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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云中双凤

武开湘道:“邓大侠请施展吧,武开湘拭目静观,但不知你要改的是哪两个字?”

邓凌风笑道:“武朋友请注意,我刚才所说的是‘我遂改用玄功’而不是‘我想改用玄功’……”

武开湘极为凶狡,不是笨人,他自然听得出这“遂”字与“想”字的差别何在?不禁愕然问道:“邓大侠这样说法,莫非你的‘隔山打牛’玄功,业已施展过了?”

邓凌风笑道:“在座都是高人,我这点末技,怎值一笑?但确实要改上两个字儿,才觉妥帖传神!”

武开湘目光四扫,委实看不出邓凌风施展玄功痕迹,不禁皱眉问道:“邓大侠要把‘隔山打牛’,改哪两个字呢?”

邓凌风道:“把‘山’字改成‘衣’字,把‘牛’字改成‘蛇’字!”

武开湘皱眉道:“隔衣打蛇?隔谁的‘衣’?打谁的‘蛇’?……”

邓凌风大笑道:“是武朋友要我露上一手,邓凌风怎敢向别人狂妄?自然是隔你的‘衣’,打你的‘蛇’了!”

武开湘叫道:“我的蛇?我的蛇全藏在四外,除非奉我号令,或是见我有了凶险灾难,它们不会在这‘凌云观’外现身!”

邓凌风冷冷道:“不是四外的蛇,是你身上的蛇!”

武开湘道:“我身上有什么蛇?”

邓凌风俊目之中,突闪精芒,向茅浩拱手叫道:“茅大哥,小弟知道你们适才曾作了不少精妙推理,一时兴动,也想东施效颦……”

茅浩笑道:“风弟不必客气,我知道你定是看出了什么蹊跷?”

邓凌风郎声道:“青阳前辈修为高深,纵因年老气血已衰,被‘铁心蛇丐’武开湘用‘追魂帚’卷摔半空,仍可施轻功,安然落地,哪有一坠几丈,毫不抗拒之理?”

茅浩道:“风弟疑得有理,怎样解释?”

邓凌风道:“只有一种解释,活人必有挣扎,死人才绝生望,我认为青阳前辈身在半空之时,已然只是一具死尸!”

“洞庭渔隐”郭三听得一拍大腿,失声叫道:“好高的想法,郭老弟请再推料推料,青阳道长是中了什么算计?才死得那般快捷,并毫无声息!”

这时,“铁心蛇丐”武开湘的脸上神色,业已大变!

邓凌风向他看了一眼,冷冷说道:“这倒不难推断,我们有三椿已知线索,第一是青阳道长为示仁厚襟怀,曾不加闪躲他,听任‘追魂帚’在腰间缠上。第二是‘追魂帚’的长尾,全是怪异墨绿色泽,第三是施用‘追魂帚’者,是个善于豢养各种毒蛇之人……故而,我作了桩适合这三种已知线索,即青阳道长能在瞬间死去的大胆假设,我认为在成百成千的‘追魂帚’墨绿长尾之中,有一条是活的,是蛇,是奇毒无比,啮人立死的‘铁线墨绿丝’。”

武开渊深知这种使毒行为,为众不容,急忙叫道:“邓大侠不可胡乱推断,血口喷人,我取出我的‘追魂帚’来,让诸位察看!”

邓凌风笑道:“我刚才要察看时,武朋友不是籍故推脱,伸手在腰间拍了一拍么?你既有驯蛇之能,那条‘铁线墨绿丝’,定已接获讯号,离开‘追魂帚’了!”

武开湘怒视邓凌风,仿佛在恨得咬牙!

邓凌风笑道:“武明友不必作出如此怪相,我给你一次澄清清白机会,你把你的‘追魂帚’拿出来吧!”

武开湘闻言,赶紧伸手入怀,准备把那柄上面已无“铁线墨绿丝”的“追魂帚”取出,给群侠加以验看!

因为武开洲知晓群侠纵不嫉恶如仇,被邓凌风这一分析,自己若不设法抵赖,略加交代,休想能安然脱身,离开这“凌云观”外。

谁知他手刚伸入所着百结鹑衣之内,便低低“哼”了一声,赶紧把手缩出!

邓凌风早有准备,隔空凝劲,弹指如风,点制了武开湘的三处穴道。

然后,目注这“铁心蛇丐”,冷冷说道:“武开湘,我已为你暂闭左手通心血脉,以伤毒力蔓延太快,你身不能转,头尚可动,如尚能言,赶紧从实说出,可是被那条业已从‘追魂帚’退出,藏在衣中,但已受我‘隔衣打蛇’气功震伤,因而凶性大发,不认主人的‘铁线墨绿丝’,咬了一口!”

武开湘向手背上尚自略沁血渍的左手,看了一眼,算是无声答复……

邓凌风笑道:“以青阳道长那等修为功力,一为帚尾缠腰.立被毒蛇咬死,可知这种‘铁线墨绿丝’的毒性之烈!我虽为你暂遏毒力蔓延,但你是养蛇专家,应该知道你还能活得多久?”

武开湘面色惨白,全身发抖,却文不得不向邓凌风哀求地,苦着脸儿说道:“邓凌风大侠若不赶快解穴,让我取药祛毒,武开湘恐活不过这一盏茶时。”

邓凌风俊目之中,神光一凛地,扬眉喝道:“让你取药祛毒,原是不难,但武当耄宿青阳前辈的毒已入骨,骨已成粉,谁又能替他老人家超灾脱劫,绾命黄泉?”

武开湘听的这样说法,自知此望已绝,不禁钢牙暗挫,双眼觑定邓凌风,射出无限恨毒凶光,那副神情,活脱狰狞的像尾毒蛇一样!

邓凌风洒然一笑,扬眉朗声说道:“善泳者,死于溺,善箭者,死于射,已是先贤哲理,你这‘铁心蛇丐’,生平专豢毒蛇,害人无数,今日便死于蛇口,也只是报应昭彰,丝亳不足矜惜!但邓凌风仍愿给你最后一点机会,我立即解穴,使你恢复行动,至于来不来及取药,祛不祛得了剧毒,却是你自己的事了……”

话完,果然毫不延误地,立即再度隔空弹指,替这“铁心蛇丐”武开湘解除了被制穴道。

武开湘赶紧伸手入怀,准备取药,但就在此时,他全身突然起了一阵痉挛颤抖……。

这种颤抖虽不十分明显,但群侠何等目力,均一齐看在眼内!

尤其是医道十分高明,与“北岳神医”仲孙达互相伯仲的“独腿华佗”牟汉三,更是一看便知,武开湘所中蛇毒,业已攻心,如今便立服圣药仙丹,也无法逃得过这场劫数!

“铁心蛇丐”武开湘本人,自然比谁都更明白,知道不必再怕死贪生地,取什药物服食……

故而,他的手儿,从百结鹑衣中退出时,不是取出什么独门解药,而是捏着一条奇形蛇儿!

这条蛇儿,长度不满二尺,只有一尺六七,其细如丝,周身墨绿,若非七寸被武开湘捏住,全身不断扭曲屈伸,哪里看得出是尾活物?真像是“追魂帚”的一根帚拂丝!

邓凌风见武开湘取出“铁线墨绿丝”来,以为他籍仗蛇力,要作垂死反扑,也不敢怠慢地,暗加戒备!

谁知武开湘只对邓凌风苦笑一声,便将那条“铁线墨绿丝”,放入他自己口内!

跟着“匝匝”有声,口沫四溅,“铁线墨绿丝”便好像一根长长面条般,被武开湘连皮带骨,津津有味地,吃下腹去。

胡冰心站在茅浩身边,看得好不恶心,并有点毛骨悚然地,播了摇头叹道:“茅大哥,‘铁线墨绿丝’咬了‘铁心蛇丐’,而武开湘又吃了蛇,这种情况,是不是也算一种生面别开的循环……”

“循环报应”的最后两字,尚未出口,胡冰心又向身边的“独腿华佗”牟汉三,急急叫道:“牟老人家,你看武开湘突然精神大振,难道吃了那条‘铁线墨绿丝’,便是极有灵效的解毒方法?”

牟汉三注目一看,见“铁心蛇丐”武开湘,果然精神奕奕,双目中满是红丝,遂摇了摇头,说道:“以毒攻毒,不过揠苗助长而已,武开湘惯豢毒蛇,应比常人稍能抗毒,本可挺得久点,这样为了泄愤的生嚼毒蛇一来,大概死得快了……”

话方至此,武开湘突然仰面向天,发出一声历啸!

这历啸音节奇异,好似吹竹一般。

群侠中,除了胡冰心阅历稍差,不曾见识过这类似场面外,其余诸人都知道这吹竹之声,是武开湘凶心不泯,要发动所带来的四外埋伏的群蛇,向群侠全面袭击!

但妙在那吹竹之声虽厉,却似失了威严,草树石壁间,竟没有任何一条蛇儿,悉索出现,来接受武开湘的驱役号令!

武开湘目光四扫,见半条蛇儿均未出现,不禁凄然一笑!

然后,这位“铁心蛇丐”,便再度仰首向天!

但这次他却不是发啸催蛇,却从口中吹出了一线红丝!

那线红丝直上数丈高空,色泽越来越红,气味却越来越腥,越来越臭!

茅浩先皱皱眉,略一寻思,方恍然叫道:“这是武开湘已烂脏腑,所化毒血,他是拼竭余力,要施展最恶毒的‘罗喉血雨’,和我们彼此并骨!”

邓凌风深知“罗喉血雨”厉害,急忙双掌连搓,发出了隐隐雷音!

他是打算施展这些时面壁所得的师门心传“大雷音掌”,破去“罗喉血雨”!

但邓凌风虽得心传,火候不够,他师傅大颠大师,可以随意发掌,邓凌风却必须搓手蓄劲,在威力方面,也远有弗逮!

故而,“大雷音掌”虽是“罗喉血雨”这等阴毒煞手克星,时间方面,却似乎慢了刹那!……

眼看武开湘口中,红丝已尽,当空腥臭的血雨将落,邓凌风却仍在搓手……

蓦然间,一片朱红云光,从右侧方飞来,电掣般卷住漫天血雨,跟着再响起一声慑人心魂的震天霹雳!

茅浩看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这是‘霹雳火云兜’嘛,是当年佛门奇人‘火尊者’,七大降魔法物之一,难道尊者滞留人间仍未化去?”

右侧方石壁之后,响起一声“阿弥陀佛”的清宏佛号,有人接口说道:“火尊者尘缘早满,西归多年,贫僧不过是仰仗尊者所遗降魔法物,又代作了一桩功德,并使‘铁心蛇丐'武开湘,应了昔年毒誓而已!”

随着话声,出现了一位癯然如鹤的独臂灰衣僧人。

这僧人出现以后,先向群侠含笑略打招呼,然后便走到“独腿华佗”牟汉三面前,深深躬身一拜!

牟汉三觉得这独臂灰衣僧人的走路姿态,极为眼熟,但等他走到面前,方认出竟是刚才还被自己骂成他不什成材的兄弟,“独臂蛇神”牟汉宗?不禁又惊又喜叫到:“二弟,是你?你居然不作‘蛇神’成了正果?……”

牟汉宗单掌当胸,口中喃嘀吟道:“不作蛇神却用僧,梵音贝叶静无能,大千有劫谁能度?地狱无门我却登……”

茅浩因与牟汉宗有旧,并还交情极好,故而听得失笑叫道:“牟二兄,不要酸不拉几的了,你又要度大千之劫,又要登地狱,足见虽然当了和尚,此心仍在江湖,纵然贝叶参经,梵音学佛,依然清静不到什么‘无能’程度!”

牟汉宗目注茅浩,苦笑说道:“茅兄,贫僧业已不用俗家姓氏,法号‘常山’……”

茅浩道:“常山还不是蛇?既不用俗家姓氏,怎又叫我茅兄?不叫我施主呢?”

常山大师苦笑道:“我本想叫你茅施主,又恐怕你骂我酸不拉几?……”

茅浩笑道:“僧离禅院,人在江湖,发狠无妨,发酸何必?叫你牟二兄,还似太客气了,干脆用江湖口吻,叫你声老二吧?牟老二,‘铁心蛇丐’武开湘在四外埋伏了无数蛇儿,但突然失了踪迹,不听号令,大概是着了你的道儿?”

