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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无名洞白骨案相联

这是一座不知名的山。

这座山,极为险恶、高峻,也就极为阴森、可怖。只要有人望它一眼,准会禁不住机伶伶打个寒颤。

这座不知名的山,不在中原,而是在那古森林密布,毒蛇猛兽出没无常的“南荒”地带。“南荒”这两个字,本就有点狰狞。而这座不知名的山,更是“南荒”狰狞群山中最狰狞的一座。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洞。

这个洞的大小,仅能容一人出入,高也只到人腰,洞口葛藤密封,青苔肥厚,深度不知几许?

偶而,一阵惨惨阴风从葛藤隙缝中钻出,森寒刺骨,指面如割,并加杂着潮湿、霉烂得令人欲呕的气味。

这个不知名的洞,就在那座不知名的山上。

但,洞儿不在雾锁云封的山腰或是山顶,而在一条深深幽谷之中。

山,不知名,洞,不知名,但这条深深幽谷,却有个使人不寒而粟,闻之却步的恶名儿。

它叫“死谷”。

这条“死谷”,蜿蜒曲折,宛如巨蟒,那仅有的一个谷口,更像是巨蟒的血口,意欲择人而噬。

“死谷”中,除了那不知名的洞外,还有些荒凉杂乱的草树。

无名洞是在峭拔干云的奇陡峭壁脚下,洞外,则有一片不算平坦的石地。

“山”狰狞,“洞”阴森,“谷”的名儿更怕人,但最狰狞,最阴森,最怕人的,却还是呈现在这片石地上的可怖景象。

这景象,虽然发生在无人深谷,但却使整个武林为之恐慌不安,骚动震撼。

石地上,遍布着一副副森森白骨,或倚或立,或仰或俯,算来在百具左右。

乍看上去,这些白骨可能是多少年前,在此曾经发生了一场残酷屠杀。但细一观察,才知道这不是古来遗迹,而是近年间持续发生,迄今未断的人间惨剧。这种结论,是由那些纵横尸骨的陈鲜程度上,研判而得。

如今,正对“无名洞”口,静静地躺着六个人,当然,他们非静静地不可,因为说得详细点儿,这是六具武林人物的尸体。

六具尸体中,有两具的上半身已然腐烂露骨。另外四具,则新死未久,其死状之惨,却令人不忍目睹。他们头颅尽碎,脑浆迸裂。

已成白骨的上面那些尸体,是早死的。

上半身腐烂的两具尸体,是新死的。

脑浆进裂的四具尸体,则是刚死的。

是什么人在这“死谷”之中,作出这种神人共愤的残酷勾当?

杀人者和被杀者之间,有何深仇大恨?

这杀人者的仇人,会有那样多么?

这是一个谜,一个“死谷之谜”,一个暂时的“死谷之谜”。

为什么说是“暂时”?因为它即将揭破。

沙……沙……沙……

这是草声,但却非兽窜蛇行,风吹雨打,而是由于人足践踏所致。

“死谷”中有了人,四个人,四个活人。

这是四个身躯高大的灰衣老者,从他们步履矫捷的程度看来,均属内家高手。

但他们脸上却死板板地,神情木然,毫无生气。

到了“无名洞”口,对于周围散列的具具骷髅白骨,也恍若未见,根本不加察看。

尽管他们脸上毫无表情,对眼前惨状,也决不动容,但眼为心之苗,他们那八道目光中,却仍略微流露出心内的悲愤哀痛。

刹那间,目光中的悲愤加浓,变作八道怒喷火焰,齐齐射向深遂、黑暗、并极阴森的“无名洞”口。

然后,四人齐向洞口默默盘膝坐下。

再然后,各举右掌,自拍天灵。

噗!噗!噗!噗!

四具尸身倒地,头颅粉碎,脑浆迸袭,红红白白之物,狼藉不堪,死状与先前四具,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谜,揭破了。

原来这些是自杀的,并非死于别人之手。

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这些人是为何这样看不开,参不透,如此自寻短见?

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之分,文天祥更说得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像这些谷中狼藉的自杀之人,岂非死得太不值得?

就算他们生趣已绝,非死不可,则青山何处不埋人,又为何偏要远来南荒,绝命“死谷”?

难道说,这些人都是中了邪,或着了魔不成?

这,又是一个谜了,可算得“谜中之谜”。

啊,沙沙草声又起,陆续还有人来。

半日之间,又来了好几拨人,他们全是武林好手,但也全是自拍天灵,裂脑殒身,陈尸洞口。

从没有一个人,突萌生意,退出“死谷”,也从没有一个人开过口,说过话,全是死得无声无息。

一天。

二天。

三天。

洞外的陈骨新尸,添了不少,“死谷”中的神秘景色,也格外凄厉。

第四天的一早,“死谷”中又来了人,这人,与众不同,因为他不是结伴同来,而是单独一个。

这是个长眉凤目、飘逸潇洒的青衫老人,他具有一种令人在一见之下便领略得到的清奇出尘,脱群不俗的独特气质。

岁月风霜在眼角眉头所刻划下的痕迹,掩不住这老者的贡朗风神,从他那脸庞及五官部分的轮廓看来,年轻时,他定是一位很令女孩儿家着迷的风流人物。

青衫老人,默默地踏着乱草,他也像一个已然失去知觉的麻木人儿,重瞳凤目,呆呆前视,机械地迈动步履。

到了“无名洞”口,他止住脚步,目光环扫四外。

陈死人,是一堆堆的白骨,新死人,是一具具的尸体,这些新陈死人,不仅构成凄凉触目尽伤怀的画面,并使空间弥漫着极难闻的臭味。

青衫老人环顾之下,身上微起抽搐,这种抽搐所包含的意味太多,其中最容易发现的,就是婉惜、痛苦,以及与死去诸人的相同悲愤。

渐渐地,他青衫微抖,须发皆颤,唇边已渗出血来,一双凤目内,也微现赤红之色。两道目光,在环顾四周以后,终于停留在那深遂、阴森、黑暗、葛藤密封的“无名洞”口。

就在青衫老人目光刚刚移向洞口的一瞬之间,陡然暴射出令人见之心悸的寒芒冷电。

这青衫老人,到底与众不同,他竟打破往例,双眉一挑,冷然发话说道:“我终于被你以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带了出来,你总该称心如意,停止杀戮了吧?”

青衫老人这一发话,洞中竟也传出人声。

这人声,竟还是个女子口音,恍似发自冰窟,不带半丝感情,悠悠飘荡,宛若游丝地答道:“当然!”

青衫老人听了这两个字儿,不禁身形微震,似因悲痛过甚,颤声说道:“仅仅十余年不见,我没料到你竟……竟变成这般残忍、狠毒、冷酷……毫无人性。”

洞中人一声冷喝:“住口!”

这是愤怒叱斥,自然不是先前那宛若游丝的飘荡语音,几如霹雳当头,震得整个死谷之中,都在“嗡嗡”作响。

怒喝以后,洞中人跟着说道:“这些残忍、狠毒、冷酷等字眼,都是我应该送给你的,除此以外,还要加上‘人面狼心,禽兽不如’八字,你昔年对我的毒辣程度,比我今日对你,百倍有余。”

青衫老人皱眉说道:“你打的是我,这些无辜之人……”

洞中人接口说道:“他们都是你昔年部属,无殊帮凶,谁能脱得开嫌疑?敢当‘无辜’二字?”

