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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破除迷信 为民除害

原来那只大猫,也是口渴觅水,见井边有只倾倒木桶,逋有余水,便去舔食。

还未片刻,那头大猫四足一软,便倒地死去。

倪非看在眼中,先是一怔,旋又点了点头,自语道:“又揭破了一桩秘密,井水当中,蕴有剧毒,这也必然就是宅中曾有数人无端暴毙的主要原因。”

自语才住,夜风拂处,凄厉慑人的鬼叫又起。

这回,倪非连半点都不怕了,因他业已看出所谓“鬼啸”,只是夜风吹过假山石孔窍时,所作哨音而已。

经过这几番折腾,长夜已逝,东方微露曙光。

倪非睡意全消,面含微笑,踅回室中,心内并暗自忖道:“好,从此以后,我可能便不会再怕鬼了。”

回到楼上室中,黄锡福仍然好梦甚酣,呼呼大睡。

倪非又好气又好笑地,揭开被窝,一阵猛力摇幌。

黄锡福硬被倪非这种毫不客气的动作,生生推醒,坐起身来。

他揉着惺忪睡眼,对窗外朦胧曙光,看了一看,讶然问道:“倪兄,天刚亮嘛,为什么这早便要赶路?”

倪非笑道:“黄兄倒睡得舒服,可知我终宵未曾合眼,几乎作了一夜的张天师么?”

黄锡福道:“张天师?哦,我明白了,莫非倪兄除了武达文通之外,还会降妖捉鬼么?”

倪非扬眉笑道:“对了,这一夜之间,我委实捉了不少的鬼……”

黄锡福急急问道:“什么鬼?是大头鬼?小头鬼?吊死鬼?无头鬼?……”

倪非摇手道:“不是那些鬼,是你昨日间对我所说‘会上窗的鬼’‘会走路的鬼’‘会怪啸的鬼’,甚至于害死过几条人命的‘追魂厉鬼’,都一起被我捉住。”

黄锡福闻言,高兴的跳起身来,目注倪非问道:“是真的吗?我看倪兄昨晚那么发抖,还以为你是一位‘怕鬼大兄’,原来完全料错,你竟是一位‘捉鬼大兄’?”

倪非笑道:“我提醒黄兄,不是要黄兄赶路,而是叫你去找本宅主人,并请些地方人士前来,由我把所捉到的那些厉鬼,当面点交毁灭,从此,这鬼宅就可以变成吉屋了。”

黄锡福闻言之下,欣然色喜地,抚掌狂笑道:“妙极,妙极,小弟马上就去找寻我那朋友。”

倪非与黄锡福二人,在马上并辔缓行。

黄锡福向倪非一挑拇指,以无限敬佩的神色道:“倪兄,你的这桩事儿,做得真够漂亮,连小弟的脸上,也平添不少光彩。”

倪非笑道:“这是小事。”

黄锡福道:“小事?为一般民众,破除迷信,为我那朋友挽回产业,并填塞了那口毒井,免得以后再有什么无辜遭难的屈死冤魂,还算是小事么?简直可以说是功德无量呢?”

说至此处,目注倪非道:“倪兄,小弟家中,是在嘉义郊外,开了一间工厂,风闻藏有‘安邦定国’宝物的那口古井,却在南门附近,我们是先去……”

倪非不等黄锡福说完,便自接口含笑说道:“我们先去南门,等弄清楚传闻是真是假,有了着落后,再去黄兄府上,拜见伯父伯母好么?”

黄锡福点头:“小弟唯倪兄之命是从,但不知倪兄对于井中的藏宝之事,是打算明寻?抑或暗探?”

倪非在略一沉吟以后,一扬双眉,目注黄锡福道:“若采明寻,似乎容易惊世骇俗,惹人注意,我觉得远是以悄然暗探,来得比较妥当?”

黄锡福道:“暗探必须于深夜进行,则我们更应向南门一带,投宿住店,先好好洗个澡儿,吃上一顿,宵来才会有精神办事。”

倪非道:“黄兄此议甚佳,但我还要托贤弟,替我准备几件应用东西。”

黄锡福问道:“倪兄需要何物?”

倪非道:“一根坚韧吃重的十丈长绳,一根七八尺长的中空竹管,两盏强力照明探射灯,十几根粗巨长钉,最好有件水衣,便再妙不过。”

黄锡福向倪非看了一眼,好生佩服地,含笑说道:“这样说来,倪兄不单是旱路英雄,并还精通水性?”

倪非笑道:“不敢说是精通,只比常人稍胜而已,否则,我就不必再要什么通气竹管的了。”

黄锡福道:“嘉义是小弟的本乡本土,万事方便,故而连水衣水靠,都可为倪兄咄嗟立致,但……”

倪非含笑道:“黄兄是不是有何难处?无妨只管明言……”

黄锡福摇头道:“不是有甚难处,我是怕井深气薄,灯儿无法久点,万一突然熄灭,对倪兄寻宝之举,岂不大有妨碍?”

倪非听了他这样说法,连连点头地,含笑说道:“我懂得井深气薄之理,故而才准备两盖灯,井中那盏,若是熄灭,黄兄手持另外一盏,从井口照射下来,我还可以继续办事。”

黄锡福闻言,似乎有点感觉意外地,皱眉问道:“倪兄不要我随同入井么?需知小弟在水性方面,也还过得去呢?”

倪非笑道:“我决非轻视黄兄无能,而是事实上必需两人分开,一人在井上,一人在井下,才有照应,万一井中遇险,黄兄也好立即拉绳,把我援救而起。”

黄锡福深深看了倪非一眼,以一种感动神色说道:“小弟明白,这是倪兄饰词,事实上你只是对小弟过于关怀,不愿意命我随你一同入并涉险而已。”

倪非笑道:“黄兄不必有这种想法,委实是上下有人,比较方便。”

黄锡福道:“要不要多找几个帮手呢?倪兄便要上三五十人,小弟也可以一召立致,无甚困难的呢。”

倪非摇头道:“井中藏宝,尽属传闻,未必定是事实,何须如此劳师勤众,惊人耳目?有我与黄兄二人,花上一两夜功夫,也就可以水落石出的了。”

他们不催坐骑,信马行来,谈笑之间,已入街市。

到了嘉福客栈门前,黄锡福招呼倪非,一同下马。

店伙一见,抢步上前,接过马缰,向黄锡福笑道:“黄少爷是才从台北回来么?怎么不去工厂,却来住店?”

