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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受困落叶流沙

倪非略谙武功,发现身陷重围,敌我众寡太以悬殊,两道眉头,亦告紧皱无策。

山番群中,走出一个特别健壮,头上羽冠,也特别鲜明美丽之人。

这是酋长,但他也因石二吃相特殊,气派特大,也不敢过于轻视,有点略存戒心!

他不肯近前,约在两丈三四之外,便止住脚步,向石二哦哦呱呱地,说了一阵。

石二皱眉道:“走开,走开,我刚刚吃饱,想睡一觉,再若胡闹纠缠,便难免吃我一记‘裂石神掌’!”

山番不似台北人士,能通汉语,只在石二说话神色之上,看出讲得不是好话。

酋长慑于对方气势,仍不敢冒先向前,只把手中长矛,向石二凌空掷过。

石二漫不经意,见长矛带着呼呼劲响飞到,只随手向上一格。

他得铁娘子神功暗助,出过两次锋头,竟以为自己与哥哥一样,不必廿年面壁,便可凭借一点手足灵气,施展“石头神功”。

但他可能因吃得太饱,竟忘了铁娘子所嘱,必须有“灵媒”在侧,才可施展,否则“石头神功”会失去效验。

长矛飞到,手臂扬起!

石二不是不会武功,只因好吃偷懒,怕吃苦头,以致在气劲方面,慢说压盖江湖,连第二流的份儿,都够不上,故而,长矛被格偏斜飞,臂痛欲折!

他不单从口中哼出声来,并被长矛余劲,带得跌了一交,仆倒在地!

这一来,纸老虎立被拆穿,数十名山番,呼啸声中,一拥而上。

酋长更是奋勇当先,扑向石二。

石二还未觉悟,又想起曾终使铁皮五郎吃过苦头的“咳唾成石”!

于是,从地上爬起,一口浓痰,便向酋长脸上啐去。

酋长从未见证过这等动手招术,一怔之下,被石二啐了个满头满脸。

因无“灵媒”在侧,这口浓痰,不像对付“艋胛七狼”一样,具有无穷威力,但却奇臭无比!

酋长一怔之下,觉得并未受伤,只是满脸奇臭,不禁怒火高腾,暴跳如雷。

此时,金福、王恩二人,已被山番绑住……。

只有去捉倪非的三四名山番,都被倪非打倒在地。

金福见状,知道山番们俱擅弓箭之技,倘若引满一发,四人无疑必将成为刺猬一般,遂赶紧向倪非叫道:“阿非,彼此众寡悬殊,不必抵抗,因为死在此地,太以冤枉,还是跟随他们回去,或许可像上次‘铁砧山’中一样,可以另想办法!”

倪非闻言,才不再动手,四人遂被山番等掳回所居村落。

酋长在倪非放弃抵抗后,对所率部属叽叽呱呱地,说了一阵……。

石二知晓自己忘了铁娘子所嘱之语,闯了大祸,不禁皱眉深蹙,向金福看了一眼,苦笑说道:“金福阿舅,那个最为高大之人,在说些什么?你可听得懂么?”

金福答道:“他是这一族山番的酋长,说是对我和阿非、王恩,都可轻饶,但对你却恨得入骨,声明非把你杀头祭神,并放在锅中煮熟,制成肉羹,全族分食不可!”

石二听得头皮发麻,身上自然而然地,打了几个寒颤!

倪非笑道:“石兄,你与‘吃’之一字,真是‘生死有缘’,生时特别能‘吃’,死后也要让人家‘吃’个痛快……”

石二嗔道:“我已大难临头,倪兄怎么还有心情取笑?”

倪非笑道:“不要紧,石兄向有‘福将’之称么,一向都洪福高照,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或许会有什么‘七爷、八爷’,前来救你。”

石二知道倪非是在报复自己设计破坏他与美美的好事之恨,遂噘着嘴儿,不再言语。

王恩听得可对自己轻饶一语,面带喜色,向金福问道:“他们吃了石大,便不会再吃我们了吧?”

金福最讨厌王恩,白他一眼,嘴角微披说道:“你替我放老实点,这桩祸事,追根究底说来,是从你身上引起,我若不高兴时,或许会向酋长说明,你这老骨头的滋味最好,叫他先行把你吃掉!”

王恩全身一抖,果然吓得不敢再说任何废话……

回到村落之中,酋长立即击鼓集众,果未绑起王恩、倪非、金福等三人,只把石二绑在一根石桩之上。

石桩旁边,并生起烈火,火上架了一具巨锅,锅中注水,似欲作甚羹汤?

倪非双眉一聚,向金福低声道:“阿舅,我们不能眼看他们真把石兄作成人肉汤分食了吧,你如今可有什么足以解围的锦囊妙计?”

金福叹道:“上次在‘铁砧山’中,是事有凑巧,凭借我擅医道,救了自己……”

倪非道:“这次能不能照方抓药……”

金福闪动目光,一扫四外,摇头苦笑,微耸双肩说道:“你看这族山胞,个个壮健如牛,根本毫无病者,却叫我的医术,从何发挥?”

倪非挑眉道:“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少时只好冒险相拚,要死也死在一起……”

金福忽然叫道:“有了,我想起一项办法,但不知你作不作得到?……”

倪非道:“阿舅说来听听,反正我已打算拚命,不论成败,均可一试!”

金福道:“你可以要求和酋长角力,倘能胜他,石二便有生望,但……”

倪非问道:“但些什么?阿舅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不说下去?”

金福苦笑道:“刚才我听说这酋长力大无穷,曾经独毙巨熊,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

倪非摇头道:“在人的当中,我也许比较笨拙一点,但绝不会比熊更笨,故而那酋长虽能独毙巨熊,却未必能胜过我!”