青衫老人须发暴张,似欲动怒,但旋又敛去威态,长叹一声,显得心情痛苦地摇头说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你何必在我临死之前,还替我添上那多罪孽?”

洞中人道:“你也怕多添罪孽?”

反问了这句话儿后,“无名洞”中,立即传出一阵状若疯狂的纵声厉笑。

说来是笑其实这种笑声,真比凄凉痛哭,还要难听,还要可怕。

似哭似笑声中,洞中人又复咬牙说道:“你嫌多,我却还嫌不够,以你昔年作为,应该深沦地狱,永不超生,你……你也知道死之将至么?”

青衫老人答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再走。”

洞中人渐趋平静地,冷然说道:“你便打算再走,也是妄想,我来问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青衫老人木然答道:“当世之中,还有第二人能传‘凤钗令’么?”

洞中人低“哼”一声问道:“你还记得‘凤钗令’?”

青衫老人神情微见激动地叹息一声说道:“那是你给我的定情表记,我铭心刻骨,时加把玩,朝夕对物思人,怎会有所忘记?”

洞中人冷笑一声说道:“这话儿说得相当美丽,好不动听,若在昔年,我定为之情不自禁地深深陶醉,但……”

语音至此忽顿,幽幽一叹,继续说道:“但如今我却半字不信,因为你所加于我的狠辣手段,早已粉碎了你令人陶醉的美丽谎言。”

青衫老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却竭力忍住,脸上一阵抽搐,默然不语。

洞中人冷笑说道:“你无词可辩了吧?其实也不必辩,纵然掬尽三江之水,又怎能洗得掉你那一身罪恶?”

说到此处,语音转厉地喝道:“你最后答我一句,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举掌自拍天灵?抑或要我动手?”

青衫老人毫不思索地,淡淡答道:“还是由你动手吧!”

这句答话,似出洞中人意料之外,只好“咦”了一声,问道:“人到了毫无生望,万念皆灰之际,多半会自我解决,像你这自命不凡之人,尤其……”

青衫老人神色冷静地接口说道:“很简单,你既积怨多年,恨我入骨,若不亲手杀我?恐怕夙愿难酬,我又何必不对你成全到底?”

洞中人好似并未被他这番话有所感动,依然语音冷酷地说道:“说得对,看来我似应谢谢你的这番情意,不过,在你这么一提之下,我忽然改变主张……”

青衫老人神情一震,接口问道:“你改变了什么……”

话犹未了,洞中人语音忽变得无限狠毒,咬牙切齿地厉声喝道:“你若想现在借我之手,寻求解脱,以期一了百了,那是痴人说梦,我知道你看见这些为你而死的尸体,良心大受谴责,痛苦之深,生甚于死,故而改变心意,要让你再活些时,等受尽折磨之后,才下手杀你。”

青衫老人脸色大变,仰天一声长叹,举起右掌,向自己的天灵盖上拍去。

他出手如电不能说是不够快速,但洞中人却动作比他更快地,倏发冷哼说道:“想死?哪里有这般容易?”

冷风拂处,青衫老人顿觉“曲池穴”上一麻,右臂顿时无力垂下。

他牙关一咬,正待另寻他途自绝,洞中人突然厉声叱道:“你是谁?竟敢假扮梁天奇,前来骗我,说!快说!”

青衫老人神情一震,皱眉说道:“孟冰心,你……你莫非……”

“住口!”洞中那们被称作孟冰心的,厉喝道:“你还想抵赖?刚才仰天长叹时,颈下雪色,又极光滑,与你那张脸儿,显然有异,怎能瞒得过我?”

青衫老人楞住了,下意识地向脸上摸了一把。

倏然,他牙关挫处,从脸上扯下一副制作得极为精细的人皮面具,暴露了庐山真面目。面具之内,依然剑眉星目,但却不是老年人竟是个俊美少年,他目光凝注着“无名洞”口,恨声说道:“不错!算你眼力高明,但你又能如何?”

洞中的孟冰心“咦”了一声,喃喃说道:“我以为只有梁天奇是盖世无双,独秀乾坤的美男子,谁知今天竟看见有人能够比得上他昔日那种奕世风神……”

喃喃自语至此,又转厉声说道:“又待如何?娃儿,你不该不明白吧?”

青衫少年挑眉说道:“我不知道,但大不了是一死,我已说过,既来就没想走,怕死我也不来。”

孟冰心怒声叱道:“娃儿,你好大的胆?梁天奇号称‘天下第一人’,他也不敢轻易向我顶撞,你怎么……”

青衫少年傲然笑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人为人做事,应该先律己,后责人,老实说一句,你的心性、作为,不值得我尊敬,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侃侃陈言,侠肠傲骨,那份“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的英雄本色,委实看得爱人。

孟冰心似被他这豪情傲气所震,默然半晌,方道:“小娃儿,好胆识!我许你为当世武林以内,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青衫少年摇头说道:“孟前辈,你又错了,为什么定要做第一人?人人有此欲望,多少血腥杀孽,便告随之而起,我便做第二人,第三人,甚至仅做个尽一己之力,为天地扶正气,为人间铲不平的无名之辈,不也好么?”

孟冰心道:“说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青衫少年冷冷答道:“我认为并无通名必要。”

孟冰心竟未动气,语音和缓地道:“说不说由你,我倒并不在乎,但你总不至于真是个无名之辈?”

青衫少年目闪神光说道:“好!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司徒玉。”

孟冰心“嗯”了一声问道:“你既肯替梁天奇来送死,与他总有些深厚渊源?”

司徒玉扬眉答道:“当然有渊源,徒赴师难,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

孟冰心道:“原来你是梁天奇的徒儿,但我怎不知他有你这么一个出色弟子……”

语音至此微顿,好似略作思索,又复说道:“对了!你大概是新进师门,从师多久?”

司徒玉恭声答道:“沐恩五年。”

孟冰心道:“这就难怪,你可知梁天奇的为人?”

司徒玉皱眉答道:“孟前辈多此一问。”

孟冰心忽然又复发出一阵冷笑说道:“我的确多此一问,你即肯替他送死,足见师徒情深,但,司徒玉,我要问你,梁天奇为何自己缩头不出,却支使你来找我?”

司徒玉笑道:“什么叫支使?这是我出于自愿,常言道:‘师徒如父子’,我来了,就等于我师傅来,何况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在此胡乱杀人之事。”

孟冰心冷冷说道:“孝行可嘉,勇气可佩,但你要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梁天奇耳即不聋,眼又不瞎……”

司徒玉怒声接口说道:“老实告诉你,我师傅瘫痪在床,已有多载。”

孟冰心道:“娃儿,此言当真?”

司徒玉扬眉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也不会骗你。”

孟冰心沉吟说道:“那么,他如今却在何处?”