常山大师点了点头,含笑答道:“贫僧自皈三宝以来,虽无养蛇之心,仍有驯蛇之技,我算是捡个便宜,收了‘铁心蛇丐’武开湘多年心血所化的一笔厚礼!”

牟汉三皱眉道:“二弟既归正道,何必再收那些冷血恶毒之物?”

常山大师笑道:“贫僧是奉了‘日月大侠’朱令主之命,搜寻一些异种蛇儿取毒炼药……”

这几句话儿,听得群侠,多半愕然……

因他们都想不到以“日月令主”朱润波那等身份,那等功力,还要遣人搜蛇,取毒炼药?

只有那位深明医理的“独腿华佗”牟汉三,点头微笑地,代为解释说道:“常言道,‘解铃原是紧铃人’,中了何种蛇毒?最灵验的方法,便是用这种蛇儿的毒液所炼的药物解之。”

无论在江湖上,抑或一般人的生活中,被毒蛇咬伤,最是常见,朱令主遣人搜取各种蛇毒,目的必在练药济世,这样一来,也可节约不少“北天山”特产的“雪莲、冰藕”等罕世圣药,留作其他更重要的用途……

群侠说话之间,“铁心蛇丐”武开湘的那具尸体,业已仅余少数毛发、牙齿等,全身骨肉,都告尽化血水。

茅浩看了一眼,喟然微叹,向常大师问道:“牟老二,你既然早就到来,却为何直到最后,才肯现身?……”

常山大师道:“武开湘带来的蛇儿,品种既极凶毒,数量也颇不在少,我要收拾它们,自必略费时间,茅兄还怪我出现太迟则甚?”

茅浩苦笑道:“你若早点现身,或可为青阳道长,挽回一场劫数?”

常山大师单掌当胸,念了一声佛号说道:“青阳道友尘缘已满,这也正是道家兵解的超脱途径,换句话说,大限若到,决非任何人力,所能挽回!否则,慢说茅兄心思细密,功力通玄,在场诸位,那一位也比贫僧高明百倍,倘都能为背阳道长,化厄消灾,挽回劫数,还用得着我出头么?”

茅浩也知常山大师所说,乃是实情,遂长叹一声说道:“这真成了俗话所说的‘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诸位之中,那一位日后路过武当,不妨走趟‘真武殿’,向掌教真人说明青阳道长的不幸噩耗!”

当卞便由“凌云观”中工役,清扫石坪,重行设酒,款待常山大师,并庆牟汉三、牟汉宗暌违多年的兄弟之会。

常山大师落座之后,向茅浩笑道:“茅兄,你还记不记不得昔日你在‘乌蒙山’中,大发神威,独破‘修罗堡’,一剑诛七鬼之事……”

茅浩摇头道:“这是当年的匹夫血气之勇,根本不值一提,何况我自负太甚,拒绝牟兄等拔刀相助,结果力有未逮,虑有未周,只斩了五鬼,仍有最凶恶的二鬼漏网,直到如今,尚未听说他们匿迹何处呢!”

常山大师不忌荤酒,举杯微饮,笑道:“一般谚语,皆为经验所得,智慧累积,故往往皆有应验!常言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话方至此,茅浩双眉已轩,看着常山大师问道:“牟二兄如此说法,莫非昔日‘乌蒙山修罗堡’中的‘诛心瘦鬼’殷天恨,和‘负心色鬼’莫三通,又出江湖了么?”

常山大师略一摇头,含笑答道:“他们并未重出江湖,但却成了气候……”

茅浩虽是聪明绝顶,可以触类旁通之人,却也听得莫名其妙地,皱眉问道:“这话怎讲?既未重出江湖,这两个心性最为阴恶,鬼头鬼脑的下流东西,还能成什么气候?”

常山大师笑道:“他们不入江湖之远,却登了庙堂之高……”

这种答话,着实出人意料,茅浩愕然问道:“不入江湖登庙堂?难道殷天恨和莫三通竟作了官儿?”

常山大师念了一声“阿弥佗佛”,点头答道:“不单作了官儿,官位并颇不在小!殷天恨已经是二品武官,莫三通竟更上层楼,据说在京娶了一位郡主,作了极有权势的王府娇客!”

“独腿华佗”牟汉三闻言,含笑问道:“二弟业已出家,皈依三宝,却还哪里打探得来这些秘闻轶事?”

常山大师道:“不是打探来的,是我亲眼目睹,我来此之前,路过‘酆都’,见他弟兄,从一艘华丽官船上,下船上轿,才向驾船水手,略加探询,问出业已成了京中权贵……”

牟汉三道:“江湖行走与宦场周旋,在打扮上,交游上,迥不相同,气度亦必远为相异,二弟竟能一眼认出殷天恨、莫三通兄弟……”

常山大师道:“换了别人,小弟或许认不出来,但这两人,却是一看便识!因为殷天恨昔日曾为了一条‘瑟琶蛇’,和我斗过三天三夜,结怨甚深!莫三通则左鬓之上,有道长达数寸的深深剑疤……”

茅浩听到此处,一旁接口笑道:“那是莫三通挨了我一招‘追风落雁’,所留痕迹!”

胡冰心秀目扬处,忽然发话叫道:“茅大哥,一个是二品武官,一个是王府娇客,他们不在燕京享受荣华富费,远赶酆都,所为何来?”

茅浩目闪神光,连连点头笑道:“问得有理,冰妹莫非有什么高见?”

胡冰心笑道:“由京入川,酆都既非大站,也非要地,我猜殷天恨和莫三通既在酆都下船,或许便与‘鹰愁谷’有关?”

这回到是常山大师听得有点诧然,目注胡冰心道:“姑娘是说庙堂显贵,也涉江湖,他们要参与‘云中双凤’之会?”

胡冰心道:“大师有所不知,为了扫荡算计‘日月血盟’的‘三十六友’,燕京下来了不少人呢,这‘凌云观’外的峰头江边,就曾出现过大内‘十二供奉’,及‘铁卫士’中人物……”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茅浩,娇笑说道:“茅大哥,故而我认为殷天恨和莫三通在酆都下船,便是奉你之命,去参与‘鹰愁谷’盛会!”

一句“奉你之命”,自然把不知细情的常山大师,听得有点目瞪口呆!

胡冰心见了常山大师的这种神情,不禁嫣然失笑,送把适才茅浩暂代鞑虏皇帝,以推断对方策略等事,向常山大师,说了一遍。

常山大师静静听完,颔首笑道:“我同意茅兄看法,并因我在酆都江边,目睹殷天恨,莫三通下船时,业已换了便衣,似可推定清廷虽派人与会,却旨在挑拔旁观,设法扩大江湖意气的鹬蚌之争,而坐收不费吹灰之力的渔人厚利,尚不至于甘冒江湖大忌,动用官家力量!”

牟汉三叹道:“话虽如此,但人心险恶,尤其是官家狠毒,必须严防,我们于赴会之际,务须注意一切可能的特殊变化!”

常山大师道:“‘鹰愁谷’的‘云中双凤’盛会,业已为期不远,我们逆水上行,似应弃舟就陆,一二日间,也该动身了吧。”

胡冰心笑道:“时间方面,绝对是来得及,不会耽误,我们除了等候大颠大师,对我李梦华姐姐加以成全之外,也还要等我恩师,和皇甫贞、扈青芳姐姐等,从巫山来此……”

牟汉三闻言,向常山大师含笑说道:“二弟,我忘了为你引介,这位胡冰心姑娘的恩师,便是‘云中墨凤’冷红瑶仙子,也正是‘鹰愁谷’即将举行‘云中双凤’大会的主体之一。”

说话之间,胡冰心忽然扬眉娇笑说道:“百花香气,淡淡熏人,这是扈青芳姐姐身上,与生俱来的特有芳芬,大概我师傅、皇甫贞姐姐也都到了!”

“云中墨凤”冷红瑶是何等声望,群侠闻言之下,无不共恭身肃立。

果然,人影微晃,恍疑天仙飘坠般,坪上多了三人。

一位身着红色缁衣,显得十分怪异,也流露腾腾杀气的“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

一位是淡香熏人,高华美貌无匹的“百花主人”扈青芳。

另一位则是看不出年龄,风华高绝,令人不敢逼视的黑衣道姑。

不消问得,那黑衣道姑自然是胡冰心之师,为群侠无不敬佩,甚至连“日月令主”朱润波,都要对她客气三分的“云中墨凤”冷红瑶了!

冷红瑶一到,便霭然含笑地,连连摆手,请群侠各自就座。

胡冰心为常山大师向冷红瑶引介之后,含笑说道:“恩师大概不知道朱令主的大驾,业已到了这‘凌云观’了……”

冷红瑶“哦”了一声,动色问道:“令主大驾,无事不会轻离‘冷魂峪’……”

胡冰心不等恩师再往下问,便把裴俊才之事,向冷红瑶、皇甫贞、扈青芳三人说了一遍。

冷红瑶听得“燕山大侠”裴俊才,竟作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以及武当耆宿青阳子已遭动劫数等,不禁黯然长叹,摇头说道:“名、利、情、仇四字,误尽千古英雄,能有几位成仙成佛之人,勘得破而跳得出呢?……”

胡冰心一旁双眉微扬,含笑说道:“仙佛为出世之圣,圣贤为入世之仙,对于本身来说,自然是仙佛超哲。但对于世道人心来说,恐怕还是圣贤比较来得影响宏大,因而徒儿以为,关于‘名、利’二字,须看淡放轻,关于一个‘情’字,却似乎是用得深,比勘得破还更来得重要!”

冷红瑶闻言,不禁向胡冰心深深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是真怪胡冰心接口多言,而是充满了嘉许之意……

皇甫贞向胡冰心抚掌点头笑道:“冰妹说得好,关于‘情’字,勘得破者,是仙是佛,用得深者,是圣是贤,像我这等惊钝之姿,虽直袈裟拜,贝叶参禅,却镇日仍为情仇烦恼……”

语音至此略顿,因系初见邓凌风,不禁多盯了两眼,向冷红瑶笑道:“冷老人家请看,冰妹慧眼无差,她这位知心好友邓凌风,根骨多好,人品多帅!在江湖中已有‘飘萍一剑’美誉,是大颠大师的得意弟子!”

一句“知心好友”弄得胡冰心与邓凌风,双双满面飞红。冷红瑶自然关切爱徒终身,到此以后,早就对邓凌风暗暗留意,如今因皇甫贞说话太直,生恐邓凌风生窘,送向这位业已看得十分顺服,相当满意的“飘萍一剑”,含笑问道:“令师大颠上人,怎的不见?莫非他有什么事儿,先行离开‘凌云观’了?”

邓凌风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知晓冷红瑶故意岔开话头,是为自己解窘,遂暗暗感激地,恭身陪笑答道:“家师正在观内静室,与李梦华姊姊,参研‘七宝屠龙’刀法!”

皇甫贞“呀”了一声,高兴得扬眉说道:“华妹除了‘七宝屠龙刀’外,我屠龙师叔并给了她一册内含‘雨花三式’的‘花雨精髓’,如今再获大颠上人佛法指点,委实可以在‘鹰愁谷’大会上,抖抖威风,腾腾杀气的了!”

胡冰心笑道:“皇甫姊姊莫要羡慕华姊,你的‘金刚巨灵神掌’,与大颠上人的‘大雷音掌’,均是佛门极具威力的降魔绝学,加上久已驰誉的‘长短昆吾’,在‘鹰愁谷’和‘阴阳教’两场恶战之上,不知要使多少魑魅魍魉,吃足苦头?”

皇甫贞脸上满布杀气地,双眉微昂说道:“不是给他们吃足苦头便可,我虽着缁衣,杀心未泯,尤其觉得那些穷凶极恶的虎伥奸邪,无足怜悯,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痛加诛杀,以杀止杀。”

冷红瑶突然目注邓凌风,含笑问道:“邓贤侄,我记得令师昔年精擅一招变化无穷的奥妙刀法,名叫‘七宝屠龙’……?”

邓凌风连连颔首地,恭身答道:“家师正因此招与李梦华姊姊所有的‘七宝屠龙刀’名符合,才悉心相传,了此缘法……!”