金福略作寻思,颇以倪非之语为然地,点头说道:“对,你有‘小孟尝’之名,一向慷慨好友,所交往的武林高人甚多,就算本身未下苦功,也见识过不少高明招术,和巧妙身法,这酋长生长山野,只是徙恃蛮力的一勇之夫,只要心不慌乱,应付得宜,你或许有获胜之望!”

王恩一旁问道:“假如倪非败于酋长手下,情势又将如何?”

金福故意吓他,从鼻中“哼”了一声,冷冷答道:“不单倪非必死,连你我也会陪同石大,一齐下锅,炖成羹汤,作为四外山番的口中美食……”

王恩果然立即全身发抖地,压低语声嗫嚅地说道:“那……那……那何必要救石大,让……让他被山番吃掉算了……”

金福嘴角一披,心中对于王恩,越发加以鄙视。

这时,祭神舞蹈,业已开始。

那种无甚花巧的“咚咚”鼓韵,和富于原始气息的简单舞步,本来到颇赏心悦目,但因歌舞后便有把石二斩首的凄惨节目,故而不单不“赏心悦目”,反入耳惨魂,变成了“惊心怵目”!

石二一向胆大,此时虽被绑石桩之上,因知难逃一死,反到面无惧色,神情自若地,扫目欣赏一切。

鼓韵转急,祭司披上了法衣,酋长也向石桩旁放置的一柄大刀走去。

金福一惊,失声说道:“时辰已到,他们要行刑了!”

倪非气发丹田,一声怒吼!

这一吼,不单震慑全场,使鼓韵舞蹈,一齐停止,并把倪非身边的王恩,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发抖!

酋长本是前去取那大刀,如今转过身来,目注倪非,流露出诧异神色!

金福以前次游台,居留半载有余,所学得一些山地语言,指着倪非,向那酋长说道:“他要和酋长决斗!”

酋长向倪非仔细盯了两眼,越发诧然问道:“决斗?我是全族中的第一勇士,难道他不怕死?”

倪非虽听不懂话,却看得出酋长的神情,挑眉叫道:“阿舅,你告诉酋长,我和他之间,还不一定谁死!”

金福不肯直译,略为改变语气,向酋长说道:“他不怕死,败了顾死,胜了只要你饶他朋友一命!”

酋长又看了倪非两眼,双眉一轩,点头说道:“准备决斗!”

酋长,当然是这一族的英雄,英雄最怕没有对手,换句话说,也就是“英雄最怕寂寞”。

在本族中,已无人不惧酋长神力,谁也不敢找死,遂使这位勇武绝伦的酋长,除了对那些野熊山猪等追逐猎取外,几乎没有什么施展身手机会!

想不到,倪非竟敢挑战!

这一来,正中酋长心怀,自然被立即接纳!

于是舞蹈人群,往后略退,空出一片场地,场中并放了两把刀,两张弓,和六根箭。

倪非有点莫名其妙,向金福低声发话问:“阿舅,那些弓刀长箭,放在场中则甚?……”

金福道:“决斗共有三场,第一场比徙手打斗,若是不分胜负,便举行第二场比刀,倘仍是和局,再举行最后一场的弓箭对射……”

倪非方点了点头,金福又向他悄然说道:“但弓刀为山番谋生工具,最是擅长,故而你必须在第一阵上,便制胜对方,使其服贴,否则便毫无机会……”

倪非“嗯”了一声,以庄重神色说道:“事关石兄生死,及我三人祸福,我会尽力而为,和这位看来有勇无谋的酋长,拚命周旋周旋!”

这时,鼓韵已停,一片肃静,酋长也在场中注目等待。

倪非知道是时候了,一挺胸膛,便欲大步走出。

就在这极度紧张,金福突把倪非一把拉住,低声说道:“阿非,稍等一下,那里有人来,好像是意想不到的天外救星!”

倪非诧然望去,却见另外又有一个身穿酋长服装,和一个身穿祭司服装的山番,急步走来。

倪非侧望金福,眉头微皱地,以惊讶语声问道:“阿舅,这两人也是山番,怎么说是我们的天外救星呢?”

金福此间似乎心情稍宽,面含微笑,向倪非说道:“那酋长打扮之人,是我的老朋友,也就是称我为‘山番之友’的‘铁砧山’山番酋长。”

倪非恍然,“哦”了一声,金福又复说道:“那祭司打扮之人,却不是旧识,或许老祭司已死,这位是‘铁砧山’番族的新任祭司,也说不定……”

果然,此族酋长,见另一族的酋长,突然来访,便顾不得去杀石二,先表欢迎,与“铁砧山”的酋长,互相拥抱。

但那“铁砧山”的祭司,却在一见石二之下,立即恭身拜倒,口中并喃喃作声,似在祷祝。

此间酋长方一皱眉,欲问原故,“铁砧山”的酋长已含笑说道:“毛酋长,石桩上绑的乃是上天使者,我的祭司,怕你得罪了神,特地替你谢罪,请求宽恕!”

毛酋长诧道:“上天使者?”

“铁砧山”山番的酋长笑道:“对,上天之神,派来一些使者,替我们治疗疾病,改善,并劝我们不要再有杀人祭祀恶习,小弟此来,便是因彼此毗邻,想先与毛酋长订立从此不再杀人祭神的这项改革盟约!”

毛酋长想起石二向自己脸上吐痰之恨,皱眉问道:“廖普长,你能证明他……他是上天使者么?”

廖酋长目光一扫,指着面带喜色的金福说道:“当然能够,那位金老先生,便曾对我族中,降福甚多……”

这时,“铁砧山”的祭司,笑向毛酋长叫道:“毛酋长,神的使者,必获神佑,你不妨传令叫人杷长矛毒箭,一齐向神的使者射去,看看可能伤他毫发么?”