黄锡福道:“我要陪我这位新交好友倪非大哥在这附近办事,自然是住店比较方便,可有洁净上房?”

店伙躬身道:“有……有……”

随即把马缰交与另一店伙,便为倪、黄两人引路入店。

到了上房,黄锡福见颇宽敞洁净,遂向倪非含笑说道:“倪兄,你略为歇息一下,我先去准备那些东西,再来陪你吃饭。”

倪非点头,黄锡福遂离去。

半个时辰以后,黄锡福果把需用各物,均已备妥,带到“嘉福客栈”的上房之内,邀同倪非,出外用膳。

到了饭店之中,黄锡福也不征求倪非意见,便自拚命点菜。

倪非看着那满桌菜肴,向黄锡福皱眉说道:“我们只是两人吃饭,黄兄何必破费,如此丰盛?”

黄锡福举杯笑道:“这点菜儿,算得什么,倪兄既来嘉义,小弟总得好好招待,等井中事了后,定要陪你把嘉南一带风光,尽情欣赏,特殊饮食,扫数品尝……”

说至此处,饮完杯中酒儿,向倪非照了一照杯儿。

倪非也把杯中酒儿一倾而尽,微扬双眉,含笑说道:“深夜还要办事,此时不宜饮得太多,但黄兄不妨把这酒儿命店伙装上一瓶,交我带走……”

黄锡福闻言之下,先是一怔,旋即会意笑道:“对,如今还是正月,井水又颇寒冷,大哥下井之后,如果冷得难于禁受,不妨取出酒来,饮上一些,当可使脏腑之间,暖和不少。”

说完,便招来店伙,吩咐选那最好陈酒,装上一瓶。

店伙唯唯退去,黄锡福便又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纸包,递向倪非笑道:“倪兄请看,这是小弟特别为你准备之物。”

倪非接过,打开一看,见是只特制口罩,持向鼻间闻了一闻,讶然说道:“这口罩之上,怎么还有药味?”

黄锡福笑道:“小弟自从倪兄把‘鬼屋’变成‘吉屋’的一事之上,悟出上次有人入井暴毙,定非遇着厉鬼,而是有其他原因,可能井中有甚沼气毒气所致,遂乘适才上街备物之便,找位熟识名医,替倪兄赶制了这副特殊避毒口罩。”

倪非把口罩反复一看,“哦”了一声,点头笑道:“这口罩果是特制……”

黄锡福接道:“口罩只是常物,但我临时加厚一层,装入名医所制极为灵验有效的‘避瘟辟毒散’,倪兄戴在口鼻之间,井下便有什么沼气毒气之属,也可安然无虑的了。”

倪非听得连连点头,收起那只特制辟毒口罩,笑道:“多谢贤弟,贤弟真为我想得周到,我们以何时前去为宜?”

黄锡福道:“古井一带,不是闹市,戌亥之后,即少人烟,我们于子时前往,便不致惊扰其他人了。”

倪非头儿微偏,向窗外一看光光,微笑说道:“酒饭已够,我们且回客栈,准备准备去吧。”

黄锡福点点头,吩咐算账,与倪非双双离开饭店。

回到店中,倪非把长绳、酒瓶、照明灯、一些巨大长钉,及水衣水靠等,都装入一只新购竹篮以内。

黄锡福有点不大明白地,指着那些巨大长钉问道:“倪兄,你准备这些长钉,却是有何用处?”

倪非道:“我下井后,便把这些钉儿,钉入壁中,既可把照明灯,竹篮等物,挂在钉上,又可着足休息,岂非极为有用,免得太以累赘地,把这些东西,一齐带入水中。”

黄锡福闻言之下,目光微转,“哎呀”一声,道:“哎呀,这样说来,还缺少了一柄铁锤。”

倪非摇头笑道:“不必了,我功力虽不甚高,在掌劲方面,总还练过几年,万一力不从心,随便寻块石头,也足供击钉之用。”

诸事准备妥当,等到亥末时分,便一齐动身,前往古井。

到了井边,倪非先把那根长绳,挽了无数小结,使它不易从手中滑落。

然后,系在腰间,走到井口,便请黄锡福持绳,把自己慢慢缒下。

片刻过后,倪非在井中发话,向黄锡福道:“黄兄请停止放绳,用灯光向井中照射一下,我好钉那长钉。”

黄锡福深恐失手,遂把长绳先围在自己腰间,然后一手持绳,一手持灯,把灯光往井中照下。

倪非从怀中取出长钉,选择井壁上能吃重力的石缝等处,把长钉深深钉入。

钉好长钉,点足一试,足可禁得住人,遂又叫道:“黄兄,我已站在钉上,你将长绳收回,把照明灯、酒瓶等物,放在篮中缒下。”

话完,解开腰间绳结,由黄锡福收回长绳,缒下零用各物。

倪非在下井前,早已换好水衣,把照明灯、竹篮等,挂在钉上后,向四外略一扫视,见无甚值得注意之处,遂除去口罩,把酒儿喝了半瓶。

余酒放入竹篮,再把长绳在腰间系好,仰首叫道:“黄兄,我要下水了,你只要觉得长绳连扯三次,便用力把我拉出水面。”

黄锡福在井口注视下面情况,闻言之后,以关切神情问道:“倪兄,你如今除去口罩,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奇异感觉么?”