司徒玉失笑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孟冰心似被激怒地厉声叱道:“司徒玉,你不要忘了,你这条小命的生死之权,操在我手。”

司徒玉毫无所惧地微笑说道:“孟前辈,你也别忘了,我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

孟冰心拿这倔强透顶的司徒玉,无可奈何,“哼”了一声说道:“好吧!你不说也行,我就不信找不到他?我会在三山五岳,八荒四海之间,一寸一分地细细寻找,总有一天,哼!哼!”

她竟以代表怨恨已极的“哼哼”两声,结束了这段说话。

司徒玉笑道:“你要找,是你的事,但纵把我挫骨扬灰,也休想从我口中问出。”

孟冰心叹息一声说道:“司徒玉,也许是你福命两大,我居然不想把我和梁天奇之间上一代的仇怨,牵扯到你的身上,梁天奇欠我太多,害我太苦,彼此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死谷’诱敌之策,虽已失败,我仍要穷搜海宇,非和他了断恩怨不可,我再问你,梁天奇是怎样地沾染了瘫痪之疾?”

司徒玉剑眉双挑,目闪寒芒,神情极为悲愤地,咬牙恨恨答道:“我师傅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慢性奇毒……”

孟冰心听至此处,接口叫道:“不对,梁天奇一身功力傲视乾坤,修为几臻‘松柏不凋,金刚不坏’之境,他……他怎会……”

司徒玉不等孟冰心说完,便自悲声叫道:“不错!我对我师傅的功力,自然比你清楚,便这种慢性奇毒,却厉害霸道得天下无双,不单无色、无形、无臭、无味,且使无论功力多高的中毒之人,非至毒性发作,躯体瘫痪,根本无从发觉。”

孟冰心哼一声说道:“司徒玉,你小小年纪,总不会比我渊博,论到用毒,近数百年以来,无人能望‘毒宗’皇甫缺的项背,然皇甫缺业已物化甚久,不仅绝子绝孙,也未闻他有任何传从?梁天奇所中奇毒,却是何人所人下的呢?”

司徒玉满面愤恨之色答道:“要能知道,我早就寻他一作了断。”

孟冰心又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司徒玉答道:“中毒不知何时,但我师傅自参与那次‘天池棋会’,归来以后,便四肢麻痹,渐至瘫痪。”

孟冰心诧声问道:“什么?再说一遍。”

司徒玉道:“我是说我帅傅参与上次‘天池棋会’归来后,便逐渐发病。”

他的语音刚落,孟冰心便厉声喝道:“司徒玉,我对你已经相当客气,你怎么还敢骗我?”

司徒玉莫名其妙地,皱眉说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事实上也没有人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孟冰心陡然一阵厉声狂笑,似是怒极而发。

笑声止后,冷冷说道:“司徒玉,你好一张利口,你可知道上次‘天池棋会’,至今已有多久。”

司徒玉毫不迟疑,应声答道:“十四年有余,十五年不到。”

“不错。”孟冰心又问:“你可知道我孟冰心,也是上次‘天池棋会’中人?”

司徒玉摇头答道:“这我可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尚未蒙他老人家的收录,以后也未听他老人家提起。”

孟冰心默然片刻又道:“你投师只有五年,则梁天奇在参与‘天池棋会’归去后,即四肢麻痹,渐至瘫痪之语,定然是他自己告诉你的?”

司徒玉点头说道:“不错。”

孟冰心冷笑一声说道:“梁天奇好深的心机,但这种谎言,也只可以骗骗你这等不悉内情的年轻后辈。”

司徒玉愕然问道:“孟前辈此语何来?”

孟冰心长叹一声说道:“上次‘天池棋会’以后的第二年,我被梁天奇毁去……”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又道:“当年,梁天奇是筑庐于‘黄山始信峰’头,我则远居‘北天山万梅石屋’,天南地北路远山高,他若已四肢麻痹?却怎能……”

司徒玉怎肯放过机会,立即接口说道:“孟前辈,这下好证明我师傅并未害你。”

孟冰心厉声叱道:“胡说!我眼又不瞎,便把梁天奇火化成灰,我也能识出他来。”

司徒玉俊脸之上,微现怒色叫道:“孟前辈,你为何执意血口喷人……”

孟冰心不等他接下再说,便自叱道:“你也不要执意强辩我被害险死,落得形如厉鬼,不能见人之事,是我亲身遭受。”

司徒玉皱眉叫道:“孟前辈,你为何不怀疑另有一个心意狠毒,打算借刀杀人的阴险魔头?”

孟冰心叹道:“以我与梁天奇的交情关系而论,我还能识错他么?”

司徒玉听得孟冰心这样说法,不禁扬眉笑道:“倘若我师傅要害你?他老人家定然行踪隐秘,怎会被你看见?至于孟前辈刚才所说以交情关系而论,绝对不会看错之语……”

孟冰心喝道:“你此语何意,难道以为我说得不对?”

司徒玉含笑说道:“事实是最好的证明,刚才若非我仰天长叹,在肤色不同上,偶然露出破绽,孟前辈好像并未看出不是我恩师本人到此。”

孟冰心被问得无言可对,默然片刻,方自说道:“刚才你所戴精细人皮面具,可是你亲自制作?”

司徒玉点头笑道:“正是!孟前辈难道以为我是昔年害你之人?”

孟冰心道:“那时你年岁太轻,当然不是,但你这种精细制作手法,决非无师自通。”

司徒玉道:“当然不会自通,是我师傅教的。”

孟冰心冷笑说道:“对了,凭我江湖见识,放眼八荒四海之间,还找不出另有他人,能够仿照梁天奇的容貌,把面具制作到如此逼真地步?何况即令面貌易仿,身材也不太难,但言谈举止方面,却是怎能相若?”

司徒玉笑道:“我就能把师傅的言谈、举止,学个八九分模样,足见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孟冰心沉声喝道:“我不和你多费唇舌,任凭你口吐莲花,也休想使我相信。”

司徒玉双眉一挑,似欲动怒,却旋又忍耐下来,向孟冰心所居的“无名洞”口,恭声陪笑说道:“从师徒关系而论,我当然不无偏袒之嫌,但若找出几位有力证人,孟前辈总可相信了吧?”

孟冰心道:“那要看你所找出来的证人是谁?”

司徒玉剑眉双轩,朗声答道:“我打算去找‘寒江钓雪翁’、‘巨斧樵夫’、‘放鹤老人’,以及‘罗浮梅叟’等‘神州四逸’作证。”

孟冰心“咦”了一声问道:“你要他们证明什么?”

司徒玉道:“自然是证明我师傅自参与土次“天池棋会’归来之后,便四肢麻痹,卒告瘫痪一事。”

孟冰心道:“据我所知,这‘神州四逸’,与梁天奇只是神交,平素并无来往,他们却如何作证?”

司徒玉微笑说道:“可能我师父不该永遭误会,负屈终生,才有此巧事,上次‘天池棋会’散后,这‘神州四逸’,随我师傅同到‘黄山’,观赏云海奇景,恰好眼见我师傅毒发人瘫,他们遂逗留半月,尽力救治,嗣后并时去探望。”

孟冰心“哦”了一声,诧然说道:“真有这等事么?‘神州四逸’均是当世中第一流高人,我自然相信得过,但你何时才能把他们四位找齐呢?”