冷红瑶叹道:“三千世界,十二因缘,万丈红尘,无穷罪孽!有夙根慧者,往往可以化孽成缘,否则,或因利害,或因意气,明是良缘,往往又会变成罪孽……”

邓凌风觉得冷红瑶似乎有暗加教迪的弦外之音,不禁恭敬聆听,暗兴戒惧!

茅浩苦笑道:“由缘化孽,往往具在当世人一念之间,但由孽化缘,却谈何容易?不单古往今来,不如意事常八九,便在这峰下滚滚东流的江水之中,最近也发生了一件无法化孽成缘的令人低徊不已之事!”

冷红瑶道:“茅贤侄不论经验、见识、功力、修为,都在年轻一辈中,允称翘楚!究竟是什么事儿,能令你如此感慨?”

茅浩道:“此事与李梦华贤妹有关,她不在此,无妨报告冷前辈,否则,旧事重提,会引起她无穷恨触的呢!”

话完,遂把龙有珠爱华有心,返魂无术的那段荡气回肠经过,向冷红瑶、皇甫贞、扈青芳等,仔细说了一遍。

这段故事,相当凄恻缠绵,听得冷红瑶等,也不禁摇头叹息……

尤其是“百花主人”扈青芳,因知道龙有珠直至死前,仍不悉李梦华姓名身份,而把她当成自己,不由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异滋味!

胡冰心生恐多论柔性,减了英气,遂向冷红瑶笑道:“师傅,我们是现在就去‘鹰愁谷’……”

一语方出,冷红瑶便自摇头接口说道:“何必那么仓促,最少也要在此再留三五日呢!”

胡冰心跟珠一转,恍然有悟,笑道:“师傅是要我等李梦华姊姊,把‘七宝屠龙’的刀法练成?”

冷红瑶笑道:“那‘七宝屠龙’,虽然威力凌厉,变化奥妙,但因只有一招,以李梦华姑娘的姿质禀赋,必然极快领悟,我认为她必是把‘雨花三式’,一并复习,就便向大颠上人请益,最多三日光阴,定可开关,大有成就的了!”

胡冰心有所不解地,皱眉问道:“既然如此,师傅怎么又说要勾留五日……”

冷红瑶接口笑道:“我是要等仲孙神医,从武当赶回……”

话方至此,忽然想起座中另有一位神医,遂目光凝注在“独腿华佗”牟汉三,含笑说道:“牟兄不要在意,倘若专以医而论,‘独腿华佗’决不多让于‘北岳神医’,但仲孙达兄所获那种‘三足绿蟾’丹元,却大有化劫消灾作用……”

牟汉三手捻银须,听得失声说道:“冷仙子怎么对我用起词令?人贵有自知之明,仲孙达兄医道通神,胜我何止一筹,牟汉三哪里会有秋萤拟月的狂妄之念……”

语音顿处,举杯饮了一口酒儿,向冷红瑶笑道:“但冷仙子为何特别看重那粒‘三足绿蟾’丹元,莫非预知赴会群侠有中毒之虑?”

冷红瑶叹道:“倘若仅仅群侠有中毒可能,倒比较容易防范,怕只怕‘鹰愁谷’群邪,照样难脱大厄,则毒从何来,必将耐人寻味,前不得不为未雨绸缪之计!”

胡冰心叫道:“连‘鹰愁谷’群邪,也有中毒可能么?则下毒者将是谁呢?”

茅浩笑道:“当然是我!……”

这句话儿,把不知就理的冷红瑶、皇甫贞、扈青芳三人,都听得一怔!

胡冰心忙把自己适才曾请茅浩代表鞑虏皇帝筹策之事,禀知冷红瑶,并向茅浩笑道:“茅大哥,你是指‘修罗双鬼’莫三通和殷天恨等二人,会有恶毒卑鄙手段?”

茅浩颔首道:“我方才已加分析,清廷的最大心愿,就是使这种难以驾驭,即令暂肯臣服,亦可能随时发生肘腋之变的江湖武力,互相对消,同归于尽!则暗中下毒,便成了必用手段之一!”

冷红瑶点头道:“茅贤侄说得极是,我们必须对莫三通、殷天恨二人的一切行动,都加以密切注意……”

说至此时,这位“云中墨凤”,忽从喉中发出了一缕清音!

这清音并不高亢,却甚绵长,但内行人却可听出传送极远!

不消多久,云中银光一闪,一只大小仅如鸩鸽的小小白色鹦鹉,穿云飞降,轻轻落在冷红瑶左肩之上,向群侠不住地把鸟头连点。

“洞庭渔隐”郭三见状微笑说道:“冷仙子委实法力无边,怎的把只鸟儿调教得如此通灵?它在向我们打招呼呢!”

冷红瑶笑了一笑,口中作了一长串的啁啾鸟语!

白鹦鹉连连点头,立时飞起,又复隐入云中。

郭三轻轻“咦”了一声,讶然说道:“奇怪,如此灵禽,怎会不通人言?”

扈青芳坐在冷红瑶的身边,接口笑道:“谁说它不通人言,这只白鹦鹉在‘聚仙峰’顶,面对巫山云雨,还即景生情,向我唱了一阙青莲学士李太白的‘清平调’呢!”

郭三道:“说通人言,适才冷仙子何必还对它作什么鸟语?”

冷红瑶笑道:“这道理在于白鹦鹉虽然通灵,但它了解人言的程度,仍不及我了解禽语的程度,来得深澈!故而,凡属简单事儿,不妨用人言嘱咐,倘若复杂一些,还是以禽言沟通,比较靠得住呢!”

郭三这才明白其中道理,向冷红瑶笑道:“冷仙子修为深厚,功力通神,固早为世所同尊,但这种通晓禽言的特异技能,却不知是怎么练的?”

冷红瑶笑道:“郭兄,鱼类虽不能作有声言语,但你既有‘洞庭渔隐’之称,镇日凌展垂钓,月夜泛舟,定必也对各种鱼性,摸索得相当清楚?”

郭三道:“相当清楚虽不敢说,但多少总会了解一点……”

胡冰心站在恩师身边,娇笑接道:“郭老人家,常言道得好,“近山知鸟性,近水识鱼性’,我恩师隐居‘峨眉金顶’,日与百禽相伴,久而久之,便与你通晓鱼性的道理,完全一样,慢慢精通鸟语的了!”

郭三笑道:“冷仙子刚才是对白鹦鹉怎样嘱咐?”

冷红瑶道:“我要白鹦鹉雪儿,告知仲孙达兄,我们铁定于五日后动身前往酆都赴会,去毒灵药,极关重要,仲孙达兄不必再回此间,迳去‘鹰愁谷’便可……”

“独腿华佗”牟汉三长叹一声道:“‘鹰愁谷’事之后,还要为了荡灭‘阴阳邪教’,走趟巫山……”

扈青芳猛自嫣然一笑,接口说道:“牟老人家不必过份担心,扫荡了‘阴阳教’一举,好像比较单纯……”

牟汉三双眉微蹙,截断扈青芳的话头道:“扈姑娘怎的把事儿看得这般容易?除了‘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修为颇厚,炼有独门杀手之外,并礼聘‘西域八条龙’及‘八手维摩’公孙彦等一流高手助威……”

扈青芳听至此处,摇了摇头,娇笑接道:“所谓‘西域八条龙’中,也不过只有龙有珠、龙宝玉等两条龙儿,秀达群伦,确有几椿绝学!如此这两条龙儿,已告一伤一死,‘阴阳教’中,称得起真正高手的,只剩罗铁心,公孙彦二人,慢说尚有冷仙子、大颠上人等前辈翼护,就凭皇甫姊姊的‘金刚巨灵神掌’、‘长短昆吾’,华妹的‘七宝屠龙刀’,邓凌风贤弟的‘大雷音掌’,也足够应付的了!”

茅浩听的有点诧然地,目注扈青芳道:“芳妹怎说龙有珠和龙宝玉一死一伤?龙有珠是死在这峰下江中,龙宝玉莫非伤在你手?”

扈青芳双现梨窝地,嫣然笑道:“‘西域八条龙’中,最杰出的向推‘三五双龙’,但龙五可能会比龙三,更要硬札一点,我这点比下虽然有余,比上却嫌不足的半瓶子醋,哪是会有什么伤龙手段?”

茅浩闻言,自是一怔。扈青芳又复笑道:“但龙宝玉时运太差,遇着了当世武林的绝顶高手,他又偏偏太狂太傲,以杯酌临沧海,以拳石移泰山,哪得不触霉头,吃苦头,而栽跟头呢?”

茅浩有点明白地,向“云中墨凤”冷红瑶看了一腿……

扈青芳道:“茅大哥猜得对了,‘西域狂龙’,敢斗‘云中墨凤’,岂非自找苦吃?约莫在八九十招以后,被冷仙子以‘瑶池摘花’手法,连点三处大穴,破了内家真气,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功夫这外有功夫……”

茅浩听得有点悚然,“呀”了一声说道:“龙宝玉名不虚传,竟能在冷仙子的手下,缠斗八九十招么?这恐怕是冷仙子礼让后辈,手下留情……”

冷红瑶不等茅浩再说,便自含笑接道:“没有,没有,我深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及江湖代有英雄出之理,不敢丝毫托大,对龙宝玉已出全力,他修为的确不弱,涉猎也广,倘若不是略嫌骄矜,气机欠纯,百招之内,真还未必败呢!”

胡冰心看着扈青芳,扬眉问道:“扈姊姊,龙宝玉是怎样遇上我师傅的?莫非他去了‘聚仙坪’么?”

扈青芳微颔螓首,向胡冰心笑道:“龙宝玉对于你李梦华姊姊,一见钟性,相思难禁,不知从何处探得讯息,竟找来‘聚仙峰’,因找不着进入‘聚仙坪’的门户,便在峰顶狂啸,引得皇甫姊姊动怒,要请他尝尝‘长短昆吾’的‘转轮十八斩’,以及新炼成的‘金刚巨灵神掌’的滋味……”

胡冰心道:“龙宝玉与皇甫姊姊的胜负如何?他能在这两椿武林绝艺之下,维持多少回合?”

皇甫贞失笑道:“龙宝玉狂得很呢,他根本不把我这‘红衣飞街鬼见愁’看在眼内,竟声言挽弓挽强,要与你师傅冷仙子,互相过手!”

胡冰心笑道:“他的内家真气,既已被破,应该知道天高地厚,乖乖回转西域,作一条‘化外隐龙’了吧?”

冷红瑶突把脸色一正,向胡冰心沉声说道:“冰儿千万不许看轻对方,我一时心慈手软,怜念龙宝玉能炼成如此一身出色武功,殊非容易,不曾置他于死,可能留下祸根。等‘鹰愁谷’‘阴阳教’两地事了后,你必须我闭关,痛下三年苦功,方许在江湖走动!”

休想“云中墨凤”冷红瑶平时笑靥向人,极为和蔼,这一正色说话之下,却具有无比威严!

胡冰心也知事关师门声誉,不敢有所怠慢,连声恭喏,把恩师的训戒记下!

诸事安排妥当,群侠就在“凌云观”中,畅叙盘桓,静等五日之后,去往“鹰愁谷”赴会。

就在第三日上,群侠正在观外石坪饮酒,眺览江峡景色,突然听得空中起了几声奇异鹰啸……

胡冰心抬头一看,向茅浩娇笑说道:“茅大哥,你久走江湖,经多识广,像这种纯白色的巨大老鹰,恐怕也极少见吧?”

茅浩向空中一望,果见有只白色巨鹰,不禁心头大惊,回头对冷红瑶问道:“冷仙子请看,这是不是‘冷魂峪’中,百灵子前辈所调教的‘天山雪鹰’?”

冷红瑶先前确未在意,听得茅浩这样一说,才抬头目注空中。

她目光才注,便认出果是“天山雪鹰”,口内立即发出类似鹰啸的尖锐音节!

白色巨鹰闻声,立即刺空飞降!

等它落在石坪矮树椿上,群侠方看出这种异鸟,竟有大半人高,雪羽金睛,顾盼威猛,两只钢翼张开来时,怕没有七八尺宽?……

茅浩以为雪鹰自“北天山”远来,必系传达什么重要书信,但雪鹰落地后,却并未见信函,只向冷红瑶不断连叫!

