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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剑除三害

夏侯飞琼娇听了许润成调整讪笑的话,不以为忤,仍娇笑如故道:“如此说来,夏侯飞琼前此向贵方所提的条件,已无商量的余地了?”

许润成笑道:“不错!老花子有自知之明,不配接受贵教的高职,至于本帮弟子,更是不敢有玷贵教盛誉。”

夏侯飞琼披唇微哂道:“许大侠不防仔细衡量一下当前的形势,交换人质之后,贵帮有安全撤退的把握么?”

许润成神色懔然地道:“这个么,不敢有劳仙姑费神,老花子既有胆量率众闯入龙潭虎穴,纵然不能扫除妖氛,造福武林,最低限度也该有全师而退的力量和自信心!”

夏侯飞琼冷笑一声道:“好!那么咱们立即开始交换人质吧!”

许润成笑道:“早就该开始交换的了!”

夏侯飞琼淡然一笑道:“贵帮远来是客,夏侯飞琼为示优礼,先将贵帮之人交与许大侠。”

不等许润成开口,接着扬声说道:“送丐帮贵客回帮!”

一声恭喏,第二排中走出两个坛主,率领丐帮中的八人鱼贯地缓步而出,一直走到双方对峙着的中空地带正中,才一字横排站定,由押送的两个坛主出手解了他们被制的穴道,转回身后返本阵而去。

夏侯飞琼接着娇笑道:“许大侠请查问一下看,这八位贵局是否有甚损伤?”

许润成脸色凝重地,走向八人身前,那八人一齐愧愤交迸地躬下身子,由石中天恭声说道:“弟子等无能,有玷帮誉……”

许润成摆手沉扬道:“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微顿话锋,接问道:“身体都没受伤么?”

八人一齐恭声答道:“是的!”

许润成改以蚁语传音问道:“有参战能力么?”

八人一齐义愤填膺地,点了点头。

许润成传音道:“既有参战能力,回到本阵中去,好好调息,准备应变!”

八人再度颔首。

许润成一挥手,扬声道:“回去吧!”

八人回向本阵中时,许润成目注夏侯飞琼笑道:“与仙姑比较起来,老花子我是太小气了一点。”

夏侯飞琼淡淡一笑道:“不是你许大侠小气,只能怪我夏侯飞琼名气太坏了。”

许润成回头沉声道:“送‘三才教’贵宾回驾!”

跟着话声,“追风丐”尚不同押着宇文长春、仲孙刚、刁子英等三人走到中心地带,由许润成亲自解开三人被制的穴道,低喝一声:“三位可以走啦!”

仲孙刚、刁子英二人闻言迳自走回“三才教”阵容中,但宇文长春却猛然转身,怒视着许润成,威声道:“昨宵暗算宇文大爷的,可是你老花子?”

许润成笑道:“暗算?宇文大爷,你说的太难听啦!”

宇文长春冷哼一声道:“不是暗算,难道这就是你们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人物的光明磊落行为!”

许润成淡笑如故道:“练武的人,讲究的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你自己不行,能够说人家不对?再说,你宇文大爷对付本帮的八位同仁时所使的手段,那才真正是不光明的暗算,可是我花子只怪他们自己学艺不艺精,粗心大意,不曾说你宇文大爷……”

宇文长春怒声截口道:“废话少说,先答我所问!”

许润成正容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宇文长春沉声道:“倘若是你,宇文大爷以正大光明的手段,向你老花子讨还一点公道……”

许润成变翘大拇指,截口笑道:“够英雄!够气概!”

宇文长春冷笑着接道:“不是的话,叫那人滚出来领死!”

金仲池安祥地缓步而出,边走边朗声笑道:“昨宵将宇文大爷‘请’去丐帮总舵的就是区区在下,不知宇文大爷打算如何一个赐教法?”

金仲池的行动,表面上虽缓慢从容,但却是一跨寻丈,使的显然是轻功中的最上乘身法——缩地神功。

所以,他话声中最前面的三个字音刚落,人却已玉树临风似地,卓立许润成身边。

这人品,这气概,这由轻描淡写中所显示的无上神功,顿使双方群豪,一齐悚然动容。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尤其是文素文,只见她檀口微张,妙目中异彩速闪,俏面上一片如凝如醉的神情……显然,这小妮子已沉浸于未来的美梦中了……

字文长春脸色阴晴不定地讶然问道:“是你?”

金仲池淡笑道:“不错,正是区区!”

略顿话锋,含笑向许润成道:“这儿交给侄儿了,师伯为全军统帅,还是请回营坐镇!”

许润成轻松一笑道:“不!老花子一旁为你掠阵!”

说罢,横飘五丈,负手含笑而立。

宇文长春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年轻人,就是昨宵劫持自己的那位高人,但金仲池方才出阵时,所表现的那一手惊世骇俗的至高身法,又不容他不信。

他忐忑不安中,强定心神,目光炯炯地注视对方,冷哼一声道:“年轻人,这是性命交关的事,你可犯不着强行出头,替别人送死!”

金仲池披唇微哂道:“想不到你宇文大爷还有这一付菩萨心肠!”

语声略顿,俊脸一寒,沉声喊道:“宇文长春,昨宵劫持你的人,就在你眼前,你如果没胆量讨还公道,本侠可要代表千千万万屈死在你手中的冤魂,向你这万死不足以蔽其辜的淫魔,索还血债了!”

语声锵铿,掷地有声,宇文长春情不自禁地,骇然退后三大步。

金仲池震声接道:“昨宵本侠为了不愿惊动旁人,事先没招呼你,我知道你心中老大的不服。”

微微一顿,淡笑接道:“今天,你可以拣最称手的兵刃,本侠徒手超渡你,好让你死得心中舒服一点!”

宇文长春这不可一世的淫魔一时之间,竟被金仲池的万丈豪情镇住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不好意思以兵刃对对方的徒手,何况对方更是这么年轻!

可是,对方既夸下海口,自有惊人的艺业,他能为了面子,而将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么……?

就当他进退两难之际,夏侯飞琼扬声唤道:“长春,接兵刃。”

一道青虹,迳投宇文长春手中。

宇文长春一剑在手,勇气顿增,他手持三尺青锋,在胸前挽了一个剑花,冷冷一笑道:“尊驾既恁地说,宇文长春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仲池道:“你早该如此决定的!”

宇文长春注目问道:“请报出师门来历。”

金仲池冷然道:“你不配问!”

宇文长春冷然一声道:“姓名总有吧?”