司徒玉略一沉吟答道:“孟前辈约我半年之期,我定可把‘神州四逸’请来此处。”

“半年?”孟冰心道:“这‘神州四逸’,虽然居有定所,但时常云游在外,行踪难觅,区区半年时间,你未必有把握吧?”

司徒玉含笑说道:“孟前辈怎么忘了‘天池棋会’是每十五年举行一次,今年八月中秋,便系本届会期,‘神州四逸’定必参与,到时我只消跑趟‘天池’……”

孟冰心听到此处,接口说道:“这是好主意,但万变人生,事难逆料,我多加你一倍时间,你应该在一年以内,把‘神州四逸’,请来这‘死谷’之中,和我见面。”

司徒玉听得对方又宽限自己半年,遂喜形于色地点头说道:“好……”

一个“好”字才出,孟冰心便冷然说道:“司徒玉,你要注意,在这一年之中,我暂不找那梁天奇算帐,但你若不能于限期以内,把‘神州四逸’请来作证,我立即穷搜四海八荒,梁天奇休再想有丝毫侥幸。”

司徒玉双眉一挑,加以反问道:“倘若我于限期内,请到‘神州四逸’,证明我师傅确属冤屈无辜呢?”

孟冰心应声答道:“只要梁天奇确属无辜,我就把他放过。”

司徒玉冷笑说道:“迷途知返,理所当然,但对于‘死谷’之中,这么多的屈死冤魂,却是如何交代?”

孟冰心“哼”了一声,冷冷问道:“生死人而肉白骨,是不可能的事儿,你认为应该怎样呢?”

司徒玉满面神光,扬眉说道:“只要一旦证明我师傅无辜,我便要为这些屈死冤魂,向你讨还血债,伸张武林正义。”

“豪语!既够胆量,也有志气。”

孟冰心先赞美了司徒玉两句,然后狂笑说道:“自身遭惨祸,苦炼十年以来,孟冰心已今非昔比,连梁天奇都难在我手下走满百招,你怎不量量自己?”

司徒玉目光如电,神采焕发地,傲然答道:“倘若仅以功力而论,司徒玉自知非你之敌,但有道是‘邪不胜正,道必降魔’,我自己觉得至少有两种足以使你胆慑心寒,不易抵挡的犀利武器,一种是满腔热血,一种是百丈正气。”

孟冰心确为他豪情壮语所折,默然有顷以后,方叹息一声说道:“我嫉妒梁天奇了,得徒如此,他应该深为满足。”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忽似下了极大决心,又复叫道:“司徒玉,你走吧,到时根本用不着你来动手,我会自己了断。”

司徒玉已获得孟冰心这项诺言,便向着“无名洞”口,恭声说道:“孟前辈这样说话,才不愧武林高人的勇于负责之道,司徒玉谨记尊言,就此告别。”

但他双拳才抱,忽又想起一件事儿,扬眉叫道:“孟前辈我再提醒你一句,在一年限期未满之前,你应该尊重诺言,不出这‘死谷’半步。”

孟冰心失笑答道:“你莫要得寸进尺,一味胡扯,我只答应在限期以内,不去找梁天奇算帐,却何曾说过不出此谷?”

司徒玉这次也被对方问住,俊脸微红,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好了,孟前辈可以出谷,但在这一年之内,你不能再复杀人。”

孟冰心笑道:“这算什么?这莫非是你替我定的约法?”

司徒玉赧然轩眉,尚未答话,孟冰心却又继续笑道:“好吧!我给你一个面子,放眼宇内,司徒玉是能对孟冰心加以约束的第一人,你可以满足,可以骄傲,也可以开始去找‘神州四逸’的了。”

显然,孟冰心是答应了在这一年之中,不再杀人,这不能不算是令人难信的意外奇迹。

因为以一位性情大异昔年,已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凶残女魔,竟能听从这样一个年青后辈所加约束,委实有点不可思议。

对司徒玉来说,这是一件极体面,极称心的莫大功德,故而,他不再多言,向“无名洞”口,略抱双拳,尽了礼数之后,便转身走出“死谷”。

活的景象消失,“死谷”之中,便又“死”了起来。

眼前只是些陈年白骨和新死人尸,伴着那峭壁危崖,葛藤乱草,以及阴森、神秘的无名洞穴。

一阵狂风起处,吹得满地尸体,略作摇动,所穿衣袂,更嗖嗖作响,构成了一幅凄惨慑人画面。

就在这凄惨慑人的画面之中,一线白光从“无名洞”内飞闪而出,向“死谷”谷口,冉冉而没。

这不是白光,是条人影,在凄惨阴风中,从背后隐约看去,是个娉娉婷婷的娇美白衣人影。

这是初夏的天气了。

喏!那深谷之中,峭壁之下,青松之畔,洞口之外,不是正站着一位娉娉婷婷的娇美白衣人么?

但,这不是“死谷”,也不是“无名洞”了。

这是“泰山”,是“泰山南天门”后,百丈绝崖以下,亘古不见人迹的一条深谷。

那位美得撩人的白衣少女,刚自洞中走出,一扇厚重石门,便即随之紧掩,把洞穴封得死死。

白衣少女一双妙目中,珠泪盈盈地,向洞穴拜了三拜,便自转过身形,施展几乎绝非她这等年龄所能具有的极上乘轻功,飞登峭壁,出谷而去。

她下得“泰山”,刚刚走近大道,一阵蹄声,便由大道的转折之处传来。

这蹄声并不急促,但却“的答”“的答”地,极有规律,在江湖经验丰富的武林豪客耳中,一听便知马儿不俗。

白衣少女妙目微抬,循声看去,只见从一大片松林掩映之后,缓缓驰出了一人一骑。

马上人儿是个俊美、飘逸、英俊的青衫少年,但两道剑眉,却微微皱锁,好似心情不太愉悦?也不纵目欣赏过巍巍雄峙的泰岳风光,只是随意把玩着鞍旁剑柄。

马是龙驹,人是俊客,已足够吸引着白衣少女注意,但还有更使她注意之物却是这匹龙驹,和那位俊客的满身风尘。

由于人、马的一身风尘,白衣少女便看出对方不仅赶了远路,并还星夜赶程,途中极少歇息。

转瞬间,一人一骑,从面前驰过,看方向是直奔“泰安”。

白农少女芳心一动,暗忖:对方远路赶来,不是寻仇,定是赴约。

马上那青衫少年,必系一路奔驰,在这快到地头之际,才故意缓缓而行,一来免得纵容狂奔,惊世骇俗,二来也好把心情平静下来,准备应付大敌。

白衣少女越想越觉自己料得丝毫不错,遂好奇心起,悄悄尾随那墨黑龙驹和青衫俊客,行向“泰安”城内。

她这尾随之举,除了好奇,想证实自己的所料是否正确以外,还有一项重大原因。这重大原因,就是那位马上青衫俊客,神采太以出尘,使这位自负容光的白衣少女,有点见钟情,惺惺相惜。

但进了“泰安”城后,怪事立生。

那位青衫俊客,根本不往别处,只是每见酒楼,便即登临小饮。

一个时辰不到,他已连上了七家酒楼,但也许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两首剑眉之间,愁绪竟越来越重。

白衣少女起初以为这青衫俊客,是个酒徒,但仔细观察之下,却发现他在每处酒楼之上,所饮不过半盅,目光四外略扫,便即会帐离去。

她终于恍然悟出,对方是在找人,而所找之人,更必是时常沉溺醉乡的嗜酒如命人物。

白衣少女猜透端倪以后,遂抢先上了另一家酒楼,选了个正对楼梯的坐位,独自临窗小酌。

果然,未到片刻,那位青衫俊客,又复走上楼来。

白衣少女秀眉微轩,向他盈盈一笑。

那青衫俊客,才上楼梯,因正对着这位容光照人的白衣少女,已觉眼前一亮。

再见对方竟向自己微笑,不禁受宠若惊地抱拳还了礼。

白衣少女指着自己面前的座位,嫣然笑道:“这是第八座酒楼,你且坐下,真正的饮上两杯,歇歇腿吧!”

