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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江湖寻仇

三年后……

这是一座灵堂,一座相当别致的灵堂。

素帏供桌,灵位鲜花,都与一般无异,所谓“别致”,是灵位前的三件供物!

灵位上写的是“先夫三湘大侠俞玉灵位”,那三件别致“供物”,则是两颗新鲜人头,一具骷髅骨。

俞玉左侧的供桌之上,还有三具名牌,上书“五毒灵官董焰”、“险司秀士方秋”以及“凤头钗”字样。

一位姿容绝代,素衣如雪,约莫二十八九的秀美妇人,正向俞玉灵前,添香拜祭,并星眸含泪,喃嘲说道:“玉哥,李梦华对不起你,你身遭惨祸,已有三年,我却只能搜索到‘岷山三恶’把他们人头带来,其余的‘五毒灵官’董焰,‘险司秀士’方秋,想是因畏祸潜踪,始终无法找到……”

这位未亡人祝祷至此,两行珠泪,已夺眶泉流而下。

她银牙一挫,举袖拭去满颊泪痕,秀眉双挑,又再向俞玉灵位说道:“尤其是‘岷山五恶’中,向无‘凤头钗’其人,偏偏你在白杨树下所留血书却写有‘凤头钗’字样,而遗体右股之上,又中了一根淬毒凤头小钗,遂使我在这三年之间,几乎踏了整个川湘黔贵等西南诸省,也问不出所谓‘风头钗’的半丝讯息……”

李梦华边说泪珠又边落,她把灵前供果供菜,一一放好,突然取出一套鲜艳红衣,目中泪光一收,神光如电地,轩眉朗声又道:“玉哥,李梦华素服三年,如今为了在江湖间寻仇便利,我把麟儿寄养在他姨母之处,暂时脱去孝服,改穿我‘九劫胭脂’一向爱着的鲜艳红衫,等到董焰方秋,双双授首,凤头钗也在我剑下伏诛以后,李梦华立即摧头返北,将住宅改作家庵,缁衣黄卷,古佛青灯,陪伴玉哥的尺许灵牌,以终此世的了!”

语音顿处,从怀中取出一根长约五寸的“凤头钗”,暗挫银牙,举向灵牌,叫道:“玉哥,你生是‘三湘大侠’,死为九幽英魂,李梦华不辞海角天涯,不避风霜雨露,从此,江湖浪迹,仗剑寻仇,你……你的泉下英灵,也应该助我一臂之力!”

祝祷既毕,这位曾被江湖人称为“九劫胭脂”,使黑道群豪闻名胆丧的女侠李梦华,便在她亡夫灵前,脱去素服,换上红衣,带了自己惯用的一柄“吴钧剑”,一囊“九劫蝴蝶镖”,向灵前再拜而去。

四川酆都,是个相当具有传奇色彩的地方,据说城郊荒僻之处的茶楼酒馆,在黄昏前,便纷纷关门,否则,或许会在买醉客人的所付酒资中,发现锡箔纸钱之属。

这日申末时分,酆都区郊一座兼营客栈的小酒楼中,传出了一片嘈难声息。

既闻人声嘈杂,自然表示客多,但酒楼主人,却未喜笑颜开,反而双眉紧蹙!

因为除了靠着墙,以及南窗之下,所坐的一男一女之外,其余酒客,都是霸占当地的一些青皮混混。

时近黄昏,酒楼已将收市,店东童大之女童小琴,正协助乃父,在柜台结算帐目。

十来名青皮混混之中,有个是为首之人,贼头贼脑地叫道:“琴姑娘,你长得越来越标致了,我骆老大替你作个媒儿如何?”

童小琴听得玉颊飞红,轻轻一啐。

骆老大怪笑道:“琴姑娘的脸红了,这叫做‘嘴里不想心里想’,我早就看出你长得像朵花儿般的,必是春心已动……”

店东童大,站在柜台旁,向骆老大陪笑说道:“骆爷,真开玩笑,琴丫头现今才十七岁,她还小呢!……”

骆老大把三角眼一翻,冷笑说道:“十七岁还算小吗?柳家的玉香丫头,不是在十六岁上,便送与方爷作了第七房姨奶,如今吃的是油,穿的是绸,那份荣华富贵,着实羡煞人呢!”

靠着石墙的一张酒桌之上,放着几色酒菜和一柄带鞘长剑。

桌旁坐的,则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貌相相当英挺俊秀的白衣书生。

这白衣书生听了骆老大所说无聊之言后,不禁把眼皮抬了一抬。

但仅仅精光一闪,这白衣书生便又偏过头去,不管事的依然独自饮酒。

南窗之下,也单独地坐着一位酒客,这酒客是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美貌女子。

她身穿黑色劲装,双眉微露剑柄,目内神光甚足,顿盼间炯如冷电,显然是位具有相当身手的江湖侠女,故而人虽年轻貌美,骆老大等那群无赖们,却也未敢轻易向她罗嗦。

这位黑衣少女,并未理会骆老大向店东童大所说的无心之言,只是目光斜睨面墙独坐的白衣书生,嘴角微披,满面不悄神色。

骆老大语音一住,店东童大便陪着笑脸,抱拳说道:“骆爷,我们童家与柳家不同……”

骆老大根本不容店东童大再往下说,便即“哼”了一接道:“什么不同,是不是认为你们童家比柳家有钱?须知在方庄主的库房之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小小一座客栈酒楼……”

这时,童小琴姑娘见骆老大似是当真,并非随口罗嗦,遂想悄俏离开。

但她才离柜台,眼前人影一闪,便被骆老大横张双臂,拦住去路,口中并嘿嘿怪笑道:“琴姑娘,告诉你老实话吧,今天是‘聚英庄’庄主,方春方大爷的四十大寿生辰,我弟兄平日深受方庄主照顾提拔,要想送他一件别致寿礼,才来此通知作媒,使你能攀上高枝,由村鸡变作凤凰,成为方庄主的第八姨奶……”

童小琴“嘤咛”一声,再也忍耐矜持不住,泪珠儿宛如断线珍珠般,从她羞红的双颊之上,泉流滚落。

南窗黑衣少女,目闪煞芒,勃然起立。

但她见了面墙白衣书生依旧自斟自饮的毫不理会神情,不由秀眉深蹙,银牙一咬,又强自忍耐,并无行动地,缓缓地坐了下去。

骆老大见童小琴哭得宛如一枝带雨梨花竟亳无怜惜之心地,狞笑叫道:“琴姑娘,你哭些什么?快点收拾收拾,方府晚上便来抬亲,我弟兄千选万选才选中你,这机会是多么不容易呢……”

店东童大见事竟成真,急得摇手叫道:“不行,不行……”

骆老大勃然变脸,厉声喝道:“放屁,什么不行,老头儿,你要弄清楚点,你是‘童大’,我是‘老大’,且想想半月之前,你们隔邻杨寡妇,和她那十八岁女儿,全身赤裸,先奸后杀,连被砍了二十七刀一案,是何人所作之事……”

说至此,倏然伸手在腰间一探一挥,便有七柄柳叶小刀,先联翩飞起当空,然后“夺,夺,夺,夺”地,均插在柜台之上。

店东童大和他的女儿童小琴,几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全身发抖地,父女抱在一处。

骆老大以飞刀示威以后,目闪厉芒,狞笑叫道:“童大,敬酒也是吃,罚酒也是吃,我弟兄已向方庄主说明送位娇滴滴的八姨奶,为他祝寿,方庄主极为高兴,定于酉正迎亲,此事已绝无更改,你这老头儿应该识相一点,早些上起店门,好好打扮打扮你女儿,等待喜轿来接,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众无赖一阵哄笑,骆老大把手一挥,便带着这群青皮混混离去,只赎下那七柄柳叶飞刀,还明晃晃地,插在柜台之上!

骆老大等人一走,南窗下的黑衣少女,玉手忽扬。

随着她扬手之势,从西墙方面,飞起了一条剑影。

所谓“剑影”,就是白衣书生面前桌上的那柄带鞘长剑!

白衣书生见自己的带鞘长剑,被人用一上乘的“接引功凌空”摄去,竟仍无惊诧神色,只是目光略注,向南窗黑衣少女笑了一笑。

剑影横空飞来,黑衣少女微伸右手,接在掌中,立即轻按崩簧,拔剑出鞘!

“呛啷啷”一阵清越龙吟起处,剑才出鞘盈尺,便已寒芒如电,令人耀眼生辉。

黑衣少女不再把整柄宝剑拔出,“呛”然归鞘,双眉一挑,目注白衣书生,哑然说道:“剑倒是一柄好剑,是在你这等人物手中,未免太辜负了它……”

语意虽颇刻薄,白衣书生却仍不动怒,只是双拳一抱,向黑衣少女笑道:“请教姑娘芳名上姓,以便称谓。”

黑衣少女冷然道:“我叫胡冰心,你呢?”

白衣书生笑道:“在下邓凌风,想向姑娘请教一下,为何有认为在下不配佩用此剑之语?”

胡冰心一双星眸之中,电闪神光,朗声说道:“为剑士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常作不平鸣!若能救物济民,除暴安良,扫尽世路崎岖,方不负匣内神兵,胸中绝艺!适才尊驾目睹骆老大那群无赖,欺压店内父女,竟无拔剑伏义之举,则这柄剑儿,虽具绝世锋芒,在你掌中,又何异三尺凡铁?”

邓凌风“哦”了一声,点头笑道:“胡姑娘侠骨豪情,的是高论,但世间事见仁见智,容或不尽相同……”

胡冰心听至此处,接口问道:“听你之言,莫非对适才按剑不动,见义弗为一事,还另有番见解?”

邓凌风笑道:“在下认为小事当忍,剑不轻拔,但若遇大义之事则绝不逃避,纵令折颈横尸,直流五步也……”

胡冰心不等邓凌风说完,便嘴角又披,哑然冷笑说道:“一片高调……”

四字才出,邓凌风接口笑道:“胡姑娘既怪在下,未曾见义勇为,则便方才为何也默然坐视,不把骆老大等那群万恶青皮,好好惩戒一顿?”

胡冰心听了邓凌风的抢白之话,挑眉冷笑道:“浅薄狂生,你懂得屁!”

随着这个不太文雅的“屁”字,剑影凌空,飞还邓凌风的座位。

邓凌风把剑接住,胡冰心扭过头去,向正在抱头啜泣的童大父女叫道:“童店东,不必哭了,你父女请先到我房中,彼此商议商议。”

就当童大,童小琴,随同胡冰心上楼,走向她所住房间之际,从楼下传来了邓凌风狂笑和纵歌之声!

他唱的是杜工部的出塞曲:“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胡冰心听得歌声,怔了一怔,似想回头对邓凌风有所探询。

但目光微转,主意又变,不理邓凌风,仍然拉着童小琴的手儿,走入自己卧室。

入房以后,胡冰心闩好房门,拉着童小琴在床边坐下,向她低声问道:“琴姑娘,你伤心痛哭作什么?是不是不愿意嫁给那‘聚英庄’的庄主方春,作人姨奶么?”

童小琴一双妙目,业已哭得红肿,微颔螓首,含泪悲声答道:“当然不愿,常言道‘宁为贫人妻,不为富人妾’,何况那方庄主的一张脸儿,险沉得像个陈死人,鹰鼻鹞眼,兔脑猴腮,令人一见之下,便会说不出的对他十分厌恶!”

胡冰心压低声音地,凑向童小琴耳边说道:“琴姑娘,方庄主是富贵之人,你不想嫁给他,就让我嫁给他……”

童小琴惊奇地“哦”了一声,瞠目问道:“胡姑娘,你……你说什么?你这…………这等人才,竟……竟愿嫁……嫁给方春作……作妾吗?”

胡冰心笑道:“正是如此,等到酉正迎亲之际,由我代你上轿,前往‘聚英庄’中,风光风光,当个八姨奶奶!”

童小琴尚自有点惊讶不信,店东童大毕竟阅历较深,略一寻思,恍然问道:“胡姑娘是否想藉机进入‘聚英庄’中,为‘酆都’地面,除却一名大害?”

胡冰心点头道:“对了,要除害便除方春,方才若是对那骆老大等狗腿子们,先行出手,便没有多大意思,故而,我才骂那邓凌风懂得个屁!”

店东童大眉头双蹙,想了一想问道:“胡姑娘,邓相公所作‘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歌声,好像正和你这种用意符合!”

胡冰心挑眉说道:“我也听出他大概是在自作聪明,胡猜我的心意!其实,我要剪除方春,大可以仗剑直闯‘聚英庄’,但却不如代你上轿,以新人‘八姨奶奶’的身份,大闹寿堂,来得较有趣味!”

童大皱眉道:“胡姑娘欲为‘酆都’除害的侠义之心,虽然令人敬佩,但闻得人言,方春擅用判官笔,和各种毒药暗器,武功十分厉害,‘聚英庄’中,更是高手如云,胡姑娘单人任侠,独闯虎穴,未免太以势孤……”

胡冰心不等童大说完,便把窗边一根用以支窗的烧火棍取起。

这根铁棍,约有酒杯粗细,长度在三尺左右,看去十分沉重!

胡冰心取在手中,双臂轻轻一圈,便毫不费力地圈成圆形,再伸出春葱似的右手食中二指,以指作剪,剪得寸寸断折!

这一手功夫,在内家高手看来,根本不算得什么。

但在一般人眼中,却相当惊世骇俗!

童大童小琴父女,瞠目咋舌之下,始相信胡冰心是位身怀绝艺的盖代女侠,不再为她假扮新娘,独闯魔巢之举,担甚忧虑!

“聚英庄”内“聚贤厅”上,红烛高烧,香烟缭绕,筵开十余席之多。

上百位三山五岳的黑道好手,都在向庄主方春敬酒,祝他双喜临门!

所谓“双喜”,一喜是今日乃方春四十整岁生日,另一喜,则是他新得“八姨奶奶”的纳宠之期。

一个刚到“聚英庄”不久的虬髯壮汉,向方春举杯叫道:“方四哥,你的新姨娘呢?怎的还不请出华堂,让我孟怀九瞻仰瞻仰,是什么样的闭月羞花,沈鱼落雁?”

这位孟怀九,号称‘虬髯阎罗”,是关外一带的有名黑道巨擘!

方春身穿吉服,在寿烛高烧之下,把他那张陈死人般的脸庞儿,也映得仿佛是满面红光,并笑口常开地显得得意已极!

他听完“虬髯阎罗”孟怀九之言,急忙抱拳笑道:“孟当家的……”

孟怀九浓眉一挑,摇头笑道:“不行,这‘孟当家的’之称,多么生分?我在家行六,方四哥便叫我孟六弟吧!”

方春也不再客气,微笑叫道:“孟六弟不要心急,骆老大等,已去迎接新人,等她到了此间,我自会为大家一一引见!”

话方至此,“聚贤厅”,已起鼓乐之声。

少顷,花轿抬到厅前,骆老大招呼等候多时的两名使女把轿中身穿吉服,头盖红巾的新人八姨奶奶,挽抚着姗姗步向“聚贤厅”中央的寿烛之前。

祝寿贺客的“巴东双煞”兄弟由大煞“金锏”孙龙发话笑道:“新姨奶奶到了,方四哥揭红巾吧,让我们看看生长在这小县荒郊之中的天姿国色!”

方春边自点头走过,边自含笑说道:“我那日偶过西郊,口渴思饮,进入酒楼小坐,便发觉柜台中有一少女,明艳照人,谁知骆老大深得我心,又复神通广大,居然说服那店东顽固老头,把这妙人儿弄来,充作八姨,为我祝寿!”

说到此处,目注骆老大:“你明天起,我升你担任聚英庄的二总管之职!”

骆老大喜得眉开眼笑地连连躬身称谢。“巴东双煞”中的二煞“银鞭”秦亮,高声叫道:“方四哥,揭红巾吧,我们把你和新人,送入洞房后,还要重叨盛宴,与一些多年不见的老友们,相互开怀一醉……”

话方至此,方春已笑哈哈地,把新姨娘的头盖红巾,轻轻揭去。

红巾一揭,有两个人心中大愕,其余宾客,则均由衷发出略含艳羡意味的“啧啧”赞美之声。

心中大愕的两人,是骆老大和“聚英庄”庄主方春,他们看出这位吉服新人,并非西郊酒楼的童家小女。

两人心情,又自不同,骆老大是愕中带惊,方春则愕中带喜!

骆老大愕的是酒楼店东童大,向来老实可欺,怎会有胆作出如此新人掉包之事?惊的是方春不知会不会大发雷霆,使自己刚刚巴结到手,尚未走马上任的“二总管”,就此成为梦幻泡影?

方春的诧愕心情,和骆老大大不相同,他在愕中带喜之故,却是为了烛下新人的容光风韵,竟比酒楼童家小女,还要美俏得多!

就在方春与骆老大一个喜愕,一个惊愕之际,那位“虬髯阎罗”孟怀九,已自哈哈大笑道:“新人如玉,方四哥艳福不浅,来来来,我们大家要恭贺三杯!”

全厅宾客,一致附和,方春知道推脱不掉,只得如言照饮。

他三杯酒儿,刚刚下肚,突有庄丁走来,向方春恭禀道:“启禀庄主,庄外有人送来一笔丰厚寿礼!”

方春持杯问道:“送礼的是什么人?”

庄丁恭身答道:“他不肯说出姓名,只说曾受庄主厚恩,特来报答,便放下礼物走去。”

方春“哦”了一声,皱眉问道:“他送的什么礼呢?”

庄丁答道:“是一双极巨的木箱,那人并称箱中所贮是举世无双的第一寿礼!”

方春双眉方蹙,“巴东双煞”的大煞金锏孙龙,业已高声叫道:“快把那木箱抬上厅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弟兄送了明珠三粒,白壁一双,虽然价值不菲,却也不敢自认为‘第一寿礼’四字!”

他的语音方落,八名庄丁已把一双巨大木箱,抬上厅来。

这具木箱,只是薄薄木板钉成,但却有六尺见方,着实巨大得引人瞩目。

“银鞭”秦亮笑道:“方四哥,我来替你开封,公开这件‘第一寿礼’如何?”

方春点头道:“有劳,有劳,但秦贤弟稍微谨慎一点,江风波无限,诡诈太多,我觉得这具木箱,似乎有点蹊跷?”

满厅宾客,本在围着木箱观看,闻言之下,不禁一齐往后退了两步!

“银鞭”秦亮笑道:“方四哥放心,我不信箱中有什么花样?倘若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巴东双煞”的功力不弱,阅历也丰,这“银鞭”秦亮发话虽狂,却也不肯接近木箱,只站在五尺以外,微凝真气,一掌凌空吐出!

木箱板质甚薄,“呼呕”一声,应掌而裂!

满厅宾客,目光注处,失声惊呼,不由自主地,均是又退一步。

原来木箱裂散之下,发现箱中所贮的,竟是一口棺材!

这时,连假扮童小琴,一身吉服,高坐堂上的侠女胡冰心,也心中十分奇诧?

她目光一注,发现那具棺头上,竟还漆有“险司秀士,方秋之柩”字样!

胡冰心看在眼中,心头一惊,暗忖“险司秀士”方秋,是突然消踪迹的黑道巨擘“岷山五恶”之一。

难道这“聚英庄”庄主方春,竟和方秋是兄弟关系?……

她方念动至此,一阵羚笑,已自棺中发出。

笑声本质,娇脆得宛如银瓶浆迸,玉般珠落一般!

但其所含意味,却森冷得令人一听之下,便会肌肤起栗,毛发悚然!

跟着棺盖“呯”然飞起,一位红衣少妇,自棺中缓缓起立。

这位少妇,年约二十八九岁,论姿容比起胡冰心来,还要成熟美艳三分,她穿了一身大红劲装,但又有一朵小小白花插在鬓发之上。

满厅贺客之中,有个身材瘦小的白发老者,见这红衣少妇,不禁吃了一惊,喃喃自语道:“九劫胭脂!”

他这“九劫胭脂”四字,虽是喃喃自语,语声极低,却仍被红衣少妇听见,妙目双凝,神光一注,向这白发老者叫道:“不错!我正是‘九劫胭脂’李梦华,十年久远,居然仍能认出,可见你这‘神偷’萧八,目力着实不错,昔日‘恒山’之誓,你没有再犯过吧?”

真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自从红衣少妇承认就是“九劫胭脂”李梦华以后,顿有一股无形威力,把这聚有百人的“聚贤厅”上,镇压得鸦雀无声!

连胡冰心也颇惊喜,心中暗自忖道:“原来这位红衣美妇,就是自己景慕已久,无缘识荆的‘九劫胭脂’李梦华,但不知她鬓边的那朵小小白花,为何人戴孝?”

这时那“神偷”萧八,已向李梦华抱拳朗声说道:“李姑娘放心,萧八自从在‘北岳’承教以来,便笃守信誓,十年之间,绝未重施故技,偷过人半丝半缕!”

李梦华点点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我相信萧老人家就是。”

话完,转过脸来,面对方春,冷然叫道:“方秋……”

方春摇手叫道:“李姑娘,你弄错了,在下名叫方春,不叫方秋……”

李梦华从鼻中冷“哼”一声,哑然说道:“我才不会弄错,你虽改名隐居,但却舍不得修理修理那双鼻端特尖特卷的‘鹰钩鼻子’,仍把‘阴司秀士’的这块招牌挂在脸上!”

这“聚英庄”庄主方春,果然就是“岷山五恶”中的“阴司秀士”方秋。

他见李梦华直接了当地,揭破了自己本来身份,只得双眉紧蹙,嘿然不语。

李梦华微一举步,自棺中跨出,向方春扬眉问道:“方秋,你知不知道我踏破铁鞋,四处找你之意?”

方秋抱拳说道:“在下无论是在归隐之前,或归隐之后,均从未与李姑娘结过梁子,如今,李姑娘在我四十生辰之日,竟送来一具棺木,并在棺材头上,铸了方秋姓氏,这个玩笑,似乎开得太大一点?”

李梦华冷冷说道:“我会和你开玩笑?你真把你这‘阴司秀士’的身份,大为提高了些!”