倪非摇头笑道:“与我一同来台的金福阿舅,是位神医,我身边带有他所炼制的极好解毒丹丸,并已含在口中,可御百毒,黄兄尽管宽心,请你慢慢放绳。”

说至此处,把专先在店中用火略为烘过的中空竹竿,含在口中,渐渐潜入井水之内。

黄锡福有点心跳,一面放绳,一面严密注视井中一切情况。

绳放八尺以后,那根透气竹竿,首先失去作用,浮上水面。

倪非却仍继续往下沉潜。

一丈……两丈……三丈……

放到两丈之际,黄锡福已有点手儿发抖,发头大汗,但又不得不继续把长绳往下放去。

好不容易,才觉得倪非把绳儿接连扯了三记。

黄锡福急忙双手用力,以极快速度,把倪非一直拉出井口。

倪非想是闭气过久,坐在井边,喘息不已。

黄锡福惶然问道:“倪兄……你……你觉得怎样?不……不碍事吧?”

倪非先摆了一摆手儿,等把呼吸调匀后,方苦笑一声道:“想不到这口井儿,居然深不可测,不知通往何处?”

黄锡福失声道:“倪兄既然这样说法,莫非你适才还未到达井底么?”

倪非摇头道:“这口井儿,深得太以离谱,恐怕根本就没有底!”

黄锡福道:“确曾有人说过,此井与海水相通,但其中藏宝的不实传言,却太以害人,幸亏倪兄水性精通,安然无事……”

倪非一笑,摇了摇手,截断黄锡福的话头说道:“谁说传言不实?”

黄锡福先是一喜,但见倪非双手空空以后,又皱眉道:“倪兄仍认为井中有宝?”

倪非点头道:“我已证明了这口古井之中,确藏有宝物,只不知道是不是我所要找的‘安邦定国之宝’而已。”

黄锡福惊喜交集地,目注倪非,急急问道:“倪兄何出此言?你……你是怎样在井中发现宝物?”

倪非暂未回答黄锡福所问,反而看了长绳一眼,向他问道:“黄兄,你记不记得方才是把我缒下多深?”

黄锡福道:“约莫三丈多深……”

语音一顿,指着那根长绳,向倪非继续说道:“以这绳儿来说,比较确实一点,适才倪兄停顿之际,我的手儿,恰好在这绳结左近。”

倪非闻言,在那绳结上,作了一个记号,含笑说道:“就在我停身不动的井壁之上,嵌有一具铁匣,显得决非偶然,匣中必定藏有什么珍奇之物。”

黄锡福道:“既然事非虚传,倪兄怎不把那铁匣取出,打开看个究竟?”

倪非苦笑道:“一来,那根通气的竹竿长度不够,不敢在水中闭气太久;二来那铁匣嵌得甚紧,只凭空手也无法取出。”

黄锡福目光一转,恍然有悟地,点头说道:“倪兄是准备明夜再来?”

倪非笑道:“对了,我们弄上几根通气竹竿,把它接成三丈二三长短,再找柄锋利匕首,明夜再来,一定可以把井壁上所嵌的那只铁匣,轻易弄到手内。”

说至此处,站起身形,向黄锡福含笑又道:“黄兄,我们把井口附近,收拾干净,不要让其他人,在白天来往经过时,看出痕迹。”

黄锡福连连点头,两人遂动手把井边收拾得干干净净。

由于均颇劳累,回到旅社之中,一梦香甜,自是不在话下。

白天,除了吃喝外,便是制成五根长约八尺的通气竹竿,黄锡福并为倪非寻来一柄虽非吹毛折铁,却也相当锋利的精钢匕首。

晚上,子时左右,到了井边,两人先合力将五根通气竹竿,接在一起,足有三丈五六长短。

倪非手持匕首,人先下井,然后再由黄锡福把长竹竿送下。

倪非慢慢潜入水中。

到了三丈左右,绳停不动,跟着又感觉出并非拉扯的震撼。

黄锡福知道这是倪非在利用匕首,挖掘井壁……

他凝神等待之下,震撼忽停,接着便是长绳连扯三把。

黄锡福赶紧双手用力,把倪非尽快提出井口。

这回,倪非果非空手而回,怀中抱了一只长方形的铁匣。

黄锡福狂喜道:“倪兄!宝物到手了么?赶快打开看看,其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倪非摇手道:“铁匣在水中生锈,不易打开,若是蛮来,万一失手毁损,岂不成了一场空欢喜?我们还是回到店中,仔细设法开启方妥。”

黄锡福也深以为然,两人遂又收拾各物,离开井边。

回到旅社房内,由于黄锡福便是以开设铁工厂为业,对那只铁匣开启内行,故而未怎费力,便把那只铁匣开启。

但匣中并未藏着什么珍奇之物,只有三四张纸儿。

倪非双眉深蹙,伸手取出那三四张纸儿,注目细看。

黄锡福也凑过来一同观看,但却看得糊里胡涂,莫名奇妙?

因为那三四张纸儿上,是画了一些图形,并还有不少图形外国文字。

黄锡福诧然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倪非收起那三四张纸儿,并盖起铁匣,苦笑说道:“这是荷兰人留下来长枪大炮等几种厉害武器的制造图案,不知怎会被人穿凿附会,以讹传讹,变成了什么‘安邦定国之宝’?”

黄锡福眼珠微转,想了一想,突然大叫而起道:“对了,对了,此事完全正确,倪兄怎说不对?”

倪非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注视黄锡福道:“黄兄,你……你为何突有此语?这……这话怎讲?”

黄锡福笑道:“长枪大炮,属于坚甲利兵,可仗以保卫疆土,岂非与‘安邦定国’之道,大有关系么?”

倪非闻言,怔了一怔,向黄锡福摇头苦笑道:“黄兄,你这种解释,似乎未尽恰当,有些牵强……”

黄锡福笑道:“管它牵强不牵强,倪兄先收起这只铁匣再说,这叫骑着马儿,再复找马!”