青衫俊客因见玉人相召,本就打算敬如芳命,到相结交,再一听得对方竟知道自己已曾上过七座酒楼,不禁在意外惊喜中,添了意外惊奇,一边整衣就座,一边微扬剑眉惑然问道:“请问姑娘,你怎会知道我已曾上过了七座酒楼?”

白衣少女嫣然笑道:“这是一来由于你专心寻人,二来绝未想到会有别人注意你之故,否则以阁下双目神光中所显露出的内功火候来说,应该觉察出我已经悄悄跟了你一段路呢!”

青衫俊客皱眉问道:“姑娘还知道我是来寻人么?”

白衣少女笑道:“我知道的事情多呢,知道你是昨夜由‘天津’动身,刚刚赶到此地,也知道你是来寻‘登楼酒客’淳于粲。”

青衫俊客这一惊非同小可,目光发直地失声问道:“姑娘,你……你是从‘天津’便跟我到此?”

白衣少女摇头笑道:“我才下‘泰山’,就在你经过‘泰山’之际,对你发生兴趣。”

青衫俊客自己斟了一杯酒儿,徐徐饮下,微定心神以后,方目注白衣少女,苦笑问道:“姑娘虽然慧质仙姿,便毕竟不是真正的九天仙女,具有前知慧觉,你……你是怎样知道我绝未告人的心中之事?”

白衣少女觚犀微露,含笑说道:“我先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青衫俊客被她问得脸上一热,慌忙收回目光,陪笑答道:“在下不懂得姑娘何以能知千里外事?却不能识眼前之人?”

白衣少女笑道:“阁下报个名吧,我自然会把你疑团,一一打破。”

青衫俊客道:“在下司徒玉。”

白衣少女赞道:“好!名如其人,其人如玉。”

司徒玉想不到对方竟如此洒脱大方,直言夸赞自己,遂抱拳笑道:“姑娘过奖,司徒玉也请教姑娘的芳名上姓?”

白衣少女大大方方地,应声答道:“我叫萧弄玉。”

司徒玉听得一怔,因为自己名叫“司徒玉”,对方却叫“萧弄玉”,是否并非真名,含有“玩弄司徒玉”的调侃意味?

萧弄玉见他发怔,遂错会了意,含笑叫道:“司徒兄,你不必发怔,我且告诉你,我是怎样知道你来自‘天津’,寻找‘登楼酒客’淳于粲。”

司徒玉此时心中委实塞满疑团,闻言之下,点头笑道:“萧姑娘请讲,司徒玉洗耳恭听。”

萧弄玉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是在一两件小事之上,循理推究,才获得方才所说的两项结论。”

说到此处,语音略頓,提起酒壶,替司徒玉在杯中斟满,继续笑道:“你进了‘泰安’连登七座酒楼,却未畅饮,自然意在寻找嗜‘酒’之人。但你路过寻常酒楼,却不入内,又显系与‘楼’有关,我遂从‘酒楼’二字以上,联想到‘泰安’城内的驰名武林大侠,‘登楼酒客’淳于粲,获得第一项自以为正确的推理结论。”

司徒玉恍然大悟,好生佩服地点头笑道:“萧姑娘委实绝顶聪明,你……你认识那位淳于前辈……”

萧弄玉不等他说完,便即笑道:“我少时会带你前去拜会他,你先听我说完我的得意推论好么?”

司徒玉因萧弄玉已答允带领自己去拜“登楼洒客”淳于粲,自然心头一宽,含笑说道:“小弟正要请教萧姑娘,你怎知我是昨夜来自‘天津?”

萧弄玉伸出三根细细玉指,扬眉笑道:“这要从三件事儿之上,加以综合推断,第一,看你满身风尘,你这件青衫,前面虽还干净,但背后几乎已变色。”

司徒玉俊脸一红,要想起立。

萧弄玉摇手笑道:“司徒兄不要动,且等我们少时去往郊外,再行加以抖拂,否则满楼尘土,别人的酒菜,可就不能吃了。”

司徒玉脸上的愧色更浓,只好遵命不动并饮了一杯酒儿,借掩窘状。

萧弄玉继续笑道:“像你这样英俊倜傥人物,定必爱洁成癖?故而你既周身风尘,显见通宵未眠,也就是连夜赶路。”

司徒玉一面替萧弄玉斟酒,一面点头笑道:“萧姑娘端的观察入微,还有两件事儿,又是什么?”

萧弄玉道:“尊兄那匹坐骑,着实不俗,是否罕世龙驹‘黑骅骝’?”

司徒玉笑道:“萧姑娘眼力真高,小弟因有急事寻人,遂由一位武林前辈,把那匹‘黑骅骝’,慨然相借。”

萧弄玉“嗯”了一声说道:“我计算那匹‘黑骅骝’的脚力,遂知你连夜飞驰之下,约摸跑了千里左右。”

司徒玉扬眉说道:“原来萧姑娘是从距离之上,算出我来自‘天津’。”

萧弄玉摇头笑道:“没有那么简单,离此千里左右之处太多,我是根据知道‘登楼酒客’淳于粲,未移居‘泰安’之前,曾在‘天津杨柳青’地带,隐居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而‘天津’至此,又恰好是千里左右,才推断出司徒兄是在‘杨柳青’扑了一场空后,连夜赶来此地。”

司徒玉听到此处,方始完全释疑,也对萧弄玉这种极敏锐的观察能力,分析能力,好不钦佩。

萧弄玉眼波流送地看看司徒玉,娇笑道:“你听我细说这里以后,该明白我为何能知千里事,不识眼前人,也不是什么具有前知慧觉的九天仙女了吧?”

司徒玉赧然起立向萧弄玉抱拳一揖,陪笑说道:“萧姑娘小弟因有急事,必须拜谒‘登楼酒客’淳于前辈,可否烦请你……”

萧弄玉笑道:“好!我带你去,也带些酒去,但恐司徒兄在到了地头以后,会失望呢!”