金仲池微微一哂道:“很抱歉,只好劳驾你向阎王面前去问了。”

略顿话锋,沉脸寒声道:“万恶淫魔你还不进招领死!”

宇文长春脸色铁青地,一声怒叱,振剑欺身,寒芒电闪,迳行刺向金仲池的左肩,招发一半,却陡地向右横削,好像算准对方,要向右边闪避似地,将右边的退路封死。

但金仲池却是沉稳如泰山似地,纹风未动,就当对方半途变招的瞬间,左手屈指轻弹,一缕劲风,精确无比地撞在对方的剑叶上。

如果宇文长春的剑势,不是顺势向金仲池的右侧横削,消去金仲池一半的指力的话,则宇文长春的青钢长剑,纵不被震得脱手飞去,也将被弹为两段。

但仅仅是如此,也够宇文长春心惊胆战的了。

他强忍住右臂的酸麻,顺势抡剑一旋,极自然地一招,“横扫千军”向金仲池拦腰削去。

金仲池身形一闪,腾拔三丈有奇,半空中,朗声发话道:“老贼!还不将看家本领使出来,你会死不瞑目!”

话声中,人已一式“平沙落雁”,轻灵美妙地,飘降二丈之外。

但他身形刚落,一道青虹,挟着慑入锐啸和耀眼寒芒,已自遮天盖地而来。

威力所及,但觉周围三丈之内,尽是耀眼寒芒与侵肌剑风。

这正是由夏侯飞琼所传给他的,以卑鄙手段,窃自“黄衫客”文百川手中,那独步武林的“太乙剑法”中的一招“云漫中天”!

声威之盛与变化之奇,连见多识广的“铁面追魂丐”许润成,亦不由神色大变,而忍不住惊诧出声。

对方阵容中的文素文,更是妙目睁得大大,粉拳紧握,芳心狂跳不已地,差点叫出声来。

但所有的人都是白担心了。

“太乙剑法”既是金仲池的师门绝艺,身为“黄衫客”文百川痛定思痛,苦心钻研,不但已将夏侯飞琼窃去的各种绝艺,去芜存菁,加以改进,并还另行研创了一套克制这些被窃绝艺的绝招!

在光天寒芒交织之中,响起金仲池清朗的语声道:“嗨!宇文大爷,你这套剑法,是偷来的吧!不然的话,怎会使的那么生硬……”

“唉!方才那一招,要是再斜升一寸,多好……”

“啊!可惜!这一招却升高了两分……”

“哟!宇文大爷,沉住气,让小可多指点你几招,下一辈子就不会再受气啦……”

金仲池这里方自连损带贬地,逗得宇文长春羞、急、气、愤一齐来,心胆具寒,周身冷汗直淌。

斗场周围的双方群豪,却有了各种不同的反应:丐帮群豪一个个眉飞色舞,满脸洋溢着无比兴奋,与无限敬佩神情。

许润成并不断地喃喃自语着:“这孩子……怎会捉狭来了?……唉!可怜的孩子……也难怪你……十几年的颠沛流离生涯不知受够了多少鸟气……今天,是该你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三才教”方面,却是全都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斗场,一瞬也不瞬。

夏侯飞琼更是妙目中异彩连闪,俏脸上满布疑云,神色显得极度的不妥。

连那老丑不堪“鸠盘婆”与死眉死眼的“哭丧叟”,也是双目中碧芒连闪,鬼脸上满是惊讶神色。

唯一例外的是文素文姑娘。

她,美目中放射着幸福的光辉,娇面上浮现甜甜的微笑,这小妮子已忘记她目前是处在什么环境中了哩。

幸亏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斗场上,没人察觉她的这种异样神情,否则,问题可大啦!

斗场中,金仲池的清朗语声又起:“嗨!宇文大爷,如果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玩艺就早点抖出来……小可我准备要还敬了哩……”

夏侯飞琼沉不住气了!

她俏脸一变,霍地站起,如行云流水似的,向斗场逼近。

“铁面追魂丐”许润成在一旁掠阵,为的就是防备这妖妇突起发难,怎会让她逼近斗场?

当下身形一闪,拦在夏侯飞琼身前,一声豪笑道:“仙姑有兴趣下场,老花子舍命奉陪。”

夏侯飞琼寒着一张俏脸,冷然问道:“许润成,你以为我夏侯飞琼恁地不成器,会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么?”

许润成笑道:“仙姑之意,是……?”

夏侯飞琼道:“我要将他们分解开,向那娃儿问几句话。”

许润成道:“不必了,有什么事,问我老花子也一样。”

夏侯飞琼沉声道:“许润成,你是存心跟我为难?”

许润成豪笑接道:“仙姑此言差矣,老花子一片好心,愿义务代为解答问题,怎能算是与仙姑为难呢?”

微顿话锋,又接道:“再说,仙姑如果果然不屑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又何必一定要逼近斗场来呢?”

夏侯飞琼声冷如冰地道:“你自信能拦得住我么?”

许润成道:“这个么,试试就知道啦!”

此时斗场中已传出金仲池的威严语声:“万恶淫魔,纳命来!”

沉喝声中,同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号:“哇……”

漫天剑影已下。

一代淫魔“雪山炼士”宇文长春,斜肩带背被斩成两段,横尸就地。

平常看来温文儒雅的金仲池,此刻却是凛若天神,星目中寒芒闪闪,俊脸上杀气腾腾,静立原地,手中持着由宇文长春手上夺过来的青钢长剑,剑身上还在一滴滴地淌着殷红鲜血。

这结果,尽管早在群豪意料中,但骤然乍现之下,却仍然是镇慑得全场鸦雀无声,连夏侯飞琼这女魔头,也愕住了。

半晌之后,才如恶梦初醒似地一声怒叱道:“臭花子,老娘先宰了你再说……”

右手一扬,一股柔和掌风,向许润成胸前缓缓逼来。

别瞧她仅仅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扬掌,也别瞧她的掌风是那么柔和!

但是,身临其境的“铁面追魂丐”许润成,却是一点也不敢大意地功布全身,右掌以八成真力挥掌迎击。

“轰!”像仲夏沉雷似地暴响过去,两人之间,飞砂走石地激起一阵旋风。

夏侯飞琼衣袂飘飘,娇躯微微晃了一晃。

“铁面追魂丐”许润成却是身形一摇,退了一大步。

同一时间中,金仲池一声清啸,抖手一挥,手中的青钢长剑突化长虹,向箭远外的广株参天古柏激射而去。

“笃”的一声,剑身全没树干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在外。

他这一手惊人的腕力,又使全场群豪再度一愕。

但见白影一闪,他那玉树临风似的身躯,却已卓立夏侯飞琼与许润成二人之间。

夏侯飞琼猛撤再度扬起的右掌,目光深注地沉声问道:“娃儿,你师傅是谁?”