方秋强忍讥嘲,抱拳说道:“方某请教李姑娘来此之意?”

李梦华妙目中精芒一扫全厅江湖人物,朗声说道:“十年前,李梦华的‘九劫胭脂’四字,可称名满八荒,但近数年间,倏然隐迹之故,是已遇着心爱之人,厌倦江湖锋镝,嫁夫生子,我要放下一身武功,好好作个贤妻良母……”

“神偷”萧八,接下问道:“李姑娘的尊夫是谁?”

李梦华的双目之中,浮动了一片雾般泪光,凄然又道:“谁知鸳鸯难永,天赐良缘,就在结偶一载,我那麟儿,哺满周岁之际,便骤惊惨变,失怙成孤,李梦华也成为红颜薄命的未亡人了!”

“神偷”萧八忍不住再度问道:“李姑娘的尊夫到底是谁?又被何人所害?”

李梦华倏的以两道寒电眼神,扫视全厅,最后凝注在“阴司秀士”方秋的脸上,一挫牙,厉声叫道:“方秋,你大概绝想不到,三年多前荒坟中伏,丧命在你们‘岷山五恶’及‘凤头钗’毒妇的暗算之下,‘三湘大侠’俞玉的床头人,便是我这‘九劫胭脂’李梦华吧?”

方秋一双鹞眼之中,厉芒微闪,点头答道:“我想到了……”

随着四字出口,袍袖倏然疾挥,十来线碧色精芒,便从袖中飞出,向李梦华直射而去!

照理说来,双方相距,不过一丈三四,方秋骤然发难,那碧色精芒,又有十余线之多,李梦华似将闪避不及,难免有所伤损!

但李梦华于适才发话之际,业已发现方秋缩手袖中,似有动作,心中早暗加注意!故而方秋的袍袖才挥,李梦华双掌也翻!

狂啸掌风卷处,十来线碧芒,被震得漫空乱飞,有不少黑道豪雄,纷纷沾了彩头慘呼倒地!

李梦华一向嫉恶如仇,侠肠辣手,知道凡属方庄宾客,多都是些黑道凶邪,绝少好人!

故而,她虽听得纷纷慘呼倒地之声,却丝毫不加理会,趁着方秋暗器无功的惊愕之间,向这“阴司秀士”,电疾扑去!

金光骤闪,银练横飞!

这是“巴东双煞”出手援助方秋,孙龙的一根“金装凹锏”,和秦亮一根“九节亮银鞭”,一左一右地,向李梦华双双截击!

由于锏风鞭啸之上,可以听出这“巴东双煞”的臂力奇强,威势不弱,均属一流高手!

李梦华虽然艺高,但是在赤手空拳之下,却也不敢怠慢!

她顾不得再扑方秋,一式“细胸巧翻云”,不单避开了一鞭一锏的奋力狂扫之威,轻飘飘地,翻回原立之处,并趁势探臂肩头,撤出了昔日威震群邪,仗以会过不少高人的“吴钩短剑”!

方秋由于“巴东双煞”的挺身拦截,得机退了两步,厉声喝道:“金大总管,快取我判官笔来!”

这位昔日的“阴司秀士”,如今的“聚英庄”庄主,因既是寿星,又是新郎,袍褂整齐,一身吉服,身上能找出适才所发的十来根淬毒飞针,已颇不易,哪里还会带着判官笔等惯用称手的外门兵刃。

“聚英庄”的总管金子尼,总算相当机警,一见箱内藏棺,便知事有蹊跷,业已为防万一地,悄悄把“阴司秀士”方秋的判官笔和贮装暗器的豹皮囊,一齐取来。

如今得方秋一喝,金子尼便立即应声答道:“庄主的判官笔及百宝豹皮囊,均已被属下取来,庄主接住。”

金子尼因系刚从后厅赶到,距离方秋,还有数丈远近,生恐延误时机,有所不及,遂把那两根判官笔,一具豹皮囊,一齐空掷过来。

方秋看见自己惯用的兵刃暗器,业以取到,不禁心中顿地,纵身伸手接取。

但他身形才起,突闻“虬髯阎罗”孟怀九高声叫:“四哥,小心。”

跟着,脑后便起了极为锐厉的金刃劈风之声!

方秋右手刚刚接住判官笔,顾不得再以左手,接取豹皮囊,便用一式“斜鞭紫电”,拆解脑后的金刃劈风来势!

吴钩短剑下劈,判官笔上迎!

方秋在仓卒之间,是以双笔并交右手,硬接李梦华脑后劈来的斜肩一剑!

一阵金铁交鸣的震耳声音起处,方秋总算是领教了“九劫胭脂”厉害,右掌虎口,硬被生生震裂,刚刚到手的判官双笔,也告坠落在地!这位“阴司秀士”万分惊怕之下,一式“巧渡天河”,横移八尺,闪到“聚贤厅”正中的熊熊寿烛之前。

但李梦华大仇系念,岂肯饶人?加上轻功又高,方秋横移,刚把身形站稳,眼前红影一闪,已被李梦华以锋利无匹的“吴钩短剑”,指住咽喉要害!

“虬髯阎罗”孟怀九,与“金锏”孙龙,“银鞭”秦亮等人,正待赴援,见了这种情况,遂只得面面相觑,皱眉呆立!

因为“吴钩短剑”的剑尖,距离方秋的咽喉要害,只有寸许,任何人若想发难,李梦华剑先必击,“阴司秀士”方秋的斗大人头,也必无可侥幸地,应剑落地!

大厅之中,一片沉寂!

方秋胆战心惊,下意识的缓缓后退!

李梦华右臂平举,始终以吴钩剑尖,指定方秋咽喉,一面随同他缓步后退之势,缓步跟进,一面眉腾杀气,面罩寒箱地,冷冷喝道:“方秋,你还想退到哪里去?后面是墙,我等你退到墙边,再给你一剑穿喉,钉在壁上,让你充分享受一下死前的恐怖滋味!”

除了李梦华冷若冰霜的话语之声外,整个近百人的大厅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方秋面若死灰,仍在缓缓后退!

他虽知李梦华说得不错,后面已是厅墙,自己最多只能再退上四五步左右。

但除去后退,别无延长生命手段,方秋只得强定心神,缓缓后退,企图发生奇迹!

所谓“奇迹”,方秋企图能在这四五步的距离之内,自己会想出逃生的办法,或是突来救星!

危机越来越近,方秋业已退得几乎无路可退!

适才还有四五步距离,如今,方秋再退两步,便将背贴厅壁。

这时,一身新姨奶奶吉服的侠女胡冰心,仍稳坐厅中,大看热闹!

方秋后退,李梦华前逼之处,就在她身旁不远,胡冰心含笑静看自己一向景仰的“九劫胭脂”李梦华,是否能如愿报雪夫仇,把“阴司秀士”方秋,一剑穿喉,钉在壁上,抑或另生其他变化?

眼看群邪束手,绝无其他“变化”之下,“变化”居然发生!

不过这“奇迹”出现的太亦离奇,太亦出人意料之外!

眼看方秋背已贴壁,无路可退!

李梦华银牙咬处,挺臂发剑!

但谁不会想到,李梦华在挺臂之前,身形略偏!

她这挺臂一剑,并非刺向方秋咽喉,竟是向那一身吉服,端坐椅上的侠女胡冰心刺去!

胡冰心作梦不曾想到李梦华会放弃刺杀方秋,挺剑改刺己?

一怔之下,吴钩剑来势如电,已到咽喉!

胡冰心在万般无奈下,只得连人带椅,仰天倒下!

这种“连人带椅,仰天倒下”的叙述不对,应该是“人倒椅飞”,才合实际!

人往后倒,椅往前飞!

她先是人往后仰,等到身躯与地面平行之际,才脚跟使劲,贴身平窜而出。

应足跟使劲的同时,双手向上一翻,坐椅便飞起空中,向突然要下辣手,剑刺自己咽喉的“九劫胭脂”李梦华打去!

李梦华一刺未中,本等立即追击,再出剑,非把胡冰心毙在剑下不可!

但黑忽忽的一件体型甚巨之物,突从地下飞上,倒把这位胆大包天的“九劫胭脂”吓了一跳!

等到李梦华看清是张木椅,将其一掌击飞以后,胡冰心已在丈许之外卓然站稳!

方秋死里逃生之下,赶紧纵身拾起自己的判官双笔,和豹皮囊,与“虬髯阎罗”孟怀九,“金锏”孙龙,“银鞭”秦亮等,站在一起。

孟怀九“咦”了一声,向方秋低低问道:“方四哥,你这位刚刚进门的八姨奶,不像是寻常乡村姑娘嘛,她所表现的这手临危度厄的‘铁板桥’功,决不在你我之下!”

方秋点一点头答道:“她不是酒楼店东童大之女……”

话方至此,李梦华的“吴钩剑影”又闪,仍然不理方秋,光摇冷电,芒击银蛇,向胡冰心当头剁落!

胡冰心这回早有准备,故而李梦华的来势虽凶,她仍能及时闪避,并发话问道:“李女侠,你不找‘阴司秀士’方秋,报你的杀夫之仇,却对我这局外之人,屡下辣手则甚?”

李梦华手横“吴钩短剑”,面罩秋霜地冷哼一声道:“局外之人,我来问你,你鬓边所插的是件什么东西?”

胡冰心抬起柔荑素手,向鬓边摸了一摸,含笑说道:“这是我师傅送给我的‘凤头钗’,也是胡冰心游侠江湖,惩恶除暴时,所用暗器!”

李梦华微剔双眉之中所含的杀气更浓,嘴角一披,冷冷说道:“够了,仅凭‘凤头钗’三字,你已死有余辜,胡家贱婢,你给我拿命来吧!”语音刚落,剑影又闪,‘钝,钝,钝’一连三剑,全都攻向胡冰心的致命要害!

胡冰心这时已把自己的惯用兵刃“七齿半月轮”取在手内。

这“七齿半月轮”形如其名,是两双无柄半月钢轮,平的一边,作为把手,弧形一边,则铸有七枚寒芒闪闪的锋利锐角!

这种奇门兵刃,虽然连轮带角,长不及尺,但使用起来,却灵活便利,极具威力!

尤其对于剑钩索等轻型兵刃,更具锁拿绞夺之效,颇有克制作用!

胡冰心一时间向李梦华解释不清,因为对方攻势太以猛烈,为了使自己不致受了误伤,只得暂加抗拒!

双轮如雾,一剑如虹。

两位绝代少女,就在这大厅之上,莫明其妙地,打了个如火如荼。

方秋,孟怀九等,反而作了旁观之客!

“聚英庄”的总管金子尼见状之下,悄悄伸手一招。

两名身背黑色铁筒的壮汉,立即悄悄掩近李、胡二人斗场,立把所背圆筒取下。

方秋侧头向金子尼道:“金总管,你命他们把‘五云喷火筒’取来则甚?”

金子尼狞笑道:“庄主难道不曾看出是个绝好机会,我们应该利用这次机会,把‘九劫胭脂’李梦华除掉!”

方秋皱眉道:“如此下手,虽必成功,但却岂不连胡冰心也一齐断送?”

金子尼道:“启桌庄主,胡冰心代替童小琴上轿入庄,未必来意甚善,庄主似乎不可再存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一语未毕,胡冰心双轮展处,荡开李梦华的如虹长剑,身形腾空拔起!

半空中玉手抖处,寒芒连闪!她虽发出暗器,却并非打向“九劫胭脂”李梦华。那两名壮汉,刚刚把所背的“五云喷火筒”,取在手中,便怪叫一声,均把“五云喷火筒”,丢在地下,痛得不住双手连甩!

跟着,胡冰心掉头下落,手中“七齿半月双轮”的寒芒电击,便告惨嚎连声,双双丧命!

方秋尖声道:“胡姑娘,你……你疯了吗?你……你到底是在帮谁?”

胡冰心双眉挑处,正待答话,脑后,又起了剑啸!

胡冰心知晓仍是李梦华不肯放过自己,一面闪避剑,一面微愠高叫道:“李女侠,你真不知好歹!”

李梦华咬牙怒声地叫道:“什么叫做‘好歹’,我只知道,你和我‘恨比一天二地,仇如四海三江’……”

“四海三江”才一出口,李梦华身躯忽颤,低低“哼”了一声!

原来,李梦华第三度追杀胡冰心之际,方秋觅得机会,把“判官笔”柄端,含在口中,对准李梦华的背后,轻轻一吹!

他笔中所藏,便是三年前,曾用来暗伤俞玉的“九毒吹针”!

这种暗器发出时几乎毫无声息,李梦华心切大仇,一意要戮杀胡冰心解恨之下,对于背后突来的无声暗袭,哪里还闪避得过!

尚幸她一再在背后内衣的致命部位之上,缀有几片“铁甲蛇皮”以为防护!

如今,方秋笔中所发吹针,共有三根,虽然全中李梦华背后,却两针为“铁甲蛇皮”所挡,只有一针,破臀见血!

李梦华觉得伤处发麻,不禁脸色大变,身形微微一晃!

胡冰心见状大惊,便待挽扶李梦华,并问她是遭受了什么暗算?

李梦华银牙一挫,厉声喝道:“无心贱婢,你们一吹一唱,作得好戏!”

随着话声,把手一挥,缀在她红衣袖口以上的两双彩色蝴蝶翱翩飞起!

胡冰心知道这是“九劫胭脂”李梦华,昔年威震群魔的“九劫蝴蝶镖”!

风闻这种“九劫蝴蝶镖”,不单能漫空翩舞,眩人眼目,并可间接发出厉害无比的“胭脂刺”。

故而,胡冰心一见“九劫蝴蝶镖”翩飞,立刻便飘身疾退!

她退,李梦华也退,红衣闪处,以“天龙御风”的上乘轻功身法,纵向“聚英庄”外。

有几名方秋手下,不知死活地,越众挺身,欲加拦截!

李梦华冷哼起处,立刻便有四五颗人头,和四五具无头尸身,从空坠落!

这时,胡冰心目注李梦华业已突围而去,心中刚刚一宽,突又发生警觉!

适才,她以极灵巧的身法,避过那两双“蝴蝶镖”,以为业已无事。

谁知“蝴蝶镖”具有回旋妙用,虽已越过,仍会再度飞回。

不单如此,并在飞到胡冰心身后时蝴蝶镖飞翅一震,把身上所藏,无坚不摧的“胭脂刺”发出!

胡冰心看出不妙,赶紧身形一俯,贴地斜滚而出!

“叮”的一声轻响,一线胭脂色的寒光,没石入地!

这是右面一根,已然打空,但左面发来的另一根“胭脂刺”,却仍擦过胡冰心的腰间,使她带伤见血。

胡冰心觉得腰间一麻,便知大事不妙!

她知道李梦华是因为丈夫遇害,伤透了心,才在“胭脂刺”上,加淬了从来不屑使用的剧毒之物!

方秋抢前一步,抱拳笑道:“胡姑娘,多谢你帮助我,退却强敌,但你适才为何又斩却我两名手下,不让他们发出足以取得李梦华性命的‘五云喷火筒’呢?”

胡冰心看他一眼,娇笑说道:“方庄主,请近前来,我告诉你!”

胡冰心本就容颜绝美,这一嫣然笑语之下,更添了不少撩人风韵!

方秋是个色中饿鬼,看得馋涎欲滴,如奉纶音地,遵命走近前去!

胡冰心见他走到约莫三尺左右,一式“日月交辉”,便向方秋咽喉锁去!

“虬髯阎罗’孟怀九早觉这胡冰心的来意可疑,见状之下,厉声喝道:“方四哥小心!”

一声震喝,惊醒了“阴司秀士”方秋的色迷心窍,赶紧缩头藏颈的,飘身疾退!

本来,他纵不死,也必带伤,但胡冰心中了“胭脂刺”在前,手下略为迟滞,遂使方秋异常侥幸的,只受虚惊,并无伤损!

方秋恼差成怒之下,把手一挥,高声叫道:“你们替我把这贱婢拿下,但却要活的,不要死的,我要在她身上,好好寻些快活!非叫这丫头,变成我的八姨奶奶不可!”

“聚英庄”中的狐群狗党,听得庄主这一吩咐,便自刀枪并举地,一拥而上!

起初,胡冰心哪里把这些魔小鬼,看在眼中,“七齿半月轮”略一晃动之下,便有几名凶邪,惨告了帐!

但交手未久,胡冰心便觉得自己被“胭脂刺”擦伤见血之处的那种麻木之感,已在遂渐加强,遂渐向上升起。

这一来,她便不得不强提气,阻止毒力攻心,以及蔓延到体内其他各处!

有了这种牵制,胡冰心无论在真气内力的运用,以及身法手法的灵巧方面,便至少打个七折。

当然,这种恶劣情况,不会越来越见好转,而是随着时间及真力消耗,越来越觉加深!

于是方秋、孟怀九、孙龙、秦亮等主要凶邪,尚未曾出手,胡冰心便已越来越觉左支右绌。

就在危机一发之下……

“波……波……”

两声不大响亮的爆炸起处,整个“聚贤厅”中顿被一阵极浓的白烟布满!

方秋与孙龙、秦亮等闻言之下,均立即凝神注意!

片刻之后,浓雾渐散。

方秋等人并未遇到什么暗袭,但那位身中“胭脂刺”,并已毒力渐发的女侠胡冰心,却在这“聚贤厅”中,悄然失却了踪迹。

“金锏”孙龙“咦”了一声说道:“那‘七煞迷魂雾’,难道是胡冰心所放?这东西是昔年威震南荒‘七煞神君’之物,胡家丫头身边,怎会有呢?”

方秋倒不关心这“七煞迷魂雾”何来,只是皱着眉说道:“胡冰心那丫头,分明已被李梦华的‘胭脂刺’所伤,毒力将发,绝难支持,她……她不知逃往哪里去了?”

“聚英庄”的总管金子尼,略一寻思,扬眉说道:“胡冰心那丫头必定觅地疗伤,会不会仍回西效‘童家酒店’?”

方秋被金子尼一言提醒,点头笑道:“对,不管她是否仍回原处,我们也斩草除根地,走趟‘童家酒店’便了!”

胡冰心如今何在?

她在一个男子,雄健双臂的怀抱之中。

就当“七煞迷魂雾”的雾影初起之际,胡冰心听得有人以“议语传音”功力,向自己耳边说道:“胡姑娘,疗治你自己的伤要紧,我们暂时退却,明后日间,再来扫荡‘聚英庄’吧!”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从雾影中闪了进来,拉着胡冰心,向外驰去。

但这时胡冰心四肢一软,几乎无法行走。

她身形才晃,那人已有发觉,赶紧双手一抄,将胡冰心抱在怀中,展开身法,驰出雾影。

胡冰心本不愿入人怀抱,但在这等情势之下,却也无可如何!

出得“聚英庄”,那人深恐胡冰心毒发难支,遂把她放了下来,先喂服她服了一粒丹药!

就在喂药之际,胡冰心方看清这人就是在“童家酒店”中,被自己叱责讥讽的白衣书生邓凌风。

她见邓凌风,虽在毒力渐发,人已难支之下,仍把嘴角一披,哂然说道:“原来是你?你这位专唱高调的大侠士,居……居然也懂得见……见义……义勇……为……”

她勉强把“见义勇为”四字说完,人已晕了过去。

邓凌风剑眉双蹙,足下加快地,驰回西郊童家酒店。

到了店中,店东童大见了胡冰心昏迷不醒情况不禁急得连连顿足,童小琴更是珠泪双垂,悲泣不已。

邓凌风道:“你父女哭有何用?快把胡姑娘的房间打阁,并派人在店外巡视,有什么异常情况,速报我知,我要静静设法为胡姑娘祛毒!”

童大、童小琴父女,“是是”应声退去。

邓凌风先把胡冰心腰间染有血渍之处的衣服撕破,看见她莹白如玉的皮肤之上,有一条长约寸许,色如朱砂的擦伤见血痕迹!

他从怀中取出一双白玉小瓶,拔开瓶塞,倾出一些粉红色的药粉,敷在胡冰心腰间伤口之上。

然后又以两粒异香扑鼻的红色丹药喂给胡冰心服下。

邓凌风因自己喂给胡冰心服食的,乃是武林视为奇宝的“九转返魂丹”,所敷药粉,也是极为难得的“百宝生肌散”,故而认为胡冰心在片刻之后,定会醒转。

谁知等了顿饭光阴,胡冰心仍然昏迷如旧,毫无苏醒迹象。

邓凌风暗叫一声:“不妙。”知道自己所用的“九转返魂丹”和“百宝生肌散”,虽是罕世灵药,但因“九劫胭脂”李梦华“胭脂刺”的毒力特殊,有点药不对症,无法发挥灵效。

照此情形看来,自己业已束手无策,只有眼看胡冰心毒力大发之时,惨告香消玉殒!

邓凌风又急又气之下,“吧”的一声脆响,一掌拍在桌上,愤然怒叫道:“李梦华,你‘九劫胭脂’四字,枉负侠名,怎么能够如此不识好歹,真正是狗……”

“狗”字方出,隔室中响起清脆愤怒的女子口音叱道:“那个大胆狗贼竟敢骂我是狗?”

这两句话儿,把邓凌风听得又喜又愁!

喜的是事有凑巧,“九劫胭脂”李梦华居然也落足在这童家酒店之中,若能向她讨得“胭脂刺”的独门解药,便可救得胡冰心一命!

愁的是自己适才本来的主意,是说李梦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谁知竟为李梦华断章取义,以为骂她是“狗”,这一来岂不使这一向以性躁出名的“九劫胭脂”气得暴跳如雷,加深彼此误会。

邓凌风喜怒交迸之间,李梦华又在隔室大骂道:“大胆狗贼,你缩起了龟头了么,还不快替我滚过来!”

邓凌风听她不是前来问罪,而是叫自己过去,遂把握机会,含笑说道:“李女侠有所误会,请暂勿动怒,容在下邓凌风过室请罪,并加以解释!”