茅浩想起冷红瑶精通禽言,也知雪鹰不必携信之故,遂向冷红瑶问道:“冷仙子,朱令主驾此未久,似乎尚未回转‘北天山冷魂峪’中,怎会什么急务?”

冷红瑶脸色凝重地,皱眉说道:“便因朱令主尚未回转‘冷魂峪’,‘北天山’中,便已出现清廷大内高手踪迹,‘百灵子’才觉情势严重,特遣灵鹰远来,要我或大颠大师,乘鹰赶去一人典商应付策略。”

茅浩道:“‘鹰愁谷’定的是“云中双凤之会’,前辈似未便不亲自主持,大颠大师又亲传华妹绝艺尚未开关,此事却是怎处?”

冷红瑶皱起眉头,想了一想说道:“好在雪鹰健壮,两翼风云,瞬刻千里,并除了一些特殊高山之外,可以由空中直飞,前往‘冷魂峪’,距离缩短,不算十分遥远,在此便耽搁两日,也不要紧……”

郭三笑道:“何况‘冷魂峪’外,有‘天地双险’,一吼双狒十鹰八犀等灵猛神物,以及‘无象无垠无机无色’大阵维护,清廷纵遣大内高手窥伺,也难擅越雷池,‘百灵子’要冷仙子或大颠大师赶去之策,可能是不过小心了呢?……”

冷红瑶道:“百灵子私淑诸葛武侯,一生行事谨慎,有道是‘小心天下去得,大意寸步难行’……”

话犹未了,“凌云观”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娇笑,和一声“阿弥陀佛”!

邓凌风笑道:“我恩师出关了,冰妹请听,华姊笑声多么开朗高兴,她定然得了不少精妙传授……”

大颠大师先看见站在树椿上,不住剔翎弄瓴的“天山雪鹰”,不由微觉一愕,向冷红瑶合掌问道:“仙子去过‘冷魂峪’了么?怎会把‘天山雪鹰’带了一只来此?”

冷红瑶略说经过,对大颠大师笑道:“‘百灵子’虽行事谨慎,略近小心,但‘冷魂峪’乃遗民志士孤臣孽子生聚教训的取后根据要地,关系太过重大,这趟振羽凌空,驰援千里的差事,是由我去,还是偏劳大师你呢?”

大颠大师笑道:“大颠大颠,作事常先,天山有警,‘百灵’心煎!鹰犬相逼,大敌当前,乘鹰千里,我效飞仙……”

一面合掌作偈,一面丝毫未势的,业已身形高高拨起了六丈有余!

雪鹰更灵,银羽微翻,立即腾空,钻入了大颠大师跨下!

大颠大师身坐鹰背,命雪鹰在坪上环飞一匝,并对群侠含笑挥手,飞入云中而去。

李梦华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禁看得失声叹道:“这种雪鹰,真是异种灵禽,背上乘有一人,仍能飞行自若,‘冷魂峪’中,既有十只之多,那群清廷虎伥,若有图谋,必将大大吃苦头了!”

冷红瑶道:“十只雪鹰,两大八小,刚才来的,是两只大鹰之一,久经朱令主调教,业已通灵,其余八小鹰,便差得多,只不过比寻常雕鹫,来得敏捷一点!到是两只雪狒,爪掌奇大,中藏暗钩,上下冰壁,毫不费劲,更全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卫护‘冷魂峪’,极为忠诚,来敌若是撞上,委实绝无侥幸的呢!”

胡冰心与李梦华拜见自己恩师之后,忽然想起一事,向李梦华扬眉叫道:“华姊,你大概料想不到,龙宝玉去往‘聚仙峰’上找你,栽了个大跟头,业已含羞带愧,回转西域,不会死乞白赖地对你再啰嗦了!”

李梦华对于这椿讯息,确实听得有些出于意外,目注皇甫贞道:“皇甫姊姊,是你施展‘长短昆吾’,让龙宝玉栽了跟头?还是让他尝了你的‘金刚巨灵神掌’滋味?”

皇甫贞失笑道:“龙宝玉那身功力,独秀群龙,极为出色,他若找上我时,还未见得准会栽跟头呢!”

李梦华听出皇甫贞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皱眉问道:“难道龙宝玉自不量力,竟敢以拳石移泰山,斗胆向冷仙子老大家失礼?”

冷红瑶笑道:“龙宝玉确不简单,我也在双方过手,将近百招之时,才打他一拳,破了他的内家真气!”

“西域双龙”,本是我李梦华心中的两个负担,如今负担忽去,自然使她略轻松!

但龙有珠的那段过程,却太以凄切缠绵,使李梦华回想起来,不禁又摇头一叹……

胡冰心看看李梦华、邓凌风,忽然腻入冷红瑶的怀中,撒娇叫道:“师傅,我李梦华大姊,和邓凌风大哥,都得了大颠大师的秘授心传,如今离预定赴会之期,还有两天功夫,你老人家也教我几手,让冰儿在‘鹰愁谷’中露露脸儿好么?”

冷红瑶失笑道:“冰儿胡闹,我还有什么本领,打算藏私,不肯教你?你所学甚博,只是有欠专精,应该在火候方面,多多下些点功夫!”

胡冰心嫣然一笑,偎着冷红瑶道:“火候二字,必须好好苦练,水到渠成,无法加以勉强,师傅何不把最易速成的‘香兰指穴’和‘四象游仙步’教给我?”

冷红瑶道:“‘香兰指穴手’委实易于速成,你出道以来,经过历练,基本功力颇有进境,已具学习条件,不妨教你。但‘四象游仙步’,是种对付强敌的联手阵法,你一人……”

话方至此,胡冰心便娇笑连声,指着皇甫贞,扈青芳,李梦华等“红衣三煞”,接口说道:“冰儿不是单为自己请求,师傅请看,皇甫姊姊、扈姊姊、华姊她们都有超群姿质,绝顶聪明,真所谓一点便透,加上冰儿,共是四人,不是恰恰好学习‘四象游仙步’么?”

冷红瑶目光一扫,含笑说道:“你这三位姊姊,各具绝艺,她们本身已是大大名家……”

一言未毕,三条人影,全都矮了半截!

皇甫贞、扈青芳、李梦华三女,竟不约而同地,一齐恭身下拜!

更有趣的是她们居然异口同声,说的全是:“请老人家不吝指点!”

这一来,“云中墨凤”冷红瑶等于上了圈套,说不上不算,只得把一套极称精妙的“四象游仙步”法,悉心相传。

她不必进什么静室,坐甚苦关,就在这片石坪之上,命皇甫贞、扈青芳、李梦华,以及胡冰心,占了“四象”方位,自己亲身喂招,一式一式,仔细加以传授!

如此传法,进度自极迅速,不消一日,四位天姿颖悟的巾帼豪侠,已把一切精微奥妙,记得滚瓜烂熟!

冷红瑶见江湖后继有人,也颇欣慰,遂把所剩余的时间单独指点胡冰心,传她“香兰拂穴”手法。

李梦华等,也不怠慢,姊妹三人,自把新学得的这套可以分用,但合用起来,却威力更大的神奇步法,一再加以复习。

转哏间,五日之期已满,“北岳神医”仲孙达果然尚未由武当赶返。

冷红瑶因已遣灵鸟传言,仲孙达自会迳赴“鹰愁谷”,遂不再等他,率领群侠从“凌云观”动身,前往酆都赴会。

由于时间的从容,一路上无须急赶,便恰好在会期当日的清晨时分,到达“鹰愁谷”外。

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云中紫凤”毕青绢已回“鹰愁谷”,邀约来不少轻不入世的出群高手,各路凶邪,越发声势大振!

“独目鬼女”邵琳更欲在这一会上,奠定她自己的武林地位,川中霸业,更是兴高彩烈地,把“鹰愁谷”布置得美轮美奂!

但所谓“美轮美奂”,也不过装饰房舍,添建宾馆等,拼命花费金银,炫耀财富,看在群侠眼中,仍觉十分俗气!

倒是广场上的那座较技擂台,建筑得相当雄伟坚固。

台前两旁的主客看棚,也十分宽敞。

群侠一到,自有“鹰愁谷”中的迎宾之人,引往“客棚”落座,并相当殷勤地,立即奉上毛巾、茶水、及点心等物。

胡冰心想起“日月令主”朱润波的行动告诫,刚刚端起一杯香茗,便又复憬然放下,向恩师冷红瑶问道:“这些茶水,可以吃么?”

冷红瑶笑道:“这种事儿,在‘北岳神医’未到之前,由‘独腿华佗’作主,能不能吃,你只看你牟老前辈的眼色便了!”

胡冰心闻言,目光微注牟汉三,看见这位“独腿华佗”正接过侍者送上的“红油抄手”,吃得高兴,遂知这些饮食中,并无花样,放心大胆地,喝了半盏茶儿。

邓凌风看出胡冰心小心戒慎情形,剑眉微扬,低声说道:“冰妹,对方纵令有什么恶毒花样,也要在彼此交手,呈现败象,无望取胜之后,才会施展出来,若在一开始时,便有所卑鄙地,贻笑大方,则‘云中紫凤’的震世威名,岂不扫地?‘独目鬼女’邵琳的江湖霸业,也就没得混了!”

胡冰心向邓凌风白了一眼道:“话虽不错,但今日之会,显然充满危机,灾厄之来,往往出人意料,我们事事小心……”

一语未毕,忽然语音顿住,目光也有点发直……

邓凌风随着胡冰心的发直眼光看去,发现空中,有一点银星,飞往“鹰愁谷”的大批巍峨房舍之后。

他不禁问道:“冰妹,你……你在看些什么?那点银星是……”

胡冰心接道:“我觉得那点银星是我师傅所养白鹦鹉‘雪儿’……”

邓凌风摇头笑道:“不会吧,‘雪儿’被仙子遣往武当传言,即令来,也必飞降在仙子肩头,怎会反而飞往贼巢之内?”

胡冰心觉邓凌风说得有理,却也觉得自己不会看错,遂转过脸来,想对师傅询问……

谁知她头儿才偏,心意已被冷红瑶猜透,向胡冰心含笑说道:“冰儿,你看错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点银星,虽然也是一只白鹦鹉,却非你金顶旧侣。”

“金顶旧侣”四字,全是实话,胡冰心自幼从师,至少和白鹦鹉“雪儿”,在“峨嵋金顶”之上,旦夕相处了十个年头。

但十年之久,相识必深,胡冰心真不相信,人类中虽有仲尼阳质,虎贲中郎之似,鸟类中,也有羽毛、神态、大小,都难以辨认的相识之物?……

尽管胡冰心满腹疑云,对于她恩师冷红瑶所说之语,却不敢不信。

一瞬之间,那点银星业已投在房舍之间,消失不见……

“云中紫凤”毕青绢原定于巳初时分,开始大会,故而赴会的正邪两派人物,正从“鹰愁谷”外不断进入。

蓦然间,那位由“独臂蛇神”牟汉宗身份,皈依三宝的常山大师,口中低低“咦”了一声,并伸手把身旁的“追风剑客”茅浩,碰了一碰!

茅浩会意,注目看去,见“鹰愁谷”外,正走入两名武林人物。这两人,他都认得,正是昔年大破“乌蒙山修罗堡”时,自己的剑底逃魂,“负心色鬼”莫三通和“诛心瘦鬼”殷天恨!

(此处似乎缺一段文字)

她们只是低语,并非用什么传声,故而冷红瑶闻得李梦华之言,向她点头微笑。

胡冰心一见师傅神色,便知李梦华猜得不错,所说之语,正是茅浩心意,不禁暗叹江湖各事,委实经历不完,纵学到老,也学不完,也学不了,置身其间,必须步步谨慎,稍一粗疏,便难免失足蹈祸……

她正自寻思之际,蓦然听得“鹰愁谷”的大片房舍中,起了一片悠扬乐韵!

李梦华“咦”了一声,目注茅浩问道:“茅大哥,这是什么乐曲?虽颇悠扬动听,也有点庄严,却仍充满富贵俗气!”

