?”

尉迟高惊道:“好高明,全说对了!难道我这提不起气,用不起力的怪病‘病因’,竟会是‘饮酒中毒’?……”

华胜佗冷笑道:“狂饮伤脾,风寒伤肺,郁闷伤肝、五脏之中,已伤其三,老头儿能活这久,命已算长!原因全在你不近女色,肾水特别充足!……”

田伯光道:“好,能知目前‘病状’,能察二十年前‘病因’,你这‘勾漏医童’确实够资格和那‘拗天神医’孟驼子,比一比了!只不过,他的一张‘药方儿’,便可治愈尉迟老人家的廿年宿愈,力可‘拗天’,你的‘药方儿’,还不知道灵不灵呢?……”

华胜佗道:“灵是绝对包灵!不过,这张‘药方儿’,我有点不愿开啊!……”

尉迟高笑道:“既称‘包灵’,又不愿开,岂不显有矛盾?若不是自信之心不够,便是舍不得‘义务开方’,对方才的‘破例’之诺,有些反悔?不要紧,我这老头儿,到还有点积蓄,只要你的‘药方’真灵,我就此照‘拗天神医’孟驼子的‘漫天讨价’,奉送你,‘一两黄金一个字’吧!……”

说至此处,从腰间解下一个丝囊,放在桌上,开了囊口,其中全是光华灿烂,长达寸许的罕世明珠,足足有数百两黄金价值!

华胜佗看都不看一眼的,摇手说道:“收起来!大丈夫说话算话,不能像放屁嘛!我所谓的‘不愿开方’原因,决不是企图‘诊酬’,想比那孟驼子还要下流的藉此敲诈!”

田伯光听出似乎其中尚有文章?随口问道:“你既自诩为‘大丈夫’,便该知道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啊!既有信心,又不贪钱,则不愿开这‘药方儿’的道理,根本无法成立,岂不成了信口开河的胡车大炮?”

可怜这“勾漏医童”,能有几何经验?多大道行?怎禁得住田伯光口若悬河的,用话一挤一还,只好苦着脸儿皱着眉儿说道:“为了想做大丈夫,只好明说心中事吧!咦,田朋友,你不是曾说见过我二师兄权四海么?……”

田伯光笑道:“是啊,我在‘华山’见过左剑魂,在‘嵩山’见过权四海,你若不信?我再把你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模样儿,对你描述一遍。”

华胜佗听完田伯光所作描述,点头说道:“不会错了,我师兄妹四人之中,你已见过三人,总该知道我师父‘四绝天尊’单于独霸的‘盖代大志’了吧?”

田伯光笑道:“所谓‘大志’,就是‘独霸’二宇!你师父以‘剑、拳、琴、医’苦心训练了你们各精一技的师兄妹四人,期以‘剑士’胜过当代武林中,剑法最高的‘华山’令狐冲,‘拳痴’强过神拳盖世的‘少林’方证大师,‘医童’高于妙手拗天的气‘王屋’神医孟鸵子,‘琴姬’在七弦指法方面,也足以任盈盈的那曲‘笑傲江湖’,互相比拟!……”

华胜佗脸色微红,接口说道:“我刚才从脉象上发现,这尉迟老头儿的精厚修为,太以罕儿,并不会在‘少林’方证大师之下,两只奇巨手掌,分明又练过‘巨灵掌’,‘金刚拳’等上乘功力?我若开了药方,替他把病治好,使他内力能聚,真气能提,岂不使我二师兄权四海的‘神拳盖世’霸业方面,添了强敌,甚至于遭受挫折的,靠不住了?……”

田伯光听得莞尔一笑!

华胜佗瞪他一眼道:“你笑甚么?我说的是半句无私的衷肠话啊!”

田伯光突然出人意料的,向华胜佗伸手叫道:“好,企图以‘医道’盖世,独霸天下的‘勾漏医童’,你身上有没有‘毒药’,且拿上一些给我!”

华胜佗诧道:“你要‘毒药’则甚?”