说完,他先把胡冰心点了“三元大穴”,尽量延绶毒力攻心,然后起身出室,把房门关好。

李梦华就住在胡冰心右邻,房门只是虚掩,一推便开。

邓凌风推门入室,只见这位威震江湖的“九劫胭脂”李梦华,是和衣斜躺榻上。

她衣装色泽,虽属鲜红,但脸色却是苍白,与鬓边所载的那朵素花,互相映照。

李梦华也为邓凌风的出尘气宇所惊,目光一注,扬眉问道:“你叫邓凌风,就是江湖中称为‘飘萍一剑’的邓凌风么?”

邓凌风道:“我这‘飘萍一剑’四字,虽还颇具声名,但比起李女侠传誉八荒的‘九劫胭脂’美号,却还相去甚远!”

李梦华仍然斜倚枕上,向邓凌风看了一眼,说道:“你既然对我如此恭维,适才又为何骂我是‘狗’?”

邓凌风含笑摇头说道:“李女侠误会了,在下适才并非敢对李女侠有所不敬,只是说你……你有点‘不识好人心’而已!”

他为避免刺激李梦华的情绪,故意避掉前一句“狗咬吕洞宾”,只说了“不识好人心”五字。

李梦华一挑双眉问道:“‘不识好人心’?在这句话儿之中‘好人’是谁?”

邓凌风应声答道:“自然是胡姑娘!”

李梦华妙目方瞪,邓凌风业已笑道:“李女侠请想,胡冰心姑娘发现方秋手下要用‘五云喷火筒’伤你,特意为你解困,你却仍打她一根‘胭脂刺’,岂非恩将仇报,不识好人心吗?”

李梦华哼了一声道:“我承认她为我解了‘五云喷火筒’之危,确实有恩,但她另外又与我结了深仇,仇在恩先,故而‘恩仇’二字,不能相提并论!”

邓凌风诧道:“胡姑娘会与李女侠有仇?是段什么仇隙,可以告诉我么?”

李梦华点头道:“当然可以,她与我有不共戴天的杀夫之仇!”

邓凌风越发惊诧问道:“李女侠的杀夫之仇,不是‘岷山五恶’么?”

李梦华不等邓凌风的话说完,便即咬牙接口道:“除了‘岷山五恶’以外,胡冰心也有一份,而且我认为我丈夫俞玉,是直接死在胡冰心的毒手之下!”

说至此处,发现邓凌风的脸上,流露不信神色,遂挑眉冷笑又道:“邓朋友,你不要不信,李梦华生平恩怨分明,绝不会血口喷人,我握有胡冰杀害我丈夫俞玉的确切不移证据!”

这一句握有确切不移证据之话,真把邓凌风听得将信将疑,呆呆发怔!

因这李梦华如此说法,绝对不像虚假!

但胡冰心会与“岷山五恶”联手,杀害“三湘大侠”俞玉,又是不可思议之事!

李梦华见他神色发怔,轩眉又道:“你既在隔空骂我,莫非胡冰心也住在这童家酒楼之中?”

邓凌风觉得无须隐瞒,点头答道:“胡姑娘就住在李女侠的邻室!”

李梦华银牙一挫,厉声说道:“哟!冤家果然路狭,我去……去杀她!”

身形方自一挺,忽又面含莫大痛苦地,颓然倒回原处!

邓凌风惊道:“李女侠,你……你莫非是受了伤?……”

李梦华“嗯”了一声,颔首答道:“我在追杀胡冰心之际,‘阴司秀士’方秋在背后突施暗算,我猝不及防之下,中了一根方秋藏在判官笔内的‘九毒吹针’!”

邓凌风剑眉一蹙问道:“毒力消除没有?吹针可曾取出?”

李梦华含笑说道:“中针处是在背后,我无法自行用力挖取,至于‘毒力’方面,也因药不对症……”

邓凌风灵机一动,取出一粒“九转返魂丹”来,递向李梦华含笑说道:“李女侠,这是专解各种毒力的‘九转返魂丹’,你可以服上一粒,至于拔出‘九毒吹针’一事,邓凌风也可以效劳!”

李梦华不肯接丹药,目注邓凌风道:“邓凌风,你是胡冰心的朋友,怎么肯反来助我?”

李梦华语音方落,邓凌风道:“大丈夫江湖游侠,理当见义勇为,何况我救了李女侠,也就等于救了胡姑娘。”

李梦华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邓凌风微笑答道:“因为胡姑娘中了李女侠威震八荒的‘胭脂刺’……”

李梦华嘴角一披,面含冷笑说道:“中了我的‘胭脂刺’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有‘九转返魂丹’可以救她!”

邓凌风摇头说道:“不行,李女侠‘胭脂刺’毒力特殊,不是‘九转返魂丹’所能解救!”

李梦华“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这‘九转返魂丹’,来换取我‘胭脂刺’的独门解药。”

邓凌风笑道:“我认为这很公平,也是两全其美之事。”

李梦华妙目中神光一闪,一咬银牙说道:“不换,我不想什么两全其美,却想和胡冰心来个同归于尽!”

邓凌风眉目微皱,目注李梦华道:“李女侠,你是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之人,应该知道同归于尽,无论对你对她,都没有什么好处!”

李梦华螓首微颔,一咬银牙答道:“我知道没有好处,但我杀夫之恨的恶气难消!”

邓凌风笑道:“我认为李女侠与胡姑娘之间,必有深重误会,能够解释,固然最好,即使不能解释,则你们二人,祛毒痊愈后,亦可互相各尽所能,来一场公平搏斗,决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总比这样糊里糊涂地,同归于尽,强得多了!”

李梦华起初听他说话之际,仍把嘴角微披,满面不屑神色!

但越听越是动容,听到后来,竟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好办法,好办法。来场公平决斗,确实比同归于尽,强得多了!”

邓凌风大喜道:“李女侠这样说法,是同意彼此交换解药的了?”

李梦华笑道:“你问得有点多余,我既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便哪有不同意‘好办法’之理,不过……”

邓凌风生恐她有所反覆,慌忙点头道:“李女侠请放心,当然是等我‘九转返魂丹’生效以后,才请你见赐‘胭脂刺’的独门解药!”

李梦华微笑道:“好,拿你的‘九转返魂丹’来!”

邓凌风知道事已解决,心中大喜地,倒了一杯水,伺候李梦华把那粒“九转返魂丹”服下。

等她服药以后,邓凌风含笑叫道:“李女侠请你转过身来,让我为你祛去所中的‘九毒吹针’,敷些‘祛毒生肌散’吧。”

李梦华并未如言翻身,向邓凌风看了一眼,扬眉说道:“你知不知道那根‘九毒吹针’,中在什么部位?”

邓凌风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在未经目睹之下,怎能猜得出呢?”

李梦华道:“我告诉你,我背后的要害,均有防备,这一针是打在腰下近臀之处。”

邓凌风方自一愕,李梦华又复接口说道:“除了伤口是在近臀之处外,你是个英挺男子,我是个新寡文君,裂衣见肤,方不方便……”

话方至此,邓凌风便自皱眉叫道:“不方便,不方便,我去请童小琴姑娘,拔针敷药之事,由她代劳……”

李梦华接道:“不行,我觉出那根‘九毒吹针’不但深陷入内,恐已触骨碎裂,童小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女孩,她能起得出么?”

邓凌风苦笑道:“她既不能,我又不方便,这,这事怎么办呢?”

李梦华眼珠一转,目注邓凌风道:“你今年多大岁数?”

邓凌风虽不明白他突然询问自己年龄则甚?仍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我二十六,但因今天是我生日,应该算是二十七了。”

李梦华微红玉颊以上,双现梨涡地嫣然笑道:“有办法了,我二十八岁,高你一岁,你肯不肯叫我一声‘姊姊’?”

邓凌风先是一怔,旋即连连点头,大喜说道:“当然肯,当然肯,这是我邓凌风莫大光荣,从今以后华姊便无殊我的同胞骨肉!”

李梦华欣然一笑,说道:“既成骨肉,不必避嫌,凤弟,那就有劳你了!”

说完,立即翻转娇躯,让邓凌风替她把所中“九毒吹针”起出。

既结姊弟,邓凌风也觉无须再避嫌疑,遂把李梦华覆腰衣裳轻轻撕破。

李梦华探怀摸出一柄玉质匕首,递交给邓凌风,说道:“风弟,毒针已碎,不易起出,干脆请你用这柄白玉匕首,把我受伤之处的径寸皮肉,挖去一块!”

邓凌风微一皱眉说道:“华姊,你……你受得住……”

李梦华毫不在意地,咭咭娇笑说道:“你的‘九转返魂丹’已生灵效,我不但奇毒已祛,并觉内力反增,这点痛苦算得什么?风弟赶快下手,不必顾忌,何况挖去皮肉之后,还可立即敷上你的‘百宝祛毒生肌散’呢!”

邓凌风也知倘若慢慢寻取碎针,可能比整块挖肉更为痛苦,递乘着李梦华尚在含笑发话,未曾注意之际,把玉刀在她伤口径寸周围的皮肉之上,以电疾手法,一旋一挑!

李梦华娇躯微颤,发出一声低哼,一团杯口大小血肉,被邓凌风挑在玉刀尖上,离臀而起!

邓凌风早有准备,血肉才一离臀,一包“百宝祛毒生肌散”已整个填入李梦华的伤口之内!

武林灵丹,实不寻常,区区一小包药散,立即止住了伤口的鲜血狂流之势。

李梦华笑声赞道:“风弟,你好灵的药,好快的手……”

“手”字才出,突然远处的传来了两声鸡叫。

李梦华诧异道:“此时距离天明还早,怎会有鸡……”

邓凌风不等李梦华再询,便自接口道:“这是我与店东童大,所约定的暗号,一有警兆,立作鸡鸣,可能是‘阴司秀士’方秋等人,又来此兴风作浪,如今华姊的毒伤初痊,尚须休养,不宜骤加劳动……”

李梦华笑道:“风弟去往屋上防守便了,反正这屋中只有一门一窗,凭方秋那等酒囊饭袋,要想进来,也决非容易之事!”

邓凌风因李梦华已将复原,胡冰心却仍在昏迷之中,无力对任何来敌,加以抗拒,自然关念颇切地,立欲飞身出去。

李梦华忽伸手将他拉住,递过了一个小的纸包。

邓凌风诧道:“华姊,这……是什么?”

李梦华笑道:“这就是你为胡冰心向我索取的‘胭脂刺’独门解药。”

邓凌风因已闻得院中有夜行人给落声息,遂不再多言,接过纸包,闪身穿窗纵出!

一穿出窗处,才一登上屋顶,便与一个手执“金装凹锏”的黑衣夜行人相遇。

邓凌风虽然不识对方,但却可从兵刃之上,猜出来历。

遂沉声发话问道:“来人可是‘巴东双煞’中的‘金锏’孙龙?”

持锏夜行人闻言一怔,目注邓凌风道:“识得孙龙之人,当非无名小卒,阁下报个来历!”

邓凌风因如今胡冰心尚卧榻上,人事不知,遂想倚仗自己威名,使对方知难而退,免得万一照顾不到致生事故!

想至此处,轩眉作道:“在下邓凌风,江湖人称‘飘萍一剑’!”

这时,又有几个持刀伏剑的夜行人,纵落院中,孙龙把手一摆,暂止他们蠢动。向邓凌风抱拳笑道:“原来是邓大侠,在下此来,并非……”

邓凌风不等孙龙说完,便即接口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是为我而来,但是,邓凌风游侠江游,今夜既然住在此居中,就不许有人妄动店中的一草一木!”

孙龙眉头微蹙,陪笑说道:“邓大侠,我们并不想扰及店中其他旅客,只是要找……”

邓凌风冷然说道:“我猜得出你们是受了‘阴司秀士’方秋的支使,来此寻找胡冰心姑娘!”

其实邓凌风早就想拔剑,如今,故意找话应答之意,只是想给李梦华一点时间,好让这位“九劫胭脂”早点复原。

孙龙听得邓凌风提出胡冰心之名,不禁退了半步,扬眉问道:“胡冰心在不在此?”

邓凌风不愿否认,但也不肯从实答覆,遂伸手向自己的足下,李梦华所住的窗内指了一指,说道:“胡姑娘误受‘胭脂刺’之伤,正在这室内养伤病。”

孙龙目闪厉芒,目注邓凌风道:“邓大侠与胡姑娘是什么关系?”

邓凌风道:“萍水相逢,非亲非故……”

孙龙冷笑道:“既非亲非故,邓大侠凭什么替她出头挡横?”

邓凌风一挑双眉,朗声答道:“凭的是我邓凌风的养胆侠肝,双掌一剑!”

语方出,庭院中便有人喝道:“臭小子,自命不凡,孙当家的还不剁了他,等些什么?”

随着话声,飞上几线寒光,向着邓凌风当胸射到。

邓凌风儒衫大袖拂处,不单把几线寒光,一齐反震回头,并使庭院之中,起了有人受伤的惨哼声息!

孙龙一声不响,手中“金装凹锏”举处,一式“力士锤山”,便向邓凌风当头砸下,口中并厉声叫道:“胡冰心那丫头,就在这厮的脚下房内养伤,大家并肩齐上,把她剁成肉泥,为方四哥解消一恨!”

邓凌风一来知道“巴东双煞”的武功不弱,“金锏”孙龙已到,“银鞭”秦亮定也藏在左近,二来生恐夜长梦多,群凶越来越众,自己不易照顾得面面俱到,遂在被迫权衡利害之下,起了速战速决的辣手除害意念。

主意既定,对于孙龙那根当头猛砸的“力士锤山”,遂不接不架地,闪身退出五尺。

邓凌风后退之故,并非祛于孙龙金锏威势,而是藉着这刹那光阴,探手肩头,取出自己轻不出鞘的灵龙古剑。

就在此时,已有三四条人影,扑向李梦华所居窗口!

邓凌风剑已出鞘,果然不再饶人,一式“天河倒挂”!连人带影,化为一片光墙,从屋顶倒卷而下!

惨嚎起处,正吓得亡魂俱冒间,一道银光,挟着惊魂锐啸,向邓凌风拦腰横扫,并响起“银鞭”秦亮的愤怒语音叫道:“邓朋友,别卖狂了,‘巴东双煞’的‘鞭锏合击’,号称当世无双,如今且让你尝尝滋味!”

秦亮发话声中,孙龙果然也持锏扑来!

这“巴东双煞”的两般兵刃,一长一短,一硬一软,委实配合得极其巧妙地,把邓凌风紧紧缠住。

这时,又有一条身手相当矫捷的黑影,掠上店房。

孙龙认出来人是“聚英庄”的总管金子尼,遂高声叫道:“金总管,胡冰心那丫头就在左面第二间房内养伤,你去剁了她或是点倒带回,让方四哥消遣享受一番,再行处死便了!”

金子尼答应一声,便向左面的第二个窗口扑去。

邓凌风看在眼内,急在心头!

他知道自己若不使出煞手绝招,绝难应付今夜险恶局面。

恰好孙龙的一柄金锏和秦亮的一根银鞭,从左右双方,以“神龙交尾”之式攻而来!

邓凌风长啸一声,双臂抖处,人如白鹤冲霄,于孙龙秦亮的鞭风锏影之中,凌空拔起四丈!!

半空中,掉头一扑,把全身真力,齐贯右臂抖动“灵龙古剑”幻出了千百朵剑花,漫空飞淋而落!

这一招,名为“倒洒天花”,是邓凌风“伏魔剑法”中,精粹所聚的三大绝招之一!

名剑绝招,果不寻常,千百朵剑花落处,立刻响起了两声惨嚎!

这两声惨嚎,并非完全发自“巴东双煞”口中,除了一声由孙龙痛极而呼者外,另一声是那位金子尼大总管所发!

其实,金子尼刚刚扑至李梦华所居窗前,便惨嚎一声,倒退出丈许远近。

他不单立即后退,并以手掩住左眼,从指缝中不住滴下鲜血!

这时金子尼和孙龙双双出声惨嚎之际,店房之上,又出现了几条黑影!

金子尼强忍伤痛,向当中一条黑影颤声叫道:“启禀庄主,李梦华也在房中,属下是……是……是中……中了她……她的……”

一语未毕,便不知是晕是死的,颓然仆倒屋上。

方秋冷笑道:“我早就猜到李梦华可能也在此间,今夜到此为止,我来和李梦华,定桩明夜之约!”

一面说话,一面衣袖微扬,便有道寒光,向李梦华所居房中,破窗而入!

秦亮惊心邓凌风的剑法厉害,不敢恋战,拾起孙龙断臂坠锏,与那业已疼得面无人色的孙龙,一同与方秋等人,仓惶退去。

邓凌风为了胡冰心、李梦华等安全,恐中对方调虎离山之计,不肯追赶,只是手横“灵龙古剑”,凛若天神地,在院中岸然卓立!

等到群凶尽退,他才先喊了声“华姊”,以避免李梦华误会,然后穿窗纵入房中。

李梦华依然和衣倚榻,但脸上神色,业已完全恢复正常,毫无伤病之态!

邓凌风满脸关切地,注目问道:“适才方秋那贼,向室内发出一件暗器,华姊可曾……”

李梦华接口道:“不是暗器,是支纸摺飞镖,约我于明日黄昏,到甚‘鹰愁谷’中一会。”

邓凌风皱眉道:“华姊毒伤方痊,似乎不宜于明日便和强敌拚斗……”

李梦华含笑摆手,截断他的话头说道:“风弟不必为我操心,还是看看你那位胡姑娘,服药以后,可曾祛毒复原去吧。”

邓凌风被她一言提醒,想起尚未喂胡冰心服食“胭脂刺”独门解药,遂向李梦华点头说道:“华姊说得对,救人要紧,小弟去去就来!”说完邓凌风便替李梦华轻轻关好房门,走到隔室。

由于邓凌风早就料到“阴司秀士”方秋等,可能继续骚扰,不单命童大父女,劝走其他旅客,并赠送童大父女不少金银,使其暂时放弃酒店经营,看看情况变化,再作计较。

故而,如今这旅店之中,除了童大的所留下的两名胆大店伙,及李梦华、胡冰心外,根本别无他人。

如今,邓凌风一面将李梦华所给“胭脂刺”独门解药,喂给胡冰心服食,一面命那两名胆大店伙,将院中尸体,抛弃于郊外乱葬岗上,告以此乃江湖恶寇,无人报官,只消把庭院之中的血渍洗净,便不致为店东童大添甚连累。

吩咐完毕后,又赏了那两名店夥,每人十两纹银。

那两名店夥一来平素恨极“聚英庄”那些狐群狗党,仗势欺人,一来又得了邓凌风的重赏,自然“喏喏”连声,遵办一切。

邓凌风作了这些安排之后,认为胡冰心所服解药,应该已生灵效,遂试探着替她把所点“三元大穴”解开。

穴道一解,胡冰心果即悠悠清醒。

但她神智初复,尚未完全灵清,只觉酥胸之上,被人点了一下,不禁疑被轻薄,勃然大怒。

双目一睁,只见邓凌风偎在身边,一只右手也刚从自己的胸前抽回。

胡冰心羞怒之下,伸手一掌,便向邓凌风的脸上掴去。

邓凌风作梦也未想到胡冰心会有这种动作,遂脆生生,火辣辣地,挨了一记耳光。

胡冰心打完了人,方认出邓凌风来,也想起自己是由他相救,才从“聚英庄”中脱险之事,不明白还好,这一明白过来,可把胡冰心羞窘得玉颊通红,向邓凌风失声问道:“是……是你在‘聚英庄’中,救了我吧?我……我好像打错你了!”

邓凌风适才着实捱得不轻,如今抚着被胡冰心打的略现红肿的左半边脸,哭笑不得地,向她摇头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胡姑娘解毒平安,我便冤枉挨了一记耳光,也……也不算什么。”

胡冰心着实不好意思,从床上坐起身来,移转话头说道:“我中了李梦华的‘胭脂刺’,非有她独门解药,无法解毒活命,邓……邓大哥是怎样救了我呢?”

绝代佳人,天赋异常魔力,胡冰心口中甜甜一声“邓大哥”,便使邓凌风适才挨了冤枉耳光的满腹怨气,完全化为乌有!

他目注胡冰心,口中却嚅嗫着说道:“胡……胡……”

胡冰心白他一眼,扬眉笑道:“胡……胡些什么?我都叫你‘邓大哥’了,你还不叫我‘妹’或是‘冰妹’。”

邓凌风喜心翻倒,如奉纶音地,立即开口叫道:“冰妹有所不知,天下巧事太多,那位‘九劫胭脂’李梦华,也中了方秋的‘九毒吹针’,投宿此店。”

胡冰心道:“她住在那一间房,我要去问她,为什么我帮了她的忙以后,反而恩将仇报地,暗发‘胭脂刺’打我?”

邓凌风笑道:“这里面一定有极严重的误会,李梦华认为冰妹是她直接杀夫之仇。”

胡冰心“哦”了一声,恍然点头说道:“怪不得李梦华在见了我之后,竟放弃追杀‘阴司秀士’方秋,要来和我拼命!……”

语音至此略顿,眼珠一转,又向邓凌风问道:“邓大哥,李梦华既有误会,把我认成她直接杀夫之仇,怎么肯给‘胭脂刺’的独门解药……”

话音未了,邓凌风便接口笑道:“她哪里肯给,经我一再加以说服,才答应了交换条件。”

胡冰心不解地问道:“交换条件?什么叫‘交换条件’,大哥请解释一下。”

邓凌风笑道:“我发现李梦华中了方秋的‘九毒吹针’,也在毒力将发,性命危殆,遂劝她不必与你同归于尽,由我先为她祛解‘九毒吹针’毒力,然后她再把‘胭脂刺’的独门解药给我,这样一来,你们之间的误会,能够解释最好,否则,也可以彼此伤毒痊愈之后,互作公平一搏!”

胡冰心娇笑道:“邓大哥的这项理由甚好,李梦华定会被你说服,但不知你替她把‘九毒吹针’的毒力祛解没有?”