茅浩细一聆听,双眉微蹙答道:“这像是专门迎接权贵的‘崇戎之乐’……”

一语方出,坐在冷红瑶左侧身边那位对乐曲之道,素有深研的“百花主人”扈青芳,便接口笑道:“茅大哥确属知音,正是‘崇戎之乐’,不过这种乐曲,寻常只奏三番,如今居然奏到五番,足见所迎之人,地位出奇尊贵,大概不是王侯,也是将相!”

茅浩转过脸来,向冷红瑶诧然问道:“仙子,今日之会,既称‘云中双凤’之会,自系以仙子及‘云中紫凤’毕青绢为双方主脑!风闻那位‘云中紫凤’毕仙子……”

冷红瑶不等茅浩再问,便接口说道:“毕青绢心肠比我狭隘,手段比我狠辣,性情比我骄傲,但在功力修为方面,却比我未遑多让,彼此仿佛……”

茅浩静静聆听,等冷红瑶说完后,点头笑道:“这种情况,江湖中早有风闻,但茅浩想请教的问题是,以毕青绢如此心胸之人,必然目空一争,眼高于顶,当代武林中,谁能被她视作无上贵宾,而奏起长达五番的‘崇戎之乐’呢?”

他这几句话儿,居然把冷红瑶问住,双眉微蹙,想了好大一会,方摇头说道:“我对茅老弟这项问题,无法作答,因为在正派侠士中,还想得出一位不仅功力超凡,连身份也颇特殊,被群流敬仰,共推为精神领袖的‘日月会主’朱润波!邪派群凶中,则极少谁肯服谁,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任何人能获得‘云中紫凤’毕青绢的这等崇敬!”

皇甫贞是坐在冷红瑶的右侧,听至此处,接口笑道:“连仙子都想不出来,我们更是无从推测,好在大会钟声已响,这位享受‘鹰愁谷’群邪,极崇高接待的特殊人物,究竟是谁,也该亮亮相了!”

原来此时,接近巳牌,“当当……当当……”的清脆钟声,已从“鹰愁谷”中,不停响起,等钟声敲到百零八记,“鹰愁谷”的大片房舍之中,便走出一群人来,进入主棚,分别落坐。

这群人物中,自然包括主持大会的“云中紫凤”毕青绢,和身为“鹰愁谷”谷主的“独目鬼女”邵琳等师徒在内。

但其余人物,却有的见过,有的陌生,连冷红瑶、茅浩等眼力经验,也未必能完全把对方名号,叫得出来。

其中最特殊的一个,是位女子,她身披长长黑纱,连头脸一齐罩住,使人看不见相貌服饰,只觉得她行动之间,轻盈中不失稳重,并隐隐可以令人感觉出罩在黑色长纱中的躯体,十分曼妙婀娜!

此女身后,随着四名青衣艳婢,全是二十左右年岁,姿色相当俏丽,一个捧琴,一个捧剑,一个捧着一双金色葫芦,一个则捧着一叠乌光闪闪不知是衣是网之物。

这种排场,已颇令人注目,但更妙的是“云中紫凤”毕青绢与“邛徕枭女”尤娥,竟一左一右,陪同举步,把这黑纱女郎,像只墨风凰般,捧在当中!

进了主棚之后,也由“鹰愁谷”侍应弟子,另设了一张华丽宝座,和“云中紫凤”毕青绢的主帅位,并排摆在一处。

黑纱女子毫不谦逊,直趋华丽宝座,捧琴、捧剑、捧葫芦、捧乌丝的四名艳婢,则站立在她的身后。

“云中紫凤”毕青绢自然在左边主座相陪,“邛徕枭女”尤娥则搬把椅儿,就坐在这黑纱女子右侧。

冷红瑶突然压低语音,向群侠笑道:“我近年少入江湖,见识遂浅,诸位有谁知道这黑纱女子的身份来历?”

群侠之中,居然没有任何人能够答得上话,只有“洞庭渔隐”郭三,双眉深蹙似在苦苦思索……

冷红瑶向郭三看了一眼,含笑问道:“郭兄似乎已得以骊珠,有了什么想头?”

郭三双眉深蹙地,苦笑一声,答道:“我并不知道这披黑纱的女娃来历,只觉得那只金色葫芦,似乎曾经见过?或是听人提过……”

“独腿华佗”牟汉三突在一旁接口说道:“我好像也听人说过,是不是昔年在江湖中一现即隐,但却威誉甚高,‘三绝天魔’司空吹雨的‘金光化血葫芦’?……”

一句“三绝天魔司空吹雨”,和“金光化血葫芦”,使“洞庭渔隐”郭三听得悚然一惊,又向站在黑纱女子身后的四名艳婢,瞟了两眼,失声说道:“不……不会错了,昔年司空吹雨被称为‘三绝’天魔之故,就是他所擅‘一琴一剑一葫芦’,全有出奇威力!如今,这三件东西,不是全被那四名艳婢,捧在手上,再加添了一件乌光闪闪的似网似衣之物……”

冷红瑶“哦”了一声,目光凝住在那黑纱女子身上,皱眉说道:“司空吹雨昔年除了‘三绝天魔’之外,还有‘魔中天子’之称,‘诛魂剑、夺魂琴、化血葫芦万人惊’谚语,震惊四海八方,难怪毕青绢竟以最高迎宾礼节,吹奏起长达五番‘崇戎之乐’,但不知这黑纱女子,与司空吹雨究竟是什么关系?”

“洞庭渔隐”郭三未加思考地,应声答道:“从‘一琴一剑一葫芦’等三般‘天魔法物’,都在她手内的情况看来,这黑纱女子纵非司空吹雨的女儿,也是他的姬妾!”

冷红瑶双眉微扬,向郭三摇头说道:“郭兄猜得虽有道理,但年龄方面,恐怕……”

这位“云中墨凤”的一言未毕,郭三已知自己失言,不蔡耳根微热!

因为“三绝天魔”司空吹雨,号称“魔中天子”威镇江湖之际,已是六十高龄,攸然隐退,也有四十年之久,这黑纱女子虽难辨年貌,但从她那曼妙的体耜看来,最多也不过是个花信少妇……

故而,郭三在耳根一热之后,立即改口说道:“年龄方面,确实不对,倘若以此推测,对方可能是‘三绝天魔’司空吹雨的再传弟子?”

冷红瑶与郭三、牟汉三等,相互研究这位身份特殊,显然对“云中双凤之会”举足轻重,影响甚大的黑纱女郎来历之际,“独目鬼女”邵琳因身为“鹰愁谷”谷主,已奉“云中紫凤”毕青绢之命,上台说了几句场面话,请赴会群侠施展绝技,以武会友,彼此间若有什么解不开的过节,也不妨觅人放手,作一交待……

胡冰心即未聆听“独目鬼女”邵琳的场面话儿,也因年轻识浅,根没有资格胡参与师傅与郭三、牟汉三等的讨论研究,她两道美俏眼神,却一直盯在那黑纱女郎的左肩之上。

所谓“诛魂剑”、“夺魂琴”、“金光化血葫芦”等三件震撼武林的“天魔法物”,均捧在身后四名艳婢手中,则这黑纱女子的左肩头,还有什么足以吸引胡冰心眼神的奇特之物么?

有的,在黑纱女子的左肩头上,有一只鸟!

鸟虽不大,但黑白相亲,看的分明,那是一只白鹦鹉。

这回,是我从正面注目,鸟儿又立而未飞,胡冰心看清楚了,那是“雪儿”,是与自己旦夕相处了十年之久的“金顶旧侣”。

恩师“云中墨凤”冷红瑶精通鸟语,善役百禽,她老人家当然比自己看得更为清楚,刚刚为何偏说不是“雪儿”?难道其中藏有谋略,要叫“雪儿”这只慧黠灵禽,假意投顺对方,探察什么重大机密?……

她在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那只白鹦鹉“雪儿”,但“雪儿”却不看她,只把颗鸟头,偎在黑纱女子腮边,不住磨蹭,并时作低鸣,黑纱女子也不时抚弄它一身雪羽,彼此神情好不亲热!

胡冰心对于“雪儿”那副趋炎附势,忘旧近新丑态,看得居然生起气来,则把眼眶一瞪,冷红瑶却向她含笑说道:“‘独目鬼女’邵琳已经把场面话交待完了,我们前来赴会之人不多,常言道,‘抛砖引玉,笨鸟先飞’,冰儿若是好事,便上台找个人儿,试试你磨我新传的‘香兰拂穴手’吧!”

在群侠之中,胡冰心确是最为年轻,最好生事之人,一听恩师竟先命自己出手之语,相当高兴,香肩晃处,倩影如仙一下便飘登较技台上。

这时,身为“鹰愁谷”谷主“独目鬼女”还在台上,未曾退下,一见胡冰心飞身登台,便闪眨着那只独目,诡笑问道:“小师妹是来找我的么?这场‘云中双凤’大会,先由我们双凤门下,作个开场也好……”

胡冰心连连摇手,截断邵琳的话头说道:“你与李梦华姊姊,有杀夫深仇,我不敢抢我华姊彩头,应该把你留给她来雪仇解恨!”

邵琳听得胡冰心的语气,好似自己少时非死在“九劫胭脂”李梦华的手下不可,不由有点气往上撞!但因一来身为地主,二来又觉今日己方人多势众,对方来人中,除了“云中墨凤”冷红瑶,并无过份扎手人物,似乎已操必胜之权,遂不得不尽量忍耐,笑了一笑问道:“我刚才业已说过,今日之会,双方尽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也可以武会友!小师妹既要把我留给那位红衣寡妇,‘九劫胭脂’李梦华,你自己却找谁呢?”

胡冰心顺着邵琳的话头,扬眉答道:“我是来以武会友!”

邵琳笑道:“你要会谁?”

胡冰心伸向主棚中座一指,高兴答道:“当代英豪多领教,要会新来冷面人!胡冰心想请那位身罩黑纱的姑娘,登台赐教几手!”

这几句话儿,不单大出邵琳意外,连冷红瑶等群侠,也未想到胡冰心竟指逼那分明极难缠的黑纱女子索战!

邵琳闻言之下,先是一怔,但旋即笑的为之弯腰捧腹!

胡冰心不解其意,微含怒意问道:“你身为‘鹰愁谷主’,怎不请人上台,却如此发笑则甚?”

邵琳道:“江湖中人,虽多傲骨,喜爱挽弓挽强,用箭用长,但身份若是过份悬殊,也无法……”

胡冰心听出邵琳是讪笑自己不配与那黑纱女子动手,不禁愠道:“武林中只有艺业强弱,没有身份高低……”

话方至此,台上已见青影闪动……

原来胡冰心发话叫阵以后,那主棚中座的黑纱女子便微偏头,似向身后,有所嘱咐?

四名青衣艳婢中,手捧古琴的一名,立把所捧古琴,暂交捧剑艳婢,一齐捧抑抱,向黑纱女子微一恭身,柳腰摆处,飘到台上。

在场正邪群雄,谁不是大大行家,一看便知这名青衣艳婢,年龄虽仅二十左右,但轻功造诣,却已到了几乎可以凌空虚渡的绝顶火候!

胡冰心刚刚还说“武林中只有艺业强弱,没有身份高低”,当然不会因为来的只是个青衣侍婢,而会存心卑视!

尤其,她见那青衣艳婢上台时所用身法,似是轻功中极上乘的“风扬飞絮”,越发心有警意,足下微退半步,抱拳问道:“在下胡冰心,请教姑娘芳名?”

那青衣艳婢极有礼貌地,深一敛衽,含笑道:“婢子司音,奉主命登台,领教‘云中墨凤’冷仙子门下绝艺!”

“独目鬼女”邵琳脸上展现出一丝诡笑,向胡冰心说道:“小师妹,你可别小看了司音姑娘……”

她虽一口一声“小师妹”,叫的颇为亲热,但胡冰心却不屑称邵琳一声“姊姊”,双眉微轩,冷然接道:“邵谷主,你请下台吧,胡冰心向来不敢小视天下任何人,我会竭尽所能,向司音姑娘,讨教可能是绝迹武林已久的秘传武林绝艺!”