时光照常,地点变换。

这里一非台北古寺西厢,二非嘉义嘉福客栈,三非大甲铁砧山中。

这里仍是石二,倪非,金福三人来台时所下船的“沪尾”码头。

又来了一条海船……

接船的人,仍是七王爷的心腹陈济川,但陈济川的神色,却比对倪非、石二、金福等,还要来得恭谨。

因为,从海船上走下来的人,身份有点特殊……

他名叫王恩,号称“三保”,也就是七王爷宠姬“媚儿”的哥哥,由于裙带关系,扶摇直上的王府师爷。

王恩才从海船走下,陈济川便急忙赶过请了一个相当漂亮的安儿,陪笑说道:“属下陈济川,参见师爷。”

王恩摆手笑道:“此间不是官衙,济川可随便一点,莫太拘束。”

陈济川一面招呼苦力,将王恩的行李,挑上马车,一面仍神色恭谨地,抱拳说道:“七王爷吉祥安泰……”

王恩点头笑道:“七王爷吉祥,倘若此次能寻得三宝,呈贡皇上,必将更受宠眷……”

边自说话,边自举步,坐上马车,又向陈济川笑道:“倪非等找寻三宝之事,可有眉目了么?”

陈济川嘴唇一动,正欲答话,王恩又复笑道:“七王爷因此事重大,放心不下,所以才命我随后赶来,加以督促。”

陈济川吩咐车夫扬鞭启行,然后向王恩笑道:“事情好似有点眉目,进行顺利,如今,倪非获得‘安邦定国’之宝讯息,去了嘉义,金福获得‘长生不老’之宝下落,去了铁砧山,石大则在台北找寻‘立业发财’之宝,再加上师爷以极高智慧,调派督导,必可……”

他的话犹未了,王恩忽然苦笑一声,接口说道:“倪非他们,虽然成绩不错,但我看不大妙呢……”

陈济川道:“师爷何出此言?”

王恩道:“我因初次航海,不禁风波,在头晕手软之下,竟把七王爷那根绿玉旱烟袋,落入大海。”

陈济川“呀”了一声,面露惋惜神色说道:“那根旱烟袋,定必是罕世珍品,价值连城!”

王恩道:“价值还在其次,七王爷富堪敌国,府中珍奇之物太多,不会对我遗失一根绿玉旱烟袋之事,过份重视……”

陈济川道:“那倒还好……”

王恩苦笑道:“令人尴尬之处,是那根绿玉旱烟袋,乃七王爷与倪非等互相议定的指挥信物,如今,信物一失……”

陈济川笑道:“不要紧,属下可以在倪非等人之前,证明师爷身份,谅他们也不敢不接受指挥。”

王恩摇头道:“那不一定,因为一来这些江湖豪侠,性情多半倔强怪异,二来,七王爷与倪非等成立协议之初,又有只认物不认人之语……”

马车飞驰于青山绿水,田畴街市之间……

台北的古寺西厢之中,如今正相当热闹。

以人而论,有石二、杨清展、邱禄盛、李正中等。

以物而论,桌上多了一本图册,几盒药物,壁角则倚着十株小小带土树苗。

但石二却脸上带着疑惑苦恼神色,在室中负手踱步。

杨清展拱手道:“石大侠,我们业已把‘立业发财’之宝送来,石大侠你……你怎么反……反倒有点不高兴呢?”

石二两手一摊,双肩一耸,向杨清展等三人,苦笑说道:“这种‘立业发财’之宝,应该罕世难寻,如今你们一送来就是三件,岂非太以稀松平常,像是开玩笑的一样。”

杨清展一本正经地,站起身形,向石二抱拳说道:“启禀石大侠,我等兄弟三人,自受付托,日夜不懈,向各处加以探听,均无什么‘立业发财’之宝讯息,再三研究之下,才把这三件东西送来……”

说至此处,指着桌上那几盒药物,又复说道:“小弟在十年以前,贫无立锥,在艋舺一带,摆个地摊,售卖这些刀伤药、七厘散、大力丸等维持生活,如今,已拥有一家‘忠义国术馆’,及其余两家分店,则桌上的药物成品,及所附丹方,难道不是我杨清展的‘立业发财之宝’么?”

石二听得点头道:“杨兄的这些话儿,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邱禄盛一旁也站起身形,向石二毕恭毕敬说道:“石大侠,我也有道理呀,先父就是凭仗桌上那册帽席图样,与先母自编自织,赤手成家……”

李正中一旁接口笑道:“我爹爹何尝不是这样,由于那种树苗,成长极速,在一甲山坡地上,种植十年,砍伐售卖之下,如今已买下十几甲水田,成为小康局面的了。”

石二目光一扫三人,颔首道:“你们三位,说得都极有道理。”

杨清展道:“太高深的道理,我们不懂,也不会说,如今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石二指着图案,药品,和那十株树苗,长叹一声道:“这些东西,确实是你们三位应该视如拱壁的‘立业发财’之宝……”

杨清展、邱禄盛、李正中等三人,相顾慰然一笑。

石二又道:“但倘若如此,我何必风尘仆仆,渡海来台,只消在中原随便买上一枚鸡蛋,便可向人交差,因为蛋可孵鸡,鸡再下蛋,生生不息之下,成为拥有无数公鸡母鸡,好蛋坏蛋的‘鸡蛋大王’,岂不比什么‘帽席店老板’,‘苗圃东家’,以及‘国术馆主’,都要来得过瘾了。”

一番话儿,使杨清展等把脸上的慰然微笑,变作苦笑。

正在此际,金福带着满面风尘之色,走进西厢。

石二刚刚坐下,一见金福归来,遂又站起身形,向杨、邱、李三人笑道:“这位便是我好友倪非的母舅金福,金老人家……”

跟着又向金福笑道:“这三位结义昆仲,名叫杨清展、邱禄盛、李正中,都是极为慷慨好客,对我们热心帮忙的本地朋友。”

金福与杨、邱、李等三人,相互笑语寒喧。

石二笑道:“金福阿舅,从你脸上气色看来,这次大甲‘铁砧山’求宝之行,多半相当顺利。”

金福见桌上有酒,遂自行斟了一杯,徐徐饮尽后,方苦笑道:“还顺利呢?若非我一向深研医道,身边并有些相当灵验的地道药材,这次定然把条老命,断送在‘铁砧山’内!”