邓凌风扬眉答道:“我身边所带的‘九转返魂丹’和‘百宝祛毒生肌散’恰可祛解‘九毒吹针’毒力,谁知就在李梦华刚刚把‘胭脂刺’的独门解药给我之际,‘阴司秀士’方秋与‘巴东双煞’孙龙、秦亮等人,又已率领群凶,追到这旅店之中!”

胡冰心“哎呀”叫了一声,皱眉问道:“大哥在这种情形之下,是怎样独退群贼?”

邓凌风苦笑道:“要我独退中贼,委实太难,何况方秋与‘巴东双煞’又非庸手,幸亏李梦华人已复原,才施展她威震江湖的‘胭脂刺’,把方秋等人吓退!”

说完,遂把“聚英庄”总管金子尼怎样在李梦华的“胭脂刺”下伤目,以及自己施展煞手绝招,把“金锏”孙龙断去一臂之事,向胡冰心详细说了一遍。

胡冰心静静听完,目注邓凌风,扬眉娇笑问道:“邓大哥,你认为我应不应该去问李梦华,她为何认为我是她的直接杀夫之仇,彼此把这桩误会解开?”

邓凌风点头答道:“这桩误会!关系重大,当前应该设法解释清楚,不过……”

胡冰心见他似有难处,不禁诧然问道:“不过什么?邓大哥为何说起话来,有点吞吞吐吐?”

邓凌风苦笑道“

“我是说那位‘九劫胭脂’李梦华,一向性如烈火,如今情天折侣,作了新寡文君,未免火气更暴,冰妹既想和她解释开彼此间的重大误会,可……可得多忍耐一点!”

胡冰心梨涡双现地,嫣然一笑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忍耐着性儿,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邓凌风听她这样表示,点头含笑说道:“冰妹能够忍耐最好,李梦华就是住在隔壁室中,我来陪你过去。”

胡冰心先行略一运气,发现功力尽复,遂随同邓凌风一同走向隔室。

李梦华所居卧室房门,仍然虚掩,胡冰心不肯随意推门,先行含笑说道:“李家大姊,小妹胡冰心,来谢赠药之德,并欲向大姊解释一桩误会,大姊可否赐见?”

一话方毕,室内仍告寂然,邓凌风不禁诧道:“李大姊不论愿否解释,都不会不加答理,难道又出了什么差错?”

说完推门一看,室内空空,哪里还有“辣手胭脂”李梦华的半点踪影?

邓凌风剑眉双蹙,走进房中,目光扬处,似见桌上有几个水写字迹。

他走到桌前一看,认出是以茶水所书,写的是“恩仇不能并论”!

他看了这六个字儿,不禁目注胡冰心,苦笑说道:“冰妹你懂不懂‘九劫胭脂’李梦华这所留下的‘恩仇不能并论’之意?”

胡冰心娇笑道:“懂是当然懂得,不过她虽仍把我认成杀夫主仇,声明‘恩仇不能并论’,但在事实上却已卖了不少交情!”

邓凌风愕然道:“这位‘辣手胭脂’,如此固执,不听劝说,她何曾卖过什么交情?”

胡冰心笑道:“从‘聚英庄’中情况,可以看出,这位李大姊,是想先行把我解决,然后再杀‘阴司秀士’方秋,但如今明知我在隔室,而暂时放过,先斗方秋,岂不是卖了交情,而这笔交情,显然而然地,是完全卖在大哥头上。”

邓凌风道:“冰妹对此事,将作什么打算?”

胡冰心丝亳不加考虑地,扬眉答道:“寻常人怕惹是非,尤其是对于这种被人误认为‘杀夫之仇’的重大是非,自然避之则吉,但我们游侠江湖之辈,却不是这种想法!”

邓凌风目注胡冰心,正待开口,胡冰心又自笑道:“如今,请大哥判断一下,李梦华离此何往?是不是仍向‘阴司秀土’方秋寻仇!”

邓凌风颔首说道:“这似乎无须判断,而属必然之事!”

胡冰心嫣然笑道:“李梦华第一次前往‘聚英庄’中向方秋寻仇之事,我们既然适逢其会,第二次便应该索性再助她一臂之力,何况我们本意也想除却这‘阴司秀士’,为酆都地方消减一害!”

邓凌风笑道:“冰妹真是侠肝义胆,超迈须眉,令我邓凌风太以敬佩!”

胡冰心秀眉双轩,正色说道:“最要紧的是我与这位李大姊,必须好好彻底深谈一次,把所谓误会解开,否则,今后我胡冰心仗剑江湖,游侠四海之际,老是别扭死了!”

邓凌风道:“冰妹之见,完全正确,但我们如今却到何处去援助李梦华呢?”

胡冰心“咦”了一声道:“邓大哥,你不是业已知道‘阴司秀士’方秋邀约李梦华,于何时何地相会吗?”

邓凌风俊脸一红,赧然答道:“适才我全神贯注地,关切冰妹伤势,以致对李梦华所告之语,未曾记得,如今思索起来,只记得时间是明日黄昏,地点何在,却再也想不起了!”

胡冰心道:“不是仍在‘聚英庄’吧?”

邓凌风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仿佛有点印象,是在什么山野之处?”

胡冰心想了一想,扬眉娇笑说道:“若依明日黄昏的时间方面来加以推测,这地点也不会距离太远!”

邓凌风苦笑道:“冰妹对原则方面,虽然判断正确,但细则施行起来,却有相当困难,我们往‘东西南北’那一面加以搜索?”

胡冰心略一沉思,突然目闪慧光地,含笑叫道:“有办法了,只要我们能早点准备,定可以找到地头,对那‘九劫胭脂’李梦华助以一臂之力!”

邓凌风“哦”了一声,诧然目注胡冰心道:“冰妹想出了什么妙计,请说来给我听听。”

胡冰心娇笑道:“‘阴司秀士’方秋,既然邀约李梦华于某处决斗,显然必尽全力,作什么险恶安排,我们只消走趟‘聚英庄’,决不会探不出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

邓凌风笑道:“对,冰妹真是冰雪聪明,说得极有道理!”

胡冰心看了邓凌风一眼,含笑说道:“大哥既然同意,我们就早点前往‘聚英庄’吧,免得万一获讯稍迟,赴援不及,使那位‘九劫胭脂’李大姊,人单势孤地,遭了群邪毒手!”

邓凌风以一种关切的神色,注视胡冰心道:“冰妹是想立刻就走吗?你的身体……”

胡冰心接口笑道:“我只是中毒,并未受甚内伤,害甚大害,只消毒力一解,人便复元,常言道‘救兵如救火’,我们立刻起程,大哥不必顾念我了。”

邓凌风连连点头,一面与胡冰心双双前往“聚英庄”,一面以十分敬佩神色,向胡冰心轩眉笑道:“李梦华对你以仇报恩,冰妹却仍然对她以德报怨,委实令我太以敬爱……”

这位“飘萍一剑”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竟把“令我太以敬佩”的最后一个“佩”字,说成“爱”字。

古代男女爱情比较含蓄,这等明朗大胆的说出“爱”字,令人听来,自然特别刺耳。

邓凌风居然是有意如此地“爱”字出口,便偷偷注意胡冰心的神色变化!

她先是一嗔,使邓凌风心中“卜卜”作跳,但跟着嫣然一笑,却使他心跳立止,并充满了甜蜜滋味!

李梦华之离开童家酒店,并非立赴“鹰愁谷”,而是觉得自己必须暂时转换一下环境。

因为由于胡冰心鬓边所插“凤头钗”,看来与俞玉遗尸上所发现之物,完全一样,李梦华遂自然地,把这无辜侠女,认作杀夫主仇!

碍于邓凌为自己祛解“九毒吹针”之恩,李梦华不便立即对胡冰心再采报复举动。

但这位“九劫胭脂”性情一向急躁,以她住在仇人隔壁,而不许下手报仇,未免憋得心中太以难过!

故而她决定暂时变换环境,以茶水在桌上留下“恩仇不能并论”字样后,便悄然离去!

她这“恩仇不能并论”之意,是暗示邓凌风不必多管此事,最好等他离开之后,自己再向胡冰心单独寻仇!

不过李梦华心中也不禁不略起疑心,她觉得那胡冰心的貌相风神,不像邪恶之人,又曾在“聚英庄”中,暗助自己脱过“五云喷火筒”之危,但她为何又打扮得像新娘般,坐在“聚英庄”的大厅之上,鬓边更插了根使自己看在眼中,足以激发百丈仇火的凤头小钗?

这些问题相当矛盾复杂,把位“九劫胭脂”李梦华,空自想得头脑发胀,却仍然想不明白!”

人到愁时唯进酒,酒入愁肠愁更愁!

李梦华又找到了酒家,独自倾杯,一直喝到有点醺醺酒意之际,方悚然一惊,暗自忖道:“不行,不行,李梦华你怎了?今夜黄昏之约,何等重要?你若是饮醉了酒,不仅无法报杀夫之仇,并连自己这条性命,也将交代在方秋等邪恶凶人手内……”

想至此处,一身冷汗,脑中的微醺酒意,也自然减消几分!

对于“鹰愁谷”,李梦华不消打听,知道是在“酆都”县北的一个无名深山之中。

她痛于夫仇,四处密探,便探出“酆都”县北,无名深山的“鹰愁谷”中,隐藏着一伙凶邪,仿佛与昔日“岷山五恶”,有些关系!

等她寻到“酆都”方确定“鹰愁谷”中凶人,与“聚英庄”互相连系,而在“聚英庄”的庄主方春,就是自己苦苦所要寻觅的夫仇“阴司秀士”方秋化名。

如今,李梦华的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方秋足迹既得,则“鹰愁谷”中的另一伙凶邪之首,可能便是“岷山五恶”中仅存的另外一恶“五毒灵官”董焰。

倘若如此,则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两大夫仇,竟一齐出现,真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

忧的则是“鹰愁谷”内凶人,若是“五毒灵官”董焰,自己孤剑单身,力量似略为薄弱。

因为据闻“岷山五恶”之中,数董焰功力最高,自己虽有自信,可以胜他,但加上一个方秋,以及其他凶邪为助,自己便略有孤掌难鸣之感!

既然须要助力,便自然而然想到那位与自己已定口头姊弟之盟的“飘萍一剑”邓凌风的身上。

邓凌风既上侠名,又有实学,委实是个绝好臂助,但他偏偏与自己疑为主要夫仇的胡冰心同在一起。

李梦华想得一声苦笑,付了酒资,走出店外,一看天时,已交午末未初,遂缓步往北郊走去。

李梦华走到一座有左右两条分岔路的山峰脚下,见有一个酒贩,挑着两桶酒儿,正在树荫下纳凉歇脚,遂向他含笑问道:“借问一声,欲去‘鹰愁谷’,应该走那条道路?”

那酒贩倒颇有礼貌地,立即站起身形,陪笑答道:“往‘鹰愁谷’是走左边,但那个所在,似乎不……不太干净,女客人单身……”

李梦华摸了摸肩头吴钩剑柄,接口笑道:“我李梦华只问路程,不问吉凶,多谢尊驾指点之德,或许今夜过后,那不太干净的‘鹰愁谷’,会变得干净起来,也未可知!”

酒贩微微一笑,说道:“‘鹰愁谷’离此还远,道路更崎岖难行,女客人且饮点甜酒,包管可略健脚力……”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取柄酒勺,在桶中舀了大半勺酒儿,含笑递过。

李梦华是嗜酒之人,若在平时,定必领受酒贩的这番好意。

但她如今因在酒店独饮,已曾微醺,一路行来,好容易逐渐清醒,遂摇了摇手,笑道:“多谢,多谢……”

两声“多谢”才出,那酒贩已把大半勺甜香美酒,送到李梦华的面前,又含笑说道:“这酒儿只是香甜可口,不饮上三两斤后,根本无甚酒力,女客人何妨尝上一点……”

由于对方的过于殷勤,反而引起李梦华的疑心,遂接过酒勺,点头说道:“好,既然你这样说法,我便尝试尝试……”

她一面说话,一面藉着酒勺遮掩,暗中注视那酒贩神色。

果然,那酒贩见她接过酒去,立刻发自内心,难以掩饰地,双目流露出喜悦狞厉的兼具神情!

李梦华见状,越发明白,右手持勺,左手倏然一伸,便疾如电闪地把这酒贩的下额捏脱!

跟着右手一翻,把那半勺甜酒,完全灌入酒贩口内。然后,随手替他拍上下额,纵过一旁,面含冷笑地,静看究竟!

酒中,果含剧毒,那酒贩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便在倒地滚了两滚以后,七窍中齐溢黑血而死!

李梦华看在眼中,暗暗惊心,心头忖道:“方秋等着实阴毒,竟在业已订约后,还要派人于中途算计,倘若自己一时不察,饮下毒酒,岂不……”

念尤未已,耳中笑闻“唰”的一声!

李梦华耳力极聪,听出这“唰”的一声,是件暗器,但并非打向自己,至少也偏在五尺之处。

既然暗算,何不打人,多半其中又有蹊跷!

李梦华疑念既动,虽然听出暗器打向自己偏左五尺之外,也暗加防范,索性再向右方纵出两丈四五,离得更远一点!

总算是天佑正人,幸亏李梦华灵机忽动,有这一躲。

原来身后打来的暗器,是个巨型金梭。

金梭打的目标,不是李梦华,而是酒贩所挑的另外那个酒桶。

李梦华一面斜身纵出,一面目光回注,看见那个金梭,是直奔酒桶而去。

她心中好生疑诧,暗忖不以金梭射人,却射向那个酒桶,算是什么名堂……

念尤未毕,金梭业已打中酒桶。

“砰”然一声,那酒桶顿时化为一团烈火,挟着无数寒芒,向四外猛烈炸射!

饶是李梦华,远隔三丈以外,仍被震得身躯一晁,并险些被那飞射寒芒所伤。

躺在酒桶旁边的酒贩尸体,则首当其,被炸得四分五裂,飞溅无数血雨!

李梦华目光电射身后,只见业草森森,空山寂寂,知道发梭之人,业已遁去,自己纵加苦搜,也难于发觉踪迹!

酒贩竟是贼党,业已颇出意料,何况对方所挑两个木桶中,一桶盛以毒酒,另一则满贮猛烈火药、由此可见“阴司秀士”方秋等,确实大费苦心,虽然定了约会,却仍企图在已抵达“鹰愁谷”前,便中了他们所安排的阴毒算计!

“鹰愁谷”外,已然如此,“鹰愁谷”内,凶险可知!

自己只身孤剑,独斗群魔,在声势方面,确实稍嫌单薄一此。

李梦华想至此处,照说,应该悚然止步,仔细盘算利害才好。

但这位“九劫胭脂”不仅毫不迟疑,反而足下加快,奔向山深之处。

这是因为有一股复仇怒火,在李梦华胸中燃烧,使她不顾一切艰难,加上她生性刚傲,越是遇着险阻,越是会激起她的豪情壮志!

但这一阵疾驰,李梦华偶尔目光回扫,不禁心中一震,止住脚步。

使她忽然惊觉之故,是目前这片地形,太以特殊当地,两峰如削,壁立百丈,山径只有丈许宽狭,长度约有半里光景!

李梦华止步之处,恰好是在这半里长短的狭窄山道当中。

她心惊之故,是觉得倘若方秋埋伏党羽,在这狭窄山道的两旁削壁顶端,用滚木擂石等物,往下猛砸,岂非……

想到可能有物下砸,身后果然起了重物从空坠地之声!

李梦华身躯一闪,贴壁而立,回头向后看去,只见后壁顶坠落的,是业已加了油质点燃的大捆干柴枯树。

换句话说,她来路方面,已被熊熊烈火堵死,不令她寻甚退路!

李梦华心中明白,后路如此,前路亦然,对方先以烈火断阻前后两路,把自己困在当中,然后由高凌下,从容施展各种毒辣手段!

她既洞悉对方阴谋,遂想乘着前路尚未阻断刹那之间,先冲过这段不利地形,免得光是挨打,无法加以反击!

主意既定,立即沿着山壁,向前疾驰而去。

李梦华的身法虽快,却仍快不过物体的由空坠地。

她约莫驰出十二三丈,已有物体从峭壁顶端,呼然下落。

李梦华目光注处,不觉为之一怔!

因为从壁顶下坠之物,一非干柴烈火,二非滚木擂石,三非沸油滚水等不易躲避的恶毒袭击!

那“呼”然作响,“砰”然坠地的,却是两个活人。

这两个肩插钢刀劲装大汉,在空中很可能还是活人,但由百丈高空,摔到地上,却已成了两堆血酱!

不单肉成血酱,骨化飞泥,连那两柄钢刀,也跌成多截废铁!

李梦华一怔之处,又有两名劲装大汉,带着惊怖欲绝的凄厉嚎声,从壁顶飞坠!

前面两人,还可说是偶然失足。

但跟着依样书画葫芦的又来了两个,事情显然便绝非偶然!

这就是说,先后四名壮汉,是被人从壁顶掷落,或是逼落,决非他们活得太不耐烦,来了个跳崖自尽!

四名壮汉,显系方秋手下,则是在壁顶诛戏贼党之人,却是谁呢?

李梦华心中又喜又诧,足下却未停留。

因为她明白壁顶之事,虽然属于巧合,但更大的可能,却是有人在暗助自己。

假如有人暗助,自己更不可能不识抬举,仍在险地勾留,而应乘机闯出这段埋伏之外,才算是不辜负对方美意。

总共三十来丈距离,只要无甚阻碍,在李梦华贴壁飞驰之下,还不是展眼即过。

自入险起,至出险止,壁顶飞坠的带刀大汉,则又添两名,先后共是六人了。

过了这段天然狭谷,李梦华呼了一口长气,仰天注视壁顶。

谷势虽已开阔,山壁却依然峭拔,壁顶寂静无声,未见有任何人向下探视。

李梦华急于夫仇,不欲在此久留,向壁顶略一抱拳致谢,便仍然继续前进。

山经盘旋,又至山谷之外。

谷口巨石对峙,狭仅通人,石上并有人用鲜血大书了,“断魂之谷,入者必死”字样。

李梦华瞩目回顾,见别无他路可通,如若前行,便非从这狭窄石门,一步一步走去。

到了门前,细一注目,知道石门后必需略加转折,始可入谷。李梦华心中电转,考虑怎样进入石门,穿行所谓“断魂之谷”。

当然,她不会被门外血书吓阻,只是在“安步缓行”,抑或“电闪通过”的二者之间作一选择。

此刻过后,李梦华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索性从容一些,采取安步缓行之策,倒看对方会耍些什么花样!

主意既定,立即从容缓步地,走进石门。

才进石门,便须转折,转折处,壁下躺着一个骷髅白骨,壁上又用血渍为书,写的是:“一入此中成白骨,劝君止步早回头”!

李梦华冷笑一声,继续举步,但却把耳目之力,凝到极致,防范有什么突变?

“飕……飕……”

有声息了,这是从骷髅白骨之旁的崖石缝内,穿出两条长约五六尺的绿色怪蛇!

但这两条怪蛇,并未向李梦华发动袭击,连看她也未曾看上一眼,双双电闪蛇身,游向谷内。

李梦华依然横剑当胸,面含冷笑地,缓步前行。觉得这段谷道,虽仅长约两丈,但却几经转折,委实是个易设埋伏袭人绝好所在!

但李梦华全神戒备地,一直走完这段险境,却出她意外的,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眼前,谷径业已开朗,但李梦华是站在一个狭窄石门之内,门外便是一片不太小,也不太大的葫芦形山谷,四周削壁參天,好似并无出路。

李梦华嘴角微披,含笑自语说道:“方秋这斯,倒真会大弄玄虚,既在石壁上,以两次血书吓人,却又于此险境之中,未设任何埋伏……”

她是边自发话,边自走出石门,但刚刚说到“未设任何埋伏”之际,头顶一片劲疾风声,业已凌空下压!

李梦华觉得来势太猛,不敢硬抗,一式“紫燕凌波”,便自穿出三丈左右。

原来适才头顶疾风,竟是块万斤大石,凌空下坠,李梦华若不知机疾避,而仗恃勇力,欲加抗拒时,哪里还有侥幸之理?

李梦华惊出一身冷汗,知道巨石无声自坠,必系人为,甚至是可能悬吊在石门以上,趁自己未会遇伏,心神稍懈之时骤令下坠,想把自己压成肉饼!

想至此处,银牙一挫,目光电扫四外,要想找出那坠石之人,仗剑加以诛戮!

说也好笑,李梦华目光回扫之下,并未找着活人,却找着一个死人。

在北面削壁离地约丈许处,一株横生古松以上,紧着一圈黑色绳索,索上紧首一具绿衣女尸。

那女尸双手下垂,全身僵直,披头散发,舌尖从口中伸出,脸色灰白,显然绝气已久。

李梦华因知“五毒灵官”董焰,与“阴司秀士”方秋等这群贼党,平素害人太多,何况沿途见惯白骷髅等物,遂对这具不知被人所害,抑或自尽而死的索上女尸,根本未注意。

谁知就她随意一瞥见女尸所着绿衣微动。

这种长衣下摆微动,顾然是同风所拂,但却使李梦华发现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是适才对自己袭击的那两条绿色怪蛇,如今正缠在女尸双足之上,仿佛意欲设法钻入女尸腹中,大啖藏腑美味!

第二件事是这女尸足上,贴有一张纸条,条上字迹,并未看清,但似书有“梦华二字?

这样一来,原来未对这具女尸注意的“九劫胭脂”李梦华,便对这具女尸,特别注意起来。

她缓步走过,意欲看看索上悬颈女尸,是否武林人物?以及是何来历路数?

山风拂处,再度吹飘起女尸的长长绿衣。

这回李梦华因已注目细看,遂看清女尸在小腿上,贴有一张纸条,条上写的是“李梦华以此为鉴”。

李梦华冷笑一声,不再缓步前行,闪身向女尸悬身的古松之下纵去。

她纵去之意,一是把威吓自己的纸条揭掉,二是将那两系绿色怪蛇歼除,免得他们再去残害女尸体!

人到松下,尚未伸手,背后忽然有人喊道:“李大姊,小心暗算!”

李梦华不知暗算何来,不由收手一怔!

