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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爱煞英雄诡世才 不辞孕毒若怀胎

葛啸群随同飘身,但却剑眉微挑,牙关一咬,好似下了极大决心般地,又把手中“无字天书”晶匣,掷向那水势最急最深的黑色漩涡以内。

华冰听得池水中“扑通”一声,不禁凌空回头,向葛啸群问道:“葛兄,你把什么东西抛向水内?”

葛啸群不肯高声回答,却以“蚁话传声”的功力,向华冰耳边说道:“华兄莫要再问,我抛的是‘无字天书’。”

这种答话,太出华冰意外,不禁目中射出无限惊讶神色,向葛啸群皱眉看去。

这时,两人业已落身水洞口外,葛啸群一面挽着华冰的手走进水洞,一面向他耳边低声说道:“华兄,小弟被你一言提醒,深觉这本‘无字天书’,眼前尚难参详,留在身边,不仅一无用处,反会招来无限是非灾祸!尤其若被呼延光那等穷凶恶极的魔头夺去,则贻祸武林,更不知伊于胡底?故而不如仍旧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抛在鹅毛沉底的寒潭深漩之中,他日江湖有暇,再复前来捞取,细加研究。”

华冰点头笑道:“葛兄的胸襟思虑,确实脱俗超凡,高人一筹,但却这等小心翼翼地用‘蚁语传音’功力发话做甚?”

葛啸群依然低声答道:“华兄有所不知,我是怕那‘阴山蛇叟’呼延光未曾去远,尚在暗中窥伺,此举决不能被他知晓。”

华冰闻言,连连点头,遂不再提及这“无字天书”之事,只与葛啸群挽手同行,向前走去。两人来时,这水洞中除了迂回转折,极为深邃以外,并无其他异状,但如今华冰却边行边自用鼻连嗅,仿佛有甚发现。

葛啸群见状,诧然问道:“华兄,你……”

华冰接口笑道:“小弟生长苗疆,习见怪异,并天赋极灵嗅觉,我仿佛闻得这水洞之中,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淡淡腥味。”

葛啸群因自己嗅不出什么腥味,想了一想,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定是呼延光派遣毒蛇,对我们暗地追踪,遂被华兄……”

他话犹未了,身后水中突然“飕”的一声。

葛啸群与华冰分往左右,微一闪身,果见一条长约七八尺,色呈灰白,身躯扁平的带状奇蛇,宛若急箭离弦般,贴着水面,向前疾驶而去。

华冰“咦”了一声,皱眉似有所思。

葛啸群含笑说道:“华兄想些什么?这条奇形蛇儿,定是呼延光所豢养的毒物,但它为何不在水中隐藏,却现身使人发觉做甚?而适才经过我们身边之际,也未作丝毫滋扰。”

华冰脸色沉重地,缓缓答道:“葛兄,倘依小弟在苗疆所习的自然怪异判断,前途恐怕出了什么比那带状毒蛇,还要厉害百倍罕见怪物?”

葛啸群剑眉微扬,方待表示不信,鼻中忽然嗅出腥味,并听得前途传来“呱”的一声惨啼。

这惨啼以后,跟着便起了一种听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美味声息。

华冰却步卓立,向葛啸群含笑说道:“葛兄,我说如何?前途不仅果有怪物,并从这咀嚼之声上,可以判断出适才那条匆匆赶去送死的带状毒蛇,业已被怪物当了点心。”

葛啸群倚仗一身上乘功力,颇想见识见识这怪物是何形状?遂故意发话激刺华冰说道:“华兄,你是不是惧怕那怪物?我们且返回井天坪如何?”

话方至此,华冰秀眉已挑,冷冷接口说道:“葛兄怎的轻视小弟?那呼延光虽有豢蛇之能,华冰又何尝不具降蛇之力?我囊中有粒‘押忽大珠’专克各种毒物,加上新得那柄极为厉害的‘赤芒化血刀’,便是再凶恶的怪物当前,也要为世除害。”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豪气凌云地向前大步赶去。

再一转折,果有所见。

水洞至此,地势稍梢高起,成了前后有水的一片小小陆地。

陆地中央,赫然有两只怪物。

这两只怪物看来像壁虎却非壁虎,像鄂鱼,长约有五尺余,通身均隐泛暗蓝色泽。

最妙的是两只怪物,叠作一堆,仿佛是正在交尾情状。

葛啸群在距离怪物的一丈左右停步,向华冰问道:“华兄既在苗疆之中,习见怪异,却知不知道这两只大壁虎似的怪物,叫做什么名称?”

华冰笑道:“这是四足蓝蜃,虽然凶毒异常,但我有‘押忽大珠’及‘赤芒化血刀’二宝,除它却易如反掌。”

谁知他们方在问答之际,那被压在下面的一只四足蓝蜃,却突然血口箕张,向葛啸群喷出一大片宛如牛毛似的白色液汁。

葛啸群一来未曾防到这四足蓝蜃能在丈许以外发难,二来又听华冰夸言,除怪易如反掌,遂略为疏神,不及闪避,竟被那篷白色液汁,喷了个淋漓尽致,

华冰见状,怒叱一声,左手自腰间摸出一粒光华闪闪的“押忽大珠”,右手则掣出“赤芒化血刀”,飞身扑过,向那两只“四足蓝蜃”恶狠狠地抡刀剁下。

那两只四足蓝蜃一来因交尾未毕,不便逃窜,二来被“押忽大珠”的珠光所照,受了天生克制,遍体皆酥,果然毫不赞力地,便为华冰齐腰一刀,劈成四截。

华冰斩了两只四足蓝蜃以后,缓缓转过身来,用一种奇异眼光,凝望着葛啸群,牙关微咬下唇,秀眉深锁,似乎有甚重大疑难,无法决断。

葛啸群却毫未在意地,拊掌赞道:“华兄这一刀剁得好干净爽快,委实是易如反掌,未费吹灰之力。”

华冰长叹一声,手指葛啸群苦笑道:“葛兄,你……”

葛啸群以为他是关怀自己,遂微笑说道:“华兄放心,小弟只是冷不防被那怪物喷了一身污秽,少时洗涤洗涤……”

华冰听到此处,顿足叹道:“葛兄,你已经死到临头,难道还懵然无觉?”

葛啸群听得大吃一惊,皱眉问道:“华兄此话怎样?莫非我已身中奇毒?”

华冰摇了摇头,苦笑道:“葛兄已被四足蓝蜃的奇淫之气喷中,眨眼间便将毒发,丹田如焚地烧干骨髓而死。”

葛啸群知道华冰决不会对自己伪言恫吓,遂愁皱双眉问道:“这种毒物,难道就没有解药的么?”