田伯光道:“我们既然认识,自可算是朋友,我拿了‘毒药’,走道‘王屋山’,替你把‘拗天神医’孟驼子给暗中毒死,岂不帮了朋友大忙?免得你将来在较量‘医道’上,万一输掉?……”

尉迟高听得暗暗好笑,心付田伯光反应敏快,鬼门鬼道真多,华胜佗怎得不一步步的钻进他所设罗网之内?

果然,田伯光话犹未了,华胜佗便急急摇手接道:“多谢!多谢!不必!不必!你千万不可毒死孟驼子,并要帮我祈祷,在未和我互相见面,较量‘医道’之前,要无灾无难,长命百岁!因为,没有对手的‘霸业’,纵然获得,也不过瘾,更没有丝毫价值!……”

说至此处,才自己觉出自己矛盾的,“呀”了一声又道:“哎呀,以人比人,将心比心,我自己不希望取得没有对手,毫无价值的‘易成霸业’,我二师兄权四海,又何独不然?……”

语音顿处,目注尉迟高道:“老头儿,你够胆不够?我又愿意替你开药方了!”

尉迟高笑道:“我人是老的,胆是好的,有了‘勾漏医童’,这块金字招牌,你便给我煮上一碗‘毒药’,我也毫不犹豫的,一口把它喝下!”

华胜陀摇头说道:“三年之艾,怎足疗九年之疾?何况你是二十年的老病根了?除了开张药方儿,朝夕照服以外,我必须还要费些事儿,替你扎上七次金针,双管齐下,四十九天之后,大概便可见功效了?……”

尉迟高听得又惊又喜,将信将疑问道:“你……你真肯这样费事?并真……真能见效得这样快么?……”

华胜佗煞有介事的,正色说道:“这等于是我和孟驼子无数次较量‘医道’之中的‘第一阵’嘛!我肯马虎?我敢马虎?我会不尽力争取荣誉?你只要够胆,不要多虑、华氏兄弟,把酒菜都弄来了,吃喝个七分饱后,脱掉长衣,躺在床上,等我用‘雷火金针’,替你先去廿年寒毒!”

他们谈话至此,华大已然帮着兄弟华二,端来一碟“干蒸瘴腿”,一大碟“糟烧鹿筋”一大碗“红煨野牛尾”,一盘“酥炸鲤鱼”,还有一壶“杏花汾酒”,一壶“女儿陈绍”,招待先来后到,都曾对华大施医救命的三位贵客。

华胜佗伸手轻拍华大肩头,含笑说道:“华老大,你突然狂泻,有些害怕了吧?我不是故意整你,而是‘蛇毒’虽去?也不宜留在腹中,非经由这种途径,把它排出体外不可!只不过急于赶赴‘王屋’,走得仓卒,未加详细说明,以致累你弟兄,担惊受吓,来来来,借花献佛,我敬你弟兄每人一杯‘女儿红’吧!”

华氏兄弟与华胜佗干了一杯,由华大陪笑问道:“华大夫为何去而复返?是不是业已发现我兄弟所给你的那四两酬金,在成色上,有些问题?”

华胜佗大笑道:“当时才一人手,我便知道金子成色上,大有问题,但所谓‘诊酬’,只是意思,哪里值得真要斤斤计较?……故而,我去而复转之故,是在路上闻得人言‘王屋山’的‘拗天医庐’,已遭天火,孟驼子生死未明,不知何往?遂深恐你惧于狂泻?胡乱服药,万一引起别的病症,送掉小命,岂非砍了我‘勾漏医童’的金字招牌?既暂不去‘王屋’,何如索性回来,救人救彻底,替你益元补气,收拾残局!”

尉迟高一嗅酒香,便知那壶“杏花汾酒”,实是上等货色,不禁馋涎滴的,接口笑道:“关于为华老大益元补气方面,我已用两粒‘太乙清宁丹’,替华大夫代效微劳!如今只想向大夫请教—声,我这‘怪病’,昔年确是因‘酗酒’而起,在彻底疗治之前,还能不能再喝酒呢?”

华胜佗微笑答道:“你必须注意代表‘过度’的那个‘酗’字,无论在见效痊愈之后,或用药物,金针的双重疗治之中,只不‘过量’,稍饮何妨?‘酒’能活血通脉,本对人体有益,但若一沉迷无度,就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坏东西了!”