就在李梦华一怔之间,树上女尸,突向她迎头扑落!

李梦华这才知道女尸是贼党伪装,诱已大上恶当!

但毒计虽明,李梦华却已落入奇险绝伦,生死呼吸之下!

因为这女尸武功颇高,并非庸手,她一扑之下,竟同时对李梦华发出了五种恶毒袭击!

所谓五种恶毒袭击是那女尸以手中吊索,套向李梦华颈项,口中所含红色铜制假舌,射向李梦华咽喉,发边所插金钗,打向李梦华心窝,腿上两条绿色怪蛇,凌空飞啮李梦华双肩,足下两支淬毒鞋尖,也化成两道暗绿精芒,飞刺李梦华的左右期门大穴!

好位“九劫胭脂”,在这生死呼吸,危机一发之间,仍能相当镇定,表现了她的出众功力!

螓首微仰躲开吊素,门闪过红色钢制假舌,左手一伸,接住金钗,右手吴钩剑光电闪把那两条绿色怪蛇,拦腰斩成四段!

化解这种仓卒之变,业已算得上是眼明手快,竭尽所能!

但任你李梦华功力再高,接连解决了四项危机,却对另一项危机,也就是飞射她左右期门大穴的淬毒鞋尖,再也无法闪躲!

眼看这位“九劫胭脂”即将遭人辣手,一代侠女化作南柯一梦之际,一现金光,突从横刺飞来!

“铮、铮”两声,两支淬毒鞋尖,硬被这一缕金光,震得向左斜飞,钉入一株老树巨干内!

女尸一击不中,人忽向上飞起!原来她背后还系有一根长索,由人在削壁顶端拽起,使李梦华空自怒火填膺,也不及对她追击!

李梦华眼看女尸一阵厉笑,飞升削壁,只得无以奈何地,苦笑回身。

黑衣闪处,胡冰心的婷婷倩影,赶到近前,含笑抱拳笑道:“李大姐……”

李大姐三字方出,李梦华冷然振臂吴钩剑幻起一片剑影,向胡冰心当头疾落!

胡冰心皱眉翻身,闪开她这一剑猛劈!

李梦华跟踪追击,绝招连施,“刷刷刷”一连三剑,把胡冰心逼得险象迭现!

等她第四剑继续以“玉带围腰”,向胡冰心猛扫之际,斜刺里却飞来一道银虹,架住李梦华的“吴钩剑”,并有人厉声叱道:“李梦华,你给我住手!”

人声、剑影是同时飞到,那位“飘萍一剑”邓凌风,寒着一张俊脸,飘然卓立当场!

李梦华见是邓凌风,不禁“咦”了一声讶然问道:“风弟,你怎么叫我‘李梦华’不叫我“华姐姐’了?”

邓凌风剑眉一挑,冷冷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第一次恩将仇报,还情有可原,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怨报德,简直太以刚愎狂妄,我还尊敬你什么?叫你什么姐姐?”

李梦华讶异问道:“什么的叫‘一而再,再而三’?”

邓凌风“哼”了一声说道:“在绝谷顶端,若不是冰妹为你解围,歼灭了方秋布置的六名党羽,你在火攻与滚木擂石等猛烈攻击之下,不死也必重伤……”

李梦华听得瞟了胡冰心一眼,又向邓凌风问道:“在绝谷顶端救我之人,是她,不是你么?”

邓凌风道:“我去探听另一件重要之事,不在当场,是冰妹独自为你解危!”

李梦华点头道:“好!我相信你的话儿,领她一次人情。”

邓凌风扬眉道:“何止一次人情,适才若非冰妹提醒你早作警觉,并飞钗击落两枚淬毒鞋尖,任凭你这‘九劫胭脂’的本领通天,也将在那假装尽死妇人的妖女辣手之下化作南柯一梦!”

李梦华听至此处,一双妙目之中,突然隐隐浮现泪光!

邓凌风诧异地道:“你……你……你怎么哭了?”

李梦华举起手来,以长袖略拭眼角,仍旧称他“风弟”地,凄然长叹说道:“风弟,你不要老是帮你‘冰妹’说话,也该替你的‘华姐’想想,我与俞玉好一对恩爱夫妻,突起风波,变作离鸾寡鹄,我儿了俞家麟,也在稚龄之际,便作了失怙孤雏!”

虽然这位“九劫胭脂”李梦华,秉性极为刚强,但在说至“离鸾寡鹄”之时,目光中已转泪光,等到“失怙孤雏”四字才一脱口,更自忍不住地,珠泪夺眶而出!

邓凌风急急叫道:“这正是我和冰妹急于寻你探问的问题,为什么你把冰妹认成杀夫之仇?在‘聚英庄’中,见了她时,立即改换目标,连对‘阴司秀士’方秋,都顾不得追杀了呢?”

李梦华银牙一咬,探怀取出一根凤钗,递向邓凌风道:“好,你既要问,我便从实告诉你,就为了这根凤头钗!”

邓凌风把凤头钗接在手中,茫然问道:“为了凤头钗又怎样呢?我还是不大明白?”

李梦华泪珠又落,恨恨说道:“这是我从俞玉的遗尸之上起出之物,也是使他丧命的主要凶器,我在‘聚英庄’中,发现胡冰心的发上,插有同样一根,又是方秋新娘,自然疑心她是杀夫主凶,不肯放过她,寻她报复!”

邓凌风听得李梦华这样说法,遂把那根凤头钗,递与胡冰心道:“冰妹,请你仔细看看,这根凤头钗,是你的么?”

胡冰心接过凤头钗来,略为注目,便自嫣然一笑。

李梦华性情极刚,夫仇太甚,见状怒道:“你还敢笑?……”

右臂微扬,便向胡冰心分心刺去。

邓凌风“灵古剑”的银芒微闪,一式“斜挑日月”,把李梦华的刺来长剑格开,皱眉说道:“有话好说,当真要打,也等说完以后,再复动手……”

语音至此略顿,侧头胡冰心道:“冰妹,你需不需要向这位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的李大女侠解释一下?”

胡冰心道:“何必用言语解释,我那根凤头钗,于击落假扮尽死妇人的妖女所发淬毒鞋尖的时,掉在地上,尚未收回,请李大姐寻来对照一下,不就明白了么?”

李梦华闻言,赶紧从地上寻起胡冰心所发,救了自己性命的那根凤头小钗,略加端详,挑眉朗声道:“我在‘聚英庄’的大厅之上,并没看错,这根凤头小钗,与我从我丈夫遗体上所起出之物,完全一模一样!”

这几句话儿,使邓凌风听得颇觉得意外,不禁向胡冰心愕然注目。

胡冰心神色自若地,把手中凤头小钗,递还李梦华,嫣然笑道:“不会完全一样吧?李大姐请注意‘凤头’,并比较一下,看看那根钗上有毒,那根钗上无毒?”

李梦华经胡冰心这一提醒,把两根凤头小钗,同持手中,细一比较,才知果有不同,不禁面红耳赤!

“何必再道歉呢?我知道事出误会,根本就没有生气,刚才向你说明两根凤头小钗的不同之处时,不是仍称你为‘李大姐’么?”

李梦华见胡冰心的度量如此恢弘,芳心一慰,嫣然笑道:“好,从今后我们便以这根‘双目凤头钗’为证,一盟在地,义结金兰,我是你的大姐,你是我的小妹!”

胡冰心闻言,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向李梦华行了一礼,含笑说道:“大姐这般看得起我,小妹实是荣幸万分!从今以后,大姐的报仇之事,也就是胡冰心的报仇之事!”

邓凌风一旁看得抚掌大笑道:“勇于认错,豪迈无伦,这才是邓凌风心目中所敬佩的‘九劫胭脂’形象,我又该恢复旧称,叫你‘华姐’了!”

李梦华向他白了一眼,嘴角微披说道:“你是不是也想我对你来次道歉?”

邓凌风摇手笑道:“不敢,不敢,华姐的以前恩仇,与我无干,但以后诛仇歼恶,却菲把我邓凌风算上一份不可。”

胡冰心向前两步,拉着李梦华的手儿,神情相当亲热地,含笑说道:“大姐,我们如今已是自己人了,我必须向你说明一件事儿。”

李梦华道:“什么事儿,冰妹尽管请讲。”

胡冰心从李梦华手中,取回那根“双目凤头钗”来,一面插回发间,一面笑道:“我想大姐心中,一定有桩疑问,就是这两根凤头钗,虽有‘独目、双目’、‘有毒、无毒’之分,但形式、色泽、轻重,怎会均太以凑巧的,一般无二!”

李梦华点头道:“我确实心有所疑,想要动问,但因负疚已多,不好意思再对冰妹问得出口。”

胡冰心笑道:“大姊错了,即然心有疑,便该立即口有所质,这样当面解释,比较容易,否则,积疑生错,就难免生误会了!”

李梦华恍然道:“如此讲来,冰妹是打算把两根凤头小钗的外形何以相同之故,对我说明的了。”

胡冰心点首道:“对了,这事儿要从我师傅说起,家师虽久已隐居,但她昔年英姿,却相当腾震江湖,曾有‘云中墨凤’之号。”

李梦华“呀”了一声接道:“冰妹的师尊,就是‘云中墨凤’冷红瑶老前辈么?我记得她还有一位师姊,因性爱穿紫衣遂被称为‘云中紫凤’毕青绢,二三十年以前,这‘云中双凤’威名,真是四海八茺,家喻户晓呢。”

胡冰心笑道:“大姐的见识真广,但你可能不知,起初的‘云中双凤’,确是一对侠女,到了后来却变成一正一邪!”

李梦华摇头道:“我确实不知此事,依据情理推断,今邪道之人,定是‘云中紫凤’毕青绢了?”

胡冰心道:“大姐猜得不错,毕青绢不单为人所诱,入了邪道,并还造孽甚多!我师祖餐霞神尼的门下戒律甚严,遂亲自将毕青绢擒回‘虎山’。刺眇一日,罚其面壁十年,参禅忏罪!谁料毕青绢不知悔悟,竟趁我师祖坐关之际,悄悄逃跑,隐姓埋名,等到师祖涅磐,方遣她所收弟子“独目鬼女”邵琳出面在江湖走动,并把原来所用的‘双目凤头钗’,也加淬剧毒,改为‘独目’!”

李梦华听得银牙一咬,目腾九火说道:“照冰妹所说,我杀夫之仇,岂不是那‘独目鬼女’邵琳吗?”

邓凌风一旁笑道:“华姐,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冰妹在绝谷顶端,为你歼敌解困时,我是去探听另外一件要紧之事……”

李梦华蹙眉道:“我正与冰妹研究‘独目鬼女’邵琳,定是我杀夫主仇之事,风弟却把话题岔入不相干的闲事则甚?”

邓凌风笑道:“华姐不要乱打官腔,我所探听的,绝非不相干的闲事,据我探出,‘独目鬼女’邵琳,不单就在‘鹰愁谷’中,身份乃‘五毒灵官’董焰的情妇,并且就是适才假扮缢死女尸,向华姐猝施辣手的那名妖妇!”

李梦华想起自己向胡冰心误会动剑时,曾把所接妖妇打来的凤头钗,随手插在一株树干之上。

如今注目看去,就这片刻之间,那株树儿,业已整个枯死,叶儿落得满地,可见钗上毒力,何等剧烈!

胡冰心身形微闪,到树前拨下钗儿,笑道:“这钗上毒力虽剧,对于人身来说,却非见血,不能生效,故而手接取拨取,均可无碍,大姐拿去比比,与姐夫遗体上所中的那根毒钗,是否完全一样?”

李梦华接过一看,目闪泪光,恨声说道:“一点不错,这‘独目鬼女’邵琳,正是我杀夫主仇,适才她以五种暗器,向我攻击,情势确是甚危殆,若非冰妹的‘双目凤凤头钗’及时飞来,击落淬毒鞋尖,我定必难逃劫数!”

胡冰心笑道:“大姐,我们指钗为盟,已是异姓骨肉,你还提这些当效微劳的小事则甚?”

李梦华赧然道:“小事?你救了我几次性命,还是小事?常言道‘受人点滴,当报涌泉’,我如今想出一个对你略为报答的方法,你大概不会不同意吧?”

语音了处,把胡冰心拉得走过一旁,附耳低声,悄然说道:“冰妹,‘飘萍一剑’邓凌风这小伙子,义胆侠肝,为人正直,一身文才武艺,也相当高明,应该配得上你,这段祥麟威凤,仙露明珠美良缘的促成之责,由你李大姐来一力担任便了。”

李梦华的声音,虽低到三人无法与闻,但她一双妙目,却从胡冰心的耳边,流注邓凌风,不住神秘娇笑。

故而邓凌风耳内虽无所闻,却已猜出大概,不禁俊脸微烧,带着满心喜悦,索性走得一旁,离得稍远,佯作眺赏风景!

胡冰心更是面红耳热,满面娇羞地,向李梦华低声一啐,佯嗔说道:“大姐好坏,……你怎么对我调侃起来?”

李梦华正色道:“这不是调侃,这是我们姐妹俩的心腹之言,冰妹乃武林巾帼,不是世俗女儿,应该放大方些,难道你对邓凌风这样一位美男子,俏英雄,还不肯嫁么?”

胡冰心被她这样一问,倒不便加以否认,只得红着脸儿,悄然说道:“多谢大姐美意,欲予玉成,但男女感情,不应有任何勉强成份,还是听它自然发展的好!”

李梦华笑道:“有你这句话儿便好,感情确无勉强之理,我只会旁敲侧击,设法玉成,决不会当面锣对面鼓,来个霸王硬上弓的!”

这几句话儿,颇为风趣,把胡冰心说得“卟哧”一笑!

邓凌风听得笑声,不便再装糊涂,遂注目问道:“华姐,冰妹,你们笑些什么?”

李梦华方待答话,胡冰心却向她略施眼色,表示不可明言,免得自己受窘。

李梦华点了点头,目注邓凌风道:“风弟莫问此事,如今该去‘鹰愁谷’与董焰、方秋、邵琳等万恶凶邪,作正面一搏了!”

邓凌风道:“前面道路,小弟业已探明,再闯过最后一道关,便是‘鹰愁谷’了!”

李梦华皱眉道:“还有一道什么关口?”

邓凌风应声道:“‘生死之门’!”

李梦华诧道:“什么叫‘生死之门’?这‘生死之门’,又在何处?”

邓凌风伸手往左一指,扬眉说道:“华姐请随我来,所谓‘生死之门’,就在那边壁下。”

李梦华,胡冰心跟着邓凌风转过一处突出峰脚,果然看见了一片排云峭壁之下,有着两个石洞。

这两个石洞,虽然并列,但却大小不同。

右边石洞,洞口方圆径丈,宽宽敞敞,洞口石上,大书“生门”二字。

左边石洞,则狭小多多,洞口石上,写的是“死门”二字。

李梦华目光一扫,向邓凌风和胡冰心笑道:“风弟,冰妹,你们请抒高见,究竟应闯‘生门’,或是从‘死门’通过?”

“自然应闯‘生门’,右边这个洞穴,分明宽宽敞敞,好行走多!”

李梦华目注邓凌风道:“风弟你呢,怎不发表见解?”

邓凌风先向胡冰心送过一丝歉然笑意,说道:“冰妹,我的意见,与你略有不同……”

胡冰心娇笑接道:“没有关系,大哥尽管说吧,见仁见智,原有区别,虽然俗谚曾云‘英雄之见略同’,但你是‘英雄’我是‘英雌’,在本质上,便阴阳刚柔互异的呢!”

邓凌风面含微笑,向李梦华缓缓说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小弟认为‘生门’看来平安,实较凶险,‘死门’看来凶险,实较平安,群邪大概猜我们必走‘生门’,我们若来个硬斗‘死门’,或许反可收奇兵之效?”

胡冰心点头道:“大哥的这种见解,果然比我深一层了,你我既已各抒已见,如今便请大姐作一结论。”

李梦华笑道:“我认为不论生门死门,必均内藏凶险,最多只是其中的埋伏手段,略有差别而已。”

胡冰心白了李梦华一眼,娇笑道:“大姐是‘骑墙派’,既不偏左,也不偏右,这结论未免下得太以滑头。”

李梦华道:“我不会规避,也不是滑头,我是打算绐它来个双管齐下,左右逢源。”

胡冰心“哦”了一声,伸手指着壁上的“生死之门”,道:“大姐是要分途并进,两个门户都闯?”

李梦华颔首道:“这样闯法,既可使对方的防御力量分散,等过了关冂,到达‘鹰愁谷’中,我们互诉经过之时,也可多增点见识!”

胡冰心扬眉笑道:“好,我赞成大姐这种双管齐下,分途并进之策。”

邓凌风道:“我们只有三人,怎样分法?落孤独行之人,没有照应,会不会力量略嫌单薄?”

李梦华摇头道:“不会单薄,作人切忌倚赖心重,风弟冰妹试想,我并非先知能获得你们助力,不也一样要不顾一切地,独闯‘鹰愁谷’么?”

胡冰心听出李梦华语口之意,注目问道:“大姐这样说法,是打算单走一路,而让我和邓大哥同走一路。”

李梦华向她投过一瞥神秘眼色,嫣然笑道:“当然这样分法……”

胡冰心娇面之上,微微一热,不等李梦华往下再说,便即接口问道:“大姐是闯‘生门’?还是走‘死门’……”

李梦华也不等她说完,便含笑接道:“我一个人自然要占点便宜,选这宽敞一些的‘生门’走走!”

语音未了,业已付诸行动,红衣电飘,邓凌风与胡冰心听到末后的“走走……”二字,李梦华的娇捷倩影,业已进入“生门”。

胡冰心望着那狭窄“死门”,知道李梦华是故意藉机使自己与邓凌风接近,不禁双颊飞红,耳根也有点发热。

邓凌风见她俏立不动,讶然叫道:“冰妹走呀,我们不能延迟,要与华姐配合行动,才使对方不容易同时兼顾!”

胡冰心秋波回处,向邓凌风白了一眼,与他双双进入“死门”。

邓凌风身经百战,却尚是初涉情场,起初真弄不懂胡冰心突然白了自己一眼则甚?

但等他回过味来,不禁一阵温馨,喜得心儿直跳!

这“死门”中,初进来时,途径已狭,只容两人挤得紧紧地,并肩而行。

未行及丈,却路途更窄,除非两人互相半身拥抱,方可勉强前进。

邓凌风委实不好意思这等大占便宜,便向胡冰心叫道:“冰妹,洞径太窄,不易并行,由我在前开路,你来断后如何?”

胡冰心摇头道:“不行,凶险必自前来,由大哥独任难巨,我怎能放心得下?”

邓凌风皱眉道:“那可怎么办呢?冰妹不放心让我先行开路,难道我就放心让你独当凶险?”

胡冰心想起李梦华的耳边密语,觉得女孩儿家,终需归宿,得夫如此,尚复何求?遂娇笑说道:“那我们还是这样并肩同进便了,大哥张开左臂,搂我入怀,我则张开右臂,抱着你点,似可勉强通过,因前面已透亮光,这段又黑暗又狭窄的通道,不会太长的了!”

邓凌风仍自有点怯场地,皱眉说道:“这……这……”

胡冰心瞪他一眼,佯嗔说道:“大哥这些什么?我在‘聚英庄’中,中毒人晕,难道不是你抱我回到童家店的,大哥若再矫情,便非英雄本色,成了伪君子了!”

末后一语的“伪君子”,把这位“飘萍一剑”邓凌风,听得满脸发烧,急忙左臂一伸,把胡冰心软绵绵,香喷喷,热呼呼的娇躯,楼在怀内。

不单搂,并须搂得紧紧,方能狭窄洞径中,挤钻前进。

这种软玉投怀,温香入抱,加上阑香暗度,耳发斯磨,确是触觉、嗅觉、感觉上的极高享受!

邓凌风初入情怀,骤惊艳遇,不禁紧张一颗心儿,卜卜跳个不住。

胡冰心因系紧偎邓凌风的怀中,自然觉出他的加强剧烈心跳,便自“卟哧”一笑!

邓凌风莫明其妙地,诧声问道:“冰妹,你……你在笑些什么?是……是笑我么?”

邓凌风因为她这两项问题,无法从正面答覆,灵机动处索性左臂搂得更紧一点,向胡冰心耳边说道:“冰妹,在这种情况之下,你会脸不热,心不跳么?你……你会有什么感觉?”

这两句反问,问得颇有技巧,但胡冰心却更高明的,应声答道:“在大哥这等君子人的怀中,我不会脸热,不会心跳,所感觉的只是一片安全,和一片温馨!”

这是一盆醍醐,向邓凌风兜头灌下。

但就在邓凌风醍醐灌顶,遍体糊糊之下,胡冰心突然娇躯向右,用力一挤,左手倏扔!

这种动作,有其必要,因洞中地势,太以逼仄,胡冰心若是不向右挤,她的左手,便根本无法活动。

胡冰心这左手一扬,黑暗中闪起了三道寒芒。

“铮!铮!铮!”三声一响,洞中石壁之上,也激起了一些火花。

就借着那点一闪即逝的微弱石火光芒,邓凌风业已瞥见胡冰心是发出三根“凤头钗”,把一条尺来长的东西,钉在石壁之上。

他愕然问道:“冰妹,你用‘凤头钗’所打的,是什么东西?”

胡冰心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哥不妨晃亮火摺,看上一看,我们再往前行,还要走驰旁边过呢?”

这回轮到邓凌风把胡冰心向右挤了。

他腾出右手,晃着火摺,目光注处,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胡冰心发出三根“凤头钗”,钉在石壁上的,是个活物——是条罕见怪虫。

怪虫长约一尺二三,通体暗蓝,身躯宽约寸许,是扁平形状,由于一般粗细,又不见眼耳口鼻,故而看不出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不仅无头无尾,也不见钳足等物,但由于它能紧附石壁行动,可以猜想得出腹下不是长满吸盘,便是如蚰蜓、蜗牛般,蕴有强大粘吸能力。

它虽连中三根“凤头钗”,被钉在石壁之中,却未死去,身躯仍自蠕蠕而动,使人仔细注目之下,可以看出这条虫背上,长有无数非经细察,不易发现的暗蓝短刺!