华冰苦笑说道:“解毒极易,只要寻一女子,立即与之交合,便可使蜃毒移注那女子腹中,结成怪胎。”

葛啸群听得轩眉狂笑说道:“大丈夫生而何喜?死而何惧?怎能恩一己安危,贻祸女子,有亏道德,葛啸群今日拼着一死,我要以本身定力,朗彻灵明,与那四足蓝蜃的奇淫毒气相抗。”

说完,立即盘膝端坐,调气凝神,准备乘着蜃毒尚未发作之前,先以内家定力,静守天君,把一切痛苦感受,视如幻相的来个无闻无睹。

他这份视死如归的豪气英风,委实使华冰看得极为心折,含笑说道:“葛兄这种襟怀,虽极高超洒脱,但在理论上却有商榷余地,因为那女子若是甘愿为葛兄献身受胎,则对‘道德’二字,便无亏损。”

葛啸群此时业已觉得有一丝奇异热力渐起丹田,知道蜃毒将发,遂咬牙苦笑说道:“华兄,你不必对我故意安慰,一来古洞秘穴何来女子?二来纵有女子,对方又怎肯为一陌生男子,献身受胎?三来即令对方甘心,葛啸群也不愿……”

华冰见他一张冠玉似的俊脸,竟在刹那间烧成通红,深知葛啸群的体内蜃毒业已开始发作,遂不等他话完,便接口含笑柔声说道:“葛兄放心,你这井天坪之行,是受我之劝而来,如今既身撄奇祸,我岂能坐视不理?”

葛啸群一面强以定力灵明,克制丹田欲火,一面连连摇头,向华冰接口苦笑说道:“多谢华兄盛情,但这蜃毒既无解药,你又哪里来的回天之力?”

话方至此,华冰业已满面神光地正色道:“我虽无回天之力,但却甘愿献身,并甘心为你受孕,生产怪胎,岂不是照样能使你死里逃生,安然无恙。”

这几句话儿,听得葛啸群惊魂欲绝,颤声叫道:“华兄, 你……”

华冰突然语声一变,以娇滴滴的女音笑道:“葛兄,你应该改称呼了,叫我华妹如何?”

说到此处,华冰伸手除去了头上儒巾,青丝秀发,立告垂腰,变成一位美似天仙的娇柔少女。

可怜葛啸群此时业已为蜃毒侵袭,欲火如煎,哪里还禁得起华冰现出女儿本相加以撩扰?只吓得紧咬钢牙,颤声叫道:“华……华……华妹,请……请你离我远点,葛啸群一死无妨,我……我……我……我不愿误人误己。”

华冰哪里肯听他的话儿?妙目中神光炯炯,嫣然一笑,曼声吟道:“欲成比翼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男女好合,原属人之大伦,只要其中有个‘情’字,及情中有个‘真’字,便不算是什么莫大罪恶。葛兄毒力已发,若以灵明强制,徒自伤身,你不必再复犹疑,小妹把这蒇蕤自守的清白之躯,交给你了。”

语音了处,果即柔情无限地纵体投怀,向葛啸群飞身扑去。

葛啸群头脑中“嗡”的一声,灵明定力荡然无存,只得猿臂双张,把这团软玉温香抱在怀内。

这时,他蓦然想起那位相士陈铁口来,想起陈铁口断定自己煞犯桃花,并想起陈铁口叮嘱自己的“远避红花,谨防白水”八字:

身穿粉红儒衫的华冰,既系女子装扮,岂不是“红花”?而“四足蓝蜃”所喷毒汁,也恰好是“白水”。

既然缘系前定,葛啸群遂也只好把一切归诸命运,不再拼命矜持,听其自然发展。

这一自然发展,遂使古洞秘穴之中,充满了妾意郎情的无边春色。

巫山雨露浓于酒,醉得英雄入梦乡。

等到葛啸群睡得神充气足,从酣然一梦之中醒了过来,时光已不知溜走了多少?古洞内一片沉寂。

他想起自己这段荒唐遭遇,不禁对华冰感激到了万分,也歉疚到了万分,俊脸通红地,颤声叫道:“华……妹……”

远近回音如潮,但其中却没有华冰那种宛若银钤迸响,珠落玉盘的娇脆语音。

葛啸群大惊失色,急忙跳起身来,目光四扫之下,颇有所见。

首先入目的,是两大滩黄色脓血。

这两滩脓血,无疑便是那两只中了“赤芒化血刀”的四足蓝蜃所化。

其次便见石上铸了一首七言绝句,这首诗儿,语意缠绵,显然是华冰所留,她写的是:“爱煞英雄绝世才,不辞孕毒苦怀胎。

苗疆嚼尽相思味,但盼郎君早日来。”

葛啸群原是性情中人,他看了华冰所留诗句之后,体会出她的幽怨心情,不禁胸怀激动,鼻中一酸,垂落了两行英雄珠泪。

诗句之旁,还留有两件武林至宝,

一件是“五刀派”之中的“赤芒化血刀”。

另一件便是那粒功能克制各种毒物的“押忽大珠”。

在两件武林至宝之旁,华冰又留有—些字迹,她写的是:“今日之缘,殆系天字,妾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君亦无需为此有所歉疚,妾腹孕毒胎,苗疆待产,期内难于武林争雄,故将‘赤芒化血刀’及‘押忽大珠’留赠,供君游侠江湖,防身祛毒之用,妾无他愿,惟望临盆之际,君能在妾身旁,倘所产系人,互相抚育,倘所产系怪,则应由君亲手诛却,前蹭指环,切勿遗失,入苗疆后,必有大用,妾真姓名,暂不相告,但君之足迹,进入野人山时,或可恍然悟也。”

这些话儿之内,虽无甚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但却流露出华冰对葛啸群一片深情,直看得这位初涉情场,新逃大劫的少年英侠,怅然呆立,心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奇异滋味。

葛啸群第一个念头是恨不能立即赶赴苗疆野人山与华冰相见,向她致谢献身救命之恩,并向她表示自己决不始乱终弃,从此两心如一,永世不分,设法禀知双方尊长,光明正大地,结为连理。

第二个念头则是“华冰”二字,竟系化名,她的真实身份,何不及早明言?使自己与她有了合体之亲,却尚不知对方的姓名来历,岂非天大笑话?

葛啸群拾起“赤芒化血刀”及“押忽大珠”,便在这两种念头不断盘绕之下,茫茫然地走出水洞。

这水洞出口,本在南天门附近,葛啸群因心中烦郁颇甚,遂信步上到南天门绝顶,准备纵日苍茫,借着壮景奇观,使胸头略为舒畅舒畅,再作冷静打算。

他临风振袂,长啸三声,果然觉得烦郁稍除,舒畅不少。

葛啸群静摄心神,想来想去,终仍觉得自己绝不能辜负华冰,必需对古洞秘穴中的荒唐行为负责,道剑眉双扬,自言自语叫道:“我绝不规避,我要负责,我要立赴苗疆。”

谁知他语音才落,忽听得身后数丈以外,有人哈哈大笑说道:“葛相公,你才到东鲁,怎的又要立赴苗疆?这等仆仆风尘,岂不是辛苦了?”