尉迟高斟了两小杯浓香怡人的“杏花汾酒”,自取其一,向华胜佗举杯笑道:“敬闻高论,老夫此谢医,这才真叫做‘借花献佛’!”

华胜佗虽然接受敬酒,含笑举杯,但却摇头说道:“既是谢医,别把我比成‘佛’嘛!佛有多么寂寞,镇日闷坐大殿,被香火蒸得头昏,哪里有我这等仗‘医’行世,傲笑江湖,来得热闹有趣?……”

田伯光突然想起一事,向华胜佗含笑说道:“华大夫,我讲个有关‘孟驼子’的‘医道’之事,给你听听,让你加以研判,猜猜孟驼子这项‘惊人拗天’之举,结果是成是败?”

华胜佗高兴得轩眉大叫道:“请讲!请讲!这是比甚么瘴腿、鹿筋、鲤鱼、牛尾都味美百倍的绝好下酒之物,我要为此浮上三大白呢!”

田伯光遂把孟驼子竟欲使他“拗天医道”,使林平之“瞽目重光“太监生子”等情,向华胜佗说了一遍,并问他对此有何看法?

华胜佗释燥静矜的仔细听完,擎杯沉吟,闭目不语。

尉迟高与田伯光交换了瞥眼色,嘉许他此举颇含深意,可以听取华胜佗“旁观者清”的另一医家看法,或许会对孟驼子暨林平之等两位当事人,都有意外帮助?……

约莫盏茶时分过后,华胜佗方神色相当凝重的,缓缓开双目。

田伯光笑道:“华大夫有高见了?”

华胜佗长叹一声,摇头说道:“难!难!难!我压迈一切的‘医坛霸业’难啊!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孟驼子敢接受这种任务,已可见他的‘医道’之精,已不会此我为差,但比书本更难得的‘经验学问’,他更一定比我‘丰富’!……”

感叹至此,他竟无可遣愁的,又自行干了一杯“杏花汾酒”。

田伯光听出这是他由衷之言,“哦”了一声问道:“华大夫认为‘瞽目重光’和‘太监生子’的治疗效果难么?换了你时,你敢不敢承当这两项大任?”

华胜佗道:“只要‘瞳仁’末破,‘眼液’未失‘瞽目重光’只属医家小技而巳!‘太监生子’,就不同了,我自问可以使‘太监’种‘胎’,但‘胎儿’是‘男’?是‘女’?却无法保证,只好有点‘赌博’性质的,来次撞大运了!”

田伯光一种奇异眼神,看着华胜佗,微微摇头叹息。

华胜佗道:“你摇甚么头?叹甚么气?是不是不以我所说为然?”

田伯光道:“我知道你说得对,故而不是不以你所说为然,而是奉劝你不必再存与孟驼子较量之心,他的‘医道’!……”

“医道”两字才出,华胜佗已听懂田伯光语意的,面带不悦叫道:“田朋友,你不要藐视我嘛?纵然孟驼子在‘经验’方面,由于年龄关系,比我来得略为‘老到’,你也不能武断他在‘医道’方面,也一定比我高啊!”

田伯光正色说道:“我不是‘武断’,我有‘论据’!……”

华胜佗道:“我想听听你的‘武断根据’!”

田伯光道:“孟驼子认为不单自信使已成太监‘林平之’在愿意嫁给他的‘许平’腹中‘种胎’,并可运用‘医技’,使许平尽量‘生男’,为了保险起见,还彼此议定,要使林平之有了‘两个儿子’,才算任务完成……”

华胜佗听得满面好奇神色,急急接口问道:“田朋友,你……你知不知道孟驼子是用甚么方法,使许平能够为林平之尽量‘生男’?……”

田伯光点头道:“知道!”

华胜佗大喜道:“妙极,妙极,说来给我听听!”

田伯光笑嘻嘻的,向华胜佗伸出手儿。

华胜佗不解问道:“你要甚么?……”

田伯光道:“我是个‘见钱眼开’ ‘见缝就钻’的小人,本来想在这桩‘医道秘闻’之上,敲你几两黄金,以充浇裹!但转念一想,你既答应破例免费替尉迟老人开方赠药,并拖‘雷火金针’,而我所知晓的‘医道秘密’,又不十分完整,还是也破例大方,不再敲竹杠的,免费告诉你吧!”