毛酋长心中之疑,正未全袪,闻言之下,把手一挥,立时矛光蔽天,箭雨密集,一齐问石二射去。

金福与倪非不禁心中狂跳,暗忖石二此番性命休矣,定被射成只全身带箭的刺猬状态!

说也奇怪,好似真有神佑石二,那些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长矛毒箭,纷纷凌空坠地,排列在石二身前的三尺之外!

石二暗想:“妙极,莫非来了‘灵媒’,三大‘石头神功’中,最具护身灵效的‘铁石金刚气’,又管用了?”

毛酋长看得一头冷汗,惊疑万状地,失声说道:“那他刚才和我动手,为……为何不堪一击?”

“铁砧山”的祭司笑道:“刚才神的使者,只是故意相戏,没有施展神术,毛酋长要不要再试一试?”

这位毛酋长勇悍绝伦,自傲颇甚,闻言之下,点头说道:“好,我想再试一次!”

“铁砧山”的祭司正待上前解缚,石二耳中忽然听得有人以传音密语而耳边说道:“逞英雄吧,你的身上所绑,一挣便断……”

石二闻得耳边密语,双手一分,身上所绑的极为牢固的绳索,果然宛如摧枯拉朽,纷纷断裂!

毛酋长看得心中一惊,不禁微减几分锐气!

石二耳边的传音密语又起,缓缓悄然说道:“先用武当派‘沾衣十八跌’的巧妙手法,摔他三个跟斗,然后再给他一招你哥哥‘石头十三式’中的‘乱石崩云’,包管这位毛酋长,便将对你这位‘石头大兄’的身份化身,服服贴贴!”

石二委实猜不透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只得点了点头,表示业已会意!

“铁砧山”的那位祭司,见石二业已挣断绳索,便向毛酋长笑道:“毛酋长,你想再试一次,尽管放胆向前,神的使者,度量宽宏,既不会怪你,也不会伤你。”

话完,立即闪向一旁,与“铁砧山”的廖酋长并肩站在一处,静看热闹!

毛酋长果奋神威,箕张两手,虎吼一声,向石二扑去。

石二已受高明指点,屹立如山,一动不动……。

直等毛酋长即将扑到面前,才以极灵巧的身法,右闪半步,并顺手捞住毛酋长的衣角,轻轻一带!

这是“沾衣十八跌”,也是“四两拨千斤”……。

“咕咚”一声,毛酋长被自己一扑落空的用老浊力,和石二一带衣角的所加轻微巧力,摔了个狗吃屎,几乎连脸都抢破!

不服,再扑!

再扑,再摔!

一连三次,不单把毛酋长摔得周身皮肉筋骨,好生疼痛,也摔得暗暗心寒!

第三度被摔后,毛酋长爬起身来,有点畏缩的,不敢向前!

他不向前,石二向前!

但石二也不过只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毛酋长还有四五尺远,便衣袖一抖,用出了他哥哥威震武林“石头十三式”中一招“乱石崩云”!

一阵强风,当胸撞来,毛酋长居然站不住脚!

他“登,登,登”地一连退了三步,又是“咕咚”一声!

前三次是狗吃屎,这一次是仰八叉。

毛酋长被摔得心服口服,双手前伸,向石二拜倒在地。

酋长一服,全族皆然,金福等四人,立时被认为真是上天使者,成为这小小部落中的无上贵宾!

最乐的是石二,在山番等大酒大肉,拚命供奉之下,他吃得好不痛快……

但极乐之下,往往生悲,石二突然腹痛如绞!“铁砧山”的祭司,给了石二三粒红色的奇香药丸!

石二服药以后,肚子虽然不疼,全身的四肢百骸等筋骨之间,突又酸胀无比!

金福方待替他疗治,“铁砧山”的祭司笑称不必,声明自己最精按摩之术,愿意为石二按摩一夜,包管明日痊愈,并对身体上会有帮组。

倪非半信半疑,正待开口,金福已点头笑道:“好,好,有劳大祭司,今夜使请你与石老弟同房便了,承情之处,我们四人都铭感五内!”

宴散休息,倪非回到房中,仍不放心地,向金福问道:“阿舅,你是神医,为何反把石兄交给那‘铁砧山’的祭司医治?”

金福笑道:“由我医治,不过只能把石二的病痛治好,但由那位祭司下手,来个彻夜按摩,却可能会对石二有别的好处!”

倪非不解道:“别的好处?此话怎讲?”

金福目注倪非,面含微笑地,向他缓缓说道:“阿非,你是不是被今日的危险局面,昏了头,且自想想,石二虽然眼皮子宽,有个好哥哥,学过不少奇妙招术,但他会用‘劈空掌’么?”

倪非被金福一语提醒,怔了一怔,点头说道:“对呀,刚才与毛酋长动手时,除了‘沾衣十八跌’外,石兄曾在数尺之外一斜衣袖,便将酋长震跌在地,这种功力,确属劈空劲气!”

金福笑道:“由此可见,便像那‘八爷’在竹楼上突然出现之事,我们又来了帮手,阿非把当时情景回想一下,应该想得出,这帮手会是谁了?”

倪非略一寻思,立有所悟地,一轩双眉,瞿然说道:“事情是发生在客来之后,则这位高明帮手,不是‘铁砧山’的酋长,便是陪同他来的那位祭司,奇怪……奇怪……”

金福道:“阿非奇怪什么?”

倪非道:“上次他化身‘八爷’,已极奇怪,如今又化身‘山番’,岂非更是匪夷所思,太奇怪么?”

金福笑道:“这就叫‘能者无所不能’,阿非如今总该明白……”

倪非不等金福话完,便自截断他的话头,苦笑说道:“我虽已略知来龙去脉,但未体会出阿舅适才所说,把石兄交给祭司治病,可能对他有特别好处之语,是何用意?”