葛啸群听这语音甚熟,不禁好生诧异地,回头看去。

只是身后五六丈外部的一块大石上,有两人对坐饮酒,显然对方早来,只因自己心中有事,神思惘然,才未曾发觉而已。

这两人,一个是神采飘逸,貌相英挺,年龄与自己差不许多的青少年,另一个则是位曾替自己直言论相,判断有“桃花煞”烦恼的相士陈铁口。

葛啸群因陈铁口所说“桃花煞”及“远避红花,谨防白水”等语均极灵验,自然对这位东鲁相士,钦佩异常,忙自一抱双拳,含笑说道:“想不到在这泰山之上,居然两遇先生,真是幸会。”

陈铁口尚未答话,那位青衣少年却已含笑说道:“葛兄,你既有‘幸会’之语,何不与我弟兄,在这南天门上,以酒订交,彼此畅饮几杯?”

葛啸群正感寂寞,何况又对这倜傥英俊的青衣少年,颇有惺惺相惜之意,遂含笑点头,缓步走过。

石上放着一大葫芦美酒及几味薰腊酒菜,除了青衣少年及陈铁口面前各有一杯美酒之外,还有一只空杯,似是替自己早有准备。

葛啸群目光一注,不禁微愕,那青衣少年,便自会意笑道:“葛兄不必惊奇,我陈二哥占卜之灵,独步天下,我们在山村沽酒之际,陈二哥偶坠金钱,现在客星卦相,认为或许会结识嘉宾,遂叫我多准备一只酒杯,谁知如今果然应验有了用了。”

葛啸群看出对方的神情气宇,委实超迈常流,绝非俗子,遂蓦然想起了“仙掌昆仑”蓝太岳所告知自己的几位武林奇客。

他念头一动,便向那青衣少年抱拳笑道:“葛啸群冒昧请教,仁兄可是姓诸?”

青衣少年“咦”了一声,向陈铁口扬眉笑道:“二哥,你虽具相当神通,却是卜而后知,这位葛兄则不卜先知,似乎又比你强一些了。”

陈铁口闻言,一阵哈哈大笑。

葛啸群却借花献佛,取起酒葫芦来,替他把面前酒杯倒满。

陈铁口笑声一收,讶然问道:“葛相公,你此举却是何意?世上只有主人敬客,哪有客敬主人之理?”

葛啸群剑眉双挑,朗声笑道:“谁是主人谁是客?相交意气总如云,葛啸群不避借花献佛之嫌,先敬陈兄一杯,便表示对你的神奇卜相之术,深深敬佩。”

青衣少年目光电闪,哈哈大笑说道:“好个‘谁是主人谁是客?相交意气总如云’,小弟愿为葛兄这两句壮语,干一大怀。”

话完,果把面前酒杯举起,一倾而尽。

陈铁口也目注葛啸群,微笑说道:“葛老弟,你既然叫我陈兄,我也就脱俗一些,不再称你为葛相公了。”

葛啸群点头笑道:“老弟二字,比那‘相公’之称,听起来舒服多了,葛啸群一向认为江湖人物的可贵之处,便在于有一种豪爽可爰的江湖本色。”

青衣少年狂笑说道:“葛兄豪情高致,妙语如珠,‘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小弟又要为你这‘江湖本色’四字,干上一杯。”

陈铁口眉头微皱,目注青衣少年,失笑说道:“三弟莫要只管借词喝酒,彼此既已订交,我们先应该自己把自己向葛老弟介绍一下。”

葛啸群连连摇手,接口笑道:“不必,不必,倘若葛啸群所料不错,则两位仁兄来历,业已不必介绍,你们定是‘北海三怪’之二,‘北海神相’陈靖宇及‘北海神医’诸轶凡了。”

陈靖宇目光微转,向葛啸群怪笑问道:“葛老弟,你左一句‘神相’右一句‘神奇卜相之术’,好像对我这点小玩意,颇为重视,莫非我为你所作‘桃花煞’之浯,及‘远避红花,谨防白水’八字,业已应验了么?”

葛啸群俊脸通红,剑眉深蹙,愧然长叹答道:“岂但业已应验,并可能把葛啸群整个一生,都毁在陈兄所说的‘白水红花’之下。”

诸轶凡听得双眉略扬,向葛啸群缓缓问道:“葛兄,交浅可否言深?”

葛啸群体会出这位“北海神医”话意,遂点头叹道:“江湖人物,只要气味相投,惺惺相惜,则一面之交,何异于多年深契?葛啸群愿把这段荒唐遭遇,向两位仁兄直陈,以求明教。”

说完,便把巧遇华冰及井天坪水洞中荒唐艳梦,向陈靖宇、诸轶凡二人详述一遍,但却隐去自己将“无字天书”重又投入鹅毛沉底的寒潭深漩一节。

诸轶凡听完葛啸群所说,便自摇头笑道:“葛兄,我觉得你根本无需为了此事烦恼,因男儿终必成家,那华冰姑娘,容貌武功,两称绝代,正是一般人魂梦难求的理想伴侣,葛兄只要莫再负心别恋,则井天坪水洞中的一段旖旎风光,便等于是与你未来爱妻,举行一次先行交易而已,这种行为,虽与世俗礼教略悖,但因身中邪毒,人属迷神,也就对于良知道德方面,无所歉疚的了。”

葛啸群虽觉诸轶凡说得颇有道理,但仍满面愧色,口中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

陈靖宇目注诸轶凡,含笑说道:“三弟,你所说虽然不错,但却尚未体会出葛老弟内心的真正忧虑所在。”

诸轶凡杨眉笑道:“二哥,关于未来情事的必须卜算方面,自然要推你独擅胜场,但像这等猜料葛兄内心忧虑之举,小弟却未必输于你呢!”

陈靖宇怪笑道:“三弟既然自诩,你不妨便猜猜葛老弟的真正忧虑何在?。”

请轶凡看了葛啸群一眼,微笑答道:“这事并不难猜,葛兄定是因尚不知那位华冰姑娘的真正身份来历,而担忧她万一竟是什么凶邪门下,将来便因薰莸难共器,冰灰不同炉,而无法结为终身伴侣。”

陈靖宇点头笑道:“三弟果然聪明,我认为你猜得丝毫不错,但究竟是否正确,却还是请当事人葛老弟证实一下。”

葛啸群见自己心事完全被人猜透,只得红着脸儿,点了点头。

陈靖宇伸手笑道:“葛老弟,你且把那位华冰姑娘所送给你的定情之物,拿出来给我看看,或许我能猜出她几分来历?”

葛啸群闻言,遂把华冰送给自己的一枝指环及一粒“押忽大珠”取出,送交陈靖宇、诸轶凡等视看。

诸轶凡看完这一珠—环,便还给葛啸群,目注诸轶凡,微笑说道:“三弟,由这一珠一环,及那位姑娘自称久居‘野人山’中,在苗疆名望颇大,看来,猜测范围就小得多了。”

诸轶凡摇头笑道:“范围虽小,决断却难,我们对于苗疆各情,均嫌不太熟悉,以致无法从那两位可能人物之中,下一定论。”

葛啸群急急问道:“诸兄,你所说的两位可能人物是谁?”