石二大惊道:“金福阿舅,你……你……你到底在‘铁砧山’中,遇见了什么样的凶险之事?……”

金福喝完一杯,又自徐徐斟酒,并苦笑说道:“我遇见了山胞出草……”

石二不解道:“什么叫做出草?”

李正中一旁接口道:“高山族的生活习惯与平地人颇相悬殊,有些比较凶恶的种族,并有杀人祭神的‘出草’恶习……”

说至此处,跟着石二的称呼,向金福笑道:“金福阿舅,铁砧山的那群山胞,是不是要拿你祭神?”

金福苦笑道:“是否祭神,不得而知,他们把我绑上祭台,鼓声冬冬,族中男女老少都在四外疯狂似的不住跳舞……”

邱禄盛道:“哎呀,危险……”

金福似乎仍有余惧地,饮了两口酒儿,定一定神,缓缓又道:“这时,我发现主持山胞祭祀的祭司右腿,有些风湿,酋长夫人又剧烈咳嗽不已,遂设法告知酋长,我有灵药止咳,并用金针灸穴之法,替祭司治疗风湿……”

石二皱眉道:“好办法,只怕那酋长信不过金福阿舅……”

金福道:“那酋长起初确是不信,但其夫人试服我两包药散,和一瓶‘润肺露’后,剧烈咳嗽,果然立即减轻很多,这才肯继续服药,并允许我用针灸之术,替那祭司治疗风湿宿疾……”

石二道:“风湿是慢性疾病,金福阿舅纵然医术通神,恐怕也难以立竿见影?”

金福笑道:“由于酋长夫人的咳嗽,当日便轻,次日立止,所以那族山胞,对我极具信心,加上祭司右腿风湿,来势虽凶,积病并不太多,经我针灸两三日后,也就大致痊愈。”

石二抚掌道:“妙极,妙极,这样一来,金福阿舅岂不成了那族山胞的活神仙,大概立即便从阶下囚,升为座上客了吧?”

杨清展道:“不单成为座上客,恐怕那位酋长还会送金福阿舅一些金砂兽皮等物……”

金福点头道:“酋长确实送了我不少金砂兽皮,但我一概不收,反而利用替祭司治病的数日光阴,教导他们耕种的方法,和渔猎技术,都为之改进不少……”

石二闻言,伸手替金福斟了一杯酒儿,含笑说道:“金福阿舅,我要敬你一杯,你这种处事方法,太以正确,处事态度,太以漂亮,应该称你为‘山胞之友’才对。”

金福一面举杯饮尽,一面呵呵大笑地,扬眉说道:“巧极,那位酋长正是称我为‘山胞之友’……”

说至此处,语音略顿,目光一扫众人,继续说道:“酋长因我对他们恩惠太多,又不收金砂兽皮,无以为报,遂把一向珍逾性命的‘不老丹’,送我三粒……”

石二笑道:“这样说来,金福阿舅已经独建奇功,首先获得了‘长生不老之宝’……”

金福突然把那满面得意神色一收,苦笑说道:“长生不老,谈何容易,只能说是获得一半……”

石二一怔道:“一半?什么叫做‘一半’?……”

金福笑道:“我因通医道,并识药物,得了‘不老丹’后,曾细加观察研究,并略辨药味,发现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仙丹’,只是一种拔苗助长,竭泽而渔的春药。”

石二等,有点茫然。

金幅道:“你不懂?在‘拔苗助长,竭泽而渔’的手段下,会有什么结果?……”

石二想了一想答道:“拔苗助长和竭泽而渔,都违反了自然原则,虽可达到一时的强壮兴奋,却必将加速死亡,缩短寿命!”

金福连连点头道:“对了,加速死亡,缩短性命,岂非可以不老?‘长生不老’四字之中,只能作到后面两字,岂非只有‘一半’,并与‘长生不老’原意,恰恰相反。”

经此解释,石二深以金福之言为然,向他含笑说道:“如此一说,金福阿舅这趟出生入死,险些送掉老命的‘铁砧山’之行,岂不算是白跑的了……”

诘方至此,忽又摇了摇头,接口向金福说道:“不对,不对,不算白跑,因金福阿舅曾为那族山胞,改良耕种,改进渔猎,定还教导他们一些常用医疗知识……”

金福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教了他们不少的常用医疗知识……”

石二笑道:“这样说来,金福阿舅竟还积德不小,哪能算是白跑,只不过未能把所需的‘长生不老之宝’找到而已。”

金福又慢慢啜饮,把杯中酒儿喝完,长叹一声说道:“本来我就觉得事儿那会这般容易,我们才到台湾,便立即获得所谓‘三宝’的下落讯息,并轻易弄到手中……”

说至此处,“咦”了一声,目注石二,扬眉问道:“倪非呢?他的嘉义之行,收获如何?难道还没有回转么?”

石二道:“倪兄还未回来,希望他能独建奇功,替我们在三宝之中,独得一宝。”

金福苦笑道:“恐怕不大容易,但也未必见得全无可能,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因缘巧合……”

话犹未了,突听门外有人咳嗽一声,发话说道:“石兄,倪兄,金兄在么?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位中原远客。”

石二等循声看去。

只见陈济川带着一位獐头鼠目形像猥琐之人,走进西厢。

陈济川目光一扫,不见倪非,遂向石二问道:“石大侠,倪非兄呢?”

石二接口道:“倪兄去了嘉义,尚未回转,连金福阿舅也是刚从大甲‘铁砧山’中,赶回台北的呢。”

陈济川目注金福道:“金兄的‘铁砧山’之行,定然不虚,多半已经把那‘长生不老之宝’,寻到手了。”

金福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他这一语方出,那獐头鼠目之人,突在旁冷笑一声接道:“你们应该努力一点,倘若误了三个月的限期,七王爷怪罪下来,谁能担得起?”