金福向倪非看了一眼,面含微笑地,缓缓说道:“据我看来,石二全身胀痛之事,并不是病……”

倪非闻言之下,一时会错了意,神色微惊,诧声问道:“不是病么?难……难道竟是中毒?……”

金福摇头笑道:“阿非再想一想,你是江湖人物,难道竟忘了江湖之中,比较神奇的,那些微妙传说?”

倪非灵机蔽塞,一时间会不过意来地皱眉问道:“什么传说?”

金福笑道:“这种类似的故事,连我都听得多了,譬如有人吃了什么‘金线鳝王’血液,便会全身胀痛,再有行家成全,可以打通穴道,加强真力等等……”

倪非“哦”了一声,目注金福,点了点头说道:“若瞧石兄嚷着四肢百骸的筋骨间,酸胀无比的情况听来,确有阿舅所说的突发奇遇可能,但“金线鳝王”血液,乃是罕世难得之物……”

金福接口笑道:“阿非,你有没有忘了那位祭司先给石二吃了三粒朱红色的丹丸之后,他才觉得全身酸胀无比……”

倪非道:“啊呀,阿舅想得真有道理,当时我便觉得那三粒朱红色的药丸,有种奇异香味,绝非凡品!”

金福笑道:“不论所料如何,把石二交给那位祭司照料,绝对对他有益无损,因为人家若对石二有不利企图,根本就无须在千钧一发时,加以援救!”

倪非见室中有酒,遂替金福斟了一杯,含笑问道:“阿舅,依你高明判断,这次的突来帮手,是何身份?莫非又是‘铁娘子’陈大姐的师门好友?”

金福断然答道:“不是,我有一种大胆假设,只是无法加以小心求证就是。”

倪非一怔,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儿,擎在手中,注目问道:“什么大胆假设?……”

金福笑道:“我以为那位‘铁砧山’的祭司,可能是石二的哥哥,真正的‘石头大兄’石大所扮……”

倪非道:“这种想法,真够新鲜,阿舅是根据什么所见所闻,而作此大胆假设的惊人之论呢?”

金福道:“阿非且回想一下,当时矛光蔽天,箭雨密集,但均在石二与那祭司身外三尺,凌空自坠,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身外周围三尺空中,是布满了无形劲气!”

倪非点头道:“是,确是如此,阿舅说得完全正确,一点不错。”

金福笑道:“我们心中明白,石二无此能为,必是那位祭司代他施为,这种极为神奇的内家护身功力,有没有点像是石大‘石头神功’中的‘铁石金刚气’呢?”

倪非举杯就口,“咕”的一声饮尽,抚掌点头笑道:“有道理,有道理,阿舅越说越有道理,简直分析的头头是道。”

金福道:“由于这种判断,再加上那位祭司,对石二特别关怀,既赠灵药,又愿为他作彻底按摩照拂,我遂怀疑他们之间,有点超越朋友的特殊骨肉情份,才大胆假设,对方可能就是宛如神龙,在江湖中到处游侠的真正‘石头大兄’……”

倪非道:“我好想石大兄,如今便去揭开他的真面目好么?”

金福摇头道:“如今,他正在设法一劳永逸地,成全石二,我们何必打扰,且等明日,看看石二是否业已脱胎换骨,便可揣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倪非被金福说服,连连点头,两人因酒兴已足,这一觉遂睡得十分香美!

谁知次日起床,石二已在室中,问起廖酋长,和替他按摩治病的那位祭司,才知业已与毛酋长订了再不杀人祭神之盟,联袂回头“铁砧山”的山番部落。

倪非道:“石兄,经过一夜按摩,你全身胀痛的情况……”

石二不等倪非往下再问,便自接过话头,含笑说道:“好了,好了,那位祭司的按摩手法极高,如今我不但四肢百骸间,业已不酸不胀,并还精神极佳,全身舒畅无比!”

金福笑道:“石老弟,恐怕不只是全身舒畅而已,恐怕还有些特别好处。”

石二一怔,以诧然目光,看着金福、倪非,不解其意,问道:“什么特别好处?”

倪非正待将金福所作硏判,那位“铁砧山”的新任祭司,可能是“石头大兄”所扮等情,告知石二,突然听得有不少山番,在房外鼓噪。王恩吓了一跳,面带惊容,向倪非失声问道:“倪……倪非……,他……他……,他们鼓噪则甚,是……是不是又想吃……吃人?……”

倪非笑道:“王师爷放心,廖、毛两位酋长的部落间,已订盟约,从此以后,不会再杀人祭神,和吃人肉了。”

王恩闻言,心中略定,金福冷笑一声,出室观看。

原来室外山番,只是来请金福治病,因久候金福未起,互相笑语而已。

毛酋长也来,因他听得廖酋长说,金福曾为“铁砧山”番,改良渔猎及耕种技术,降福不小,故而特来求教。

金福先替病患诊治,然后问起毛酋长,才知他们族中打渔,只是用叉用钓,遂授以结网之法。

行猎方面,全仗弓箭长矛,金福、倪非及石二等,又授以挖坑设阱,以及圈套树吊等术。

对于耕种技术的改良方面,亦不厌其烦,反复讲解。

毛酋长以及族中山番,大喜过望,真把金福等人,当作了特来降福的天神使者。

金福不忘寻宝之事,偶然问起毛酋长附近有无宝讯?毛酋长笑称不知,却邀同石二,一齐往东山行猎。

石二不便示弱,只得随行。

但到黄昏回来,却一头汗水地,悄告金福、倪非,行猎时遇见怪物,差点把小命送掉!

金福、倪非骇然问故,石二方犹有余悸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毛酋长邀同石二,共去东山行猎之举,略有私心!

因为毛酋长虽称勇武,曾经独毙巨熊,但也碰到过足以便他惊心碎胆的顶头货色!

那是一只特巨灰熊!