中钗之处,顺着伤口,缓缓溢出黑血,一滴一滴地,滴往壁脚,距离还远在七八尺外,便已嗅得了一种腥臭之气!

邓凌风略一注目,向胡冰心皱眉问道:“冰妹,你认不认得,这种不见眼耳口鼻的东西,是条什么怪虫?”

胡冰心摇头笑道:“我不认识,但从这形状看来,可能是‘吸血水蛭’一类,多半具有奇毒?”

邓凌风点头道:“当然,仅从它所流黑血的腥臭气息之上,便可断定这怪虫的毒性极重,决不好惹!咦,冰妹,你是怎会发现它藏在石壁上的?”

胡冰心笑道:“我师傅有次带我游侠苗疆,在一座‘蛇窝’之中,杀死数百条毒蛇,为苗人除一大害!当地苗族长老,感激涕零,无以回报,遂用所藏‘千年桐杞’配合一百零八枚蛇胆,制成药汁,为我洗眼七日,并内服若干,从此,我的眼力,便比常人不同,可于暗中见物。”

邓凌风“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幸亏冰妹有些奇遇,才先机下手,除去无名毒虫,否则,我们走到近前,非遭灾危不可,甚至于还可能丢掉性命!”

胡冰心道:“这种毒虫,虽与石壁同色,暗影中,目力难见,但似仍有点淡淡腥味,我便是鼻有所嗅,心有所疑,意有所搜,才目有所得!大哥,你……你难道连一点都未觉察?”

邓凌风苦笑道:“冰妹偎在我的怀内,我鼻中虽有所嗅,却个是你身上的阑细香,哪里还发觉得什么无名怪虫的淡淡腥味?”

这几句照实而答的老实话儿,却把胡冰心听得满面娇羞,向邓凌风佯嗔笑道:“大哥,你在损我,我不依你……”

“我不依你”的一语方出,邓凌风忽把胡冰心的娇躯,轻轻推开?似欲单独行动?

胡冰心一怔,低声问道:“大哥,你……你生气了?……”

邓凌风笑道:“冰妹说哪里话来,我怎会对你生气?”

胡冰心满颊红霞,妙目流波,轻轻问道:“那你怎么不抱我了?”

邓凌风听得心中一甜,把轻轻推开胡冰心的左手,又环抱着她的细腰,紧紧搂了一下,含笑说道:“壁上现有毒虫,我们不能再这样同时前进,挤拥而行,必须分开,一前一后,才便行动!我们志同道合,日久天长,要……”

他本来想说“要亲热的机会太多,无须急在一时”,但初涉情场,面皮太薄,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自行顿住话头,便独自向前走去。

胡冰心玲珑剔透,冰雪聪明,却已听懂了邓凌风的未完语意,慌忙拉着他的手儿,嫣然的一笑道:“大哥慢点,要分开走,也应该我走前面,你走后面。”

邓凌风诧道:“为什么冰妹要走在前面,是……是你想保护我么?”

胡冰心失笑道:“大哥你委实心高气傲,怎么想得到‘保护’二字,你是我的‘大哥’,我是你的‘小妹’,真要谈到‘保护’,也该由你来保护我才是……”

语音至此略顿,妙目凝光地,盯在邓凌风的脸上,继续娇笑说道:“但大哥不要忘了,刚才业已说过,小妹曾获苗疆奇遇,双目有‘暗枧’之能,在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之中,是不是应该让我走在前面?”

这理由太充份了,使邓凌风无法争辩,只得乖乖服从,所幸狭洞不长,片刻便走出洞口。

在经过毒虫身旁之际,邓凌风对胡冰心笑道:“冰妹!这‘凤头钗’还多得很呢,这三根不要算了,看那怪虫,所流黑血,腥臭异常,定蕴奇毒,最好莫加沾染,免得又生变故!”

说话之间,两人出得狭洞,洞外一片水光。

原来,洞口以外,并非陆地,是长约八丈,宽约六尺的一段长形水潭,但两侧夹壁,削立千仞,别无他路可通,必须渡过这八丈潭水,对岸方有道路。

邓凌风一看这种地势,不禁皱眉说道:“想不到‘鹰愁谷’中,竟占了如此地利,我们才出狭洞,又遇潭水……”

胡冰心听至此处,含笑问道:“大哥是对这八丈潭水,觉得头疼?”

邓凌风道:“当然,我们又不知道这潭水性质,以及有多么深浅?……”

胡冰心失笑道:“大哥管它多深则甚?难道你还想游水过去?”

邓凌风苦笑道:“听冰妹之言,你好似有甚妙策,可以渡此潭水?”

胡冰心“咦”了一声道:“何须妙策?这是极简单的事儿,大哥怎会未想到‘踏波飞渡’,我们最多把鞋裤稍为弄湿,不就可以飞越这八丈……”胡冰心毕竟聪明,在话儿尚未说完之际,瞥见邓凌风面有笑容,便恍然叫道:“我明白了,大哥是怕我在轻功方面,尚未练到可以‘踏波飞渡’火候,才不肯向我提出,怕我会因此受窘?”

邓凌风心中暗思胡冰心反应灵敏,含笑说道:“这样说来冰妹是对于‘踏波飞渡’的上乘轻功,业已练到火候了?”

胡冰心嫣然道:“练到火候,谈何容易,好在这潭水仅约八丈,不算太长,只有大哥在旁携带,不妨勉强一试而已。”

邓凌风笑道:“我知道这是冰妹谦词,你的轻功造诣,多半在我之上!”

胡冰心摇头娇笑道:“不会,不会,‘飘萍一剑’,威震江湖,我这初出茅芦的小丫头,怎能比得上成名大侠?来来来,我们试行踏波,大哥请带我一把。”

她边自说话,边自伸出一支纤纤玉手,大大方方地与邓凌风握在一起。

就在他们正提真气,准备纵身踏波之际,突然山风加强,从壁间吹落了一片枯叶。

巧的是那片枯叶,恰飘落于潭水中,叶一着水,立冒青烟,转瞬竟于潭中化掉。

胡冰心看得骇然道:“这是毒水……”

邓凌风颔首道:“纵令不是毒水,也会有相当强力的腐触作用。”

胡冰心发角微沁冷汗地,“哎呀”一声说道:“好危险啊!若非那枯叶,落潭示警,我们冒冒失失地,竟欲‘踏波飞渡’,双足一被腐蚀,剧痛之下,真气难提,整个人都掉落在潭水中,岂不冤枉透顶地送掉两条小命?”

邓凌风笑道:“这就叫福祸无门,吉人天相,举头三尺,自有神明,看来‘五毒灵官’董焰,‘阴司秀士’方秋等万恶凶邪,也恶贯满盈,我看就这潭水,业已把我们难住,至于独闯‘生门’的李大姐,还不知遭遇到什么凶险……”

胡冰心说话之间,见邓凌风在右边斜壁上,折取些树枝,不禁顿住话头,讶然问道:“你折取树枝做甚?莫非想试潭中水毒的威力?”

邓凌风暂时未加理会,等折得一枝粗如儿臂,长约六尺的树枝,方对胡冰心笑道:“冰妹,李大姐功力极高,人又机詟,我料她从遇凶险,亦可安度,至于我们的目前遭遇,也不成问题,有了这根树枝,应该可以飞渡潭水了!”

胡冰心道:“大哥打算怎样利用这根树枝?”

邓凌风把这六尺树枝截成六段,道:“你站在潭口,将树枝抛出三四丈,随即腾身,在树枝尚未落水之前,点足借力,再度腾身前往,我想用不着三段,约有两段枝,便足以飞渡是这八丈潭水!”

胡冰心秀眉双扬,娇笑说道:“大哥想的好主意?我来照你所说,试一试!”

邓凌风摇手说道:“冰妹且慢!让我先来,假如这种方法有任何缺点,你在观察一遍以后,还可以再加修正!”

说完,不等胡冰心表示意见,右手扬处,一段树枝,业已凌空飞出。

树枝既抛,人也跟着飞身,平空中追上树枝,点足借力,再度飞纵。

邓凌风第一次约纵出四丈,以后的点足借力,则每次纵两丈。

果然,他用完了三段尺长板枝,便自到了对面岸上,向胡冰心招手笑道:“冰妹,这办法可以使得,你过来吧!”

胡冰心嫣然一笑,把手中三段树枝,完全抛向潭中。

三股青烟接连腾起,足证适才枯叶之化,实非偶然,这潭水确有极强力的腐蚀作用。

胡冰心的这种动作,把邓凌风看的愕然,失声叫道:“冰妹,你……你抛去树枝则甚?”

胡冰心笑道:“大哥放心,我不是畏难怯阵,不肯过来,而是另外又想出一个法儿!”

胡冰心娇笑答道:“这潭腐蚀力量极为强大的毒水,长度虽有八丈,但宽度却仅六七尺光景,最宽之外,也不过一丈左右,两边又均夹立峭壁,似乎只要轻功到了火侯,便不难足不沾水,抵达彼岸了。”

语音未落,人已纵起!

但她不是轻纵,而是向右斜方纵去。

跃出三丈,已在右方峭壁。

胡冰心双臂猛抖,身躯一挺,以足尖点壁,用力一蹬。

借这一蹬之劲,她的娇躯又横渡毒水,飞向左壁!

到了左壁,仍然照样斜飞向右。

就这样由右至左,由左至右,每次均斜出丈许光景,加上起步时所徙的三丈距离,不消两个来回,已把八丈毒水,点滴不沾地,轻轻渡过,嫣然含笑,飘立到邓凌风的身旁。

邓凌风抚掌赞道:“冰妹想得好巧妙的办法,但此法虽妙,也要配合你这身上乘轻功。方能生出效用。”

胡冰心笑道:“大哥别夸我了,你看前面又是一个洞穴,洞中不知还有什么恶毒花样,等着我们闯呢?”

邓凌风注目看去,果见前面为一片排云峭壁所阻,除了壁下一个黑洞外,无路可通。

邓凌风见状,一剔双眉,朗声说道:“我们既参与此举,任凭董焰、方秋等摆下什么刀剑树,炮烙油锅,也非要闯它一闯!”

胡冰心点头笑道:“那是当然,这洞穴虽然黑暗,倒还不太狭隘,我们还是不分先后地,一起走吧!”

邓凌风含笑颔首,两人便携手进洞。

他们进洞之后,方知洞中黑暗之故,是由于极富转折。

忽左忽右的几经转折,胡冰心忽然尖叫道:“大哥你闻闻,这是什么气味?”

邓凌风也有所嗅,急忙答道:“冰妹赶快屏息,这好像是什么毒烟!”

这在这答话之间整个洞穴,已被一片白茫茫的烟雾布满。

这烟雾不单极浓,并且还有种刺鼻怪味!

胡冰心似乎屏息迟,向邓凌风皱眉说道:“大哥,我……我……我好像已经中毒,头脑间昏晕得紧!”

邓凌风向她安慰道:“不要紧,冰妹,定心一点,我有……”

一语未毕,胡冰心娇躯一软,竟在邓凌风的怀中,晕了过去!

邓凌风似已中毒,身躯也有点摇摇欲倒!

他索性倚壁坐下,并紧抱胡冰心娇躯,低头凑上樱唇,来了个香艳长吻。

就在邓凌风拥吻胡冰心之际,洞中突然响起个冰冷语音说道:“哼!邓凌风你真好兴致,这大概就叫做‘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吧?”

随着这冰冷语声,在洞中出现一人,正是“阴司秀士”方秋。

这时邓凌风仍然拥抱着胡冰心,两人唇儿相接,似已晕了过去。

方秋面含狞笑,缓步走到他们身边,冷冷说道:“我本来对胡冰心这丫头,倒蛮有胃口,如今看来,大概早已被你拔了头筹,我索性作成你们齐归地府,结一双同命鸳鸯去吧!”

话完,双掌齐扬,凝聚了十二成的劲力,向邓凌风、胡冰心两人,凌空猛劈!

那位“九劫胭脂”李梦华,认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生门”中的危险,必然比“死门”中,来得更多,来得更大!

故而,她请仗义相助的邓凌风、胡冰心二人去走“死门”,自己则向“生门”之中闯入。

谁知,她的判断,居然错误,“生门”中不单地势宽敞,也未设置邓、胡二人所遇的什么“毒虫”、“毒水”、“毒烟”等厉害埋伏。

当然,花样不是没有,不过这种花样,最多足以略为迟缓李梦华抵达“鹰愁谷”的时间,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成份!

所谓花样,只是途径!

自入“生门”以后,每行十丈,必是岔路。

“岔路”的分岐不多,每次都只有左右两条。

这种方法,倒也够绝,并非阵图,更不含什么阴阳变化奇门生克妙用,只是请由此通行之人,碰碰运气。

由“生门”入口处起,至“鹰愁谷”止,约共有二十次岔路之数,来人若每次走对,便可抵达“鹰愁谷”口,否则,不是走入不通死路,便是迂回转折地回到原处,空费一番跋涉。

通行这种路径,既不需“功参造化”,又不需“学究天人”,所需的只是“运气”以及“运气”未到之前的“耐心”而已。

李梦华先是一右一左,等到走不通后,再改为一左一右。

一左一右,虽然不通,李梦华索性改为全向左走。

这回更糟,她向左边路径上,试三次,三次均走到无路可通的“死谷”之内,碰壁而回。

李梦华憬然有悟,脑中突现灵光,她亳不踌躇地,决定了凡遇岐途,便向右走。

对了,从此她一路通行,毫无阻凝,在通过第二十一次岔路时,前面地势,便告豁然开朗!来路是一片高峰,共有两条谷道,李梦华是从右面一条谷道走出。

李梦华知晓到了地头,自己的杀夫之仇,“五毒灵官”董焰、“阴司秀士”方秋,以及“独目鬼女”邵琳等。全在这“鹰愁谷”内。

一想到杀夫之仇,这位“九劫胭脂”便五内如焚,欲向“鹰愁谷”中冲去。

但目光扫及左边那条谷道时,不禁想起进入死门中的邓凌风、胡冰心二人。

假如他们业已过关,必在此处等候自己,如今既见不到人影,定是为“死门”之险阻所困!

自己纵不能回头重闯“死门”,加以援手,最低限度,也要在此略为等候,与他们同进“鹰愁谷”,才是正理……”

李梦华想到此处,勉强按捺下心头仇火,决定在此稍候片刻,听听谷道之中,有无动静?

飕……“死门”谷道之中,纵出一条人影,飞也似得冲往“鹰愁谷”口!

这人满身血渍,显然身受重击,李梦华遥遥注目,不禁吃了一惊!

“死门”谷道之中的变化太多。

“阴司秀士”方秋知道邓凌风、胡冰心二人功力均高,不太好惹,遂藏在暗中,发动藏烟机关。

等到眼见胡冰心被毒烟薰昏,邓凌风拥吻胡冰心后,也自一同昏倒之际,方秋才狂笑现身,他先用言语,略加识刺调侃,然后便双掌齐伸,猛然劈落!

方秋心狠手辣,他在双掌之上,凝足真力,准备一击之下,便把邓胡二人置于死地!

谁知——

他的双掌才发,邓凌风身形忽翻!

银芒疾发,寒气逼人的一柄“灵龙古剑”业已向方秋双腕,横削而来。

方秋大吃一惊,怎敢以血肉双臂,迎接这前古神物的罕世锋芒?慌忙竭尽所能地,一缩双臂。

他位列“岷山五恶”,威名并非幸致,手下着实有点功夫,居然被他这几乎已用老了的双手,硬给悬崖勒马撤了回来!

但双臂虽然免于被截断之险,邓凌风剑光电闪,寒芒伸缩之下,方秋胸前,却被划了一条六七寸的伤口,虽然剑芒平扫,入肉不深,一点轻伤,但也立告血渍满身!

方秋疼得“哼”了一声,掉头便跑,邓凌风剑眉剔处,睦目喝道:“鼠贼还跑,给我把命留下!”

他是一面发话,一面准备挺剑徙身。

在方秋业已受伤的情况之下,邓凌风再发一剑,委实可必将留下他的命儿,把这“阴司秀士”,送往真正的阴曹地府之内!

但邓凌风身形未起之际,却被人伸手拉住。

方秋把握这刹那生机,飞也似的逃出洞去,奔向“鹰愁谷”内。邓凌风回头一看,见是胡冰心拉住自己,不禁愕然问道:“冰妹,方秋这斯险恶已极,你……你为何还要放他?”

胡冰心嫣然笑道:“这斯安实一身罪孽,罪不容诛,但因他已是李大姐的杀夫仇人,我们便不得不暂时留他一命,免得李大姐少时在‘鹰愁谷’有所遗憾!”

邓凌凤“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冰妹是要把方秋留起交李大姐来手刃?”

胡冰心点头笑道:“正是……大哥,你方才喂我服食的毒烟解药,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邓凌风适才拥吻胡冰心之举,并非突然情动,而是口对囗地,度过一粒解药,使她服下。

如今,既经胡冰心一问,邓凌风便含笑答道:“那解药只是一粒,又不知对不对症,我只得一面尽量屏息,一面把药物喂入冰妹腹中,略度真气,加速药力运行,并索性佯作双双中毒模样,看看有无恶贼在暗中诱他出面受死……”

胡冰心道:“这叫做将计就计,大哥好快心思!”

邓凌风笑道:“这确是一时权宜,方秋虽然上当受伤,但我举动方面,仍有未委,尚望冰妹不要怪我轻……”

他本来想说“不要怪我轻薄才好”,但话犹未了,瞥见胡冰心娇面之上,业已满布羞红,遂赶紧截口不语。

胡冰心因想起适才脸颊相偎,唇舌相接情景,难禁娇羞,也赶紧移转话头说道:“我们在‘死门’之中,迭经凶险,不知李大姐独闯‘生门’的遭遇如何?……”

话方至此,忽听得李梦华的语音,远远叫道:“风弟,冰妹,你们情况如何?出了这段道,便到‘鹰愁谷’了。”

邓凌风与胡冰心闻得李梦华的语音,心中一宽,精神顿长,双双提气飞身,闯出洞口。

果然,出得洞口,再经过一段数丈长的山道,便到了“鹰愁谷”外,一片广大石坪之上。

李梦华因闻得他们步履奔驰之声,已在左边谷道口外等待,见了邓、胡二人,便含笑问道:“风弟、冰妹,你们在‘死门’之中,情况怎样?可曾遭遇什么特殊凶险?”

胡冰心接口笑道:“凶险真还不少,尚幸应付得宜,无甚伤损,均告侥幸度过,李大姐呢?”

李梦华道:“我的估计错误,以为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死门’之中,或较平安,‘生门’之中,定多凶险,谁知结果竟大出预料,‘生门’之中,除了‘迷途道路’以外,竟未设丝毫埋伏。我遂猜出风弟冰妹定然被害得多么惊险,大吃苦头!”

邓凌风笑道:“我们虽历惊险,但吃苦头的,却是‘阴司秀士’方秋,他胸前被我剑芒刮伤,若非冰妹及时拦阻,定已毕命于‘死门’谷道之内!”

李梦华诧道:“冰妹会替方秋求情……”

此一语方出,邓凌风便含笑接道:“冰妹拦我杀方秋之举,含有进一步的意义,她认为方秋与华姐深仇似海,应该留给你手刃解恨!”

李梦华闻言,向胡冰心投过一瞥十分感激目光,把她拉过一旁,耳语问道:“冰妹,‘死门’之中,地势异常狭隘,你和你邓大哥,肌肤相接,耳发斯磨,感情应该更进一步了吧?”

胡冰心正自满面娇红,不知所答之际,突然“鹰愁谷”中“呼”的一响!

这响声,是在一根高竿之上,升起了一幅相当巨大的白布长旗。

旗上写着“欲报夫仇,请君入谷”八个大字。

邓凌风向这白布长旗看了一眼道:“华姐,‘鹰愁谷’中群凶在叫阵了,我们入不入谷?”

李梦华妙目之中,仇火如电地,朗声说道:“我不辞海角天涯,到处奔波,便为剪屠夫仇,报雪大恨,哪有到了地头,不入此谷之理?”

胡冰心道:“这次定是正面作戏,我们三人不要分开了,彼此须在目力所及以内,才好互有照应。”

李梦华点头道:“冰妹说得是,但你们若与董焰、方秋,或‘独目鬼女’邵琳,互相对敌之际,手下不必留情,因若存此意,往往出手迟疑,反易为敌所乘,我只要能把这两男一女的项上人头带回三湘,祭奠于亡夫灵前,便已满足的了。”

邓凌风笑道:“华姊的这番话儿,说得太有道理,否则,我们与这般凶人,交手之际,真难免有点碍手碍脚!”

三人计议既定,便穿过那片广大石坪,向“鹰愁谷”内走去。

谷口,有八名带刀壮汉,担任岗哨,见了李梦华等,个个抱拳躬身,不加丝毫拦阻。

入谷一看,谷内又是一片比谷外小不了多少的平坦广场。

广场尽头,建有一座巍峨大厅,大厅左右,以及厅后,则是不少房舍。

厅前广场之上,有五个武林人物,一字横排,卓立待敌。

胡冰心目光注处,认识四人,是“阴司秀士”方秋、“虬髯阎罗”孟怀九、“银鞭”秦亮、和貌相颇为娇艳,但却眇去一支左目的独目鬼女邵琳。

另处一个陌不相识之人,则身高六尺四五,巨口浓眉,生得十分伟岸。

胡冰心收回目光,向李梦华问道:“华姊,那站在五人当中,像个巨无霸的,是不是‘五毒灵官’董焰?”

李梦华道:“我也没有见过此贼,但照貌相身材看来,多半是他!”

说话之间,业已走到距离群凶,约莫丈许之处。

邓凌风等刚一止住脚步,那身量极高,宛若巨灵之人,便抱拳说道:“我是‘五毒灵官’董焰,那位穿红的夫人,大概便是‘九劫胭脂’李梦华了?”

李梦华略一颔首,沉着脸儿答道:“不错,我就是李梦华,我天涯跋涉,找寻你这位‘五毒灵官’,可找得苦了!”