就在胡冰心向邵琳发话之际,她耳边也听得恩师“云中墨凤”冷红瑶择人专注,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蚁语传声”。

冷红瑶话极简单,她向胡冰心耳边所说的是:“冰儿,不可逞强,许败不许胜,能与这‘司音’维持平局最好!”

胡冰心有此首先登台机会,自然希望施展新学成的“香兰拂穴手”法,挑战强敌,露露脸儿,万想不到恩师冷红瑶竟有这“许败不许胜”的秘谕!……

冷红瑶春温秋肃,外和内刚,对于门下子弟,一向要求并不苛刻,但若有令谕,却又绝对不许违背!

故而,胡冰心虽然年轻好胜,平素有点任性刁蛮,如今既听得师傅用传音秘语,在耳边如此嘱咐,又哪里敢加违拗?

“独目鬼女”邵琳认定司音降胜胡冰心,可为“鹰愁谷”方面,赢得十分光彩的第一阵,确实比自己亲自出手,来得较有把握,遂面带诡笑,向司音点了点头,飘然而退。

司音脸上,决无半丝骄傲神色,仍对胡冰心执礼甚恭,含笑问道:“软硬轻功,兵刃暗器,司音均可奉陪,但不知胡姑娘怎样赐教?”

胡冰心暗赞此婢,语虽极傲,但礼貌上却决不落人话柄,由此可见她那主人,必是功力超群的卓莹不凡人物!

她由于在客棚之中,听见师傅冷红瑶与“洞庭渔隐”郭三,推测那黑纱女子身份,已略知对方来历,遂含笑问道:“司音姑娘,你刚才手中所捧之物,是皆年‘三绝天魔’司空吹雨威震海宇的三般‘天魔法物’之一的‘夺魂琴’吧?”

司音想不到对方竟知自己所捧法物来历,“呀”了一声,面带惊容答道:“胡姑娘如此妙龄,居然知晓司音所捧法琴来历,真是难得!不过那张法琴,‘夺魂’只是简称,全名共有十一个字……”

胡冰心听出兴趣,不等司音话完,便自急急接口向她问道:“琴名竟有十一个字儿之多么?司音姑娘可否见告,让我长点见识?”

司音似乎不敢擅专,回头先向主棚,看了一眼……

看见主棚中座的黑纱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司音方肃立庄容,朗声答道:“那具法琴的全名为‘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

胡冰心听得双眉一轩,目注司音笑道:“琴奏五音,能挑六欲,七情一动,美妙随生!由此佳称,便足见‘天魔'法物,着实不凡,姑娘以‘司音’为名,定精乐律,能不能让胡冰心一饱耳福,考验考验我,绝欲忘情的玄门定力!”

邓凌风在客棚之中,听得剑眉微蹙,向李梦华苦笑道:“华姊,你看冰妹是否太以好高骛远?魔琴邪音,何等厉害……”

他话至此,李梦华便微微一笑,接口说道:“风弟放心,那司音只是个婢女身份,她大概还不够资格在那张‘五音六欲七情万妙夺魂琴’上,施展什么‘魔琴邪音”功力……”

果然不错,胡冰心刚一表示,欲藉魔琴,考验定力,司音便连推双手,陪笑说道:“胡姑娘请恕司音方命,婢子能有多高修为?怎敢妄试‘天魔三宝’之一……”

胡冰心闻言,越发对这司音印象良好地,点头笑道:“司音姑娘真够谦逊,由‘满瓶不动半瓶摇’的谚语看来,你一身修为,定必相当精妙!我们彼此之间,向无夙怨,便徒手过上百招,抛砖引玉,权充今日盛会的开场白吧!”

司音躬身一礼,抱拳嫣然一笑道:“司音遵命,并秉姑娘抛砖引玉之旨,先进招了!”

身形微矮,左足前斜踏半步,双掌合十,向胡冰心当胸一拜!

这一招名为“龙女拜佛”,虽是向对方表示恭敬的江湖礼节,却是威力甚大,蕴有四五种精奇变化!

胡冰心见这司音,处处都不失江湖礼数,自己未便一开始便露锋芒,娇躯飘处,拂袖转身,以“沧江避寿”之式,向右方闪出三步!

谁知司音礼数虽颇周到,身手却极凌厉,趁着胡冰心飘身避势,自己占了先机之下,“天鼓三挝”、“麻姑指阙”、“银涛腾浪”三绝招回环并发,掌风如海,掌幕如山,顿时满台都是她青衫人影,仿佛逼得胡冰心左支右绌,有点狼狈!

主棚群邪见状,认为“云中墨凤”传人不过如此,均兴高采烈,纷纷发出了讪笑之声。

只有那中座黑纱女子,向身旁左侧的“云中紫凤”毕青绢低声说道:“毕仙子,司音修为尚可,江湖经验却甚缺乏,对方不是弱者,她攻得这急,恐怕难逃一败!”

毕青绢两道目光,始终盯在胡冰心身上,闻得黑纱女子之言,含笑答道:“郡主放心,胡冰心用的‘游仙步’,这种步法,分合由心,一人称为‘一元’,两人称为‘和合’,三人称为‘三才’,四人称为‘四象’,虽极神妙,却只重防身,不重攻敌,她们只斗百招,在这限数之内,司音姑娘获胜虽难,却也不易败呢!”

由毕青绢的称呼听来,这黑纱女子,果然身份甚高,还是一位“郡主”!

这位郡主似乎不以毕青绢之言为然,摆手摇头说道:“毕仙子话虽如此,但‘云中墨凤’冷红瑶的‘凤翎指’与‘天香掌力’,久誉江湖,胡冰心若是掺夹在‘一元游仙步’中施为,司音傲气方胜,不知避锐,哪有不败之理?”

毕青绢因与冷红瑶以“云中双凤”美誉,而名江湖,原先交好颇厚,许多细底,均彼此深知,遂在闻言之后,仍复含笑说道:“郡主有所不知,冷红瑶性情慎重,对胡冰心如此年轻的弟子,必然循序诱进,先传小巧功夫,不会把‘风翎指’、‘天香掌力’那等压箱底的上乘绝学,遽加传授……”

话言至此,“较技台”上两条一追一闪,接触得相当密切的婀娜倩影,攸然一分,司音左手拈着胡冰心的寸许碎裂衣角,柳眉双扬,朗声笑道:“胡姑娘,司音大概才攻了你一十七掌,距离百招之数,还……”

她正想炫胜,耳边忽然听得主人以传音密语叱道:“司音回来,捏碎人家寸许衣角,便以为你胜了么?怎不细心看看,你自己身上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司音眼珠转处,娇笑攸然一热,赶紧不再多话,向胡冰心抱拳恭身,各自下台,回转原座。

胡冰心回到客棚,手拈自己缺了一角的所着长衫,噘起嘴儿,向师傅“云中墨凤”冷红瑶,撒娇叫道:“师傅都是你老人家要我许败不许胜,才被那司音丫头,捏坏我一件衣衫!否则,冰儿只要在‘一元游仙步’中,加上‘香兰拂穴手’……”

她话方至此,冷红瑶便“哼”了一声,接道:“冰儿大胆,还要狡赖,你没有施展‘香兰拂穴手’么?”

胡冰心想不到自己的隐秘动作,仍被师傅看破,只得向冷红瑶扮个鬼脸,咋舌笑道:“师傅,我只在闪避司音那丫头一十七招连环进击中,忙里偷闲,还了她半招‘香兰摘宝’……”

冷红瑶立即加以修正,望着胡冰心道:“是在‘天香追踪’之后,暗发‘香兰摘宝’,并还一招得手,有了彩头……拿来……”

说到“拿来”二字,并向胡冰心反手一伸!

胡冰心暗惊师傅眼力太以厉害,不敢抵赖,涎着险儿,含笑一舒右掌。

她掌心之中,托着一双钮扣,正是司音所着青衣的腋下之物。

冷红瑶取过钮扣,加以剥开,从其中取出一粒朱红色的小小药丸,低声一“咦”,皱眉说道:“拥有一剑一琴一葫芦等‘天魔法物’的司空吹雨传人,怎会和清廷搭上关系?这司音的衣钮之中,既暗藏遇事灭口,自求解脱的‘鹤顶红’丸,她们主婢五人,定必来自大内!”

这是冷红瑶尚未听见毕青绢对那黑纱女子的“郡主”之称,否则更可进一步的加以推料……

但就凭此项发现,已使茅浩双眉深锁地,向冷红瑶低低说道:“是不是情势变了,清廷虎伥与‘鹰愁谷’的群邪霸团,合而为一?”

冷红瑶微一寻思,摇头答道:“此时尚难断定,但我们大家都需提高警觉……”

茅浩点头接道:“清廷官家势力,纵与江湖合流,但彼此明争暗斗,仍无可怕,怕的只是这些凶邪卑鄙龌龊,无孔不入的暗箭伤人手段,希望‘北岳神医’仲孙老人家,能早点赶来,不畏各种奇毒,便可灭却顾虑!”

冷红瑶微微一笑,忽然低声说道:“除了‘北岳神医’仲孙兄外,我们还有一个极得力的帮手……”

这时,胡冰心正侍立冷红瑶的身旁,闻言,灵机忽动,扬眉笑道:“师傅说的得力帮手,是不是雪……”

冷红瑶脸色攸沉,向胡冰心颇为不悦地,看了一眼!

胡冰心也警觉此事关系重大,不宜轻易泄密,遂悚然住口,流露出惶恐惭愧神色!

“鹰愁谷”群邪杂处的主棚之中,突然飞起一条黄衣人影,上了较技高台,向客棚抱拳发话说道:“有请‘飘萍一剑’邓凌风邓大侠登台一会!”

胡冰心正在惭愧,想找机会解窘,见那登台叫阵之人,遂向邓凌风笑道:“邓大哥,这虬髯黄衣老者,是何许人?竟敢登台叫阵,不把你这‘飘萍一剑’放在眼内?”

邓凌风刚刚站起身形,尚未答话,茅浩已然笑道:“邓贤弟,‘金毛狮王’庞浩天突然指名找你,大概是为了昔年‘九环会双剑,赤手劈三狮’的那场过节?……”

邓凌风连连点头,向胡冰心笑道:“此人名叫‘金毛狮王’庞浩天,是黔边著名大盗,昔年有三个兄弟,恶行昭彰,被我除掉……”

语音顿处,向冷红瑶躬身一礼,抱拳说道:“冷仙子,对方指名叫阵,晚辈请令出战!”

红瑶向较技台上的“金毛狮王”庞浩天,看了一眼,含笑说道:“贤侄尽管上台,但却不可轻敌,此人含恨多年,必然练有杀着,方才我看他纵身之际,左手紧按腰间,似是藏放什么特殊毒物?”

邓凌风昔年剪阻庞浩天之弟“赤毛狮王”、“白毛狮王”,及“绿毛狮王”时,便深悉他们弟兄,善豢养各种苗疆毒物,闻言之下,不禁暗佩冷红瑶果然慧眼高明,无微弗察……

他唯唯颔命,转身走出客棚,安祥举步的上了较技台,目注庞浩天道:“庞大当家的,指名邀见邓某,是为了昔年‘乌蒙谷’口之事?”

庞浩天目注邓凌风,闪射恨毒厉芒,有点焦黄色泽的盈腮虬髯,起了一阵颤动,“哼”了一声答道:“邓大侠既然还记得当年旧事,便无须庞某多费唇舌,我三个兄弟,在黄泉地府之中,等你相当久了!”

邓凌风听这“金毛狮王”庞浩天说话有点阴损,心中甚是厌恶,遂针锋对地,向对方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这两声“恭喜”,把庞浩天恭喜得有点摸不着头,只得目注邓凌风,双眉微蹙地,愕然问道:“邓大侠怎出此语?我的喜从何来?”

邓凌风道:“庞大当家的手足睽违,今日可在泉台重聚,难道还不算得上是桩喜事么?”

庞浩天被邓凌风消遣得真所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口便把这位“飘萍一剑”,生吞活嚼地,吃下腹去!但他江湖老到,心计深沉,表面上却仍不太激动,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只要邓大侠有技送客,庞浩天愿入泉台,但不知邓大侠要以何种功力见教?”