以躯体而论,足足比常见巨熊,大了一倍以上,蛮力更是惊人,千余斤的山石,在它双爪之上,简直宛若弹丸,随意盘弄!

以前,他怕灰熊,如今,却来寻找这只庞大巨物!

原因自然在于毛酋长已对石二服贴,认为石二本领比自己大得多,乃是神的使者。

有此高人为助,毛酋长想乘此良机,把奇巨灰熊的心腹大患除去。

他一到东山,根本不去猎取其他飞禽走兽,专去注意林木山径之间奇巨脚印。

石二苦在与毛酋长言语不通,根本未解其意。

但登高窜矮,进入什么密莽丛林,悬崖绝壁之间,却觉腰腿特别轻健,并不比惯于登山的那位山番酋长,有所多让。

这种现象,本极奇特,但石二却未特别在意。

入山一深,路途更险,并在沼边崖下,发现了几只奇巨爪印。

石二目光一注,指着那奇巨爪印,向毛酋长问道:“毛酋长,这好像是熊的爪掌之印,但怎会这样大呢?”

话才出口,石二便哑然失笑,因想起毛酋长不通汉语,自己如何对他发话,岂非对牛弹琴?

果然,毛酋长未曾答话,只向他比了两个手势。

石二懂得这手势之意,是叫自己与毛酋长,分为一东一西,向当前一片削壁之后,搜寻那留下奇巨爪印的怪兽踪迹!

于是,便点了点头,向东西壁脚之下,悄悄走去。

说也凑巧,石二才一绕过壁脚,便和那只大灰熊,碰上了头。

大灰熊是正在一株巨树之前,企图取食树干之中的特有树蜜。

由于在此山中,它已是百兽之王,毫无畏惧,虽然听见石二走来,却根本不曾在意。

但石二几曾见过如此巨熊?骤然目睹之下,几乎吓得呆了!

他虽吓呆,却未逃走!

不逃之故有二,第一点是业已吓得有点脚软,想跑也走不动!

第二点是有桩奇景当前,使他想走也舍不得走。

所谓“奇景”,是奇巨灰熊正在推那大树!大树高达数丈,粗可合抱,但在奇巨灰熊的双爪猛推之下,居然根断土翻,徐徐倾倒!

这是相当罕见的奇景,也表示了奇巨灰熊的无穷神力,绝非一般凭借苦练武功,所能颉颃!

但大树一倒,灰熊在未曾吃得树蜜之前,却先吃了苦头!

那是因为树下有穴,穴中藏有一条七八尺长的百步蛇。

百步蛇本来还在欲醒未醒的蛰眠状态,但既被大灰熊推倒巨树,从土中翻了出来,哪有不勃然震怒!

一半由于震怒,一半由于自卫,百步蛇遂在灰熊脚上,咬了一口!

灰熊本来只在注意寻蜜,突觉脚上一疼,才发现土中有蛇,并已恶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大灰熊一向以“山林之王”自居,如何容得其他生物,对它侵犯?

它这暴怒起来,一下捞起那条百步蛇来,三爪两爪,便自扯得稀烂,扔向身旁的山沟之内。

石二见它这样凶狞,不禁微退半步,失声一“噫”!

这次,大灰熊却不单回头目注石二,并箕张双爪,向石二作势欲扑!

因为如今它是在所遭蛇咬的暴怒状态之下,准备拿石二出气!

石二不是傻瓜,看出这只奇巨灰熊的神力惊人,怎肯和它硬碰?双掌护胸,足下缓缓后退。

人既缓缓后退,熊便缓缓前逼,那副双爪箕扬的狞恶神态,着实令人触目心寒,头皮发炸!蓦然间,石二获得启示!

这回,不是有人在向他耳边传音,而是他触景生情,灵机忽动!

所谓“触景”,是觉得灰色巨熊,向自己步步逼近,张爪欲扑的凶恶神态,正与昨日毛酋长攻击自己时那副神态,完全相像!

昨天,暗获高人指点,用“武当派”“沾衣十八跌”的内家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手法,既能折服毛酋长,今天为何不可在灰熊身上,再试一下?

念头方定,灰熊已自发出慑魂厉啸,猛扑而来!

石二轻一旋身,避开来势,并顺手在灰熊背后,推了一把!

他不知已有奇遇,非单足下轻巧,身手灵活,连内力方面,也比平常增强数倍,已有当世武林中二流高手程度!

如此情况下,用起“沾衣十八跌”来,自更得心应手!

“砰”的一声!

奇巨灰熊比毛酋长稍为高明,不是跌倒在地,而是被石二逆势借力,推得撞在石二原立之处的身后石壁之上。

这一撞,撞得那只奇巨灰熊越发目射凶光,火性大发!

凶性狂发之上,自然是立即转身,再度向石二扑来!

这次,却被石二以内家手法,弄得像昨日毛酋长完全一样地,跌了个狗吃屎!

一个生气,两个高兴!

生气的自然是那只向以“山林之王”自居的奇巨灰熊!

高兴的是石二,和那位毛酋长。

石二高兴的是悟出“一力不能降十会,四两可以拨千斤”,只要胆大心细,自己未必不能喝这只力大无穷的奇巨灰熊,搏上一搏!

毛酋长不单高兴,而且是双重高兴!

第一种高兴地是看来石二的确高明,可以制住奇巨灰熊,替自己部落的肘腋之间,除去这个大害!

第二点高兴的是,连奇巨灰熊也被石二的奇妙身法手法,加以摔倒,则自己昨日之败,根本便理所当然,不失颜面!

二喜一怒之间,奇巨灰熊业已第三度向石二进逼!

石二如今已不怕它,并不再用那“沾衣十八跌”手法,却把昨日所用那招“乱石崩云”,提前施展,向灰熊挥袖一拂!