华胜佗神色一震,眉宇含愁说道:“你知道得不完整么?快挑要紧的说,只要我听得满意,送你几两黄金,根本不成问题!……”

田伯光道:“孟驼子是要林平之、许平男女双方,事前绝对禁欲?由孟驼子亲自调配‘宜男’性质的药物、食物,把他们调养上一月半月,再仔细算时间,挑个最适当的日子,用‘银针’从林平之‘子孙袋’内吸‘精’,注入许平‘子宫’,如此,则不单必然成孕结胎,并多半是个‘儿子’!只稍许平生下两个‘儿子’,孟驼子便算任务完成,可以要求令狐冲昭告武林,聚众贺号,称他为‘半指神医’,悬挂‘拗天金匾’!……”

华胜驼听得连连点头,伸手入怀,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来,递向田伯光道:“多谢,多谢,承蒙田朋友相告,这是你的‘酬劳’!”

田伯光不肯接受这只金元宝,摇头说道:“这酬劳,我不敢要!因为,所谓‘宜男药物食物’的怎样调配方法,我不清楚!如何计算最适宜的‘受精时日’原则,我也不了解,我的‘情报’,只能到此为止,价值不完整啊?”

华胜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既有‘原则’,便具‘价值’!关于‘细则’方面,由于我也是‘学医专家’,我会自己研究?”

田伯光忽然心中有点惶恐,拿不准自己泄漏孟驼子使林平之“太监生子”原则之举,会不会对令狐冲这桩心愿,构成妨害?……”

华胜佗见田伯光仍不接取黄金,并面带惶恐神色,遂含笑问道:“田朋友还在犹豫甚么?我已说明,你这‘情报’ ,对我具有相当价值!常言道:‘学到老,学不了’,从典藉之上,从师友口传之中,甚至于从敌人的一举一动之内,无处不可学习!能汇众智,才有大成!……”

田伯光突然接口问道:“华大夫,我来问你,你获得‘情报’以后,对于孟驼子接受令狐冲委托,要使林平之‘太监生子’,以继‘绝世’之举,是否想设法破坏?”华胜佗“当”的一声,把那只金宝,重重放在田伯光的面前,向他含笑说道:“田朋友放心把我送给你的‘情报酬劳’,收起来吧,‘竞技’归‘竞技’,研究‘医道’归研究‘医道’,两者决不宜合为一谈!我对令狐冲的‘太监生子’宏愿,相当嘉许,十分佩服,怎会企图破坏?假如孟驼子在这桩艰难任务中,独力不逮,华胜佗立誓撇‘名心’,甘为‘助手’!”

几句话儿,居然使尉迟高、田伯光二人对这“勾漏医童”的观感,为之彻底改变?

田伯光觉得再若推托,便成矫情,遂取过金元宝,转赠给华大,以作调养之资,并向华胜佗笑道:“华大夫,你的‘人品’,似乎与你大师兄左剑魂,二师兄权四海,有些不一样啊?……”

华胜佗道:“这是原则问题,也是职业问题……”

尉迟高把刚喝完的“杏花汾酒”,换了一杯“女儿陈绍”,望着华胜佗道:“恕我倚老托大,叫你一声‘华老弟’吧!华老弟适才所说‘原则问题’和‘职业问题’二语之中,似乎含有相当哲理?”

华胜佗道:“我年纪轻,除了‘医道’的专有知识以外,其他学问甚浅!哪里会懂得甚么‘相当哲理’?只不过有我自己的一些直接想法!”

尉迟高越来越觉得这华胜佗与自己也见过的他二师兄权四海,在气质和心地上,确有大大不同?竟也替他斟了一杯“女儿陈绍”,含笑说道:“这酒质温厚香醇,确实不错,华老弟尝上一杯,慢慢说吧,老夫愿闻高论!”