司徒玉付了酒资,陪同萧弄玉走下酒楼,章了“墨骅骝”,边行边自笑道:“大概不会失望,因为我有求于这位老人家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司徒玉微微一笑,把司徒玉带出城郊,走到倚山面水、风景绝佳的一片树林之内,扬眉说道:“司徒兄,淳于粲前辈所居住的地方到了,你去拜吧!他虽然永远不会再有所转移,但无论你是求他何事,也必完全失望。”

司徒玉循着萧弄玉手指看去,不禁悚然一惊。

原来丈许以外,有座新坟,坟交墓碑之上,赫然镌着“登楼酒客淳于粲之墓”的惊心夺目字样。

司徒玉“哎呀”一声,连连顿足,走到淳于粲的墓前,躬身三拜,剑眉立告愁皱。

萧弄玉则把所带来的一葫芦美酒,慢慢浇在淳于粲的坟土之上,并向司徒玉含笑问道:“司徒兄,我们萍水初识,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司徒玉应声答道:“只要萧姑娘不弃下交,司徒玉自然……”

萧弄玉摇手笑道:“我的脾气爽直,不惯拘泥,也不爱说客气话,你既然愿意和我交友,可以把为何来找淳老前辈的原因,告诉我么?”

司徒玉点头说道,“当然可以,我先请问萧姑娘,你知不知道‘天池棋会’?”

萧弄玉笑道:“知道,那是天下武林中第一流高手,每隔十五年一次的盛大聚会。”

司徒玉道:“今年的中秋佳节,正是‘天池棋会’之期,而‘登楼酒客’淳于粲,又是众所推定,本期‘天池棋会’的唯一资格审查人,除了原始组成者外,凡属有意参与观光盛会之人,必须获得淳于前辈的一张亲笔签证。”

萧弄玉微笑问道:“司徒兄是想参与‘天池棋会’?”

司徒玉赧然答道:“我自知没有资格,但因特别原因,却非去观光不可。”

萧弄玉目闪神光,扬眉说道:“怎么没资格?参与‘天池棋会’之人,只论功力,又不论年龄辈份。”

司徒玉苦笑说道:“话虽如此,但淳于前辈既已撒手尘寰……”

萧弄玉接口笑道:“司徒兄不必着急,我知道除了获得‘登楼酒客’淳于粲的亲笔签证之外,还有一条途径,可以参与‘天池棋会’。”

司徒玉点头说道:“我也知道,那是要三位绝代高手的考验之下,连过三关。”

萧弄玉娇笑问道:“司徒兄自识功力不够,不敢‘过关’么?”

司徒玉皱眉笑道:“功力不够,虽是顾虑,但我除在绝无其他路可走之下,也不愿过份狂妄,冲撞前辈,有所失礼。”

萧弄玉听他这样说话以后,秀眉微皱,似在思索什么事儿。

司徒玉问道:“萧姑娘想些什么?”

萧弄玉答道:“我在想是否可以设法替你弄一张淳于前辈的亲笔签证?”

司徒玉目注淳于粲那座酒渍淋滴的新坟,苦笑说道:“盖世英雄,铜棺六尺,无常一到,万事全休!萧姑娘若能生死人而肉白骨,替我弄上一张签证岂非真成为‘九天仙女’了?”

萧弄玉摇头说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而是真有办法。”

司徒玉玉愕然一惊,指着那座坟头,扬眉叫道:“萧姑娘,你骗我了,照你这样说来,淳于前辈可能伪死避仇,并非真个……”

萧弄玉截断他的话头,正色说道:“我绝未骗你,淳于前辈不是避仇,而是狭路逢仇,才中人算计,身遭惨死。”

司徒玉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自然不能不信地皱眉问道:“萧姑娘知不知道淳于前辈被谁害死?”

萧弄玉点头答道:“知道,害死淳于前辈之人是‘沂山三恶’。”

司徒玉知道这“沂山三恶”是北六省黑道中的一流高手,遂眉头微蹙说道:“‘沂山三恶’,虽然尚具凶名,但功力未必能在上次‘天池棋会’会中列名颇高的淳于前辈之上吧?”

萧弄玉叹息一声说道:“司徒兄讲得不错,但三恶之中‘铁算秀才’吴鸿烈的谋略太毒!他觅得大批上好陈酿,在由‘泰安’前往‘沂山三恶庄’的一路之间,重金雇得当地百姓,临时开了三十余家酒楼。”

司徒玉诧然问道:“这开设酒楼,算是什么谋略?”

萧弄玉冷笑道:“怎么不是谋略?淳于前辈嗜酒如命,前往‘沂山’赴约之时,一路间逢楼必登,每饮必醉,尤其那些酒儿,除了异常醇厚以外,绝无丝毫异状,酒楼主人,又是货真价实的当地居民,遂使淳于前辈,不起疑念,尽与倾杯,等他到了‘沂山’,人已烂醉如泥,听人摆布,终于把一代英雄,化作南柯一梦。”

司徒玉听得毛骨悚然地,咬牙说道:“这‘铁算秀才’吴鸿烈,直够厉害。”

说到此处,忽然向萧弄玉抱拳一揖,便欲飘身上马。

萧弄玉问道:“司徒兄何以行色匆匆?去心太急。”

司徒玉目闪神光,眉宇间英气勃然答道:“小弟不知此事便罢,既蒙萧姑娘见告,不平之气,已自难抑!我要单骑孤剑,走趟‘沂山’,诛除‘铁算秀才’吴鸿烈,归来以人头祭坟,使淳于前辈能够在九泉下有一点安慰。”

萧弄玉连点螓首,笑吟吟地微送秋波说道:“好一位豪侠男儿,我在这坟前等你三天,你若真能把‘铁算秀才’吴鸿烈的人头带来,我便保证替你弄上一张可以参与‘天池棋会’的淳于前辈签证。”

司徒玉不懂她如何可以弄到签证?不禁愕然叫道:“萧姑娘……”

萧弄玉挥手笑道:“走吧!不必怀疑,也不必问了,我相信你的侠胆雄心,你也应该相信我的无边智慧。”

她既然这样说法,司徒玉自然不便多言,一抱双拳,颗身上马,“墨骅骝”四蹄展处,人如龙,马也如龙,转瞬间,便在滚滚风尘中,消失踪迹。

萧弄玉目送之余,娇笑连声,自语说道:“好一个美侠士,俏英雄,够肝胆,也够豪迈,但是不是还嫌略略有点莽撞呢?”

她自语方毕,转身向坟前一拜,也自倩影云飘,不知驰往何处?

“沂山三恶庄”不仅在“山东”地面,便在整个北六省的黑道中,也是响当当的字号。

所谓“三恶”,是“追魂叟”宋明,“女丧门”田古丽,以及“铁算秀才”吴鸿烈三位结盟兄妹总称。

由于“登楼酒客”淳于粲那样高明的绝代高手,赴约“沂山”居然丧命在吴鸿烈所用“铁算盘”的“百子齐飞”之下,遂使“沂山三恶”名头,尤其是“铁算秀才”吴鸿烈的个人声名,越发于黑道凶煞之中,闪耀异彩。

“三恶”兄妹,正在连朝酒会,接送欢宴一般来此道贺的友好之际,忽然手下庄丁,持着一张名贴,呈向吴鸿烈道:“启禀三庄主,有人投贴拜会。”

吴鸿烈接过名贴一看,只看贴上写道“司徒玉拜”四个龙飞风舞字儿,遂对“追魂叟”宋明叫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司徒玉’是那道人物?”