毛酋长在远处看得分明,昨日石二挥袖一拂,便有股不可抗拒的奇强暗劲袭来,把自己撞跌在地!

如今,他要看看,灰色巨熊是否遭受到同样情况?

不同,情况一样,结果不同!

石二拂袖以后,那灰色巨熊并未被撞跌,只是站立不动,全身发抖!

这一抖,把石二抖得莫明其妙地,从心中生出两点诧异?

他起初的诧异是自己施展这招“乱石崩云”时,与往日大不相同,居然有一片劲风,随着拂袖之举发出!

往日若是如此,并不奇怪,可能又是有什么“灵媒”在侧,不声不响地,故示神奇,对自己暗加助力。

但今日却无外人,只有一位毛酋长,在数丈外吓得全身发抖地,畏怯那只大灰熊,不敢过来

这种情况,决无外援,对自己怎会拂袖生风,发出内家劲气,莫非冥冥之中,竟有神助?……

但或许是神助的不够彻底,也许奇巨灰熊的体积太大,身躯太重,致令石二虽然呼然劲响,拂袖生风,却未能像昨日折服毛酋长般,把那只灰熊,撞得仰面跌倒!

石二心中,方自一惊,生恐大灰熊趁势反扑之际,第二桩令他诧异之事又生!

那就是大灰熊虽然未被劲气罡风,拂得仰天跌倒,却全身索索发颤,皮毛乱抖,露出奇异神态!

石二见了发怔!

躲在远处的毛酋长,更是不测高深,莫明其妙。

片刻过后,大灰熊徙然一阵强烈痉挛,“咕咚”倒地,一动不动!

毛酋长对这只奇巨灰熊,是既恨且怕,为时已久,见状不禁喜心翻倒,欢啸一声,纵身赶过。

石二一声断喝,伸手摄住毛酋长,向他略比手势!

他是恐怕大灰熊装死有诈,要毛酋长特别小心!

毛酋长颔首会意,但在一探大灰熊鼻息后,却高兴的跳起身来。

石二见状,知道大灰熊已死,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惊异!

毛酋长伸手一拖巨熊,未曾拖动,遂向石二连比手式。

石二懂得毛酋长之意,是说大灰熊躯体太重,要回去多叫一些人来,才可抬走剥皮食用!

他连连点头,与毛酋长回到部落,毛酋长率人前往东山抬熊,石二却一头冷汗地,避开王恩,向金福、倪非报告一切,并请金福硏判,巨大灰熊怎会突然死去?

金福双眉深蹙,倒了一杯酒儿,边自啜饮,边自思索。

直等把这杯酒儿喝完,金福方目闪神光,扬眉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倪非笑道:“阿舅明白何来?……”

金福笑吟吟地,正待答话,突然听得室外广场之上,有不少山番,起了欢呼鼓噪的纷乱声息……

他脸色一变,不及答复倪非所问,便自匆匆赶向室外,石二、倪非被他吓了一跳,也自随去,石二并向金福问道:“金福阿舅,你神色匆忙,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金福道:“广场上的群番鼓噪声息,可能是大灰熊已被抬回,正要剥皮分肉食用,我必须及时加以阻止!”

石二不懂,正欲再问,金福业已飞快抢出室外。

果然,那只奇巨灰熊,已被抬回,毛酋长正在指挥人手,兴高采烈地,准备剥皮分肉,大家享受!

金福匆匆赶到近前,连摇双手,对毛酋长叫道:“毛酋长,对于这只灰色巨熊,只可剥皮,不可食肉!”

毛酋长闻言一怔,目光凝注金福,向他苦笑说道:“金老使者,我与‘铁砧山’的廖酋长虽已定盟,只是不吃人肉……”

金福道:“人肉当然不应该吃,这只熊肉,也不许吃!”

毛酋长苦着脸儿不敢违拗,又想向金福求情似地,缓缓说道:“这样大的特巨灰熊,肉儿定必特别好吃……”

金福伸手轻拍毛酋长肩头,加以安慰地,含笑说道:“别的熊肉,你们尽管食用,但若想吃这只灰熊,却是找死!”

毛酋长愕然不解……

金福笑道:“这只灰熊,体格奇巨,是天生异种,它的肉儿有毒!”

毛酋长闻言,把两只大眼睛,眨了两眨,似有不信神色。

金福要过毛酋长身边配刀,在奇巨灰熊脚上,割下一块肉儿,向只狗儿抛去。

狗儿大喜,吃下熊肉,但过了不久,竟似果然中毒,倒地死去。

金福向毛酋长看了一眼,双眉微扬,含笑说道:“如何,毛酋长,你要不要再复找只狗来,试上一试!”

毛酋长摇了摇头,目注金福,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

石二懂得毛酋长这种动作,是表示佩服,遂向金福悄然问道:“金福阿舅,你真神奇,却是怎会知道熊肉有毒的呢?”

金福深知这部落中的所有山番,均不通汉语,遂向石二含笑说道:“石老弟,我在听说这只奇巨灰熊,先是全身发抖,然后才猛一痉挛,倒地死去的情况后,便心有所疑,如今获得证明,果然……”

石二忍不住心中迷惑,不等金福话完,便急急问道:“金福阿舅,你所疑何事,又……获得了什么证明?”

金福笑道:“石老弟,这位毛酋长,虽已心悦诚服,视你如神,但他却未知道奇巨灰熊,并非死在你‘石头十三式’中什么‘乱石崩云’之下!”

石二一怔,目光凝注在金福脸上,皱眉问道:“金福阿舅,你认为奇巨灰熊是怎么死的?”

金福低声说:“石老弟,你忘了那条‘百步蛇’了么?”