邓凌风剑眉双轩,朗声笑道:“昔年在‘乌蒙谷’口,‘九环会双剑,赤手劈三狮’的那场厮杀,你三位兄弟,全是死在我‘金刚重手’之下,今日庞大当家的,要为手足复仇,是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呢?还是想出点新花样,邓凌风无不奉陪,悉听尊便!”

庞浩天心怀毒计,等的便是邓凌风这句话儿,闻言之下,阴笑一声说道:“既有手足之仇,应属生死之战,无须顾虑什么武林规矩,软硬轻功,兵刃暗器,双方各尽所能,随意施展,反正以要了对方性命,为第一原则……”

邓凌风微微一哂,向庞浩天点头笑道:“好,彼此各尽所能,我还可以替庞大当家的补充一点,就是连你兄弟生平善豢养的各种苗疆毒物,也一齐包括在内!”

庞浩天听得狞笑一声,剔眉说道:“好,邓大侠艺高人傲,侠胆包天,你就先赐教庞浩天一把‘金刚手’吧!”

语音才落,一拳疾出,捣至邓凌风胸前,用的竟是俗而又俗的“黑虎偷心”招式。

邓凌风因一来自己在武林中,已小有名头,二来这庞浩天既矢志报仇,必练有恶毒杀手,诡异功力!

如今,拿话套住自己,业已彼此声明可以不择手段之下,怎会以“黑虎偷心”的庸俗招式出手?分明另有玄机,应该密切注意,鲁莽不得!

邓凌风智珠既定,遂提了一口“混元真气”,左脚微退半步,不丁不八,稳立如山,双掌交护前胸,静看变化。

所谓“静看变化”,便是邓凌风预料庞浩天这式“黑虎偷心”,多半定是虚招,另含妙用,自己不到对方把招式用光之前,不准备加以接架。

谁知庞浩天老奸巨滑,深悉“虚处实之,实者虚之”之妙用,这一记“黑虎偷心”,不单实而又实,半点不虚,并还凝足了十二成的内力!

等到右掌距离邓凌风的岸立身躯,只有尺许,对方已闪无可闪之际,庞浩天才吐气开声,“嘿”然舒拳变掌!

掌心,一片乌黑,并有丝丝腥气迸射,他原来炼的是极恶毒的“五阴手”!

邓凌风知道自己有点上当,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翻掌硬接!

双掌“砰”然,接个正着,庞浩天身形未动,卓立如山,邓凌风却身形微晃,向后退出两步!

这“金毛狮王”庞浩天为了替兄弟复仇,果然痛下了苦功,修为不弱!

邓凌风若非日前在“凌云观”中加深了不少火候,真还非他敌手。

如今,若论内力,约莫是铢两悉称程度,邓凌风怎会微见逊色?

这是因为他把事料错,专神注意其他变化,等到发现庞浩天用的竟是实招,仓卒凝功,难发全功,最多也不过聚有十成左右内力。

以十成力,对十二成力,当然吃了暗亏,被人家震得马步浮动,微退两步!

庞浩天不单修为甚厚,心计更十分阴毒,他虽在第一招上,略占上风,却不乘势追击,只向邓凌风冷冷看了一限,哂然说道:“邓大侠,你是客气?抑或是你的‘大金刚手’,只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两句话儿的讽刺意味太浓,当着台下群雄,好似一根锐箭,飞刺入邓凌风的心窝深处!

邓凌风的修养虽好,但一张俊脸,也立即胀得血红地,向庞浩天厉声喝道:“庞大当家的,你何不再试一试?仅凭这种‘五阴手’,大概还要不了我邓凌风的命儿,为你那三个兄弟报仇雪恨!”

庞浩天冷笑一声,钢牙微挫说道:“好,我就再试一次,邓大侠请站稳了!”

话落,拳发,仍是适才那招“黑虎偷心”,根本原式不变!

他不变式,邓凌风便越发不肯闪躲……

因为,江湖中人,讲究的便是在哪里丢,向哪里找,刚才邓凌风便在这式“黑虎偷心”上,输给庞浩天半招,如今怎肯闪躲?他满心要想仍在这一式上找回颜面。

故而,邓凌风自然而然的,把十二成的真气内力,凝聚到右掌之上……

客棚上的冷红瑶,见了这般情况,突向站在身边的爱徒胡冰心说道:“冰儿,江湖诡诈,真所谓学到老,学不了,经验所积才是真正学问,你要看清楚了,我认为庞浩天第一招似实是虚,第二招才是他真正杀招!”

胡冰心当然关切邓凌风的安危,方自惊得“哎呀”一声,冷红瑶又向她摇手笑道:“冰儿不要太替邓大哥担心,他是大颠传人,未必轻易落败!何况,少年人若能受点挫折,添点经验,倒也不无裨益!俗语云,‘上个当儿学回乖’……”

冷红瑶刚刚说到“上回当儿”之际,较技台上的“飘萍一剑”邓凌风,果然上了庞浩天一个大大恶当!

原来庞浩天一切都是依样画葫芦地,完全照第一次的模式进行,只在拳到距离邓凌风约莫尺许,看准对方仍不肯闪避,把功力全聚在右掌,欲待硬接硬架时,才蓦然变了花样!

刚才,他吐气开声,“嘿”然舒拳变掌,用“五阴手”袭击对方!

如今,庞浩天仍然舒拳变掌,但“嘿”的一声之下,却有一点乌光,从掌心飞出,向邓凌风面门射去!

邓凌风满心找回场,功力业已全聚右掌,更在这近距离之下,便算他想闪躲,也闪躲不过,这种快如石火电光的匆促发难!

何况,他还知道庞浩天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跟在这点乌光之后,必然还有一记足制自己死命的“五阴煞手”!

故而,邓凌风权衡轻重,在已上恶当,必落下风之际,仍存了希望!

他希望对方不要小胜即止,应该激于兄弟深仇,企图人前显耀,仍然追踪进扑,要令自己当场横死,才给自己有平反败局机会!

场上情况,快如电掣,邓凌风主意才定,那点乌光,已到面门!

邓凌风不闪不避,也不分力伸手接拒,只是微凝真气,张口一喷!

他原本的打算,是这点乌光,无非“子午闷心钉”等狠毒霸道暗器,自己只消以内家真气,把它略为喷歪,中在肩头等不会当场致命之处,则“北岳神医”仲孙达虽然尚未赶到,己方也有“独腿华陀”牟汉三在场,应该可以解救!

自己中了暗算以后,庞浩天若凶心不泯,跟踪扑来,则自也不敢再保留,立即施展新练成的“雷音掌”,把这万恶贼子“金毛狮王”,震死在较技台上!

邓凌风的推料对么?答案是对了一半。

前一半推料错了,那点乌光,不是什么“子午闷心钉”暗器,而是一只活的苗疆毒蜂!

暗器虽容易被内力真气喷歪,失了准头,活物却属不易!

因为,你会喷,它会躲,邓凌风一口真气,迎面喷去,那只毒蜂微一回旋,便自躲过,距离也更接近地,蜂尾一弯,便把尾端毒针,刺入邓凌风的腮旁颈上。

邓凌风觉得颈上一痛一麻,便知大事不妙,立即作了最紧急的处置。

他是以一分的功力,强护心房,其余全部功力都化为“大雷音掌”发出!

后一半,邓凌风推料对了,“金毛狮王”庞浩天果然得理之下,不肯让人,一见毒蜂袭敌生效,便跟踪扑来,不等邓凌风毒发身亡,就要把这“飘萍一剑”,立毙在“五毒手”下!

一片震耳欲聋的雷音响处,较技台上,倒下二人,那只苗疆毒蜂也被“大雷音掌”的余威所及,震得翅焦身裂,坠地死去!

一条绿影和一条白影,从主客二棚之中,飞上高台。

白影是关怀邓凌风最切的胡冰心,绿影是“鹰愁谷”的谷主邵琳!

邵琳上台一看,“金毛狮王”庞浩天全身毛发尽焦,胸膛破裂,五脏流溢,已遭惨死!

邓凌风虽被胡冰心横抱怀中,但头部肿起,四肢软垂,神志已昏,似乎也只剩一口游丝气息!

她遂冷笑一声,向胡冰心说道:“小师妹,邓凌风先中了‘苗疆墨蜂’奇毒,又挨了‘五阴煞手’,魂游墟墓,想活万难,你若需要棺木,我倒可以免费赠送一口!”

胡冰心此刻心如刀搅,哪里还有心情,和邵琳斗什么口舌?只冷冷回了一句:“我邓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所准备的棺木,留给你自己用吧!”

一面回话,一面不敢耽误片刻地,立即抱着邓凌风,纵回客棚,目中珠泪盈框地,向“独腿华陀”牟汉三,悲声叫道:“牟老人家,你快看看我邓大哥有救无救?”

冷红瑶也未想到“金毛狮王”庞浩天会在掌中暗藏毒蜂,以致把局面弄成这等凶险地步。不禁眉头深蹙地,静等“独腿华陀”牟汉三,为邓凌风诊断伤势。

牟汉三为邓凌风诊完伤势,撬开牙关,喂了他两粒丹丸,便自面色沉重说道:“希望仲孙达兄,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

胡冰心听得不禁“嘤咛”一声,强忍已久的满眶热泪,直如断线珍珠,簌簌乱落!

因为牟汉三虽在话中尽量轻松,避免刺激,其实等于说明了他那两粒丹丸之力,只能为邓凌风绾魂半个时辰。“北岳神医”仲孙达若不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倚仗他所得“三足绿蟾丹元”的神奇能力,为邓凌风祛阻颈间蜂毒,则这位“飘萍一剑”,便将化作南柯一梦!

但仲孙达是奉了“日月令主”朱润波之命,远去武当,虽经冷红瑶命灵鸟传话,请他尽快赶来“鹰愁谷”,但话儿究竟有未传到?仲孙达能否风餐露宿,及时赶来,却全属未知之数!

尤其那只白鹦鹉雪儿,如今分明栖在被毕青绢称为“郡主”的黑纱女子肩上,与对方神情十分亲热,更是看得胡冰心心烦意乱,暗觉大事不妙……

就在群侠凄惶无计,眼看仲孙达亳无踪影,邓凌风即将无救之际,客棚内突闪银光!

所谓“银光”,是站在“黑衣郡主”肩上的那只鹦鹉,突然飞入客棚,它钩嘴之中,衔了个小小纸团,抛在冷红瑶面前几上,并“吱吱喳喳”的绕棚而飞,并不离去。

看来,这只白鹦鹉是奉了“黑纱郡主”之命,来向冷红瑶传书,并在等候回信。

冷红瑶在几上取起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只写着十个字儿:“蜂毒有解药,愿换冷霜丸!”

冷红瑶看着不禁有点为难地,眉峰深蹙!

因为“冷霜丸”是自己所炼的降魔宝刃,少时与“云中紫凤”毕青绢动手时,因两人修为相若,几乎非仗“冷霜丸”取胜不可。如今若以之向“黑纱郡主”换取蜂毒解药,则今日局面,便岂非难免受人控制,而将一败涂地!但是若不换,则自己心中明白,只消再延片刻,便算“北岳神医”仲孙达能够赶来,邓凌风也将必不及抢救,身遭惨死!

这时,胡冰心带着满面泪痕,向冷红瑶悲声问道:“师傅,对方好端端儿的传书则甚,信上说些什么?”

冷红瑶见了爱徒这副宛如带雨梨花的悲切神情,不由失声一叹,牙关暗咬,遂在那纸团之上,加了“先药后丸”四字,抛起半空!

白鹦鹉果极通灵,半空中一口叨住纸团,便飞回主棚,仍落在那“黑衣郡主”肩上。

“黑衣郡主”似乎爱极鹦鹉,伸手略一抚弄雪翎,便从它口中取下回书观看。

看完冷红瑶在那“蜂毒有解药,愿换冷霜丸”字条之后,所添加的“先药后丸”四字,那黑衣郡主似乎相当满意,点了点头,伸手入怀,取出了一粒白色蜡丸。

邵琳见状,突在一旁插口,向那黑衣郡主说道:“郡主,要不要让对方先献出‘冷霜丸’呢?”

那黑衣郡主摇了摇头,笑声说道:“何必那么小气?‘云中墨凤’,名震江湖,我还顾虑她会当着天下群雄,有所失诺背信么?”