金福听了他这老气横秋之语,心中不悦,向陈济川问道:“陈兄,这位是……”

陈济川道:“适才小弟不是曾说要替诸兄介绍一位中原远客么?这位便是七王爷府中的王恩师爷,今日才到台湾……”

石二抱拳笑道:“王师爷远道来台,飘洋过海,真是游兴不浅。”

他好心招呼,反而碰了个钉子,王恩仍神色傲然,冷冷说道:“谁有什么游兴,我是奉了七王爷之命,前来督导指挥你们,赶紧办理寻觅三宝之事。”

金福生平最讨厌这种官腔十足之人,狗仗人势之辈,双眉一挑,侧顾石二问道:“我记得七王爷曾经交代,凡属督导此事之人,必然持有一件指挥信物?”

石二被金福一言提醒,目光略注王恩,点头说道:“对,七王爷那日夜间,所特别指定的指挥信物,就是他手中那根‘绿玉旱烟袋’,并有只认物不认人之语……”

陈济川赶紧笑道:“小弟曾在七王爷的府中,见过王师爷,知道他的身份一点不假……”

金福以一声冷哼,截断了陈济川的话头,说道:“我们江湖中的人,只讲究千金一诺,按照规定行事,却不论对方身份如何?这位王师爷,倘若不取出那根‘绿玉旱烟袋’来,请恕我们无法接受他的监督指挥。”

陈济川见金福坚持非要王恩取出信物不可,不禁苦笑一声,皱眉说道:“七王爷的那根‘绿玉旱烟袋’,是被王师爷……”

王恩急忙向陈济川使个眼色,接过话头说道:“是被我藏在行李之中,未曾带来,你们既然坚持只认物不认人,我便改天取了证物,再来从事指挥。”

这位王府师爷,满面悻悻之色地,边说边自站起身形。

金福虽见对方业已恼羞成怒,仍自哈哈一笑,抱拳说道:“王师爷多多担待,我们是江湖粗人,嗓子高,肠子直,但办起事来,却丝毫不苟,你若取来信物,我等便不论南北东西,刀山剑树,完全敬遵指挥,否则,彼此便处于平等地位,彼此商量商量或可,谁也不会伺候谁的眼色。”

王恩饱受讥讽,却无言以对,与陈济川默默走出西厢。

出得西厢,离开古寺,陈济川便向王恩惶然说道:“王师爷,那根‘绿玉旱烟袋’,不是被你失落在大海之中了么?怎么你又宣称还在你的行李之内?”

王恩把嘴角一披,阴森森地笑了一笑,低声说道:“他们既然如此重物轻人,我也只好玩点花样,若告以实情,这般狂傲东西,怎肯受指挥?”

陈济川莫明奇妙地,伸手搔搔头皮,向王恩问道:“王师爷,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绿玉旱烟袋’业已沉落海底,你这花样却是如何出法?”

王恩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张纸儿,交给陈济川。

陈济川接过展开,见是工笔所画的“绿玉旱烟袋”图样。

王恩不等陈济川向他询问,便自得意扬眉笑道:“我自失落旱烟袋之后,趁船近台湾,风平浪静之际,便细心画了这张图样,如今不论花上多少银钱,你赶快去觅人,依照图上尺寸色泽,仿制一根,我持在手中,倪非等怎知已非原物?定必遵守江湖人不轻然诺规矩,乖乖接受我的监督指挥不可。”

陈济川连连点头,向王恩表示佩服地,一挑拇指笑道:“师爷的确高明,只要不惜重资,包管在两日内,便可制妥备用。”

王恩笑道:“你尽管放手去作,七王爷对‘三宝’之事,看得极重,不论多少花费,都可报销。”

陈济川闻言,知道这件事儿,大有赚头,遂向王恩笑道:“师爷舟车劳顿,请先回属下家中歇息,属下立刻去寻觅巧手,连夜动工,免得延误事机。”

王恩点了点头,陈济川便先将王恩送回家中,然后又进入大街上的一间熟识古董店内。

那古董店主,一见陈济川,便奉茶看座,陪笑问道:“陈爷今天是想买幅字画?还是找只精巧鼻烟壶儿?”

陈济川道:“我今天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请你替我仿造一样东西。”

古董店主笑道:“容易,容易,陈爷要仿造什么?便是要周铜汉玉唐彩紫瓷,甚至于吴道子的古画,王右军的真迹,小店也一样造得出来。”

陈济川道:“我不要什么周铜汉玉唐彩紫瓷,我只要照这图样,仿制一根旱烟袋。”

边自说话,边自己从袖中取出图样,递将过去。

古董店主接过图样,仔细一看,含笑说道:“没有问题,包管可以仿制得和图上的尺寸色泽,完全一样。”

陈济川道:“要快……”

古董店主接口笑道:“要赶工,便得出点高价,连工带料,十两银子,明天就可交货。”

陈济川豪迈异常,不加还价地,点头说道:“好,贵点不妨,只消越快越好,我付二十两银子,请你替我作上两根。”

店主为之一怔道:“要作两根?……”

陈济川笑道:“这旱烟袋式样高贵,人见人爱,其中一根,我有特殊用处,另外一根,是特意顺便作来,孝敬我那爱抽旱烟的老太爷的。”

说至此处,又特别向那古董店的店主,叮咛道:“价钱完全依你,我未打丝毫折扣,但东西却要越快越好,明天中午,我便来取。”

店主连连点头道:“陈爷请尽管放心,一定会照您吩咐,出不了丝毫差错。”

陈济川面带微笑,从古董店中步出之际,也正是石二在古寺西厢中批评倪非在嘉义古井中所得宝物之时。

倪非从嘉义转回,一见金福、石二,第一件事,便是炫耀他曾充任过一次“捉鬼大兄”,并可能从今以后,再不怕鬼。

石二笑道:“你怕不怕鬼,与我们无甚相干,我只问你,可曾在那嘉义古井之中,寻得足以‘安邦定国’的罕世宝物?”