诸轶凡笑道:“这两位姑娘,都了不起,均是新近崛起武林,叱咤风云,威震八荒的红妆女杰,一位‘苗疆毒龙洞’的‘毒龙公主’姬玉花,一位是‘落魂教’中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葛啸群听得这两位红粉魔头名号,不禁剑眉深蹙,倒抽了一口冷气。

请轶凡笑道:“葛老弟,你笑都嫌来不及,却发什么愁?这两位姑娘都美得很,并本领大得很呢!”

葛啸群苦笑道:“她……她……她们……”

“北梅神医”诸轶凡纵声狂笑,接口说道:“她们怎样?‘毒龙公主’姬玉花虽属苗女,却冰清玉洁,品格颇高,‘冰心天女’花如梦则不仅是‘落魂教’中的‘一枝花’,更是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玉立的一朵圣洁青莲,葛兄所遇,无论是哪一位,也均值得为她践关赴约,远下苗疆的呢!”

葛啸群听他这样说法,心中愁闷,方自略开,目注诸轶凡,赧然说道:“这段荒唐遭遇之中,最令人头痛的,便属华冰究竟是否孕有蜃毒怪胎?否则,葛啸群便可暂缓‘苗疆’之行,等把其余两件要紧事儿,办完再去。”

诸轶凡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小弟虽未见过那种四足蓝蜃,但根据其他类似事情,略作推断,那位华冰姑娘,极可能业已丁香结子,豆蔻含胎。”

这“丁香结子,豆蔻含胎”之语,把位初经人道的小侠葛啸群,直听得俊脸通红,心头乱跳。

诸轶凡又复笑道:“小弟认为华冰姑娘不仅业已怀胎,这种怪胎并异于常人,未必十月蒂熟。不是超前在六七个月诞生,便是要落后上个百日光景,故而葛兄最好还是间关万里,即赴苗疆,方免得辜负了佳人情意。”

葛啸群皱眉说道:“我要参与‘勾潇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派’的开派大会。”

诸轶凡笑道:“五刀派开派大会之期,是在明年九九重阳,距今为时尚远。葛兄大可先去苗疆野人山,再复转赴勾漏,决不至于耽误了这场武林盛会。”

葛啸群愁眉未开,方自叹息一声,那位“北海神相”陈靖宇便在一旁扬眉微笑问道:“葛老弟,你方才曾说另有两件要紧事儿,一件说是与‘五刀派’开派大会有关,其余一件,又是什么?”

葛啸群俊脸现出一种尴尬神色,忽然微整衣裳,向“北海神相”陈靖宇及“北海神医”诸轶凡,深深一礼。

陈靖宇愕然问道:“葛老弟,你为何不答我所问,却突然施起礼来?”

葛啸群嗫嗫嚅嚅,仿佛有些不便出口,窘然说道:“我……我……我另有一件事儿,二位略有关联,我此来东鲁是……是要寻找你们老大。”

陈靖宇“咦”了一声,失惊问道:“葛老弟,你要找我们老大做甚?”

葛啸群颇为委婉地含笑答道:“我要向他取回一点东西。”

陈靖宇双眉微扬,正待发话,诸轶凡已在一旁问道:“葛兄,你弄错没有?你所要寻找之人,是何名号?”

葛啸群认为“北海三怪”既然齐名,“北海神相”陈靖宇又与“北海神医”诸轶凡有二哥三弟之称,则“北海神偷”盖方朔,自然是他们的结盟老大,遂亳未考虑的,应声答道:“小弟要找寻之人,住在崂山鬼斧峪中,名叫盖方朔,外号人称‘北海神偷’……”

谁知他话还未了,陈靖宇便摇头笑道:“我猜出葛兄必有误会,那位‘北海神偷’盖方朔,虽然与我们齐名江湖,被列为‘北海三怪’,但却不是我们结盟老大。”

葛啸群这才知道自己把事料错,遂红着一张俊脸,向陈靖宇、诸轶凡二人连连谢罪。

诸轶凡微笑问道:“葛兄既是来找‘北海神偷’盖方朔,又称要向他取回一点东西,莫非曾与他江湖巧遇,中了他的空空妙手么?”

葛啸群赧颜一笑,便把自己在析城山中与盖方朔巧遇,被这位“北海神偷”大展空空妙手,把自己偷得精光之事,向陈靖宇、诸轶凡细说一遍,说完便朗声笑道:“小弟此来,只为索回那柄关系甚重,准备仗以扫荡‘五刀派’的‘灵龙剑’,至于那些金银珠宝,却不屑再提,根本便打算送与盖方朔,作为他‘贼不空手’的彩头便了。”

陈靖宇闻言,想了一想,便向诸轶凡笑道:“三弟,我奉大哥之名,要去‘鳌矶’参谒,无法分身,你且陪葛老弟,走趟崂山鬼斧峪吧!”

葛啸群听得慌忙辞谢说道:“这点小事,不敢劳动诸兄……”

陈靖宇摇手截断葛啸群的话头,含笑说道:“葛老弟不必大谦,因为一来盖方朔并非恶人,我不愿使你们因此成仇。二来我们又和他颇为厮熟,只要有诸三弟陪你同去鬼斧峪,无论是‘灵龙剑’或所失金银珠宝,均立可完璧归赵,何况诸三弟身无要事,啸傲风尘,你们又年貌相若,由他与你同去崂山,既可免除老弟的孤行寂寞,彼此更可把朋友交得深些,委实一举两得,葛老弟还要再推托么?”

对方既然这等说法,葛啸群自然便不好再推托了,遂向陈靖宇、诸轶凡深致谢意。

陈靖宇话完,又从怀中取出他那卦盒儿来,先行捧在手内,向空默祷,然后连摇几摇,把盒中的三枚金钱轻轻倒在石上。

这样接连做了三次以后,陈靖宇便进入一种沉思状态。

葛啸群不敢对他惊动,遂向诸轶凡低声问道:“诸兄!陈二哥为何好端端的又自卜起卦来?”

诸轶凡低低笑道:“他奉我大哥的灵鸟传书之召,要赶去‘鳌矶’相会,彼此即将暂别,这金钱卜卦之举可能是为你……”

诸轶凡话方至此,陈靖宇业已目闪神光,看看葛啸群,微笑说道:“葛老弟,我因你苗疆之行,事颇复杂,加上彼此即将暂别,遵以‘管辂神数’,为你虔卜一卦。”

葛啸群对他神相、神卜之术已极钦佩,闻言之下,遂即连声称谢。

陈靖宇扬眉笑道:“星卜之学,无非略参气数,便于趋吉避凶,故而只要懂得秘诀,虔诚施为之下,辄能谈言微中,但有时祸福机运,也往往由于当事人所行善恶的积德造孽,变化转移,未可完全定论,我如今且赠送葛考弟四句话儿,望你谨记心头,作为参考便了。”

葛啸群肃立躬身,虔诚受教。

陈靖宇色一正,朗声吟道:“逢光莫惧,遇木须防,花开并蒂,苗山之阳。”

葛啸群正把陈靖宇所赠这四句卦语,紧记心中,诸轶凡却在一旁笑道:“二哥,你这‘花开并蒂’之语,究竟是说那位华冰姑娘会一胎孪生?还是说葛兄会在苗山之阳,结交上第二位红妆密友?”