金仲池俊脸上方才升起的杀气,犹未消逝,目光像冷电似地盯着夏侯飞琼。没吭气。

说来也真怪,气焰万丈的夏侯飞琼,竟像是被金仲池的威风镇慑住似的,不由自主地退立一步。

金仲池威态一振,长叹一声道:“天老爷也未免太恶作剧了,既赋予她一个美绝人寰的躯壳,为何却配上一付狼心狗肺和一个卑鄙无耻的灵魂!”

许润成早已退立五丈之外。

金仲池脸一寒道:“也可以这么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由我的语意中多少猜出一点我的来历。”

夏侯飞琼微微一愕道:“谁有工夫跟你猜哑谜!”

金仲池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没有勉强你去猜。”

夏侯飞琼微一沉吟,脸色一变,厉声道:“娃儿,你方才骂我的那些话,如果举不出具体事实来,可莫怪我老人家不显身份地位,要代你师长教训教训你了!”

金仲池淡然一笑道:“本来你是有资格代表我师傅教训我的,可是,现在么,你差得太远了!”

夏侯飞琼目光一寒,金仲池又淡笑接道:“至于要我举出你狼心狗肺,卑鄙无耻的事实,可说是俯拾即是,真要赤裸裸地抖出来,只怕你面皮再厚,也没法再在这儿呆下去!”

夏侯飞琼冷笑一声道:“小狗有屁尽管放,老娘不怕你!”

金仲池俊脸一沉道:“姓夏侯的,昨宵你跟那业已被我代天行诛的宇文长春二人,在高阶层秘密会议之后,准备对你的亲生女儿,施展什么手段,你敢当众说出来么?”

金仲池对夏侯飞琼的称呼,可说是煞费苦心的了。

本来,夏侯飞琼可以说是使他师傅身败名裂的仇人,就算是骂她一声“妖妇”,也不为过。

可是,目前却夹着一个文素文在内,他能当着她女儿的面,骂出“妖妇”的话来吗!

至于一般的“尊驾”、“阁下”……之类的普通尊称,他又不愿使用,想来想去,只好以“你”和“姓夏侯的”等称呼来变通了……

夏侯飞琼脸色一变,目光向满脸凄惶神色的文素文一扫,冷然一哂道:“疏不间亲,你无中生有,挑拨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是何居心?”

金仲池道:“我的话是否无中生有,你我心中都有数,你女儿心中明白,你那位傀儡教主独孤玄,心中也明白。”

夏侯飞琼道:“小狗,纵然你所说都是事实,这是老娘我的家务事,与你不相干!”

金仲池冷哼一声道:“你怎能断定与我不相干呢?”

夏侯飞琼满脸疑云地道:“你是在说.这些事与你相干?”

金仲池漫应道:“岂止是相干而已!”

微微一顿,披唇哂接道:“你感到奇怪么,让我再说一个更令你奇怪的事实,也是最能代表你狼心狗肺,卑鄙无耻,令人发指的事实,可是你得站稳一点!”

夏候飞琼脸色阴晴不定,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卓立在她面前的神秘年轻人,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清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由于金仲池方才气宇文长春文战时,所显示的身法和招式,有八成近似“黄衫客”文百川的路子,可是严格说起来,却比文百川的那一套更神奇,更精妙,似乎不可能是文百川的传人。

而且,一个失去武功的人,在普通情况之下,十年时间也不可能调教出一个如此出色的徒弟来。

可是,金仲池能恰到好处地,指出“太乙剑法”中的缺点来,又作何解释呢?

而且,金仲池的对话中,几乎句句影射着她的隐私,使她由心底直冒寒意,莫非真是文百川的徒弟么?……

夏侯飞琼尽管心中疑神疑鬼,忐忑不安,但表面上却是冷然地道:“老身行年将近五十,可不是给人吓大的,你有什么惊人之言,尽管说吧!”

金仲池冷笑一声,震声叱道:“姓夏侯的,十八年前洞庭湖滨碧云山庄的养心轩内,那一场午夜惨剧,你还记得么?”

十八年前,黄衫客文百川就是在洞庭湖滨碧云山庄的养心轩内,被夏侯飞琼午夜惨施辣手,毁去一身绝世武功,她怎会不记得哩!

只见她俏脸大变,骇然退立一大步,颤声问道:“你……?”

金仲池冷哼一声接道:“还有八年前,当你四旬寿庆时,丐帮长老许大侠曾送给你一份最珍贵的礼品,想必也还没遗忘吧?”

事情完全揭开之后,夏侯飞琼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寒着一张俏脸.冷然问道:“你就是文百川的徒弟?”

金仲池道:“不错!”

夏侯飞琼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仲池朗声道:“金仲池,先父擎天一剑金杰,曾任飞龙帮最高护法之职,够了么?”

夏侯飞琼披唇冷哂道:“再加上‘黄衫客’文百川的衣钵传人,这履历就更响亮啦!”

略顿话锋,沉声问道:“你是代表你师傅前来讨债?”

金仲池冷然地道:“你总算不糊涂!”

夏侯飞琼俏脸上杀机骤涌,冷笑一声:“好!老娘较量较量你一下,看你那老鬼师傅,究竟教了你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

回头一声沉喝:“剑来!”

一声恭喏,同时一道银虹,直射夏侯飞琼手中。

金仲池一声朗笑,一阵清越龙吟声中,金芒连闪,他的手中也已掣出一支金光耀眼的宝剑。

文素文一声惊呼,娇躯一闪,飞投夏侯飞琼身旁,拉着乃母的衣袖,悲声道:“娘……这一仗不要打了……吧……求求您……娘……”

夏侯飞琼一挥手,将文素文震退丈外,怒叱一声道:“丫头滚回去……”

适时,微风飒然,“鸠盘婆”与“哭丧叟”二人,竟不约而同地,一齐飞闪而出。

丐帮方面,许润成、甘永年、吕英豪、吕英杰兄弟等四人,也闪身拦截。

眼看一场石破天惊的混战,即将展开……

陡地,金仲池舌绽春雷,一声断喝:“通通站住!”