宋明目光微注,扬眉答道:“此名虽然不见经传,但既敢前来‘三恶庄’,不是同道,便是强仇,二弟似可亲自接他下,免得被认失礼。”

吴鸿烈点了点头,刚待起身,“女丧门”田古丽却在一旁娇笑叫道:“二哥,我代你去迎接这位司徒玉,你就在厅中等候便了。”

吴鸿烈笑道:“有劳三妹。”

田古丽嫣然一笑,便向同席饮酒的“蒙山”苗氏双雄,及“莫邪岛飞龙寨”寨主,“铁臂飞龙”卢呜等三人,略打招呼,离席姗姗走去。

这位“女丧门”论年龄不过二十四五,但一身内家功力,却深具火候,颇为不弱。尤其是貌艳如花,心毒如蝎,更复淫荡得朝秦暮楚,才获致那相当难听的“女丧门”三字外号。

如今,她代替吴鸿烈前来迎客,刚到庄门便觉眼前一亮。

原来“三恶庄”外岸然卓立着一位手牵黑马的青衫俊客。未论人,先论马,已是万中难得选一的罕世龙驹,但人与马儿,同立一处,却使田古丽那两道水汪汪的秋波,根本就不向马儿投注。

当然司徒玉太英俊,太漂亮了,他怎会在“南荒死谷”的“无名洞”前,被孟冰心视为除了当年梁天奇外的第一美男子,并使萧弄玉一见倾心,直赞其人如玉。

田古瓦的一双秋波,虽在怔怔发愕,但司徒玉却未把这“女丧门”的一点庸俗姿色,看在眼里,傲抱双拳,朗声问道:“这位姑娘,莫非就是名震鲁中一带的‘女丧门’田三当家?”

田古丽听了对方这两句话儿,不禁柳眉双蹙。

她蹙眉之故,不是嫌“名震鲁中一带”的夸赞不够,也不是嫌“田三当家”的称呼不好,却是为了那“女丧门”三字。

人的心理奇怪异常,田古丽平时对这“女丧门”的外号,颇为得意,丝毫不以为忤,但如今由司徒玉的口中叫出,却令她听得不太舒服。

尽管这田古丽心中不太舒服,也只是一刹那间,她立刻眉头角皱,脸上堆欢,向司徒玉含笑说道:“司徒兄请多担待,我吴二哥因有远客在座,不便分身,才命小妹田古丽,代迎嘉宾,司徒兄请。”

说到这个“请”字,她目光才移注那匹“墨骅骝”上,“呀”了一声,失惊地问道:“司徒兄,你这马儿,太矫健了,有点像‘天津杨柳青’‘隐贤庄主’石无争那匹‘墨骅骝’呢?”

司徒玉暗佩对方眼力,点头答道:“田三当家的眼光不错,此马正是‘墨骅骝’,也正是由‘隐贤庄’石庄主借给在下。”

田古丽一口一声“司徒兄”,已相当客气,大献殷勤,而对方却仍是用那似乎今天变得特别难听的“田三当家”称呼,不禁暗含幽怨地,向司徒玉瞟了一眼,叫道:“司徒兄,你把你的马儿,交给下人好么?我包管连半根马毛,都不会损坏。”

司徒玉摇头笑道:“不必麻烦他们,我在贵庄,无多停留,只向‘铁算秀才’吴当家,借样东西就走。”

话完,微一挥手,那匹“墨骅骝”,便通灵解意地,自行走入庄前林内。

田古丽闪身让客,一面陪同司徒玉走向大厅,一面娇笑问道:“司徒兄,你想借什么东西,小妹田古丽便可做主应允,何须定要找我吴二哥呢?”

司徒玉剑眉微皱,含笑答道:“不行!这样东西,价值太高,必须吴二当家亲自应允方可,别人谁也不能代他作主。”

田古丽扬眉笑道:“我不相信有我不能代吴二哥作主借人的贵重东西,司徒兄且说说看。”

司徒玉目闪神光答道:“我是特来奉访‘铁算秀才’吴当家,要借他……”

这时,因他们已走进大厅,“铁算秀才”吴鸿烈听得司徒玉如此说话,便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在下便是吴鸿烈,司徒明友想要向我借样什么东西?”

司徒玉开门见山干干脆脆地坦然无隐答道:“我是借吴二当家的六阳魁首。”

语音一落,大厅中鸦雀无声。

“铁算秀才”吴鸿烈做梦也未想到自己含笑问话之下竟会换来如此难堪的当头一棒。

“追魂叟”宋明则拈须沉吟,猜测这司徒玉为何如此胆大?如此盛气凌人?他究竟有什么靠山?是什么来历?

“女丧门”田古丽却心中好生失望,暗恨这样一个美少年,怎么竟是仇敌?自己少时究应如何……

席间的来客,“蒙山”苗氏双雄及“铁臂飞龙”卢呜,也更为惊奇,暗忖:名满乾坤的“登楼酒客”淳于粲,都死在吴鸿烈那双厉害无比的独门兵刃“铁算盘”下,这司徒玉却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乱闯虎穴?

主客六人,全都大感意外,才弄得若大厅堂中,变成了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还是当事人“铁算秀才”吴鸿烈,比较镇静深沉,以阵亳不在意的“哈哈”大笑,打破了沉寂尴尬局面,向司徒玉抱拳叫道:“司徒朋友真够胆量,吴鸿烈佩服你的百丈豪情。来来来,请先入座,容我敬酒三杯,再复请教,只要你能执理堂堂,吴鸿烈便拚着一颗吃饭家伙,让朋友如愿以偿,也无不可。”

这番话儿说得相当漂亮,司徒玉不便向着他立见真章,只好点了点头,昂然入座。

吴鸿烈执壶起立,堆着满面笑容亲为司徒玉斟酒。

司徒玉猜出他可能会先考较自己功力,遂也站起身形,双手擎杯承接。

果然,酒尚未出壶,先有一片无形暗劲,威猛下压。

司徒玉微微一笑,撒回左掌,由双手擎杯,改成了单手擎杯。

接受对方斟酒之举,本以双手擎杯比较恭敬,但如今“铁算秀才”吴鸿烈,既蓄暗劲,存心较功,则司徒玉便不愿用双手擎杯,敌他单臂持壶,避免有所取巧。

吴鸿烈相当识趣,在把第一杯酒儿,徐徐斟满,见并未能以无形劲将司徒玉擎杯的左腕压得颤动分毫之后,便知对方的内力真气,胜于自己。

于是第二杯酒,及第三杯酒,他便不再出什么花样,改为满面春风地,含笑相敬。

司徒玉左掌又伸,也自改成双手敬杯,不肯在断杀之前,先失江湖礼数。

三杯酒罢,身为“沂山三恶”之首的“追魂叟”宋明,目注司徒玉,含笑问道:“司徒朋友,你刚才要借我吴二弟的项上人头之言,是真意,还是戏语?”

司徒玉神采飞扬地微然笑道:“在下远来相求一片真诚,那有戏语之理?”

宋明脸色一寒,沉声叫道:“司徒玉,彼此风萍未识,无冤无仇,却为何到我庄中,狂妄寻衅?你替我先报个宗派来历?”