陈靖宇大笑说道:“三弟怎的找我麻烦?星卜之徒,谁不是专说这种模棱两可的滑头之语,我所送这四句话儿,全是根据卦象演绎而得,提供葛老弟作为参考,至于究竟何指?如今连我自己也自茫然,必须等葛老弟亲身经历,才会恍然大悟的呢!”

诸轶凡皱眉笑道:“二哥,你好江湖……”

陈靖宇纵声狂笑说道:“三弟,你不要骂我江湖,我已送了葛老弟一卦,如今再送你一相如何?”

诸轶凡笑道:“二哥送我一相无妨,只不要送我一命就好。”

陈靖宇脸上浮现一种神秘笑容,目光紧盯在诸轶凡的脸上,扬眉说道:“三弟,你有贵人相助,喜气腾眉,恐怕会沾上葛老弟的福泽,也因而获得一位红妆知己。”

诸轶凡摇头大笑说道:“二哥简直胡说,若不是看在同盟兄弟份上,我真要砸碎你这块‘相天下士’的招牌,我陪葛兄同赴崂山鬼斧峪,向‘北海神偷’盖方朔手中取回‘灵龙剑’后,他赶苗疆,我留东鲁,彼此天南地北,要等‘五刀派’开派大会之际,才可重逢,故而二哥这‘我会沾他福泽’之语,岂非胡说八道的江湖么?”

陈靖宇狂笑叫道:“三弟,我们兄弟之间,打个赌儿。”

诸轶凡点头笑道:“怎样赌法?”

陈靖宇眼球微转,含笑说道:“假如我所相不验,明秋我请你同赴西湖,吃上十日惠羹。假如我所相应验,则你便在明秋请我去往太湖吃上十日‘石家巴肺’。”

诸轶凡慨然应诺答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陈靖宇一阵哈哈大笑,立由石上飘身,向葛啸群微一挥手,作歌而去,他唱的乃是:“法跟观人世少双,喜君知己获红妆。

太湖妙馔酬神相,饮啖石家巴肺汤。”

葛啸群目注陈靖宇的飘飘背影,向诸轶凡微笑说道:“诸兄,陈二哥相卜通神,你这场东道,大概算是输定了。”

诸轶凡剑眉微扬,含笑说道:“这种东道,输赢都无所谓,等于是陈二哥邀我于明秋同游江南,大快朵颐而已。”

说到这里,目注葛啸群笑道:“葛兄如今是人在东鲁,心在苗疆,野人山之行,似乎是越早越好。我们且赶紧前住崂山鬼斧峪,去找那位把你偷得精光的老偷儿,向他索还‘灵龙剑’吧。”

话完以后,两位年貌相当,惺惺相惜的少年英侠,便即提气飞身,展足脚程地赶奔崂山而去。

一路之间,毫无岔事,但到了崂山,进入鬼斧峪,抵达“北海神偷”盖方朔所居山洞之前,却发现出人意料的重大变故。

原来,洞外土拱数尺,一坟触目,坟前石碑上赫然写的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之墓”。

葛啸群“呀”了一声,皱眉说道:“真想不到这位盖代神偷,业已谢世,他那双空空妙手,能偷人间各物,却偷不了‘阎工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有关寿元长短的尺寸光阴,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了。”

诸轶凡目注墓碑,忽然扬眉说道:“葛兄,盖方朔虽已死去,但那柄‘灵龙剑’却不能不要。”

葛啸群苦笑说道:“人存物在,人死物亡,却是如何要法?向谁去要?”

诸轶凡手指石洞说道:“也许剑在洞内,我们且进洞一搜。”

葛啸群微一点头,两人便相偕入洞,空白搜索一番,仍告亳无所得。

诸轶凡一面思忖,一面缓步出洞,走到盖方朔坟前,突似有了决定,狂笑着叫道:“葛兄,我还有办法。”

葛啸群苦笑问道:“诸兄有何妙策?我们难道能追到‘鄷都城’内,‘鬼门关’头,去向那位业已死去的‘北海神偷’索剑?”

诸轶凡冷笑说道:“世人有桩恶习,是至死不肯撒手,要把心爱的宝物陪葬,‘灵龙剑’既系前古神物,或许正在盖方朔的棺中?我们何妨挖墓开棺……”

葛啸群不等这位“北海神医”话完,便即连连摇手,接口笑道:“诸兄,此事千万不可,一柄‘灵龙剑’能值几何?决不能为此区区之事,而使‘北海神偷’盖方朔死后难安,再把他翻尸动骨。”

说到此处,转过身来,向“北海神偷”盖方朔的坟头肃立抱掌,剑眉双挑,朗声发话说道:“盖明友泉下有灵,请听葛啸群一语,那柄‘灵龙剑’,若是已入旁人手内,自作别论,即令当真如诸兄所料,成了你的殉葬之物,葛啸群也愿把析城山旧事,一笔勾消,但望你抱剑长眠,九泉安稳。”

诸轶凡一旁听得由衷钦佩,抚掌赞道:“葛兄,你这份气宇胸襟,真是诸轶凡交游之中的第一人物!”

葛啸群目注渚轶凡微笑说道:“诸兄,小弟代替这位‘北海神仙’盖方朔,向你求情……”

诸轶凡摇手微笑,截断话头说道:“葛兄,你怎么竟代盖方朔向我求情,小弟虽薄负歧黄之技,谬获‘北海神医’之名,但也无法使墓土已拱的泉下枯骨,再复重生血肉。”

葛啸群失笑说道:“诸兄错会意了,小弟不是请你替他追灵夺魄,续命重生,而是请你莫再替他招灾惹祸。”

诸轶凡“哦”了—“声”恍然说道:“葛兄,你是不是叫找莫再把怀疑盖方朔以剑殉葬之事,向其他方面泄漏?”