语言略顿,继续又道:“‘百步蛇’又称‘五步蛇’,是台各种毒蛇中相当厉害的一种,长达七尺者,更属罕见,奇巨灰熊曾被蛇噬,这就是它真正的致死原因。”

石二恍然顿悟地,点头说道:“怪不得熊肉之中,会含剧毒……”

金福笑道:“伤口之肉,自然有毒,其他部份,到也未必尽然,我禁止山番分食熊肉之举,只是避免麻烦,为防万一而已。”

这时,山番已动手剥那熊皮,并为庆祝大害之除,又开了一次狂欢舞会。

毛酋长如今确实已对石二佩服万分,除了把整张熊皮,呈献致敬,并在族中选了一名美女,欲为石二荐枕。

石二笑却盛情,不收熊皮,拒纳美女,只是大酒大肉地,吃喝了个酩酊大醉!

过了两三日,王恩有点不耐烦起来,向倪非问道:“倪非,此地究竟有无‘立业发财之宝’‘安邦定之宝’,和‘长生不老之宝’的讯息?”

倪非笑道:“我舅舅已向毛酋长问过,此地并无藏宝,但我们教导山番改良耕种渔猎,等于使他们‘立业发财’,舅舅妙手施医,等于使他们‘长生不老’……”

王恩愤然道:“住口,七王爷重金礼聘,请你们渡海来台,是为寻宝,不是来教化山番,作好事的!”

倪非道:“若依王师爷的高见,又该如何?”

王恩道:“我呀,南北东西,找遍台湾,才算把责任尽到……”

说至此处,又取出那根绿玉旱烟袋来,向倪非晃了一晃,神气活现地,高挑双眉,朗声说道:“倪非,不要忘了,信物在此,我是上级监督,你们应该服从,除非你不守江湖人物的遵守诺言习惯!”

石二一旁笑道:“王师爷不要着急,我对于毛酋长的过份热情,有点大吃不消,正想离开此地,就请王师爷传令吧,我们往哪里去?”

这一问,到把王恩问住,想了一想,随口答道:“往南!”

倪非向金福看了一眼问道:“阿舅,我们往南好么?”

金福向王恩以眼角余光,冷冷一瞥,嘴角微撇说道:“你既为了顾全承诺,接受督导,我也只好听他的话,往南就往南吧,但我总觉得这位饭桶师爷,见识浅陋,目光如豆,倘若完全听他指挥,未必办得成什么大事。”

王恩听金福出言不逊,勃然大怒地,厉声喝道:“你敢叫我‘饭桶爷’?……”

金福把眼一瞪,对他毫不在乎地,冷然一哼,说道:“有什么不敢?陈济川叫你‘三保师爷’,我却偏要叫你‘饭桶师爷’,因为据我看来,所谓‘三宝’,无非是‘保险无能’,‘保险卑鄙’,和‘保险是只饭桶’而已!”

王恩气得全身发抖地,戟指金福,颤声说道:“好,好,你竟敢如此骂我,等……等……等回到中原以后,我……我……我再和你算账……”

金福冷笑道:“像你这等窝囊废,若无我们携带,未必能够回转中原?要和我算账,现在动手最好,休看我这把老骨头,真还不在乎你呢!”

王恩空自气得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不敢不答应金福的挑战之语。

石二比较心软,看王恩实在可怜,遂向倪非笑道:“倪兄,你与金福阿舅收拾一下,我去向毛酋长辞行。”

毛酋长听得石二等竟欲离去,力留不获之下,遂将颈上所戴之兽牙项圈脱下,献给石二。

石二正待推谢,金福却在旁边,向他含笑说道:“石老弟,毛酋长此举出于一片诚心,你不妨收下,这件东西,在我们南北东西的寻宝途中,或许有点用呢!”

石二听得金福这样说法,遂收下那枚兽牙项圈。

毛酋长感激石二除那奇巨灰熊之恩,又击鼓集众,以他们部落之中,极隆重的礼节相送。

离开这山番部落之后,石二向金福含笑说道:“金福阿舅,那只兽牙项圈,有何用处,你要我收下则甚?”

金福笑道:“有此一圈在身,你便等于具有一族山番部落的酋长身份,我们寻宝途中,难免再入深山,遇见番族,他们见了此圈,便不存敌意,会以客礼相待,不是方便得多么?”

石二这才恍然,连连点头,把那具兽牙项圈藏好。

这时,南面是一片排云峭壁,无路可通,必须向东方或西方绕走。

石二知道金福虽然不一定认识这种深山路径,但对于方向估计,必然正确,遂向金福问道:“金福阿舅,我们应该往东?抑或往西?”

金福毫不考虑地,一轩眉,冷然应声答道:“往南!”

石二向横亘前方的百丈排云峭壁,略一注目,皱眉说道:“往南没有路啊,难道我们放着或东或西的山路不走,却要去爬这陡峭异常的百丈峭壁?”

金福冷冷说道:“上级督导,命令往南,我们谁敢改变行程,往东,或是往西?爬就爬吧,谁爬不上去,谁就活该摔死!”

这番话儿,又是直对王恩,加以讽刺挖苦……

王恩想要答话,偏又答不上来,更不知东西两方,哪条路儿是凶,哪条路儿是吉?不禁脸上一红,心中一酸,流下了两行泪珠。

石二看得不忍,向王恩和颜悦色地,含笑说道:“王师爷,你只在必要时,再加以指挥,平时便由我们便宜行事好么?这样也许对寻宝之事,容易有所收获……”

王恩好不容易才获得这个台阶,自然连连点头……

石二又向金福笑道:“金福阿舅,这回该由你发号施令,我们怎样走呢?”

金福有点故意唬王恩地,漫不经意地冷冷答道:“我这把老骨头,对生死二字,看得甚淡,毫无所谓,但你和阿非,年纪还轻,若是把条性命,冤里冤枉地,断送在无底流沙之内,才划不来呢!”