华胜佗喝了一口,扬眉说道:“我大师兄左剑魂足‘剑士’,他十年学剑,并非参悟什么‘天心剑道’,只是想‘一剑无敌,独霸天下’,而我师父对他所传授的,也不走精、深,厚,大路线,只重于对敌机谋,应变战略,以及极凶极狠的凌厉招式!……”

田伯光想起自己在“华山”初遇剑魂时,便上了一个刁恶大当,几乎被这“勾漏剑士”,活生生的一剑震死?不禁背沁冷汗,暗叫“惭愧”!……

华胜佗微饮举杯,又道:“我大师兄是‘剑士’,二师兄是‘拳痴’,所受薰陶训练,大致都差不多,‘先天’带了一个‘霸’字,后天孕育了一个‘狠’字!但我和‘琴姬’,便不相同,‘医’重活人济世,‘琴’贵一片天机,‘先天’上,我着重‘仁’,她着重‘籁’ ,‘后天’上,我必须‘眼宽心细’,她必须‘花放水流’,彼此一落俗诠,谁也难成‘上技’!田朋友,我的人品、气质,是不是必然与大师兄二师兄应该显有不同?而这种‘差异’,是不是来自‘原则’?判自‘职业’?”

田伯光举杯大笑道:“语语由衷,并都是明心见性之语,我也叫你‘华老弟’吧,华老弟,你越来越可爱,也彷佛越来越进步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真会独步当今,使那‘拗天神医’孟驼子,低头说服输呢?”

就在田伯光与华胜佗举杯相属,放怀畅饮之间,尉迟高突然站起身形,把所着长衣脱掉!

华胜佗笑问:“尉迟老人家,你……你突然宽衣则甚?”

尉迟高微笑答道:“不瞒华老弟说:令师‘四绝天尊’单于独霸的雄心太大,处事也不太爱用王道手段,加上我们所遇见过的‘剑土’左剑魂,‘拳痴’权四海,更均心胸狭隘,手段狠毒,遂‘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然而然的,把华老弟也当成‘一丘之貉’!故而,你虽慨然愿替我儿费施医赠药,并用‘雷火金针’,我却仍愿惜我这把‘老骨头’,仍有点不敢领教!……”

华胜佗微伸舌儿,舔去唇角余酒,向尉迟高扬眉一笑!

尉迟高继续笑道:“但刚才闻得老弟从职业训练,以及人品本质上,所作坦率之言,才知贤、愚、不肖,往往会同枝骈生,却所谓‘十邑之内,必有忠信’,‘淤泥浊水,照茁青莲’!面对华老弟具有如此医德,如此医技,的仁心国手,再不竭诚求医,以愈廿年怪疾,则我尉迟高真是眼浊,心拙,太对不起我自己这把‘老骨头’了!”华胜佗听得十分高兴的,大笑说道:“尉迟老人何必太客气嘛?我已一再声明,甘愿完全免费义务的,为你一尽棉薄!结果,你还是付了我一笔太以丰厚脉敬!……”

这回,连田伯光也愕然不解起来,一旁诧声问道:“华芒弟,你弄错了吧?尉迟老人家付什丰厚脉敬?他……他并没送你钱啊?”

华胜佗失笑道:“田朋友且往深处想一想着,不一定‘钱最值钱’,世上珍逾‘黄金’之物,着实多得很呢!”

田们光江湖老到,确是鬼才,稍一揣模,便自悦然笑道:“我明白了,华老弟所珍视的,大概是尉迟老人家适才形容你的‘仁心国手”四字?”

华胜佗点头笑道:“你不觉得有价值么?我觉得这‘仁心国手’四字,比起孟驼子的‘拗天神医’,或‘半指神医’外号,都味道好得多呢!”

田伯光此时因觉华胜佗本质不差,似堪造就,遂随口含笑问道:“华老弟请教一声,你觉得应该‘拗天’?还是‘顺天’?……”

华胜陀连想都不想的,便自应声答道:“从表面来看,或答得肤浅一点,是行‘王道’,必‘顺天’,行‘霸道’,或‘拗天’?但若看得实际,答得深切一点?两者之间,又复颇有关联!因为‘王道’虽是‘霸道’的最高原则,终极目标?但‘霸道’却又往往是‘王道’的开路先锋,运用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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