葛啸群点头笑道:“对了,茫茫人海,清浊殊途,我纵有赠剑慰灵之心,旁人却或许有开棺盗宝之念。”

诸轶凡点头叹道:“小弟敬遵台命,葛兄能有如此侠骨仁心,定然天降福泽,逢凶化吉的,无住不利。”

葛啸群笑道:“多谢诸兄谬赞,小弟苗疆之行,急于星火,颇想就此告别。”

诸轶凡知道他既关怀华冰孕胎待产之事,又急于揭破她的本来面目,遂不再挽留,微笑说道:“小弟知道葛兄心中焦急,故而不再强留,好在我们于‘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派’的开派大会之上,定可重逢,也就不必以眼前小别为念。”

葛啸群闻言,便向诸轶凡抱拳道别。

诸轶凡一面送他走向鬼斧峪外,一面神情真挚地叮咛说道:“苗疆不仅毒蛇、恶禽、奇虫、猛兽极多,并还遍地瘴疠,又有习俗难改的食人凶苗之属,葛兄虽然艺出名师,一身绝学,但却仍应步步警惕,善自小心才好。”

葛啸群含笑受教,并坚请诸轶凡留步,长啸一声,雷疾驰去。

他心急赶路,根本忘了时日,以致有一夜在深山中靠石小睡,一觉醒来,竟发现身在大大小小,上千条异种毒蛇的包围之内。

身前身后,身左身有,无不被蛇群困住,连上空的峭壁之间,也盘有三四条皮骨坚逾精钢的“七星钩蛇”。

葛啸群骇然欲绝之下,才蓦然想起今夜正是“阴山蛇叟”呼延光与自己所定限期的届满之日。

他方自恍然大悟,耳边却又想起了呼延光那种阴森无比,慑人心魂的“嘿嘿”怪笑!

葛啸群孤身逢劲敌,四外围蛇群,情势自然极端不利,险恶万分。

他究竟怎样应付这种险恶无比局势?难道如诸轶凡所言,真会天降福泽,逢凶化吉?

诸轶凡送走葛啸群后,又在鬼斧峪口凝立片刻,似乎有所寻思。

蓦然间,他剑眉一挑,好似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意欲回转鬼斧峪内。

谁知诸轶凡尚未回身,一条矫捷人影,从身左峭壁的六七丈高之处,宛如一缕青烟般垂天而降。

来人带着一片淡淡香风,是位年约二十四五,容貌美艳的劲装青衣女子。

诸轶凡退了半步,目光微注来人,看出这青衣女子功力不弱,但神情脸色却嫌极为冷酷。青衣女子秀眉微扬,颇为傲慢无礼地,向诸轶凡“喂”了一声,发活问道:“这条山谷是不是叫鬼斧峪?”

诸轶凡见这青衣女子太以傲慢无礼,本想给她碰个钉子,他转念一想,忽觉对方大可利用,遂计上心头,微笑答道:“姑娘说得不错,这条山谷,正是鬼斧峪。”

青衣女子因诸轶凡神色极为谦和,也就不好意思过于傲慢,目光微闪,从那张冷冰冰的俏脸之上,现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此处既是鬼斧峪,但不知有位号称‘北海神偷’的盖方朔,是否住在峪内?”

诸轶凡点头笑道:“盖方朔是我们东鲁名人,就住在这鬼斧峪中,姑娘寻他做甚?”

青衣女子目中厉芒微闪,“哼”了一声说道:“他偷了我师傅一样东西,我奉命前来索回,并给这老偷儿一点适当惩罚。”

诸轶凡含笑说道:“姑娘恕我冒昧动问,尊师是哪位武林高人?”

诸轶凡貌相方面是英挺俊秀,不仅不下于葛啸群,并在气质方面,比葛啸群还略为冲和高朗,故而那位冷傲的青衣女子,对于他这含笑问话,竟未加拒绝,应声答道:“我师傅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彝字,武林中送外号,称为‘勾漏独夫’。”

诸轶凡闻言,惊在心头,笑在脸上,“呀”了一声,抱拳长揖说道:“失敬,失敬,原来姑娘竟是名震乾坤的‘勾漏五风’之一。”

性情越是高傲之人,便越爱受人奉承,青衣女子听了诸轶凡这句话,睑色平和了许多,点头说道:“我叫马冰冰,人称为‘青衣恶煞飘香蝶’。”

诸轶凡又是深深一揖,赔笑说道:“勾漏五风,誉满江湖,马姑娘既欲寻找‘北海神偷’盖方朔,便请进谷,在下就此告别。”

马冰冰忽然对这“北海神医”颇感兴趣,笑了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诸轶凡因不愿易名换姓,遂照实答道:“我叫诸轶凡,马姑娘有何指教?”

马冰冰并未听过诸轶凡的名头,但她脸上换了一副春花似的娇媚笑容说道:“诸朋友何必别去?你不妨陪我一同进峪寻找‘北海神偷’盖方朔,我觉得你名如其人,轶凡脱俗,颇愿意和你交上一个朋友。”

诸轶凡见这位“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竟有向自己飘香之意,不禁受宠若惊,微笑说道:“马姑娘不弃愚蒙,许俯交末,诸轶凡哪敢有拂盛情?但我因急事在身,必须离开片刻,好在马姑娘寻找‘北海神偷’盖方朔,彼此互加责辩,定会稍有耽搁,我们约莫于半个时辰以后,在这鬼芹峪中再相见吧!”

话完,恭恭敬敬地向那“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抱拳长揖为礼,便自飘身走去。

马冰冰真对诸轶凡这副潇洒冲和的奕神,颇为倾倒,遂秋水含情地扬眉娇笑叫道:“诸朋友,请不要忘了半个时辰之约,我在鬼斧峪中等你。”

诸轶凡含笑挥手,身形闪过峪口,但却未曾离去,却利用另一条捷径,在峭壁间的隐秘小路之上,悄悄进入鬼斧峪,并暗中观察马冰冰的一切动。

他忽然想起,二哥“北海神相”陈靖宇曾说过自己将有情缘邂逅之语,难道就应在这位“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的身上?

想到此处,诸轶凡不禁冷笑摇头,对于二哥陈靖宇的神相神卜有点信心动摇起来。

因为,一来这马冰冰和葛啸群之间,并无任何关联,与陈靖宇的预言,不相吻合。

二来,自己对于此女,只存厌恶,毫无好感,却是情由何在?缘由何起?

诸轶凡隐身壁上,疑念丛生,马冰冰却目注他身形转没之处,仍有些神魂颠倒。

她痴痴立了好大一会儿,方一面转身缓步进入鬼斧峪,一面柳眉深蹙,自语说道:“这诸轶凡是我生平仅见的风流潇洒人儿,万一他不来赴约,却便如何?我……我……我真不应该让他溜掉。”

马冰冰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顿足痛悔,却把这些话儿,被那与她相距不到十丈,但却依仗地势,掩蔽身形的“北海神医”诸轶凡听得清清楚楚。

诸轶凡闻言之下,不禁暗自苦笑,心忖自己对马冰冰毫无好感,但这位“勾漏”门徒,却偏偏青睐有加,叫自己如何消受?

马冰冰顺着鬼斧峪路径略一转折,便到了“北海神偷”盖方朔所居洞外。

她起初并未注意到洞外坟头,直等入洞搜索,毫无人迹,颓然出洞以后,方与那坟前墓碑打了一个照面。

马冰冰见了碑上的“北海神偷盖方朔之墓”字样,方大感意外,苦笑自语着说道:“老偷儿,你怎么死得这等快法,却叫我怎样回转‘勾漏’,对我师傅复命?”