话完,把手中那粒白色蜡丸,屈指一弹,便弹起空中向客棚中冷红瑶的座位飞去。

休看这轻轻的一弹,那位黑衣郡主,却似故意卖弄地,炫示了高深修为!

一来,那粒蜡丸,飞得极慢极慢……

二来,它先是直飞,但飞进客棚以后,却改走弧形,几乎在客棚空中,环飞一匝之后,才到达冷红瑶的面前。

修为深厚的具有当代武林中一流身份之人,使“飞弹行弧”,本不算难,但因加上速度极慢,便突然变得艰难到了极处!

慢说胡冰心,就是皇甫贞、扈青芳、李梦华等“红衣三煞”,见状之下,也知对方骤添能手,这黑衣郡主的功力之高,非己可及,群侠中,恐怕只有“云中墨凤”冷红瑶一人,或可能与其仿佛?

冷红瑶伸手接住那粒缓缓飞到自己面前的白色蜡丸,加以剖开,取出其中的奇香丹药,喂给邓凌风服下。

“独腿华陀”牟汉三不等冷红瑶吩咐,便立为邓凌风诊视脉象,并向冷红瑶苦笑一声说道:“冷仙子,药颇对症,邓老弟不妨事了,但下面的应付策略,却……”

冷红瑶微微一笑,神色泰然地接口说道:“在江湖中处事对人,不一定非用什么策略不可!我们刚刚有过什么承诺,如今便照话履行便是!”

语音顿处,目光遥注主棚,发话说道:“那位黑衣郡主,冷红瑶该对你怎样称呼?我称你‘司空郡主’何如?”

主棚中的黑衣郡主发出一阵朗脆笑声答道:“冷仙子若嫌什么当朝亲王义女的‘郡主’之称,过于俗气,不妨便依武林惯例,直接叫我司空敏吧!”

好,有了这几句答话,群侠总算可以确定这黑衣女子司空敏,确是昔年“三绝天魔”司空吹雨后人,却不知她有何因缘遇合,又成了当朝的亲王义女?……

司空敏通名以后,目注冷红瑶,又复问道:“丹药生效没?邓凌风若已无事,冷仙子该把你威震乾坤的惯用仙剑‘冷霜丸’交给我了!”

冷红瑶苦笑一声,皱眉问道:“司空郡主不必着急,冷红瑶决不是出尔反尔的轻于承诺之人……”

话至此处,左手出袖,攸然一展,雪白如霜的玉掌之上,托着一粒比龙眼略大的寸许霜丸!

霜丸才现,这位“云中墨凤”的真力暗凝,顿时银光电闪,芒射夺目,那粒寸许霜丸,竟然伸展,变成了一柄宽如柳叶,长度不满二尺的奇形小剑!

“鹰愁谷”大会的在座群豪中,见识过这柄降魔仙剑的,大概不会超过三四人之多。

包括黑衣郡主司空敏在内,也未见过此物,她遂压低语声,向与她同坐一处的“云中紫凤”毕青绢问道:“毕仙子,这是不是你所最忌惮的‘冷霜丸’?”

毕青绢亳不迟疑地,点头答道:“如假包换,半点不错!”

司空敏闻言,心花怒放地,目光电扫全场,朗声说道:“诸位看见没有?‘云中墨凤’果有身份,确是信人,如今要把她曾经威震乾坤的‘冷霜丸’,送给我了!”

冷红瑶静等她语音刚毕之际,突然接口说道:“司空郡主,你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圆满了,我虽曾答应用‘冷霜丸’,换你的解毒药物,却并没有保证此丸完整!”

这几句话儿,显出司空敏的意外,使她听得一怔!

但司空敏竟也是外场人物,知晓冷红瑶如此说话之意,更业已占住理由,不再抵赖,遂在微怔以后,立即扬声笑道:“好,冷仙子,算你厉害!但我司空敏便算只独得一枚业已残毁的‘冷霜丸’,也算得是件极为光彩的值得纪念之事!”

“铮……铮……铮……铮……”

这四声“铮、铮”脆响,是冷红瑶为了全诺示信,甘心毁弃神物,把自己一向惯用的降魔剑“冷霜丸”,生生弹断,成了飞起空中的五段银光碎剑!

邓凌风服药之后,蜂毒一解,神智便清,他目睹这等情况,不禁向正偎在自己身旁,殷殷照拂的胡冰心,苦笑叹道:“冰妹,我真惭愧!这‘冷霜丸’仙剑,定是仙子前辈,将来传你之物……”

话犹未了,便被胡冰心抛送过来的一瞥深情眼色打断,并佯嗔娇笑说道:“大哥怎么这样讲话?你中了‘蜂毒’,情况颇危,倘若真有不测,小妹已誓身殉!人既无恙,则任何代价,都不算高,为何还计较什么身外之物?‘冷霜丸’虽是我恩师炼魔仙剑,但老人家业已十余年不动兵刃,功候一到,尺枝寸木,可以绝世神兵,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可惋惜的!”

一番话儿中,深情流露,毫不掩饰,听得邓凌风好不安慰,但仍长叹一声说道:“多谢冰妹,但今日情况,与平时大不相同,冷老人家除了有不易解决的‘云中紫凤’老对手外,那拥有‘天魔法物’,竟然出现的黑衣郡主,恐怕更是强敌……”

邓凌风语方至此,一阵清脆龙吟,远远传来,“鹰愁谷”与会群豪,似乎齐被震惊,主棚客棚之内,全起了纷纷叹息之声!

原来,冷红瑶把自己威震乾坤的降魔仙剑“冷霜丸”,弹成五段银光残铁以后,又复纤手扬处,虚空一抓!

五段夺目银芒,原在空中飞转,如今被内家绝顶“大吸引神功”所摄,一齐向冷红瑶飞去。

冷红瑶合掌一搓,五段残剑,仍合成一粒霜丸,不过,这种神物仙兵,无法以“玄功”之力,归本还原,外形虽仍是一粒霜丸,业已不能复象先前那样舒展成剑,具有降魔威势!

冷红瑶手举霜丸,目注主棚,毫无喜怒之色地,含笑说道:“以丸换药,冷红瑶未食诺言,司空郡主请接信物!”

话完,手扬,“冷霜丸”冉冉凌空,向主棚飞去。

这粒霜丸,飞得虽也极慢,却是直行,不象司空敏适才抛药时,“飞行弹弧”般,有的炫耀!

司空敏目注冷红瑶一切施为,既未加以指责,也未表示惋惜……

直等冷红瑶先行“化丸毁剑”,后又“搓剑成丸”,把“冷霜丸”,抛起空中,方接口朗声笑道:“冷仙子,你毁去‘冷霜丸’,也无所谓,司空敏决非贪得之人,何况我家传‘天魔诛魂剑’的绝世锋芒,更不会在你‘冷霜宝刀’之下……”

螓首微回,含笑说道:“司锋,祭剑……”

她身后肃立,手棒长剑,名叫“司锋”的青衣婢女闻言,急忙先行捧剑恭身,然后向上一举!

“呛啷”一声,青云腾影,照得坐在主棚之中的海宇群邪,髯眉俱碧!

说也奇怪,“天魔诛魂剑”的青芒才闪,主棚中坐的黑衣郡主司空敏,便告身形不见,失了踪迹!

人虽失踪,那道由“天魔诛魂剑”所化的青芒,却光彩更复增强数倍地,迎着冷红瑶所掷,冉冉飞来的“冷霜丸”,攸然一漩一绞!

龙吟起了……

“冷霜丸”碎了……

一粒“冷霜丸”被绞成千万点细碎寒芒,向主客两棚之间的较技高台,飞洒而去!

芒敛,司空敏依然人坐在主棚首位,在接受“云中紫凤”毕青绢和“独目鬼女”邵琳,师徒献谄的一杯敬酒。

较技台口的巨大木柱之上,多了银色碎芒所组成的四个触目大字,写的是:“天魔无敌!”

好,这一来那位“天魔郡主”司空敏,真是抖足威风!

一来,“冷霜丸”虽经冷红瑶先行自毁,但本质仍是其坚无比的百炼精钢,居然一漩一绞,便成碎砂,足见“天魔诛魂剑”的锋芒之利,业已达到惊人程度!

二来,司空敏献了绝技,以身驭剑,化影无形,这手功夫,满座群豪中,能有几人可以望其项背?有些见闻浅陋之人,更几乎连听都不会听过!

三来,把“冷霜碎芒”,化成“天魔无敌”四字,镶在较技高台的台柱之上,虽然稍嫌狂妄,但这份气势,确也足惊天下!

主棚中一片赞叹,纷纷意气昂扬……

客棚中一片沉寂,但与会群侠,个个久经大敌,也没有什么气馁迹象……

只有“追风剑客”茅浩,低低“咦”了一声,向冷红瑶皱眉说道:“冷仙子,想不到啊!这位‘天魔郡主’司空敏,年岁决不会太大,居然在内功修为方面,业已到了能够‘化身驭剑’的绝顶境界!”

冷红瑶微微一笑,目注茅浩说道:“江湖代有奇才出,各领英雄数十年,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之中,什么样的出奇高手都有!不过‘化身驭剑’,仍然人在剑中,不能称绝顶境界,一定要‘驭剑化气’……”

“驭剑化气”四字才出,胡冰心便接口说道:“师傅不要和茅大哥论剑术了,较技台上不宜久空,我们应该派谁上台,找点场面,杀杀对方锐气?”

茅浩笑道:“就是我吧,我向冷仙子讨根将令!”

冷红瑶笑道:“茅贤侄修为气厚,江湖练达,自是极佳人选,你要出阵,想斗什么人呢?”

茅浩目光微注主棚,压低语音说道:“根据常山大师所见,‘负心色鬼’莫三通贵为王府娇客,而司空敏恰又是个‘郡主’身份,我想找‘修罗二鬼’,算算旧账,并探探莫三通与司空敏之间,有无婚姻关系!”

胡冰心因痛恨司空敏太以刁恶,竟利用邓凌风中了蜂毒,作为要胁,毁掉师傅的降魔仙剑“冷霜丸”,便向茅浩扬眉说道:“茅大哥,那莫三通若是与司空敏真是夫妻,你便奋点神威,把他除掉,让那司空敏变成……”

一语未了,猛觉邓凌风把自己手儿,捏了一下。

这不是调情,这是警告,胡冰心方突然发觉自己尚未说完这句“让那司空敏变成寡妇”。

话儿中的“寡妇”二字,会对身为离乡寡鸽的“九劫胭脂”李梦华,有所刺激!

她自知失言,一惊截口,并对邓凌风扮个鬼脸,伸了一伸舌头儿……

李梦华却正与皇甫贞、扈青芳等谈笑,根本未加注意。

这时,茅浩已翩然纵上较技台向主棚之中,拱手含笑道:“茅浩昔年游侠江湖,在‘乌蒙山修罗堡’中,欠了五笔旧债……”

话方至此,主棚中的“负心色鬼”莫三通,已勃然离席,站了起来……

司空敏目光微瞬,鼻中低低“哼”了一声!

这一声低“哼”,好似具有无穷威力,立使莫三通垂头丧气地,又复坐了下去。

“诛心瘦鬼”殷天恨人极阴险机伶,见状向司空敏恭身说道:“茅浩小贼不知天高地厚,自来找死,殷天恨讨令登台……”

他“讨令登台”之语方出,司空敏便冷然接道:“‘鹰愁谷’大会,是以‘云中双凤’为主,你应向毕仙子讨令……”

“云中紫凤”毕青绢不等司空敏再往下讲,便接口笑道:“司空郡主不必这样客气,殷老弟尽管登台,与对方一清旧账!不过,茅浩小儿得号‘追风剑客’,名列‘乾坤小八剑’之中,刁钻稳练,相当难缠,殷老弟要小心一点!”

殷天恨号称“诛心瘦鬼”,人也瘦得象竹竿一样,双眉微轩,阴笑说道:“毕老前辈望安,殷天恨有必胜茅浩手段!”

毕青绢心中本觉“追风剑客”茅浩曾大破“黑煞帮”,不单名列“乾坤小八剑”,并是其中拔尖刀儿的人物,生恐“诛心瘦鬼”殷天恨,身为清廷二品高官,武功难免疏懈,未必能是茅浩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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