像半空中起了一声焦雷,所有闪身飞扑的人,一齐心神大震,不由自主,刹住身形,怔立当场。

金仲池目凝冷电,注视夏侯飞琼沉声问道:“是否打算群殴?”

夏侯飞琼冷然答道:“悉听尊便!”

金仲池俊脸上杀机大盛,手中那满布金鳞的金色宝剑上,像初升旭日似的放射着一片金霞,剑尖上寒芒吞吐,长远尺许。

这威态,好不骇人!

但就当金仲池口齿启动间,那“鸠盘婆”却扯着破锣似的嗓门,抢先向夏侯飞琼道:“仙姑,你是千金之体,又是全军主帅,怎可自贬身价,跟一个毛头小伙子,动手动脚的!”

语声略顿,干笑着接道:“我看,还是让我老婆子来打发他吧!老婆子昔年也曾拜受文百川一掌之赐,这小子既然是文百川的徒弟,对我老婆子说来,也算是公私两便哩!”

以黄衫客文百川那嫉恶如仇的个性,当年也只能打她一掌,而让她逃过性命,由此一点推测,也足见这妖婆的功力精湛程度!

目前的夏侯飞琼,尽管她表面上装得那么神气,其实她的内心,却是不安之至!

固然以她的为人,绝不会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但她的心灵深处,此时却似乎有一种不祥预感。

当她心神不安,骑虎难下之际,有人适时给她出头,她还能不趁机下台么!

何况,纵然鸠盘婆不行,她也好乘此机会观察一下金仲池的武功深度,以便待会自己可以随机应变!

当下,她故装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也好,柳老小心了!”

原来这老鬼妖婆姓柳,武林中一般人都只知她叫“鸠盘婆”,能知道她真实姓名的人可不多哩!

夏侯飞琼说完,已安详地走回她的阵容中,金仲池也并未出手拦阻。

在金仲池的理想中,一个个地解决,那是最好不过,也免去丐帮中人不必要的伤亡,当然他不会出手拦阻夏侯飞琼的暂时撤退!

一旁的哭丧叟发出一串比哭还难听的“呷呷”笑声道:“老婆子,生意给你独占了,我呢?”

鸠盘婆笑道:“你可以自己去找呀!”

金仲池冷冷地接道:“想死还不容易!”

侧脸向凛然卓立一旁的“关外双雄”吕氏兄弟一瞥淡然笑接道:“那老怪物,只好偏劳两位前辈了!”

吕氏兄弟双双躬身道:“老奴遵命!”

许润成一声豪笑道:“小子,你太偏心了!”

甘永年也同时笑道:“兄弟,这太不公平!”

这性命交关的事,居然争着要干,想想也真够意思!

金仲池笑道:“生意还多着哩!师伯、大哥,请退远一点,腾出场子来吧!”

许润成、甘永年二人含笑退立五丈之外。

鸠盘婆双深陷的鬼眼中,碧芒闪闪,深深地注视着金仲池,咧嘴一笑道:“小子,敢情尽获文百川的真传啦!”

金仲池漠然地道:“多承谬奖!”

鸠盘婆笑道:“今天,老婆子虽然难免有以大欺小之识,但老婆子已足有二十年没跟人动过手了,所以说来也该算是你小子的光荣哩!”

这鬼妖婆倒是蛮自负的。

金仲池俊脸上那业已消失的杀机,再度涌起,冷冷一笑道:“不错!金仲池能以末下后进的身份,向武林中令人闻名丧胆的‘鸠盘婆’柳如烟拜领高招,的确是非常荣幸!”

微顿话锋。沉声接道:“不过,我要特别提醒你,金仲池可不像家师那么慈悲。今天,你决不可能仅挨一掌,就可了事!”

鸠盘婆阴阴一笑道:“好一个狂傲的小子,只要你有本事,老婆子的六阳魁首是现成的,你尽可以拿去,可是,老婆子我也特别提醒你,当心你这一条小狗命!”

面对这绝代老魔,金仲池尽管艺高胆大,却也不敢大意地亮开架式,正容沉声道:“请!”

鸠盘婆冷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懂得敬老尊贤之礼!”

口中说着,手上却一点也不客气,鸠头铁拐一抡,“云横秦岭”,挟摧山撼岳的威力,横扫而来。

金仲池一声清啸,腾拔三丈,避过对方拦腰一击,身形似游龙夭矮,宝剑如匹练横空,闪电般疾射而下。

避招还击,当中间不容发,宛如一气呵成。

“鸠盘婆”于“嘿嘿”怪笑声中,身形电闪,横飞二丈,足尖略点,疾如电光石火地,倒纵而回招“青蜓翻身”,鸠头拐杖疾点甫行落地金仲池的“丹田”要穴。

金仲池一声朗笑:“来得好!”

身形一侧,手中宝剑顺势削向对方的杖身,左掌一式“惊涛拍岸”,击向对方的右肩。

鸠盘婆铁拐一沉,避过金仲池的一削,顺势拐杖横扫招化“枯树盘根”,扫向金仲池的下盘,同时右手一翻,扣向金仲池击来的右手腕脉,以攻还攻,快如电光石火,口中并“嘿嘿”怪笑道:“小子真有两下子,我老婆子好生高兴!”

金仲池猛撤左掌,右手实剑却趁对方那“枯树盘根”转化“擎天一柱”,杖首微扬的瞬间,轻轻在鸠拐上一点,借力腾身,凌空一个角斗,倒纵八丈之外。

身形刚落,借足尖点地之力,一道金虹,又疾如电掣般,倒射而回……

刹那之间,但见人影交织,杖风呼呼,寒芒闪闪,真是好一场恶斗!

这两人,虽然用的都是极平凡的招式,但却是一招一式都有着无比的威力,与无穷的变化,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稍一不慎,即将流血五步伏尸当场……

暂时之间,他们两人似乎是轩轾难分,成为一种胶着状态。

另一边,关外双雄吕氏兄弟与哭丧叟之间,也已展开了一场如火如荼的恶斗。

关外双雄吕氏兄弟使的是判官笔势沉劲猛,身法奇妙,攻守进退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哭丧叟一枝哭丧棒,点、劈、格、挑,挥洒自如有攻有守,在吕氏兄弟这两大顶尖高手之间,居然从容应付,一点也不吃力的样子,果然不愧是有数的盖代老魔!

吕氏兄弟是寓攻于守,目的只是拖住这老魔,以待金仲池解决“鸠盘婆”之后,再来解决这老魔。

所以,尽管目前的局面是表面上难分轩轾,而暗中实已落下风,却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必要时,还有许润成与甘永年二人可以支援!