说到此处,马冰冰不禁又想起诸轶凡来,银牙微咬,顿足叫道:“诸轶凡,你也太以可恨,既知‘北海神偷’盖方朔已死,却不对我明言,反把我支使进这鬼斧峪来……”

话犹未了,忽然灵机一动,扬眉笑道:“我明白了,诸轶凡的这种举动含有深意。”

这两句话儿,把诸轶凡听得吓了一跳,暗想男女之间,倘若情投意合,往往能够“胸无彩风双翼飞,心有灵犀一点通”,但自己根本对这“青衣恶煞”无情,此举所含深意,外人谁知,马冰冰却是怎么触动灵机,有所领悟?

诸轶凡万分惊诧之下,自然更要在暗中注意观察马冰冰的一切言行,倒看她是否真把自己的心思猜对?

马冰冰螓首微抬,仰视峪上天空中的舒卷白云,颇为得意,娇笑说道:“诸轶凡的神色,颇为骄傲自尊,迥异于一般庸俗男子,他这明知盖方朔已死,却未对我明言之举,显然是要看我如何应付?考验考验我马冰冰的处事能力。”

诸轶凡闻言,不禁暗叹世间事往往殊途同归,这马冰冰所猜想的出发点,与自己本意完全不同,但最终目的却极为接近。

马冰冰霍然回头,目注“北海神偷”盖方朔的坟墓,朗声发话叫道:“盖方朔,你千不该万不该,却不该在与我师傅江湖偶遇之时,偷了他的重要物件。如今马冰冰奉命来此,索还失物,虽然三尺土拱,幽明已隔,怛我仍不得不追根究底,以求对我师傅有所交待。”

诸轶凡听得暗觉这位“勾漏”门下女徒,果然极为厉害,可能恰好合了自己当初的设法利用本意。

念方及此,又听得马冰冰的语音叫道:“事到如今,我唯一追根究底之法,只有挖坟开棺,因为开棺以后,一来可判断你究系真死,抑或伪装避祸,二来更可看看你所偷我师傅之物,是否殉葬棺内?”

诸轶凡潜听至此,面露微笑,因为他对盖方朔之死未能全信,早就想开棺一验,但被葛啸群加以阻止,遂打算把葛啸群送走后,再对盖方朔是否真死之事加以试探。

谁知葛啸群才走,却又来了位“勾漏”门下的“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诸轶凡遂觉此女大可利用,自己只消藏在暗处,冷眼旁观。便能得知究竟。

如今马冰冰果然声称挖坟开棺,诸轶凡恰合心意,自然剑眉双轩,暗地凝神注视。

马冰冰继续叫道:“盖方朔,我开棺以后,你若是假死,马冰冰便海角天涯地搜索踪迹,你若是真死,我便将你骷髅头骨带回‘勾漏’,也好向我师傅交代。”

说到此处,探手腰间,取出一柄长约四尺,宽才两指,青芒如电,软绵绵的奇形苗刀。

诸轶凡知道这就是“勾漏五刀”之一,并据马冰冰的“青衣恶煞”外号及刀身青芒色彩,可以断定名为“青芒冷魂刀”,刀锋上定然蕴有足使受了刀伤之人,冷魂急颤,骨髓成冰而死的阴寒奇毒。

马冰冰持刀在手,内劲微凝,那柄软绵绵的“青芒冷魂刀”,便立告坚挺,刀锋青芒,也越发幻出异彩。

“勾漏独夫”欧阳彝本身,以及门下青、碧、赤、乌四位号称“恶煞”女徒,无一不是心狠手辣的嗜杀凶星,平素屠戳活人,尚从不眨眼皱眉,如今对于一座三尺土坟,更哪里会有丝毫怜惜之念?

故而,马冰冰刀光挥动,青芒电舞之下,哪消片刻,便从四飞坟土之中,露出了一角棺木。

诸轶凡看到此处,便欲出面阻止。

他倒不是突然改变主意,而是因为坟里既然有棺?盖方朔多半真死。

盖方朔的“北海神偷”之号,向与自己的“北海神医”以及二哥陈靖宇的“北海神相”齐名,如今既已证明他确实萎然凋谢,撒手尘寰,自己自不应再复袖手旁观,坐视这位武当旧识,死后难安,真被“勾漏”女徒劈开灵棺,翻尸动骨。

但诸轶凡心念才动,尚未出面阻止之际,对面削壁以上,突然飘送过一片娇脆歌声。

这歌声唱的是:“仁仁仁,义义义,

莽莽江湖扶正气!

锄强助弱是英雄,两字误人名与利。

仇仇仇,恨恨恨,

一隔幽明便解忿!

千般恩怨功君消,欺凌怙骨难为训!”

歌声入耳,引得“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与“北海神医”诸轶凡一齐心头诧然,循声注目。

作歌人是位年约十八九岁,美秀清丽的宛如凌波仙子,月殿嫦娥的白衣少女。

她俏生生的,从峭壁间一株横生古松丛中,现身走出,沿枝缓步,一直走到极细松枝末端,仿佛是在那些松针之上,凭虚而立。

这株横松之上,离地约有八九丈高,山风拂处,松枝荡荡,衣袂飘飘,更使那白衣仙女,似欲乘风飞去,添了几分仙气。

诸轶凡看得呆了,暗忖此女何人?竟具有如此绝代容光,以及高明得超过自己的轻身功力。

男看美女爱心动,女看美女妒意生。

何况马冰冰更从自衣少女的歌声以内,听出颇有讥讽自己,不应向枯骨寻仇之意,遂柳眉扬处,“青芒冷魂刀”的刀光再掣,坟土狂飞,现出了埋在其中的整口棺木。

诸轶凡泰然不动,视若无睹,因为他料到那位少女,既已作歌讥劝,必不袖手,自己乐得先在暗中观察观察这位风华绰绰的天人仙女,究竟是何来历?

马冰冰见坟中棺木既现,便挥手一刀,劈向棺盏。

半空中人影电飘,疾风天降,那位白衣少女果如诸轶凡所料,飞到当场,用手中一段松枝施展“织女投梭”招术,点在了马冰冰“青芒冷魂刀”的刀身之上。

马冰冰手惋一震,“青芒冷魂刀”硬被荡开数尺,并因生恐对方乘着自己门户洞开之际再加袭击,不易防御,遂就势飘身,闪退出一丈三四。

谁知那白衣少女毫未追袭,只是站在坟前,向马冰冰嫣然叫道:“这位姊姊不必惊慌,只要你不再欺负业已身死的失去抵抗能力之人,我对你便毫无敌意。”

她发话之际,神光满面,风姿美到极点,也端庄到了极点,那种高华气质,简直有点望若神仙,不敢逼视。

马冰冰看在眼中,先是由惊而恨,后是由妒生嗔,竟在眼角眉头间腾起了一片杀气。

她手横“青芒冷魂刀”,向前走了两步,目注白衣少女,沉声问道:“你和这棺中之人是至亲?还是好友?”