“弄到手了,我正要取将出来,请你和阿舅看看。”

话完,便将那几张荷兰人所留的枪炮图样取出。

金福与石二看完,金福以一种怀疑语气,向倪非问道:“阿非,这就是‘安邦定国’之宝?”

倪非点头道:“是啊,长枪大炮属于坚甲利兵,有了坚甲利兵,便能捍卫疆土,能够择卫疆土,便会不受外侮,岂非‘安邦定国’?”

石二一旁摇头说道:“不对!不对!一定不对——”

倪非向石二瞪了一言,有些不服气地,注目问道:“这么不对?”

石二笑道:“‘安邦定国’是何等深远之道?除了以力御外,更须以德服内,哪里是区区‘坚甲利兵’四字,便可概括——”

金福颔首道:“石老弟说得对!”

石二又道:“尤其坚甲利兵之举,容易发生偏差,稍一不慎,便变成穷兵黩武,还会使国家百姓陷入万劫不复地步,故而我判断这几张新式枪炮图样,虽还略有价值,却决非什么可以垂训后人,放之四海皆准的‘安邦定国’之宝。”

倪非也被石二这番议论,驳斥得心服口服地,垂头丧气道:“这么说来,我在嘉义的古井之中,是白泡了两夜……”

石二笑道:“倪非莫要丧气,不单你一人如此,金福阿舅出生入死的‘铁砧山’之行,亦属徒劳,我在虽有几位熟悉地方的朋友帮忙,也只弄到一些稀松平常的刀伤药、大力丸而已。”

金福道:“第一个回合,我们因路线走错,完全失败,但大家不许灰心,要从头做起。”

倪非苦笑道:“话虽不错,但要如何做法,才会找得到正确路线呢?”

金福被问得张口结舌,一时之间,无法对倪非答复……。

石二道:“可惜……可惜……”

倪非道:“你在可惜什么?”

石二道:“我新交一位姓陈的朋友,见识高明无比,可惜这两天他竟未来找我,否则,或许可以代我们决定出一条比较正确的进行路线。”

金福在自行斟酒,饮了半杯,目注石二问道:“石老弟,你为何要等那姓陈的朋友来找你,而不前去找他?”

石二苦笑道:“因为我……我不知他住在何处?但我每次在需人为助的紧要关头,这位姓陈的朋友,总会适时自动出现。”

倪非闻言之下,不禁哑然失笑地一拍石二肩头,道:“石兄,你的福气真好,真如江湖所称,是员福将。”

金福突然放下酒杯,向倪、石二人含笑说道:“我们坐在这古寺西厢之中,宝物难道会从天而降,还是出去走走,也许能碰上石二那位姓陈的高明朋友,并设法探听有关‘三宝’的传闻讯息,再加综合研究。”

石二道:“金福阿舅,我们去找家茶馆,饮上几杯如何?”

金福道:“好呀,茶馆中龙蛇杂处,人品最杂,容易探听消息。”

石二笑道:“我还听说台湾有种‘冻顶乌龙’,乃是茶中极品,颇想尝试尝试。”

金福点头道:“不错,‘冻顶乌龙’产于台中竹山的鹿谷冻顶,唯每年产量不多,奇香无比,并饮后回甘,确属茶中上品。”

倪非笑道:“我是粗人,没有你们二位来得文雅,但也爱喝好茶,我们先去泡上两壶,享受一番‘皮包水’,再找家干净澡堂,好好洗个澡儿,享受一番‘水包皮’,以解除解除连日赶路的长途辛苦。”

金福道:“我们走吧,那‘冻顶乌龙’极为名贵,一般茶馆,未必准备得有,我们要去找家规模大一点的。”

三人出得古寺,在“艋舺”街市上,选了家门面较大的茶馆进入。

茶馆伙计过来看座抹桌,殷勤招待,并笑脸迎人的问道:“三位要泡壶什么茶儿?”

石二道:“来壶‘冻顶乌龙’……”

伙计一怔,陪笑道:“龙井、香片、乌龙、铁观音,甚至于上品清茶,小店都应有尽有,但‘冻顶乌龙’却年产不多,属于贡品,只有少数讲究饮茶的大茶商们,才会收藏上四两半斤……

石二闻言,好生失望,苦笑一声,向店伙说道:“我们是特慕‘冻顶乌龙’之名而来,既然没有,就挑别的上好茶叶,随便泡上一壶好了。”

店伙唯唯,正待转身,坐在柜台后的茶馆老板,突然笑道:“阿辉,后房中有只白色瓷罐,你去取来……”

名叫“阿辉”的店伙,应声走向后店房内……

茶馆老板走到金福等三人桌前,双手一拱,陪笑说道:“前天竹山鹿谷乡的大茶园主人汪先生,来到台北,恰好送了我四两纯正的‘冻顶乌龙’……”

说至此处,阿辉已把那只白色瓷罐,从后房取来。

茶馆老板道:“你去弄点好水,烧到‘二眼初生’火候,泡壶好茶,招待这三位特殊远来贵客。”

倪非道:“咦!老板认识我们……”

茶馆老板指着石二道:“不单是我,这‘艋胛’一带,谁不认这位中原奇侠‘石头大兄’,今天光临,真是小店荣幸……”

说至此处,把那只瓷罐,双手捧向石二,含笑说道:“石大侠,这剩下的一点‘冻顶乌龙’,送给你带回古寺,晨昏享用,算是兄弟的一点薄敬……”

石二连摇双手道:“不行,不行……”

那茶馆老板“咦”了一声,目注石二,诧然问道:“怎么不行?石大侠是把四海之人,皆视为兄弟的仁义如天远客,为何单单看不起我这个庸俗商人?……”

石二被这茶馆老板的不俗谈话,问得为之一楞!