半场中的两边都呈胶着状态,可是双方的感受,却是大大的不同!

丐帮方面,一见对方那两个盖代魔头已被缠住,原先那隐藏心中的不安之感,已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兴奋与惊喜交并的紧张。

至于三才教方面,自夏侯飞琼以及她手下的护法坛主之流,他们的脸色已逐渐凝重,一颗心也开始往下沉,往下沉……

因为鸠盘婆与哭丧叟这两个老魔,是“三才教”中功力略逊于夏侯飞琼的两个顶尖高手,也可说是“三才教”想赖以称霸武林的两张王牌。

如今,王牌不过如此,这情况还能乐观么?

夏侯飞琼脸色阴沉地,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俏立一旁的文素文娇声唤道:“娘……”

夏侯飞琼目注斗场,仅仅“唔”了一声,半晌,才侧脸问道:“有什么事?”

文素文凄然一笑道:“没……没有什么事……”

夏侯飞琼目注斗场,怒声道:“没什么事,叫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文素文嗫嚅地道:“娘……我……我心里慌的很……”

夏侯飞琼道:“你害怕了?”

文素文讷讷地道:“不,……不知道……”

夏侯飞琼回过脸来讶问道:“你,……脸色怎么这样苍白,不舒服么?”

夏侯飞琼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文素文凄然地道:“娘,我要陪着您。”

夏侯飞琼目光深注,诧讶地道:“文儿,今天你好像有点不对……”

文素文急急截口道:“娘,我没什么不对。”

夏侯飞琼道:“没什么不对就好,少开口,别烦人……”

夏侯飞琼的话声未完,斗场中已起了惊人的变化。

哭丧叟一串“呷呷”怪笑中,全力展开一阵急攻,吕氏兄弟已呈招架不住之势。

许润成、甘永年二人正急增援中。

金仲池一声清啸,身形腾拔五丈有奇,只见一道金虹,如陨星下泻似的,急闪而下……

夏侯飞琼心神大震中,一声“不好”尚未出口,鸠盘婆已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短促惨号,被金仲池拦腰斩成两段。

金虹一顿复起,似经天长虹,向哭丧叟这边,电疾射来……

鸠盘婆的半声惨号,已惊碎了哭丧叟的苦胆,此刻一见金仲池挟战胜余威,找向他来,那里还有胆接战!

这老魔真是年老成精,眼看情况不对,当机立断,一声厉啸,腾身向庄外飞射而去。

金仲池那肯让他轻易溜走,身形也随之疾射而出,紧紧追赶下去。

许润成见状,急忙喝道:“侄儿,穷寇莫追,放他去吧!”

刹那间,金仲池已经冲出五丈开外,闻声猛将去势一收,身形倒弹而起,像片狂风中的枯叶般,轻飘飘翻射回来,无声无息飘落在原地。

这手绝妙轻功,立刻赢得丐帮群豪一阵热烈的喝彩声,也看得三才教众人,各各惊心不已。

夏侯飞琼俏脸一片铁青,内心既惊且气,云髻上的步摇,也随着激动的情绪,不停地颤动。

“难怪你敢如此狂妄,原来老鬼那点东西,全被你带来了!”

夏侯飞琼狠狠地说着,那股狰狞的神态,活像要把金仲池生吞下肚似的。

奇怪的是那一直惶恐不安的文素文,这时反倒愁容尽解,豁然开朗起来,眉梢唇角,不时流露出无恨情意,频频朝金仲池送去。

金仲池尽量回避开文素文的目光,慢慢走近夏侯飞琼身前,神色肃然道:“夏侯飞琼,今日一战,已然势所难免,咱们废话少说,干脆手底下见;看真章吧!”

夏侯飞琼银牙一咬,恨声道:“好!也教你尝尝仙姑神剑的滋味!”

说罢,缓缓提起剑锋,一步步朝金仲池趋去。

金仲池也神色凝重地迎了上来。

正当两人行将接触之际,一旁突然响起一声娇喝:“且慢!”

语声未了,文素文已飘身拦在夏侯飞琼面前,急声道:“娘呀!这场仗千万打不得!”

夏侯飞琼表面装得凶狠无比,内心却不免有些发慌,闻言疾退两步,喝问道:“为什么?”

文素文指了指地上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沉声说道:“我方出师不利,已然连折三将,再打下去也是个有败无胜之局!”

这些话,正好踩中夏侯飞琼的痛脚上,只急得她金莲乱跺,咬牙恨齿骂道:“丫头!你疯了?”

文素文再无方才那般浮躁,微微叹息一声,沉着应道:“女儿倒没什么,如果您一定坚持己见,将辛苦经营的十数年基业毁于一旦,那才真的疯了呢!”

夏侯飞琼匆匆瞟了丐帮群豪一眼,色厉内荏地怒叱道:“死丫头!难道你瞎了眼?没瞧见那群臭要饭的一个个的凶像?咱们说不打,成么?”

文素文轻扭粉首,一双乌溜溜的妙目,朝丐帮中环扫一眼,娇声喊道:“娘呀!您上了化子们的当!别看他们气势汹汹,其实心里慌得紧哩!”

丐帮群豪,都知她的真实身份,虽然话不入耳,也只当没听到一般,一任她信口胡说。

金仲池听得大耸眉头,唯恐她有失礼数,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出声阻止。

夏侯飞琼怔了一下,追问道:“你如何知道?”

文素文悠然自得道:“你仔细想想,也不难明白,他丐帮自上届帮主临终大封功臣,将各路精英,尽调总舵当起护法之后,帮势立呈头重脚轻状态,几年来,情势每况愈下,那天下第一大帮的称号,早已明存实亡,目前也仅及一个二流帮会而已。”

夏侯飞琼小嘴一撇,满脸不屑道:“哼!二流?能够挤上三流,已经算他们运气了!”

这番话,只听得丐帮众人,各各张口结舌,连夏侯飞琼的侮骂也忽略了。

金仲池与甘永年两人,一直不明了丐帮所以没落的缘由,发出一片赞许之心。

文素文继续说道:“可是他们现任帮主石中天,虽然没有甘冒大不讳,重整丐帮的气派,却也还算精明干练,尤其那个……什么铁面追魂丐的老家伙,更是个机灵鬼……”

“咳咳咳!”许润成喉咙一阵难过,忍不住咳了几声,他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在这种场合下,寻起他穷鬼的开心来了。

文素文毫不理会接道:“目前算来,他们人手上虽然略占优势,咱们却占了地利,双方一旦拼上,庄中老弱均可出来充数,即便他们胜了,也必弄得伤亡累累,不过徒然给虎视一旁的飞龙帮制造个可乘之机罢了!你想想看,只要你不逼他们跳墙,他们肯冒着覆帮之危,妄言拼命么?”