董焰微微一笑,扬眉说道:“事到如今,多言何益?我们干脆在手底下见真章,分一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常言道得好‘杀人当偿命,欠债还钱’,不妨把所有过凶,今天都一并交代交代。”

李梦华柳眉倒剔,向董焰冷哼一声道:“董焰,你这人倒比方秋来得干脆,不愧为‘五毒灵官’之首,我们怎样开始?”

董焰的神情极傲地,狞笑答道:“怎样开始,都无所谓,反正你们之中,只要有人能胜了我手中‘阴阳双鞭’,董焰的这颗项上人头,便可任凭摘取。”

李梦华妙目中电闪寒芒,怒腾仇火地,银牙一咬,挑眉叫道:“好,冤有头,债有主,李梦华向你单挑,我们先斗一场!”

董焰狂笑道:“董某久钦‘九劫胭脂’盛名,但最近才知,你就是三湘俞大侠的未亡人,今日有此机缘,着实要好好领教领教!”

语音才落,陡然吼道:“鞭来!”

这声大吼,甚有威势,立刻有侍立一旁的喽罗壮汉,送上了这位“五毒灵官”威震西南诸省的成名兵刃“阴阳双鞭”。

所谓“阴阳双鞭”,是一长一短,一软一硬。

长的是软鞭,细才如指,长约七尺,是用蛟筋淬毒所制,红黄蓝白,五色斑斓,名为“五毒鞭”。

短的是硬鞭,粗如杯口,长才二尺有余,鞭身墨黑,因系寒铁加杂西域紫金砂所铸,实刀实剑难损,份量极沉,名为“灵官鞭”。

董焰仗此刚柔并济,远近兼攻,并藏有恶毒花样的“阴阳双鞭”,战胜黑白两道不少英雄人物,才身为“岷山五恶”之首。

李梦华相当识货,一面击取自己的吴钩短剑,一面点头说道:“董贼的这对‘阴阳双鞭’相当不俗,今日是我李梦华一身艺业,最大考验,反正不是报雪夫仇,便是从夫地下……”

胡冰心也看出“五毒灵官”董焰,十分难斗,生恐李梦华不明敌情,又过于心切夫仇,情绪欠稳,容易有所失闪,遂在一旁,低声笑道:“华姊,常言道‘笨鸟先飞’,大姊身是主帅,不宜轻动,这第一阵,便让给小妹献丑如何?”

李梦华一来体会得出胡冰心一片好意,二来也不扫她兴头,遂点头一笑,悄声说道:“多谢冰妹,要替我试试对方路数,我当然应该让你,但董焰可与方秋不同,成名多年,必有绝招,冰妹不可大意!”

胡冰心笑道:“华姊放心,小妹向来不轻视任何人物,请华姊与邓大哥,为我凝神掠阵便了!”

李梦华说声:“冰妹小心。”便退几步,与邓凌风并肩而立。

胡冰心撤出自己那对上铸七枚利齿的形若半月钢轮,缓步向前走去。

董焰虽然久历江湖,却尚是初次见到这种奇形兵刃,不觉怔了一怔!

这时,站在董焰身后的“独目鬼女”邵琳,突然高声叫道:“董大哥,让我一阵好吗?”

邵琳是董焰情妇,这位“五毒灵官”对她迷恋殊深,自然立即点头,看了边自发话,边自缓步出阵的邵琳一眼,含笑问道:“琳妹为何也有这种兴头,抢先出阵?”

邵琳独目微闪,向董焰抛过一瞥眼风,媚笑答道:“我不是要抢先出手,只是对于胡姑娘手中这两件奇形钢轮特别感兴趣……”

语音至此略顿,走到与胡冰心相距六尺之处,扬眉叫道:“胡姑娘,你这两个形如半月的无柄钢轮,好像颇有来历,是不是叫做‘七齿半月轮’呢?”

胡冰心冷然答道:“不错!”

“不错”两字才出,邵琳又复笑道:“胡姑娘既以‘七齿半月轮’作兵刃,你的师傅,莫非竟是昔年‘云中双凤’之一的‘云中黑凤’冷红瑶么?”

胡冰心点了点头,伸手向鬓边所插的“双目凤头钗”上,指一指道:“其实不必提到‘七齿半月轮’,你应该从这根凤头钗上,便看出我师门来历!”

邵琳颔首笑道:“你说得对,但你却知不知道我的师门来历呢?”

胡冰心应声道:“当然知道,我从你所用上淬剂毒的‘独目凤头钗’上,便已看出你是‘云中紫凤’毕青绢的弟子。”

邵琳媚笑道:“你既然知我来历,却应该叫我什么?是不是要称我一声‘师姊’?”

胡冰心脸色一寒,摇头答道:“抱歉,因为‘云中紫凤’毕青绢是师祖餐霞神尼门下叛徒,彼此情义久绝,胡冰心不能再对你用什么‘师姊’称呼!”

邵琳碰了一个钉子,独目中厉芒立溢,嘴角一掀,冷然说道:“胡冰心,你以为你的‘七齿半月轮’,和一身艺业,真有什么大了不起之处?”

胡冰心朗声答道:“武学之道,渊无止境,胡冰心对任何人也不敢自满自夸,只知道仗此区区,当仁不让,游侠四海,济民救物,一切成败利钝,却均不在计议中了。”

邵琳冷笑道:“说得倒颇冠冕堂皇,我要领教领教!”

胡冰心道:“随你,兵刃暗器,软硬轻功,我都无不奉陪。”

邵琳那双又凶又媚的独目之中,厉芒一闪,挑眉说道:“好,你既以师傅门户自傲,我就斗斗你这在一般武林人物手中,向来罕见的‘七齿半月轮’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从腰间解下了一种奇特兵刃。

“独目鬼女”邵琳所取出的这件兵刃,是一根六尺蛟筋,但在两头各拴了一枚大若人拳的芒刺钢球。

邵琳右手提着蛟筋中央,荡着两个芒刺钢球,向胡冰心狞笑叫道:“胡冰心,我先用这‘软索九芒球’,与你斗上百招,倘是胜败不分,再让你尝试别的新奇手段。”

胡冰心自信地点点头,耳边却又听得李梦华用‘蚁语传音’说道:“冰妹,这‘独目鬼女’邵琳说话之时,目光恶芒连闪,似含狡谲阴谋,冰妹要小心她另外耍什么恶毒花样!”

胡冰心玉颊微偏,向李梦华略为点了点头,表示对她的耳边密语,已有领会。

邵琳右手抖处,“软索九芒球”立即慢慢舞动,并围着胡冰心,活开步眼。

胡冰心则稳若泰山,双手分握“七齿半月轮”,卓立当场,目注定邵琳,身形随着对方的周围游走之势,慢慢移动,始终与那“独目魔女”保持个面面相对。

邵琳转了个三圈儿,厉啸一声,便自欺身进攻。

她这“软索九芒球”,果真相当威力,一经急速舞动,不单球影漫空,因球上有些孔穴,并还带着慑人心魄的“嘘嘘”声响!

照理说来,胡冰心手中的“七齿半月轮”,对付锤棒等沉重兵刃或有未宜,但对这种软索兵刃,却极具克制锁夺作用!

邵琳既知自己兵刃来历,及所具特质,却偏偏要用这“软索九芒球”来和自己对抗,确似怀有其他凶谋。

即令李梦华未在耳边以密语提醒,胡冰心也会根据事实,加以警惕!

故而,胡冰心在起首十余招中,尽量施展轻功身法,闪躲邵琳攻势,不肯硬接硬架,想先观察出邵琳的用意所在,再予适当应付!

但约莫二十招过后,除了觉得邵琳攻势凌厉处,仍未看出丝毫迹象。

胡冰心傲心微动,意欲觅机一试。

恰好此时邵琳将“软索九芒球”,化短为长,在四尺许多,以其中一个钢球,向胡冰心的天灵砸到!

胡冰心一式“双迎日月”,以“七齿半月轮”,交叉向上,一迎一锁,便把邵琳近钢球头部的软索锁住!

若是寻常软索,定被胡冰心锋芒锐利的“七齿半月轮”,一锁便断。邵琳球被锁住后不单不退,反而抢先一步,以另一个“九芒钢球”,再向胡冰心砸到!

但邵琳所用紧球软索,是根六尺软筋,故而虽被锁住,却无法使其折断。胡冰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把对方第二个钢球后的蛟筋,也一并锁住。

双轮不撤,蛟筋不断,双方便成了胶着状态。

所谓胶着状态,便是双方都在暗运真气,想把对方的兵刃夺出手去,或是把对方的身形带动,步法乱敌,再复另加致击!

由于胡邵二人,在内力方面,相差不多,故而双方虽已各自力贯双臂,身形仍均纹风不动地,情况越发胶着!

邓凌风与李梦华见此情况,均十分紧张地为胡冰心凝神掠阵。

他所紧张之处,倒不是害怕胡冰心会在内力方面,弱于邵琳,因胡冰心是玉洁冰清的正派侠女,邵琳却是风骚浪漫的荡妇淫娃,一个经常斩丧,一个真元泺沛的情况之下,胡冰心的耐力较强,必占上风,可以说是毫无疑问。

邓凌风与李梦华是怕邵琳会不择手段地,另外用什么无耻阴谋对胡冰心发动毒辣暗算。

她这种阴谋暗算,相当歹毒,是一面双手全力夺索,一面膝头所装的一右膝微抬,竟从膝头所装的一排细细的钢管之内,毫无声息地飞出三根毒针,向胡冰心当胸射到!

双方相隔数尺,距离太近,胡冰心纵有天大本领,也躲闪不开,照说是非遭暗算不可!

连在身后,为她凝神掠阵的邓凌风和李梦华,于发现邵琳的阴毒手段后,也均抢救不及!

但天下事往往会出人意料,邵琳暗施辣手之下,倒霉的不是胡冰心,竟是这居心狠毒的“独目鬼女”。

原因在于胡冰心警觉性甚高,虽在暗运真力,与邵琳互夺手中兵刃,但两道目光却始终盯在对方身上,一瞹不瞬,防范她有什么花样!

起初,邵琳神色上并无异状。

但是过了片刻,那双独目之内,便闪射出狞厉凶芒!

胡冰心一发现对方目闪凶光,便想起邵琳假扮缢死女尸,对李梦华发动袭击情事。

根据那时所见,邵琳全身都是暗器,连发上金钗与足下鞋尖,都可作为杀人之物,则如今对于自己难道不可照样施为?

警念一动,胡冰心便觉自己处于极端危险之中,务宜赶紧有所应变!

她的应变法儿,是利用邵琳双手持索的猛力回夺之势。

胡冰心本也双手持轮,猛力回夺,如今心念既变,便不夺反推,并顺着对方所回夺劲力,双足点处,一个凌空斛斗,纵起两丈来高,从邵琳的头上,翻了过去。

这一翻之下,发生了三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是双方所互相缠锁的“软索九芒球”和“七齿半月轮”等两股兵刃,突然松了开来。

第二件事儿,是“独目鬼女”邵琳从膝上射出三根毒针,恰巧一齐找空!

“叮叮叮”三声脆响起处,一齐插在胡冰心适才立身之处,背后两丈多处的山壁之上!

第三件事儿,是胡冰心在一个凌空斛斗,翻过邵琳头顶之际,灵机忽动来了个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半空中猛一点头,把发间那根“凤头钗’,甩得向下疾射!

邵琳做梦也未想到,胡冰心会有这么一着。

等到发觉有异,业已躲闪不及,一线金光,向她右肩头上,飞射而入。

邵琳“哼”了一声,手抚右肩,立将所中金钗拔出,不顾血流满身地,向钗尖部分,凝目注视。

胡冰心翻身落在距离邵琳约莫八尺之处,轩眉笑道:“邵琳,你不必看,我的‘双目凤头钗’和你的‘独目凤头钗’不同,钗上绝未淬毒!”

邵琳闻言,凶心又动,正待扑向胡冰心,突觉肩头剧痛,一条右臂,已有点转动不灵。

董焰见状,知道金钗入肉太深,业已伤了筋骨,便飘身纵过,拦住邵琳说:“琳妹,今日不是寻常武林较技,乃是彼此生死之搏,何必急在一时?你去我丹房,敷好肩伤再来,先让我会会这位‘云中墨凤’冷红瑶的门下高足!”

邵琳肩头剧痛欲裂,知道伤势不轻,遂恶狠狠地瞪了胡冰心一眼,听从董焰之言,踅去。

董焰一扬手中的“五毒鞭”和“灵官鞭”的“阴阳双鞭”,向胡冰心狞笑说道:“胡姑娘,董焰愿以手中之‘阴阳双鞭’领教高明绝学,姑娘肯指教么?”

胡冰心当然毫不迟疑地,点一点头,傲然答道:“好!”

但一个“好”字方出,李梦华却在一旁,冷然叫道:“不好,董焰,我找你已有足足三年,倘若你在冰妹的‘七齿半月轮’送了性命,岂不令我李梦华愧对亡夫,伤心余恨!”

她边自说话,边自手横“吴钩短剑”,满面杀气,缓步走出。

胡冰心笑道:“华姊要我把这阵让你?”

李梦华走到胡冰心的身边,向她附耳低语说道:“那‘独目鬼女’邵琳,对你怨毒甚深,再若来时,定有杀手,到时冰妹必须全神应付,你不应再在董焰身上耗费气力,这一阵让我自己来,为亡夫雪恨便了!”

胡冰心悄声说道:“董贼为群凶首脑,功力必高,华姊不可大意!”

李梦华颔首道:“我会留心,冰妹与你邓大哥掠阵,只注意方秋等人,别让他们在旁弄鬼!”

胡冰心略一点头,飘身退回与邓凌风并立一处。

邓凌风道:“邵琳竟趁着与冰妹互夺兵刃之际,从膝上发出毒针,这种阴谋,厉害无比,我与华妹掠阵发觉时,已是措手不及,正为冰妹提心吊胆,谁知你应付极妙,不单未加中针,反而使那‘独目鬼女’身受重伤!”

胡冰心笑道:“这不是妙,只是巧合,我因想起邵琳几乎周身皆可发出暗器,双目又露凶光,遂不再与他力夺兵刃,而借劲从她头顶翻过,她恰巧此时,抬膝发针,遂万分凑巧,毒针成空,反而被我凤头飞钗,使她就势疾了一下!”

邓凌风含笑道:“邵琳与冰妹的师门之中,总算略有关系,小妹要不要对她稍稍留情……”

胡冰心目含神光接口说道:“不必,此女素行邪恶,又是华姊的杀夫主仇,我们不必对她留什么情!”

他们说话至此,董焰与李梦华,业已交手了十来招面,双方斗得如火如荼!

董焰右手“灵官鞭”一味阳刚,左手“五毒鞭”,一味阴柔,一长一短之间,配合得刚柔并济,远近兼攻,着实极具威力!

李梦华因系初斗“五毒灵官”,居然能暂时按捺满腔仇火,手中吴钩剑,并不急于进攻,只是看准情势,把门户守得紧紧!

偶然,寻瑕趁隙,回攻两招,却也凌厉异常,极具威力,使董焰相当警惕!

斗到二十来合,一个沉稳,一个稳,胜负仍自难分!

“阴司秀士”方秋,似感不耐,突把他惯用的两根“判官笔”,擎在手内。

胡冰心见状,立即一挑双眉,高声叫道:“方秋狗贼,休想暗算李大姊,且和我斗上一斗!”

一面发话,一面身躯微晃,业已手持“七齿半月轮”,把方秋截住。

方秋狞笑道:“胡冰心,你是我的姨太太,应该随我共上牙床,欲仙欲死……”

胡冰心不等对方再发胡言乱语,厉声喝道:“无耻狗贼,再若敢口喷粪,我便先把你的舌头割掉!”

语音才落,娇躯欺处,右手的“七齿半月轮”,已以一式“春花吐蕊”向方秋咽喉要害,平推而至!

方秋左手判官笔“倒打金钟”,点向胡冰心的右腕,右手判官笔,则以“毒蛇寻穴”之式,刺向她丹田小腹!

这种招式,用得极为下流,胡冰心满面飞红脚下微一换步,不单让过方秋一招“毒蛇探穴”,并就势扬足,向判官笔踢去!

方秋怎肯让她踢上,边自撒招变式,边自“嘿嘿”笑道:“八姨奶,你生气则甚?难道怪我这招‘毒蛇寻穴’,太以霸道……”

胡冰心被他的淫言秽语,激得柳眉倒坚,目煞凶光,手中“七齿半月双轮”,“指天打地”,“推波逐浪”,“继往开来”,三绝招巡环并发,引出满天轮影,把方秋密密罩住。

方秋真想不到胡冰心盛怒猛攻之下,威势竟如此凌厉?

他的一身艺业,虽也不弱,但左闪右退,他忙招架之下,业已失去先机,被胡冰心双轮圈住,陷于苦斗局面!

邓凌风旁观者清,冷眼掠阵,知道李梦华与董焰势均力敌,旗鼓相当,除非有特殊变故,否则,非战到三五百回合之际,才会在谁的耐力较强方面,分出胜负。

胡冰心与方秋这边,则是胡冰心稍占上风。

但这种上风,成分甚微,并与方秋在“死门”谷道中,胸前曾受剑伤,颇有关系,也最少要斗过百招,局面才会趋于明显!

邓凌风由于对方人多,自己势单,正在细心观察,分析战情,那位关外巨寇“虬髯阎罗”孟怀九突然向他报拳叫道:“邓朋友何必闲着?我们也下场玩玩。”

邓凌风委实不愿已方三人,一齐下场,缺少了掠阵招呼之利,但对方既已叫阵,却也说不上不算,只好目注孟怀九道:“孟当家的是辽东绿林道的成名人物,你想对我邓凌风怎样指教?”

孟怀九笑道:“飘萍一剑,名满江湖,孟怀九这等辽东草寇,自知螳臂不必当车,我是想以一双粗俗不堪的‘镔铁怀杖’,及秦亮兄的一根‘银鞭’,共同讨教邓朋友威震八荒的‘飘萍剑法’,不知邓朋友笑不笑我们以多为胜,肯赐教么?”

这位“虬髯阎罗’,委实老奸巨猾,言语在谦和中隐含刁赞,轻轻用话一扣,便把邓凌风扣得无法推诿。

他的话音方停,邓凌风剑眉挑处,便自朗声狂笑说道:“邓某与李、胡两位女侠,共入‘鹰愁谷’赴约,原本就是以寡击众,故而慢说是孟当家的和秦当家的二人,纵令千军万马,邓凌风也照样是一剑当之!”

孟怀九阴恻侧的笑了笑,偏头向秦亮叫道:“秦兄听见没有?邓朋友不愧武林大侠,既如此豪气干云,我们便联起手来,讨教讨教名家绝艺吧!”

说完,“呛啷”脆响起处,已把他仗以纵横关外黑道,份量相当沉重的一双镔铁怀杖取出。

秦亮早知邓凌风的厉害,那敢怠慢,也把他的趁手兵刃“九节亮银鞭”,执在手中。

邓凌风神凝气稳,双眉微挑,星目中杀意充腾,“灵龙古剑”银芒闪烁,“呛啷”出鞘。

他如此神态之故,是由于当前情势,认为自己不单要尽展“飘萍剑法”精妙,并须于一上手之际,便运用凌厉杀着,最好能在二三十招以内,使“虬髯阎罗”孟怀九,“银鞭”秦亮等两个绿林凶人,尸横就地!

因为从目前情况看来,胜负之势虽是彼此持平,但等“独目鬼女”邵琳,裹剑再出之后,局面便会立即改变!

邵琳伤并不重,只一再出,必不肯袖手旁观,不是加入战圈,便是在旁发出种种阴毒暗器,丝毫不顾江湖道义地,对胡冰心、李梦华,猛加袭击!

假如自己在一旁掠阵,或可及时援助,为胡李二女解围,否则,麻烦必多,凶险程度,应属极大!

由于此故,邓凌风才决竭全力,要使孟、秦两贼,于二十招中,便伏尸在地,流血五步,一开始就剑风如海,剑影如山,采取了极凌厉的攻势!

但孟怀九、秦亮均是成名恶寇,他们镔铁怀杖,九节亮银鞭两般兵刃联手施为之下,也颇威力惊人!

也许邓凌风求功心切,或是攻得过猛,仅仅三五照面,反被孟怀九、秦亮诱得过份深入,招式稍为用老,足下一滑,身形向前仆倒!

孟怀九、秦亮二人,心中狂喜,双双把手中鞭杖,舞成三团精光,追踪向下猛砸,想把邓凌风就此除去。

谁知邓凌风是方外高人弟子,他所擅“飘萍剑法”,又称“伏魔剑法”,其中有三招精粹绝学,威力强大无比,名为“倒洒天花”、“满地生莲”和“法轮普度”。

如今他向前仆倒,哪里是招式用老,被带得足下滑跌,而是有意如此,要施展他三大绝学中的那招“满地生莲”。

等到孟怀九、秦亮狂舞鞭杖追扑到了近前之际,孟怀九才发现对方神色不惶,身法未乱。

他是积年老寇,江湖经验颇丰,见状大惊,一面竭力收势,一面霍然叫道:“秦兄小心,对方有诈,他的身法未乱……”

呼声才发,邓凌风狂笑慑魂,身形一翻一转,“灵龙古剑”挥处,幻出无数剑花,宛如朵朵青莲,贴地卷来,腾空涌起!

孟怀九见机在先,也收势稍早,他知道剑光所分的满地青莲,蕴有无数神奇变化,根本无法招架,遂拚舍兵刃,保全性命!

他把两根镔铁怀杖,猛力往地下一插!

就借这一插的反震之力,身形反往上冲,勉强拔起了丈许高下!

哀号,“呛啷”,声息连起。

哀号是秦亮双腿,被齐膝削断,“呛啷”是孟怀九插在地上的镔铁怀杖,代他遭殃,被邓凌风的“灵龙古剑”生生斫成四截!

这边战场,有了结果,另一战场,也有了变化!