王恩果然大吃了一惊,脸色发白地,向金福问道:“有流沙么,太可怕了,它是在……在东面还是西面?”

金福气他不过,信口胡扯地,一扬双眉说道:“东西双方都有,东面叫‘落叶流沙’,西面叫‘石粉流沙’……”

石二被金福这一本正经的话哄得信以为真,含笑问道:“这名儿相当新鲜,金福阿舅请解释一下好么?”

金福被石二这样一问,只好很煞有介事地,缓缓说道:“所谓‘落叶流沙’,就是当地的表面情况,看来是布满林中的一片落叶,但人及稍具重量的兽类,若误行其上,立即缓缓陷下,惨遭灭顶地,根本绝无解救!”

石二笑道:“我明白了,那所谓‘石粉流沙’,乃是当地宛如坚石,实则全属碎粉,一受重量,立即下陷!”

金福道:“对了,对了,石老弟触类旁通,猜得一点不错!”

连倪非也不知道金福是信口编造,故意吓唬王恩,在旁听得双眉微蹙,向金福发话叫道:“阿舅,既然如此,我们走东边吧,因为‘落叶流沙’,毕竟还有一片落叶的迹象可寻,那种‘石粉流沙’,却是太危险了!”

金福自然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四人一行,便向东边山路走去。

谁知事有凑巧,他们走上东面山路不久,便遇着一片林木,别无他路可绕,必须穿林而过。

林中虽非秋季,也铺满了厚厚落叶,正是金福所说的那种足以令人陷身灭顶的“落叶流沙”模样!

王恩全身一颤,缩脚不敢向前,躲往倪非身后。

石二也有点踌躇地,双眉一蹙,向金福问道:“金福阿舅,你所说的‘落叶流沙’可是此处,如今我们必须穿林而过,却应该怎么走呢?”

金福道:“不要紧,我来引路——”

话方至此,神情忽变,两道目光,盯在林口一株大树之上。

倪非发现金福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方发现那株大树的树干之上,镌有“入林者死”四字。

倪非“咦”了一声,指着那株树干,向石二叫道:“石兄,请看这树干上所镌‘入林者死’,是何用意?”

石二苦笑道:“常言道:‘识途莫过老马’,我能懂得什么?倪兄的这桩问题,自然仍应该请教你金福阿舅才对!”

倪非听石二这样说法,遂转问金福问道:“阿舅,这‘入林者死’四字,究竟是什么武林人物所留?抑或即指林内有甚‘落叶流沙’之属,以警戒行旅呢?”

这回也把金福弄得有点莫明奇妙起来,伸手搔搔头皮,苦笑说道:“我也搞不清楚这树上留字,究属何意?反正只有入林一看,便会获得解答……”

石二道:“林内既有什么‘落叶流沙’,却是如何走法?”

金福笑道:“石老弟刚才不是说老马能识途么?你们且在后跟随,让我这匹老马,头前引路便了!”

语音一了,果然便当先举步,准备进入林内。

倪非、石二生恐金福万一有甚失足,遂双双紧随身后,准备若遇不测,可以及时抢救!

王恩自然像只怕死缩头乌龟一般,走在最后。

这片林木,占地甚广,纵深足有数里光景。

他们入林之初,毫无异状,但在入林渐深之后,却发现不少迹象,似乎有人在这林中居住!

倪非指着林间地上的一只已空酒瓶,讶然说道:“奇怪,这林中还有人居住么?不然这只酒瓶,是从何处来的?”

王恩颤声道:“倪……倪……倪非,据我看来,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不……不……不会是………是什么善良之辈……”

倪非目注这位业已像只斗败公鸡般的“三保师爷”,含笑说道:“这话难讲,歹人恶寇虽然占据山林,隐士高人何尝不也寄情云鹤,王师爷突然作这样判断,是何……”

王恩不等倪非往下再说,便自苦着脸儿,接口说道:“我是觉得林中所住之人,若是歹徒,又有什么‘落叶流沙’之虑,我……我们的处境,岂非太以危险?”

金福冷笑一声,以哂然不屑神色说道:“当然危险,飘洋过海来到这等陌生地方,根本就是玩命行为,谁也别想顶着一颗完完整整的脑袋瓜子回去。”

王恩如今已怕了金福,不敢和他顶嘴,全身上下,也被金福的故作危词,吓得不住哆嗦!

石二笑道:“我来开路,再怎危险,也得向前,总不能走甚回头路吧?”

语音顿处,果然毫未畏缩地,大步而行,向深林之处走去。

刚走两步,有件东西便向石二凌空电疾飞来。

石二本想伸手接住,但因早存戒心,恐怕上当,遂不接而躲,微一闪身,就避了开去。

那件东西,打中石二身后树干之上,“砰”然一声,爆散开来。

登时林中弥漫了一片喷鼻酒香,气味极为浓烈!

金福见那向石二凌空飞去之物,只是一只酒瓶,不由一咂嘴唇,表示可惜地,失声叹息道:“哎呀!可惜,可惜,平平白白地,糟塌了一瓶好酒!”

语音方落,有人在林木深处,接口发话说道:“不必可惜,虽然地属深山荒林,但我的这种美酒,却还藏得多呢!”

随着话声,从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人。

石二、倪非、金福、王恩,一齐注目,向对方凝神打量。

只见此人,身体瘦高,两腮如削,身穿黄色长衫,面目甚是阴险,颚下并留有一撮鼠须,年纪约在五十左右。

黄衫人走到距离石二等约莫丈许之外,便止住脚步,目光一扫,发话问道:“四位是什么身份?”

倪非一抱双拳,应声答道:“我们是中原游客。”

黄衫人目光再扫,从嘴角浮起一丝阴刁笑意,冷冷说道:“不大对吧……”

语音略顿,伸手指着石二和倪非二人扬眉又道:“你们两个,像是武林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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