金仲池不由自主喝了声:“有道理!”

文素文忽地转身叱道:“谁跟你说话?别以为你那几手破剑法了不起,哼!告诉你吧!比起我娘那太乙八剑来,差得远呢!”

“太乙八剑?”金仲池愣愣地问。

夏侯飞琼急声喝道:“文儿!不准胡说,快些讲下去!”

金仲池心里更加猜疑,明明是太乙七剑,怎会多出一剑来了?斜首望了望许润成,对方也正莫名其妙地瞧着他。

这时,文素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何况咱们抢他人质,不过只想交换他几条腿罢了,而飞龙帮那一手遮天的及时雨公冶光,要的却是他们的命,俗语说得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不会连这点利害都分辨不清吧?所以……娘啊!只要你肯放手,担保他们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夏侯飞琼愈听愈开心,顷刻之间,已将满脸杀气退得一干二净,换上一付眼波欲流,娇面含春的笑面孔,黛眉双挑,媚眼斜飞地,朝丐帮众人溜了几眼,突然肩膀一耸,“格格”荡笑起来。

文素文眨了眨眼睛,小嘴一咧,也陪同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娇笑。

丐帮众人却各各垂头丧气,活像一群斗败的公鸡。

金仲池傻兮兮站在一旁,剑尖坠地,俊脸朝天,拼命思索着师傅为什么不传他第八剑。

那母女两人,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慢慢停歇下来。

夏侯飞琼喘气道:“孩子!难得你心明眼亮,把那群臭化子的狼心狗肺全挖了出来,可惜你却无意中做了件糊涂事!”

文素文暗吃一惊,嚅嚅问道:“什……什么?”

夏侯飞琼嗔怪道:“你不该把为娘分析丐帮没落的原因,随口道出,如此一来。岂非白白便宜了他们?”

“原来是这个!”文素文松了口气,娇脸微扬,道:“您也太瞧得起他们了,别说丐帮已经病入膏盲,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便是他们能够上下一心,从头干起,在这强敌环伺,天下行将大乱之际,也绝对没机会了!”

夏侯飞琼蹙眉问道:“什么天下行将大乱?”

文素文神秘兮兮道:“月前江湖上盛传七大名人复出的消息,各帮各会,均已派人到处寻访,将来一旦争夺起来,天下还太平得了么?”

此言一出,不但夏侯飞琼大吃一惊,连呆头鹅般的丐帮群豪,也不禁吓了一跳。

夏侯飞琼一把抓住文素文的手臂,追问道:“你是从那儿听来的?”

文素文娇眼一翻,道:“您以为我成年在外走动,只是游山玩水么?”

夏侯飞琼踩脚道:“嗳!这等大事,你为何不早说?”

文素文嘟起小嘴,红脸道:“您整天跟……那些人……办那事,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嘛!”

丐帮阵中,尽是些耳明眼亮之辈,文素文语声虽轻,却一字不漏地传进众人耳里,大家都替她母女害臊。

可是夏侯飞琼脸皮之厚,大大出乎了众人预料之外,她非但不以为耻,反倒飞出一阵“嗤嗤”的荡笑。

丐帮众人,不禁相互愕然。

夏侯飞琼一变水汪汪的勾魂眼,忽然停在金仲池脸上,徐徐还剑入鞘,提起绵绵的手臂,遥遥点了金仲池一下,娇里娇气道:“小东西!今天便宜了你,改日再碰上呀,非跟你好好亲热一番不可!”

“娘呀!”文素文哀声求道:“您就不能少说两句么?”

夏侯飞琼这才收起淫荡的目光,挥手喝了声道:“退!”

转眼间,三才教众人,一齐退进碧云山庄,“轰”地一声,紧紧将庄门关闭了。

小孟尝甘永年走了上来,拍拍金仲池的肩膀,敞笑道:“这就叫做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啊!”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丐帮群豪一场爆笑。

金仲池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朝许润成问道:“师伯!就这么算了?”

许润成喟然道:“不算了又当如何?你真想杀了她,教那丫头恨你一辈子了么?”

金仲池除了不断摇头外,再也讲不出什么话来。

这时,丐帮帮主石中天,忽然大步走上来。

金仲池仔细打量,只见他四十上下年纪,身材颀长,像貌庄严,身着一件千连百补的蓝布长衫,看上去倒像个屡试不第的老书生,谁会相信他便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十袋帮主“千面神丐”石中天?

石中天走近金、甘两人面前,肃容拱手道:“有劳二位援手,石中天这里谢过了!”

甘永年忙道:“不敢当,石帮主见外了!”

许润成一旁叫道:“大家自己人,帮主毋须跟他们客气!”

石中天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一只布袋,双手托到许润成眼前,躬身道:“中天无能,难当大任,这帮主之位,还是请师伯接手吧!”

许润成眼睛一翻,喝道:“什么话?我要是接得下来,当初还轮得到你那死鬼师傅?你这不是打鸭子上架,成心给我难看么?”

石中天悠然长叹道:“诚如文姑娘所说,丐帮自入我手,情势每况愈下,实在使人愧对祖先,既然师伯坚持不受,中天只有自贬一级,坐个九袋帮主了!”

说罢,双手一分,那布袋直落在两人中间。

许润成瞧瞧那布袋,又望望石中天,忽地跳了跳,哇哇叫道:“好小子!你的脑筋竟动到我头上来了?”

石中天忙道:“师伯言重了!”

许润成气得吹须瞪眼道:“什么言重言轻,我且问你,你真要降我一级,教我重做八袋护法吗?”

石中天诚恳地说道:“师伯!咱们丐帮已经危在旦夕,为了避免覆帮噩运,不得不从基层着手,中天想将帮中八大护法,尽数退归原职,如此一来,总舵立呈真空状态,偌大丐帮总舵,竟然没有一名护法,岂非有失体统,所以……中天想请师伯暂时屈就一个时期,一待帮势好转,这长老宝座,依然是您老人家的!”

许润成双手一摊,苦眉苦脸道:“中天!别胡闹好不好,咱们丐帮自开帮以来,从没听过有长老降护法,九袋贬八袋的事,万一传扬出去,岂不被人取笑?”