司徒玉摇头说道:“在下的宗派来历,暂时不愿告人,但要向吴二当家,求借人头的原因,却不妨当众一道。”

“女丧门”田古丽不便老不开口,遂扬眉叫道:“你说,我要听你的理由。”

司徒玉笑道:“我的理由简单得很,就是想暂借吴二当家的项上人头,到‘登楼酒客’淳于粲前辈的坟前一祭。”

吴鸿烈“哦”了一声,冷笑说道:“原来你是想替邢淳于粲老鬼复仇!”

司徒玉点头答道:“不错!”

宋明眉头微蹙,一旁说道:“你与淳于粲是亲是友?”

司徒玉岸然答道:“非友非亲。”

田古丽心中一宽,眼波流媚地,格格娇笑说:“既然非亲,你又何必生事?难道竟不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司徒玉一双俊目之中,神光凛凛地,朗声说道:“武林人物,于互相动手过招之时,彼此间均难免有所伤损,倘若睚眦必报,动辄寻仇,则江湖中岂不血腥气味太重……”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电扫全厅,继续又道:“但淳于前辈的目前遭难,其中却蕴有冤情,司徒玉身为侠义之徒,遂不得不特来‘沂山’,向吴二当家,要点公道。”

吴鸿烈脸色微变,目闪凶光,凝注在司徒玉脸上缓缓问道:“淳于粲冤情何在?你又想向我要些什么公道?”

司徒玉厉声问道:“淳于粲老人家是怎样身死?”

田古丽媚笑答道:“那老儿徒负虚名,独闯‘沂山’,结果却死在我吴二哥那支‘铁算盘’的‘三摇三摆,白子齐飞’之下。”

吴鸿烈见田古丽心中竟将自己最拿手的诡异招术泄漏,不禁向她看了一眼。

田古丽似发现自己失言,玉颊微红,低头不语。司徒玉摇头叫道:“田三当家,你语不由衷,淳于前辈并非死于吴二当家的‘铁算盘’下!”

田古丽愕然把头,目注司徒玉道:“江湖中谁不知道此事,你怎么独持异论?”

司徒玉冷笑一声,扬眉说道:“我认为淳于前辈的‘登楼酒客’之号,才是他致命因由!”

“铁算秀才”吴鸿烈因自己所作安排,极为机密,除了“追魂叟”宋明,和“女丧门”田古丽外,别人绝无晓知,故而听了司徒玉之言,心中更惊,双眉紧蹙,冷然问道:“司徒朋友此话怎讲?”

司徒玉俊目之中,神光电射地朗声说道:“由‘泰安’至此的一路之间,新开了三十余家酒楼,家家都有足令阮籍闻香下马,甘愿醉死便埋的罕世醇香美酒,于是淳于前辈逢楼必登,每饮必醉,到了‘沂山三恶庄’时,纵然盖世英雄,也难禁酒力,才……”

吴鸿烈听到此处拍案叫道:“司徒玉,你难道以为是我故设此计?”

司徒玉道:“我没有真凭实椐,不敢如此说法,但那三十几处新开酒楼,于淳于前辈死后,却全数纷纷关闭,总是事实。”

吴鸿烈虽被司徒玉道破秘密,但当着众人,怎肯承认,遂冷笑连声,目闪厉芒叫道:“司徒朋友,常言道‘拿贼要拿赃,捉奸要捉双’,你既无真凭实据,仅仗几句空言,难道就想……”

司徒玉突然纵声狂笑,一种逼人英气,也在眉宇间和笑声中闪射而出。

这份旁若无人的侠骨英姿,着实把位“女丧门”田古丽看得芳心倾倒,扬眉问道:“司徒兄,你笑些什么?”

“铁算秀才”吴鸿烈见双方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即将动武地步,田古丽却仍把对方称作“司徒兄”,不禁心中怙掇,又向这位生性淫荡的风流盟妹瞪了一眼。

但司徒玉并未对田古丽摆出什么好看脸色,仍然傲气逼人,朗声答道:“我笑的是吴二当家欺人太甚,纵有真凭实据,又便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仗着彼此的一身艺业,分个强存弱亡。”

吴鸿烈冷笑说道:“你好象很骄傲,自以为很了不起?”

司徒玉摇头答道:“我没有自以为了不起,便也没把这‘沂山三恶庄’当作什么了不起的虎穴龙潭!”

席上坐的“莫邪岛飞龙寨”寨主、“铁臂飞龙”卢呜,一来因生性狂暴,二来自视颇高,三来又与吴鸿烈交情颇厚,遂忍不住地,狞笑插口叫道:“司徒朋友既然如此目中无人,我卢呜倒想先领教领教你的一身艺业。”

司徒玉早知空谈无益,必将一战,遂点头笑道:“好,司徒玉单人孤剑,独闯‘沂山’,为的是会会北六省的绿林人物,卢寨主请。”

话既答得干脆,举动更极爽快,一面说话,一面已离座起身,向厅外的院落走去。

“追魂叟”宋明与“铁算秀才”吴鸿烈,见状心中微喜,因为武林中最忌之事,就是动手时,不知对方深浅。如今“铁臂飞龙”卢呜,既然先行叫阵,则正可一旁暗察司徒玉的武学路数,以及究竟有多高功力?

“女丧门”田古丽也满怀好奇,颇想看看这位俊美得罕见,但也狂傲得罕见的司徒玉,凭什么竟敢硬闯“沂山”,独对“三恶”。

群豪纷纷起身,随往院中之际,“铁算秀才”吴鸿烈却把“追魂叟”宋明的衣角轻轻拉了一下。

宋明会意,落后两步,向吴鸿烈低声问道:“二弟有何打算?”

吴鸿烈眉头一皱,悄悄答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哥把你那支‘追魂笔’,借给我放在身上,作个准备。”

宋明点了点头,撩起衣襟,解下一支精钢所铸,长仅尺七寸,笔头却巨约七寸,漆成红色,笔杆粗若核桃,漆成愚黑的“追魂笔”来,向吴鸿烈递去。

原来这支“追魂笔”,是“追魂叟”宋明的成名兵刃,端的厉害无比。

除了他当兵刃施展时专破一切内家气功,可以点打穴道以外,另含有三种妙用。

第一种妙用是笔头的前三寸钢尖,可仗崩簧控制,随时出人不意,飞出伤敌。

第二种妙用是前三寸笔尖飞出后,后四寸笔头,也立向四处张开,喷出一片“无形毒粉”,使对方纵然身法灵巧,能够避过笔尖,也必被随后散发密布当空的“无形毒粉”,迷晕倒地。

第三种妙用是笔杆中空,并藏有数十根牛毛毒针,设置第二道崩簧,万一遇上绝代高手,在钢尖、毒粉,两皆无功之下,还可用这些寒铁所淬,见血封喉的牛毛毒针,作为最后杀手。

宋明本身武功,已颇不弱,再有了这样厉害阴毒的独门兵刃,遂成为北道绿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坐了“沂山三恶庄”中的第一把交椅。

吴鸿烈接过这支“追魂笔”来,揣向怀中,心头便告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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