有变化的,是胡冰心和方秋之战!

原来方秋久战胡冰心不下,心中有点暴躁,身形一纵,突然拔空而起。

因他判官笔中藏有毒烟、毒针、毒粉等恶毒暗器,方秋深知胡冰心功力甚高,若在平地施为,较易闪避,若是一击不中,便绝了再度暗袭机会。

他遂想跃身凌空,倒扑而下,先幻出漫天笔影,迷惑胡冰心的眼神,然后按动弹簣,把笔中毒烟,毒针,毒粉等恶辣暗器,扫数发生,胡冰心仓惶之下,何能闪避?那怕不把她置于死地?

方秋企图倒扑,身形犹未掉转,胡冰心“七齿半月轮”的寒芒锋,业已当胸推到!

空中虽可勉强腾挪闪展,但那样一来,被对方掌握主动,必落下风,甚至遭遇不测!

万般无奈,只有硬接,方秋判官双笔展处,一式“当门拒虎”向外硬开!

“呛啷啷”脆响震天,一条人影,连翻了三个筋斗,斜飞而出!

这人影,是方秋,他因耽一色欲,真元断丧,禁不起胡冰心的充沛内力,被震得虎口欲裂,身形斜飞!

但这一斜飞,方秋不但不惊,反倒心中暗喜!

因为他对“鹰愁谷”中的地形地物,当然熟悉,知道自己身形斜飞所向之处,有株高高枯树。

到了枯木之前,自己猛一转身,用绝顶轻功,暂时背贴枯木,稍稍一停,胡冰心倘仍追来,岂不成了在空中与自己面面相对之势!

那时笔尖指处,崩簧一按,大蓬毒烟,无数毒针,一汪毒粉,在当空构成“死网”,胡冰心纵是一只随时可以飞翔转折的鸟儿,也非被这片“死网”网进去不可!

第一,借着这三个筋斗,稍为调和气血,遏止被剧烈震荡的脏腑翻腾情况。……

第二,借着这三个筋斗,向后偷看胡冰心是否得理之下不肯让人的,仍复随后追来。……

第三,借着这三个筋斗,暗暗把判官笔中的阴毒花样,准备妥当(等于是掣开保险),可以一按即发!

他看见了,果然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胡冰心那肯放松,蛾眉倒剔,杏眼圆睁,满脸都是杀气的,举着“七齿半月轮”,向自己跟足猛扑!

方秋暗暗得意,知道已近枯木,遂面含冷笑地,身形电转,用脊背向后一贴!

这位“阴司秀士”精明刁恶无比,他把距离、方向,都暗中算计得半点不错。

背后,果然正是枯木树桩,方秋背贴枯木,暂时一定身形,面对胡冰心,满脸都是恶毒狞笑地,把判官笔的特制崩簧按动!

两声“格登”“格登”的崩簧响处,大蓬紫色毒烟,无数赤色毒针,一片黑色毒粉,完全从判官笔中,劲急无比的,狂喷而出!

这时,胡冰心与方秋的距离不过是七八尺远,并正在前扑,不及收势!

就算她本领通天,疾打“千斤坠”,也要在方秋身前三尺左右,才可止扑下坠。

如此近的距离,是飞象,逃不出漫天毒烟毒针毒粉所怖“死网”!

是神仙,也怎脱劫数?……

娇哼一声,尸身下坠!

胡冰心下去了,方秋却没有下去!

但胡冰心不是气绝人晕,跌下去的,而是像飞象,也像神仙般,美妙无比,飘下去的——不是说“尸身下坠”么?一点没有写错,确实有具尸身,但不是胡冰心的尸身,而是弃却怀杖,刚刚纵身半空,逃过邓凌风一剑之危的孟怀九的尸身!

方秋为什么用笔中阴毒暗器,不打胡冰心,而打孟怀九呢?

这不是他怜香惜玉,也不是他手不由已!

刚才说胡冰心下去了,方秋却没有下去,方秋不是不想下,而是无法下去,他永远都脱离不了背后枯木!不是枯木通灵,惩戒恶人,而是方秋的心窝部位,露出一截剑柄!

那是“九劫胭脂”李梦华的“吴钩短剑”,一剑穿心,把她杀夫之仇,“阴司秀土”方秋钉在这枯木之上!心窝乃是要害,一剑穿心,方秋那两只毒手,怎么还抬得起来?

手儿抬不起来,但临死咬牙,崩簧却按了下去!

于是“格登”“格登”的崩簧响处,那些大蓬毒烟,无数毒针,一片毒粉所构成的“死网”,不往前喷,却往下罩!

前面是吉人天相的胡冰心,下面是恶贯满盈的孟怀九……

孟怀九刚暗幸见机而作,逃脱了邓凌风“满地生莲”的一剑之危,却冷不防被他好朋友“阴司秀士”方秋临死前所布的这片“死网”,给网进了枉死城内!

还有一声娇“哼”呢,胡冰心既然鬼使神差,平安无事,她却“哼”些什么?

那不是胡冰“哼”的,而是出自正与“五毒灵官”董焰交手的“九劫胭脂”李梦华之口。

李梦华一来心中愧对胡冰心,二来由于所遇所经,深知董焰、方秋,及“独目鬼女”邵琳等,太以阴险毒辣,故而一面与董焰狠拼,一面仍不时分神察看胡冰心与方秋之战,生恐这位对自己恩情颇厚,自己却刚愎任性,负她甚多的侠义妹子,有甚失闪。

方秋在空中翻第三个筋斗,发现胡冰心紧紧追来,而自己又一切都准备停当时,脸上曾浮现得意狞笑!

他这狞笑神情,恰巧被李梦华瞥见!

李梦华的江湖经验,较胡冰心丰富多,她一见方秋狞笑得那等得意,便知胡冰心已沦险境!

何等险境?虽无从推测,但只要先杀方秋,则胡冰心无论有何危险,也必自然消解?“九劫胭脂”李梦华是盖代侠女,换了对付别人,她或许不悄暗袭?但对付方秋不然!

方秋不单是她不共戴天的杀夫深仇,而“岷山五恶”及“独目鬼女”邵琳等,暗算她丈夫俞玉之时,用的也是更卑鄙,更不光明的下流伎俩!

情既不亏,理亦不屈,势又急迫,李梦华的辣手发了!

她连“胭脂刺”都来不及使用,是把握那急不可缓的一瞬时机,把手中“吴钩剑”倒甩而出。反手一剑,虽甩得准,把杀夫深仇之一的“阴司秀士”方秋,一剑穿心,活活钉死在枯木之上,替胡冰心解了奇灾大危,把另一个倒霉蛋儿“虬髯阎罗”孟怀九,送进了枉死城中,但她自己却几乎落入了万劫不复情况中。

目前群邪之中,功力数“五毒灵官”董焰为首,他右手“灵官鞭”左手“五毒鞭”,展尽“阴阳双鞭”远近兼攻,刚柔并济之长,委实使“九劫胭脂”李梦华,妙用无方,刁赞诡厉的一椭柄“吴钩剑”占不了丝毫上风,始终维持着秋色平分局面。

有剑在手,李梦华既难占上风,则无剑在手,岂非难免立陷险境?

董焰突见李梦华脱手甩剑,不禁心中狂喜!

他不管“阴司秀士”方秋的死活了,他也把握时机,立下杀手!

右手“灵官鞭”,一式“玄坛击虎”,左手“五毒鞭”,“龙尾掉空”,均以全力出手,化为一片墨影,一团彩云,把丈许方圆的当空环罩!

虽无双鞭双式,同时发难,却仍在同时中,略分先后。

短鞭先击,长鞭后卷,这是远近均攻,不论李梦华是想硬抗,或倚仗灵巧身法,向后遁逃,都无可侥幸地,非挨上不可!

武林中,无必胜之局,也无长胜之人,所谓“高明”,也就是在胜局之中,要彻底击溃对方,在败局之中,要能识时务,避重就轻,把亏损或伤害,尽量减弱到自己能够忍受地步!

“九劫胭脂”李梦华便是位“高明”人物,也就是位“识得时务”之人!

她发现自己脱手甩剑,不及换取其他兵刃的刹那进攻良机,被“五毒灵官”董焰及时掌握,充份发挥,展开全力攻击,便知败局已定!

败局既定,便须挨打,双鞭之中,最多躲过一鞭?挨长鞭?还是挨短鞭呢?

短鞭,挨不起,那根“灵官鞭”,是“寒铁”加“西域紫金砂”所铸,份量委实太沉,董焰再连全力猛砸,挨上一记,不是裂脑拆颈,便是碎骨断筋!……

长鞭,也挨不起,那根“五毒鞭”,便因淬了五种毒汁得名,万一被伤见血,在无法获得独门对症解药之下,也必毒发身死!……

都挨不起以内,仍复略有分别,分别在于“裂脑”是死于现在,“毒发”是死于将来!

何况,挨短鞭,是彻底败局,挨长鞭,还有一机会极微的还手机会!

轻重权衡之下,李梦华觉得还是挨上一记“五毒鞭”的受害较轻。

写来虽慢,动念却只在那一刹那间!

“五毒灵官”董焰右手“灵官鞭”的漫天墨影,李梦华已竭所能,人化红烟倒纵而起!

饶她这式“鲤跳龙门”,用得再巧,跳得再快,也跳不出“龙门”,快不过董焰“五毒鞭”早就算准施为,截断她退路的“龙尾掉空”招式!

“啪!”这一响,虽不甚高,李梦华的背上,却破了衣,也见了血,李梦华更居然承受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娇“哼”!

两片彩影忽闪,两道白光电掠!

第一道白光是凌空疾闪,还带着清脆铃声,是双雪白信鸽,飞投那座巍峨大厅之后。

第二道白光向着他飞来,这是邓凌风的“灵龙古剑”剑芒,他听得李梦华娇“哼”之声,知已伤得不轻,生恐“五毒灵官”董焰跟踪猛扑,再下毒手,遂顾不得向刚刚幸脱大危,飘身落地的胡冰心打甚招呼,赶紧又是一式“伏魔剑法”中三大绝学的“满地生莲”,接应李梦华,以防不测!

但“五毒灵官”董焰却根本未对李梦华作甚追击,他只是把左右“阴阳双鞭”,变成一片旋光,击落了翩舞空中的两片彩影!

这就是李梦华认为机会甚微的唯一逆袭机会,也就是从她红衣之上翩然飞起的两只蝴蝶!

董焰虽把这两只威震江湖的“蝴蝶镖”,用“阴阳双鞭”,全都击落,但足下忽也微一跄踉。

邓凌风见李梦华仍仆地未起,遂一面向胡冰心招手,要她细加察看照料,一面手横“灵龙古剑”,向“五毒灵官”董焰叫道:“董焰,我们双方互有伤亡,是今日拚战到底?或是三日以后再战?”

董焰冷笑一声,扬眉说道:“三日以后,再战也好,但你们再来之时,实力更弱,不会有‘九劫胭脂’李梦华了!”

说完,居然相当大方地,略一挥手,那群喽罗,簇拥着走向巍峨大厅之内。

这时,胡冰心已将李梦华抱在怀中,与邓凌风一同退回鹰愁谷外。

邓凌风横剑当胸,一面开路,注视有无恶毒埋伏,一面向胡冰心问道:“冰妹仔细察看了么?华姊的伤势怎样?”

胡冰心一双妙目之中,呛满了泪水,并顺腮滴落地,悲声答道:“华姊全是为了把‘吴钩剑’脱手飞甩,诛却方秋,为我解消大危;才自己惨遭此劫,她背上的破衣见血鞭痕,虽只有三四寸长,但却中的是董焰威震江湖的‘五毒鞭’呢!”

邓凌风也深知“五毒鞭”的厉害,闻言之下,皱眉说道:“董焰在长鞭之上,每一寸淬有一种不同毒质,五寸一节,十四节互相循环,才五色斑斓,得名‘五毒’,华姊背上伤痕,既有三四寸长,则必中多种毒质,业已封喉,不是异常药物,以及我的‘九转还魂丹’所能解救的了!”

胡冰心双眉一挑,突然止步说道:“我们大概急糊涂了,李大姊身中奇,我们抱她走则甚,应该就在这‘鹰愁谷’外,为她设法疗治。”

邓凌风想起那“生门”洞穴之中,李梦华曾经通行,无甚凶险,遂一面命胡冰心把业已人事未知的李梦华抱入其间,一面愕然问道:“听冰妹言中之意,你好像能解董焰的‘五鞭毒’?”

胡冰心苦笑道:“我哪有那个本领,不过是灵机忽动,想起了李大姊或许有一线生机?”

她边自发话,边自寻处洁净所在,把李梦华轻轻放下。

邓凌风不管是否对症,先拈了一粒自己为数不多极为珍贵的“九转返魂丹”,塞入李梦华口中,方目注胡冰心道:“冰妹所说华姊的一线生机何在?”

胡冰心道:“大哥抢救李大姊时,那‘五毒灵官’董焰为何不乘胜追,跟踪再下辣手?”

邓凌风道:“他不是不遵,是没有空,他要应付华姊从红衣上飞起的两只‘蝴蝶镖’,还不照样是威震江湖的有名的阎王帖子!”

邓凌风皱眉道:“冰心妹没看死么?那两只‘蝴蝶镖’,已被董焰的‘阴阳双鞭’击落!”

胡冰心点头道:“我看见了,我此时就是想起董焰在击落那两只‘蝴蝶镖’之际,足下怎会微一踉跄……”

邓凌风回想当时情况,眉头一展,面现笑容说道:“不错,冰妹真是心细如发,那‘五毒灵官’董焰,可能是中了华姊‘蝴蝶镖’上暗藏‘胭脂刺’了?”

胡冰心目闪神光接道:“‘蝴蝶镖’只是惑人眼神,‘胭脂刺’才是真正的追魂夺命之物,大哥在李大姊身上,找出她‘胭脂刺’的独门解药,我拿到‘鹰愁谷’中,找‘五毒灵官’董焰同他来个物物交换,李大姊不是便可逃过此劫了么?”

邓凌风听得深以为是,正要伸手,忽又站起身形,向胡冰心说道:“冰妹你来找药,并在照顾华姊,我去‘鹰愁谷’,再找‘五毒灵官’董焰!”

他虽未说理由,但胡冰心业已心头雪亮!

一来,邓凌风在李梦华身上搜索不便,二来孤男寡女,同处秘洞,也应避嫌,三来再入‘鹰愁谷’换药,多少有点危险成份,邓凌风才不愿胡冰心涉险,要以身自任!

三种理由,都极正大,胡冰心遂不再争执,从李梦华身上,找出“九劫胭脂刺”的独门解药,交给邓凌风,嫣然笑道:“大哥要尽快转来,以防李大姊所中毒性,过于强烈,难以支撑……”

邓凌风懂得胡冰心隐住在言外的关切自己之意,遂含笑说道:“冰妹放心,此去只是换药,不是斗狠,我会忍字当先,尽量争取时间,以华姊安危为重!”

胡冰心听得邓凌风如此说法,更知他作事向不浮燥,才双眉略展,取出身边药物,为李梦华料理背后鞭痕。

邓凌风出得“生门”秘洞,刚到“鹰愁谷”口,便觉一怔!

因为“鹰愁谷”口,站的不是喽罗岗,竟是又艳、又媚、又阴、又狠,曾被胡冰心以“凤头钗”,打伤肩骨的“独目鬼女”邵琳。

邵琳一见邓凌风的英挺身影,便自“哟”了一声,独目中流送秋波,媚笑说道:“我以为来的是胡冰心呢!”

邓凌风轩眉道:“邵姑娘知道我们会去而复转?”

邵琳“格格”笑道:“这是当然的道理,古人有‘马前换将’之举,我们大概要‘谷口换药’,否则,‘岷山五恶’虽将扫数除名,但当世武林之中,也不可能再有‘九劫胭脂’李梦华了。”

邓凌风听邵琳之意,正与自己相同,觉得倒也不必多费唇舌,遂扬眉问道:“‘九劫胭脂’的解药,在我手中,邵姑娘把‘五毒鞭’的独门解药,带来没有?”

邵琳伸手入怀,取出了外里五色腊丸的一粒丹药。

邓凌风想起对方刁钻毒辣的一贯手段,不禁皱眉问道:“这是真的解药?”

邵琳失笑道:“关于此事,无法保证,只好互相信任的了,我也不知道你带来的,究竟是解毒灵丹?抑或是穿肠毒药?”

邓凌风因无法驳倒对方,又知危机所迫,只得与这“独目鬼女”,来了个物物交换。

就在邓凌风接过那五色药丸,刚待转身之际,邵琳又道:“邓大侠慢走,我还有一事相告,以及有一物相赠!”

邓凌风皱眉道:“邵姑娘有话请讲,有赠却不敢当……”

话犹未了,邵琳便失笑接道:“邓大侠客气什么?我不是送给你的,是请你带给我那对我不太友好的小师妹胡冰心的!”

一面说话,一面递过一只小银质手串,好似三四岁幼童所戴之物。

邓凌风接在手中讶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邵琳独目之中,凶光微转,阴森森地笑了一笑,以一种奇异的神色答道:“邓大侠虽不认识这件东西,胡冰心却对它太以熟悉,我那位小师妹,见了这小小银串,必然态度大变,叫她往东,不敢往西,叫她打狗,不敢骂鸡,会乖乖听从我这老师姊一切指挥的了!”

邓凌风怎会相信这只小小银串,能具如此魔力,但看邵琳神情,相当阴森得意,又似不是故作惊人之语,不由眉头微皱,心头盘算其中有何蹊跷……

邵琳忽又伸手向左一指,眼以流媚,低声说道:“那边有个秘洞,名叫‘小天台’,相当幽静美好,邓大侠若不嫌弃,我陪你到那‘小天台’中,小叙一番……”

“小天台”之名,已觉刺耳,再看了邵琳那副银牙微咬下唇,独目中像要流下水来的淫荡妖媚神情,邓凌风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不敢领教地,急忙拱手说道:“在下要赶紧去喂‘九劫胭脂’李梦华姊姊,服食‘五毒鞭’独门解药,时间匆促,无此闲暇,邵姑娘所说另有一事,也不必见告,好在我等三日之后,还会前来‘鹰愁谷’拜会!”

邵琳本来以为自己虽眇了一目但姿色不恶,又有特殊床第风情,裙带之下,不知学恋过多少风流子弟,既已明显勾引,邓凌风必会上钩……

谁知她的风流绮念,还未完毕,邓凌风业已断然拒绝,给她碰了一个大钉子!

邵琳暗恼对方不知是怎不识抬举?抑或不解风情?还白了邓凌风一眼,冷哼一声道:“另外一件事儿,便是告诉你和胡冰心,三日之后,不必来了!”

邓凌风虽觉邵琳不该只提醒自己与胡冰心,而忽略了李梦华,便愕然问道:“为什么要我们三日以后,不必来呢?难道是董焰怯战?”

邵琳在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度阴森的笑容说道:“董焰或许气焰已尽,会永远怯战,但我‘独目鬼女’邵琳却目空四海,胆大包天,不以仅仅战胜你与胡冰心两人,便告满足,你对胡冰心说,叫她把三日之约,展延为三个月吧!”

邓凌风听她再度只提自己与胡水心,排斥李梦华,并有“董焰气焰已尽”之语,不由心中一动,好似触起了什么灵机?

但灵机初萌,尚未加以进一步的研判,邵琳末后的“把三日之约,延为三月”语音,业已入耳。

邓凌风好生惊疑,立即接口问道:“延约原因何在?”

邵琳扬眉笑道:“是想把这场群雄聚会,尽量扩大,我师傅‘云中紫凤’毕青绢,必定驾临,叫胡冰心也把她师傅‘云中黑凤’冷红瑶找来,并不妨双方各邀友好,把所有恩怨,并作交代,结算一笔总帐!”

邓凌风闻言微怔,邵琳又复笑道:“你不必为难,胡冰心不敢不听我的,她见了这只银串,定会乖乖找她师傅,作我的好师妹了!”

邓凌风对手中银串,看了一眼,虽仍将信将疑,但生恐耽延过久,误了解祛李梦华所中鞭毒,遂不再详加询问,立即转身走去。

邵琳双乎抱胸,倚在“鹰愁谷”,目送邓凌风,又眉微挑,脸上布满了一片既神秘又阴毒的得意神色!

出了“鹰愁谷”,进了“生门秘洞”,邓凌风几乎昏倒!

他不是在适才与“独目鬼女”邵琳谈话时,中了什么暗算,或受了什么内伤,而胡冰心、李梦华二女,忽然不见踪影!

刚才李梦华还人事不知,如今却去了何处?

胡冰心明知自己前往“鹰愁谷”,设法换药,怎会既未在此等候,也未留下片纸只字等半丝讯息?

这事太出情理之处,怎不使邓凌风在几乎急得昏倒以后,立即高呼:“华姊……冰妹……”

他不是随口呼喊,是凝足内家真气施为,具有“传音入密”能力,尤其是在这种洞穴夹谷的秘道之中,委实是无远弗届!

但“华姊……冰妹……”的,一连喊了十几声,却哪里听得到半点回音!

邓凌风太奇怪,也太震惊了,他勉强把惊乱心神,略一颁定,便立刻不再在当地停留,向前疾驰!

他这种决断,是对的。

第一,他不能等,若是等到李梦华毒力发作,玉殒香消,则向“独目鬼女”邵琳,以“胭脂刺”独门解药所换来的“五毒鞭”独门解药,岂不成了废物!

第二,“生门秘洞”只有前后两途,邓凌风无须考证,立即前追,不向后找!

因为后面是“鹰愁谷”,也就是自己回来处,既未见有胡、李二女踪迹,便不必再空事寻找,浪费时间!

邓凌风一面展足轻功,在这巡旋秘道中,尽速向前奔驰,一面思忖究竟是什么原因,能使胡冰心带走性命危急,不省人事的“九劫胭脂”李梦华,而不在原处,等候自己?……

自动离开,应有留讯……

被迫离开,应有痕迹……

由于李梦华曾告知凡遇歧途,应向右转,故而邓凌风虽有麻烦,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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