石中天肃容道:“咱们丐帮自开帮以来,也从没有今天这般危急,万一弄得帮毁人散,岂不更要惹人耻笑,师伯,滚您破例成全吧!”

许润成挤眉咧嘴,抓头骚腮地考虑一会儿,突然脚一踩,一把拉下个布袋,“扑”地一声,摔在地上。

石中天深深一揖道:“多谢师伯!”

许润成脑袋一摆,理也不肯理他。

石中天微微一笑,身子避让一旁,帮中在场各位护法及布袋子弟,立刻顺序走上来,每人自动取下一只布袋,恭恭敬敬摆在地上。

最后那小三子慢腾腾凑到金仲池身边,悄声问道:“金师叔!我也要丢一个进去么?”

没待金仲池开口,许润成已瞪眼叱道:“当然要丢,连我老人家都不能幸免,你还跑得了么?”

小三子紧紧抓着他那唯一的布袋,道:“师祖跟我不同啊,您老人家丢一个,不过是九分之一,可是我这一丢,就全部报销了!”

石中天一旁喝道:“三儿!不得对师祖无礼!”

小三子心里一慌,手中布袋“嗤”地掉了下去,正好落在那座袋堆里。

石中天心有不忍,和颜悦色安慰道:“三儿!别依恋这东西,当年你各位师伯和师傅我,像你这般年纪,还不是跟你一样,只要你好好干,将来那重逾万斤的布袋,自然会一个一个落在你身上,到时想推还推不掉的!”

小三子朝那堆布袋瞟了一眼,心中不禁奇怪,明明不满四两的小布袋,师傅怎说它重逾万斤?

“尚师兄何在?”石中天一声朗喝。

“追风丐”尚不同排众而出,恭声应道:“属下在!”

石中天吩咐道:“火速传令下去,全力追寻各名人下落!”

尚不同恭喏一声,身形犹如一道轻烟般飞了出去。

许润成摇头道:“何苦来?寻到又当如何?难道还有人甘心做化子不成?”

石中天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就有人跟您老人家一样,知县不做,情愿做个游戏风尘无牵无挂的叫化子头呢!”

金仲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间那有这种怪事?

废墟般的丐帮总舵,由于帮主以下七大护法的重归,显得一团正气。

顷刻之间,石中天已将帮中高手尽数派出,宽敞的大殿上,仅余下金仲池、甘永年、吕氏兄弟、石中天和许润成等六人。

金仲池迫不及待问道:“师伯!武林七名人,是些什么人物?”

许润成愕然道:“连这等武林大事,你都不知道么?”

金仲池笑了笑,道:“侄儿一向少在江湖走动,武林诸般典故,几乎一无所知,您不记得,当初侄儿连大名鼎鼎的‘铁面追魂丐’都没听说过!”

许润成瞪眼道:“好小子,你敢损我?”

众人听得暗然一笑。

许润成面含得色,道:“你这一问,还真问对人了,江湖上虽盛传着七人当年的惊人事迹,但真正知道他们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你师伯便是极少数人其中之一!”

金仲池急道:“师伯请说,侄儿洗耳恭听!”

许润成摸了摸短须,悠悠道:“二十五年前,那时正是我丐帮全盛时期,也可说是武林全盛时代,一时帮会分立能人辈出,六大门派也不若今日般死气沉沉!”

说到这里,不禁瞟了甘永年一眼。

甘永年忙道:“许老有话任说无妨,不必心存顾忌!”

许润成续道:“当时武林之中,出了七位青年高手,武功高绝一时,江湖上罕有敌手,凑巧得很,这七人之中,竟无一人出自六大门派。”

金仲池截口道:“这七人武功,比我师傅如何?”

众人听得齐声笑了起来。

金仲池正感到莫名其妙,石中天一旁接口道:“如果没有令师,那七位高手便只剩下六位了!”

金仲池俊脸微红,恍然道:“原来师傅也身列七大高手之中。”

许润成突然叹息一声,道:“那七人年龄相若,武功也难分高下,甚至连命运也有些相仿。”

金仲池惊道:“难道他们也都……”

许润成摇头道:“虽然下场不一,同时走了霉运却是事实,只短短三五年时间,便相继失去踪迹,你师父还算比他们幸运,总算是最后失踪的一人。”

金仲池愣了愣,问道:“怎会那么凑巧?”

许润成喟然接道:“当时也不知是那位缺德鬼,依照七人的处境和特征,替他们编了一首霉气冲天的歌谣,据说那七人的霉运,便是那首歌谣带来的。”

石中天一旁笑道:“幸亏师伯败了四仗,否则恐怕也被编进去了!”

许润成敞笑道:“如今想来,那几仗败得当真值得。”

金仲池催问道:“师伯!是首什么歌谣,竟霉到那般地步?”

许润成朗声道:“生不逢辰落骠马,飞来横祸慢郎中,雪上加霜火焚梅,晦星高照刀无风,好景不常黄马褂,丢财惹气孟尝君。如何?”

金仲池蹙眉道:“难怪那几人倒霉,果然霉气重得很。”

停了停,又道:“这歌谣只有六句么?”

许润成道:“不错,因为其中一句包含了两个人。”

金仲池点点头,又问:“这六句歌谣的含意何在?”

许润成慢慢解说道:“第一句的生不逢辰落骠马,指的是‘铁马金枪’朱文景,那朱文景本是先朝皇室子弟,虽有一身高绝一时的武功,境况却窘迫无比,终年浪荡江湖,连坐骑都饿得落了骠。”

金仲池奇道:“他既有一身武功,大可闯出一番事业,何苦成年流浪在外呢?”

许润成叹道:“他乃是朝庭通缉要犯,不跑成么?”

金仲池“唔”了一声,暗替生不逢辰的朱文景难过不已。

许润成继续道:“第二句的飞来横祸慢郎中,指的便是人称‘妙手生春’神医解时村的遭遇,听说当年他受某王府之聘,请他替王妃诊病,谁知他竟将人家娇滴滴的王妃当成江湖草莽了,一付重药下去,结果惹了一身大祸!”

“死了?”金仲池问。

许润成笑道:“人家整天坐在牙床上喝燕窝粥的肠胃,怎受得起那么重的药力?不死有鬼!”

金仲池摇了摇头,道:“第三句呢?”

许润成突然露齿笑道:“那雪上加霜的雪字,代表‘火凤凰’祝映雪,霜字是指‘梅花神剑’司徒霜,两位都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她们原本相安无事的,谁知后来两人竟爱上了同一个人,于是问题就来了。”

金仲池忍不住问道:“爱上了什么人?”