茶馆老板又复笑道:“区区四两茶叶,虽然不值什么,但一般人纵以百金相求,兄弟也未必便肯脱手,如今举以相赠,全在表示内心崇敬,石大侠千万要赏兄弟这个面子。”

人家既然这样说法,石二只好接过瓷罐,称谢收下。

茶馆老板满面欣慰神色地,向三人含笑说道:“三位且请少坐,兄弟去往后面招呼一下,因为欲泡好茶,必须好水,不单讲究泉质,并只能烧到‘二眼初生’,才恰到好处,万一伙计粗心,烧水太沸,把茶叶泡死,香味就不对了。”

话毕,拱手一礼,便去往后店,招呼伙计烧水。

石二笑向金福道:“金福阿舅,台湾虽远隔海外,但藏龙卧虎,民智颇开,像这茶馆老板的谈吐气宇,都相当不简单呢?”

金福连连点头。

倪非笑道:“石兄,自从你‘艋舺七狼’教化成‘忠义七郎’以后,着实赢得当地人士,一致敬佩,‘石头大兄’侠誉,在台湾定必不径而走,连我和金福阿舅,也沾光不少。”

这时,茶馆主人端着一具茶盘走来,用盘中精美茶具,替石二等每人斟了一杯,面含微笑说道:“石大侠,你们请品尝这绝好贡品,真正的‘冻顶乌龙’,是否入口奇香,并有回甘,风味相当不俗?”

石二等饮了一杯,果均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金福并向茶馆老板笑道:“老板,我也喝过好茶,用杭州西湖‘虎跑泉’水,所烹的‘雨前龙井’,以及‘武夷云雾’,与这‘冻顶乌龙’,真可说是我所喝过的茶中三绝。”

倪非心中也念念不忘探听宝讯,见这茶馆老板不俗,便含笑问道:“老板,你是本乡本土之人,这茶馆中每日东南西北的客人又多,各种见闻,必甚广博……”

茶馆老板相当开窍,闻言之下,含笑说道:“尊客欲问何事?尽管请讲,兄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倪非又喝了半杯“冻顶乌龙”向茶馆老板笑道:“我是闻得台湾既号‘蓬莱’,又称‘宝岛’,却不知怎会获得此名?它的‘宝’在何处,又都是些什么样罕世宝物?”

茶馆老板笑道:“尊客这个问题,最好去问专家,答复得一定比我详尽确实。”

金福道:“专家是谁?”

茶馆老板道:“是兄弟这茶馆之中的长年顾客,名叫‘八宝老人’。”

石二“咦”了一声,目光四扫,讶然发话问道:“这‘八宝老人’的名字,有点奇怪,他……他坐在何处?”

茶馆老板抬头看了一看天光,陪笑向金福说道:“这位老人姓陈,再过一会,定必来此饮茶,他除了身边携带八种珍贵物品之外,并知晓台湾八种稀世珍宝的藏收所在,故而被称为‘八宝老人’……”

话方说至此处,一位相当娇艳的女郎,走进茶馆。

石二认出就是那夜自动到西厢纠缠,要陪伴自己消除寂寞的娇艳女郎,不禁双眉一皱,赶紧回过头去。

但那位娇艳女郎,却目光极锐,业已看见了他。

款摆腰肢,姗姗走过,向石二嫣然一笑,慢声说道:“喂!石头大兄,我们真有点缘份,居然又在此处相见。”

石二神情窘极,口中呐呐地,似乎无言相对。

保非急忙指着石二身边的一个坐位,向那位神情语气均对石二十分垂青的娇艳女郎,含笑说道:“姑娘请坐,在下倪非,这位是我母舅金福,但不姑娘怎生称谓?”

娇艳女郎毫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在石二身边,坐下来,含笑说道:“我叫明玉,明辨是非的明,玉洁冰清的玉……”

语音略顿,忽然用鼻连嗅,瞟了石二一眼,娇笑道:“石头大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近人情,泡了这么一壶好茶,怎不请我饮上一杯呢?”

话完,也不等店伙送上新杯,便伸手取过石二面前茶杯,自行斟满了“冻顶乌龙”,擎向唇边啜饮。

茶才入口,便“哎呀”一声,双轩柳眉笑道:“怪不得奇香扑鼻,果然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好东西,石头大兄,这是竹山鹿谷的‘冻顶乌龙’吧……”

石二脸上更红,神情更窘,索性对这位洒脱娇娃,不加理睬。

明玉白他一眼,回过头来,相当嘴甜地,向金福叫道:“金福阿舅,你看这位‘石头大兄’,是不是名符其实,冷冰冰的,真像是一块石头……”

金福与倪非感觉相同,都对这位明玉姑娘的印象极好。

既觉她娇美可人,又喜爱她大方得毫不扭捏,遂向石二问道:“石老弟,明玉姑娘乃是客人,你怎么不理不睬,有失礼貌。”

石二不便说出前情,加以解释,只有苦笑一声。

明玉见状,梨涡双现,把称呼改得更亲热地,向金福叫道:“阿舅不要对他说了,生公说法,才能使顽石点头,如今,阿舅不是‘生公’,他却是块名符其实的“冥顽蠢石”,却怎能懂得情趣,点头会意呢?”

石二终被逗得心中微怒,霍然回过头来,把两道目光,盯在明玉的娇艳之上,扬眉问道:“明玉姑娘,你……你为何骂我是……是块顽石?”

明玉毫不为意,只是“咦”了”声,娇笑说道:“咦,我没有骂你呀,这是你自己说的,那天,深夜,在古寺西厢中,只有我们两人相对之际,你不是自以为了不起的,说你的心如铁石,不解风情么?”

石二听明玉竟坦然说出西厢之事,不禁更觉脸上发热。

明玉见了石二这副神情,不禁嫣然失笑,轩眉说道:“即以‘就事论事’而言,你也着实有点冥顽若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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