许润成笑道:“爱上了第四句的霉星高照刀无风。”

金仲池听得不禁笑了笑,问道:“刀无风是何许人也?”

许润成道:“刀无风便是‘无风刀’萧少秋,那小子本不是个坏人,就是太喜欢拈花惹草,见了漂亮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所以当年我老人家看不顺眼,狠狠跟他干了一架,结果……嘿嘿!我老人家一时大意,败了半招。”

金仲池诧异道:“怎么算半招?”

许润成脖子通红,叫道:“只被削下一片头发,又没碰到脑袋,不算半招算什么?”

金仲池忍笑道:“对!对!师伯算得非常正确!”

接着又问:“他那霉星高照四字,作何解释?”

金仲池恍然失笑道:“必是那萧少秋与祝映雪相好在前,后来又惹了司徒霜,结果虽获芳心,却粘上了霉星,是吧?”

许润成拍拍金仲池的肩膀,笑嘻嘻道:“果然聪明,一断便中!”

只赞得金仲池俊脸一红,再也不敢多嘴。

许润成忽然想起一件事,急道:“侄儿!我差点忘记告诉你,那祝映雪便是‘飞龙帮’帮主祝千秋的胞妹,现在也许隐身岳麓山中,你如进入‘飞龙帮’境内,倒要多多当心,那娘们儿厉害得狠,当年师伯便……便上过她的当。”

金仲池拱手道:“多谢师伯关照,侄儿自会小心。”

许润成停了一会,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好景不常黄马褂,便是你那倒霉的师傅‘黄衫客’文百川了。”

金仲池百思不解道:“为什么叫好景不常呢?”

许润成皱起眉头,诧异道:“那招好景不常,你师父真的没有教你?”

金仲池吓了一跳,急道:“师父的太乙七剑,名震武林,连三岁小孩童都知道,其中怎会多出个第八剑来?”

许润成晃了半天脑袋,道:“咦,怪了!他怎么留了一招?”

甘永年一旁说道:“许老!那太乙剑法,真的有第八招么?”

许润成忙道:“太乙剑法,本有八剑,只因最后一剑,太过霸道,所以文百川平日绝少使用,一般人都认为仅有七招,可是当年几场血战,他都仰赖那招剑法克敌,按说,他不该对自己唯一的徒儿藏私才对?改天我倒要问问他是否喝了迷魂汤,把那招剑法忘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吕英豪,突然说道:“许老不必误会,我家主人不肯教少主那招‘好景不常’,完全出自一番爱意,个中原因,在下兄弟最清楚不过。”

许润成忙道:“说来听听!”

吕英豪双目一瞪,瞟了众人一眼,说道:“这件事本不该说,既然许老相问,万一将来我家主人责怪下来……”

许润成胸脯一拍,截口道:“一切我担了,说吧!”

吕英豪道:“该原因有二点,第一,我家主人已将那招剑法的精髓,尽都渗透在前七剑中,第二,我家主人知道少主的仇人是‘飞龙帮’中人,不敢传授,因为,那祝映雪的‘追风剑法’第四招‘一叶知秋’是‘好景不常’的克星。”

许润成忙问:“他怎知‘一叶知秋’是‘好景不常’的克招?”

吕英豪嗫嚅道:“当年我家主人曾与祝映雪交过手,我家主人连身上的黄衫都被刺了个洞,如非闪避得快,恐怕……咳咳!恐怕连命都丢了。”

许润成听得跳起来,叫道:“我不信!我不信那祝映雪能胜得文百川!”

吕英豪朝他的弟弟一打眼色,两人同时站起来,每人提着只判官笔,走到殿角,回身道:“各位请看!”

说罢,吕英豪以笔当剑,一招朝吕英杰刺去。

名家剑法,果然不凡。那吕英豪剑招一出,尖端处立刻抖起一片闪寒光,看上去犹如几朵彩云一般。

金仲池心中暗道:“大概那几朵云花,便是‘好景’了!”

那几朵云花,果然不常,刹那间便失去了踪影,尖端也到了吕英杰胸前。

只见吕英豪忽然闪身错步,同时剑柄倒交左手,顺将左臂上举,利用剑锋解去吕英豪的攻势,手腕微微一沉,那倒提在左手的判官笔尖,正好顶在吕英豪的腰眼上。

两人一齐收笔走上来,吕英豪笑道:“如何?”

许润成“卟”地坐了下去,黯然自语道:“原来是真的。”

金仲池知道他在替自己师傅难过,急忙安慰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吗?师伯!接着讲下去吧!那丢财惹气的孟尝君又是如许人?”

许润成心中难过了好一会儿,方道:“那孟尝君便是近百年来,最杰出的暗器高手‘百手孟尝’纪庸!”

金仲池朝甘永年笑道:“大哥,那纪庸能跟你同被人称孟尝,其人大概也错不了。”

许润成哈哈笑道:“你搞错了,你大哥被人称做孟尝,是因他胸襟磊落,乐于助人,而那纪庸却不同了,他之所以被称做‘百手孟尝’,是由于他非金不打,所有暗器均是纯金打成,他本是富家出身,由于终日大把黄金朝外扔,最后弄得家道中落,人也跟着失去影踪,武林中受过他黄金的人虽然不少,却绝没一人感激他,岂非丢财惹气?”

众人听得大笑不已,只有金仲池,沉首默默在一旁发呆。

许润成喝问道:“想什么?难道想那‘百手孟尝’的黄金不成?”

金仲池摇摇头,正色问道:“师伯!那‘妙手生春’解时村的医道如何?”

许润成大拇指一挑,道:“当然好,否则怎会被人称做‘神医’?”

金仲池兴奋道:“师伯!如果你设法将他请到,师傅的武功能否回复?”

许润成愕然良久,叫道:“我怎么一直没想到他,如果真能把他请来,多少总有几成希望。”

石中天立刻发出一声朗喝:“来人啊!”

小三子应声奔进来,恭声问道:“师傅有何吩咐?”

石中天道:“传令下去,叫各分舵密切留意‘神医’出处,一有消息,立即回报,不得有误!”

小三子皱眉道:“哪个神医?”

石中天一字一顿道:“妙手生春解时村!”

小三子好像唯恐忘记,嘴里念道着走了出去。

金仲池拱手道:“多谢帮主!”

石中天摆手笑道:“不必谢,我所以要全力协助文大侠,不过想回报今日文姑娘你指点之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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