白衣少女摇头笑道:“一非至亲,二非好友,我连这棺中长眠之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

诸轶凡听得暗中起敬,因为这白衣少女,对无关利害之事,仗义勇为,挺身卫道,正是“侠”字本义。

马冰冰冷笑说道:“既然你不认识棺中之人,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白衣少女笑吟吟地说道:“江湖游侠之辈,最爱管的便是这等闲是闲非,所谓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常作不平鸣。”

马冰冰在理论方面,辩不过对方,只得咬牙叱道:“我倒看你有多大能力?敢夸称要管尽不平之事。”

语音方落,青芒电挥,“长虹贯日”、“玉带围腰”、“疾风扫叶”三绝招回环并发,猛攻白衣少女,使丈许方圆之内,布满了刀光劲气。

白衣少女身形微动,倩影飘飘,以一种轻灵无比的神奇身法,几乎未离原地,便把马冰冰三招猛烈攻势完全避过。

诸轶凡看得暗中好生敬佩,心想:这位白衣少女的一身轻功,委实已入化境,不知其它功力是否也能达到这等境界?

他念方至此,马冰冰业已收刀卓立,戟指白衣少女,咬牙叫道:“好贱婢,你……你欺入太……太甚!”

白衣少女听她口出不逊,不禁秀眉微蹙,讶然问道:“你自己猛下辣手,逞凶欺人,怎么反倒打一耙,说我欺人太甚?”

马冰冰厉声说道:“武林人物,讲究的是性命如芥,气慨似云,彼此两意相投,无妨刎颈全交,倘若一言不合,即当流血五步,你若非对我马冰冰过份轻视,却……却……为何不……不……拔你肩头长剑”

白衣少女静静听完,“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兵刃属于凶物,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宜动用,我此时还未决定是否拿你当作仇敌对头,却要拔剑做甚?”

马冰冰冷笑说道:“你倒是宽仁厚德,义胆侠肝,但马冰冰却不领你这份人情,今日非你杀我,便我杀你,请你赶快拔剑。”

白衣少女被她一再相逼,不禁秀眉微挑,含笑问道:“马姑娘,你当真不知好歹,定要逼我拔剑么?”

马冰冰狂笑说道:“区区一柄剑儿,吓得了谁?你若有剑在手,我才好施展师门绝艺,与你放手一搏。”

这几句话儿,含意极狂,听得那白衣少女秀眉连挑,无法再忍地伸手往肩头剑柄探去。

“呛啷啷……”好一片清越龙吟,白衣少女手中,便多了一柄精芒如电的奇形古剑。

马冰冰想不到对方所用,竟是能比自己“青芒冷魂刀”锋芒更利的前古神物,不禁眉头微蹙,心头略起嘀咕。

但事已至此,说不上不算,遂只好镇定心神,手横“青芒冷魂刀”,准备应付强敌。

一位是凶狂魔女,一位是圣洁红妆,她们这一交上手,便均各尽所能,直斗得鬼怨神愁,天昏地暗。

刀光如青色冷电,剑芒如银色精虹。

一上手的二十招以内,青色刀光与银色剑芒,呈现难分强弱的持平之局。

三十招后,青色刀光趋向外围,并逐渐加大,把那一团银色剑芒,圈在了蒙蒙冷雾内。

照此情形看来,似是“青衣恶煞飘香蝉”马冰冰的“青芒冷魂刀”占了上风。

但冷眼旁观的“北海神医”诸轶凡却另有看法。

他看出那团被圈在核心的银色剑芒,虽然收缩,却不萎弱,仿佛是在敛锐收锋,俟机而动。

外围那圈青色刀光,虽然纵横捭阖,仿佛控制着局面,但内行法眼一望便知,在气势之上,已呈散漫,有了外强中干迹象。

果然,又过片刻,那团被圈在核心的银色剑芒,陡然暴涨,幻成了三朵精光百幻的飞舞剑花。青色刀光,也不示弱,舞成三圈冷虹,向那三朵剑花飞迎而上。

银色剑花与青色刀虹一合。就起了“铮铮铮”三声脆响。

龙腾虎扑的人影立分,白衣少女与马冰冰各自飘身退后数尺,目注手中兵刃,细加察看。白衣少女手中的奇形古剑,银芒如电,未损分毫。马冰冰手中的“青芒冷魂刀”的刀锋之上,却多了三个米粒大小缺口。

这种现象,看得那位“勾漏”门下“青衣恶煞飘香蝶”,又是心疼,又是胆怯。

心疼的是自己的师门至宝“青芒冷魂刀”,居然有了损伤。

胆怯的是自己不仅在艺业上逊于白衣少女,连兵刃威力,也不如对方,再有几记硬接硬架,这柄“青芒冷魂刀”可能难免折断在白衣少女的前古神剑之下。

白衣少女见自己古剑无伤,便笑堆双颊,向马冰冰扬眉说道:“马姑娘,我们萍水相逢,相互间无甚深仇大恨,便到此为止,免得太伤和气如何?”

马冰冰胆气虽怯,凶心未泯,闻言冷笑说道:“姑娘剑术、兵刃也系前古神物,但马冰冰却还有件暗器,颇思一试。”

原来“勾漏独夫”欧阳彝,自从把“青芒冷魂”、“碧芒销骨”、“赤芒化血”、“乌芒绝音”等四柄奇毒苗刀,分传给门下青、碧、赤、乌四大恶煞女弟子后,又费尽神思地练了四种奇毒暗器,赐给她们配合使用。

“乌芒绝音刀”配的是“绝音针”,“赤芒化血刀”配的是“化血锥”,“碧芒销骨刀”配的是“销骨芒”,“青芒冷魂刀”配的是“冲魂砂”。

如今,“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便想施展“冷魂砂”这种奇毒暗器,欲在白衣少女手下转败为胜。

白衣少女听了这位“青衣恶煞飘香蝉”要想一试暗器之语,遂手横银芒古剑,点头微笑说道:“马姑娘请自施为,我愿意再领教领教你的暗器手法。”

马冰冰先把“青芒冷魂刀”化刚为柔,围在腰间,然后抓了两把极为恶毒的“冷魂砂”,便向白衣少女撒出。

但白衣少女却会者不忙,她既不纵身闪避,也不发出掌风劲气加以抵御,只微抬玉手,用手中银芒古剑在当空虚划圆圈。

说也奇怪,那两蓬青色冷雾,一近银芒剑圈,便还原成一粒粒的青色细砂,黏吸在白衣少女所执银芒古剑的剑身之上。

转眼间,青色冷雾已告消灭殆尽,白衣少女那柄银芒古剑之上也粘满了青色细砂。

这是内家神功中,极高明的“先天无极罡气”,马冰冰自然识货,也极知趣,遂苦笑连声,化成一缕青烟,电闪遁去。

“北海神医”诸轶凡见马冰冰业已遁走,遂现身纵出,向那白衣少女抱拳长揖笑道:“姑娘绝艺仁心,巾帼奇侠,诸轶凡谨代棺中亡友‘北海神偷’盖方朔,拜谢姑娘维护泉下枯骨之德。”

自衣少女虚划圆圈的银芒古剑一收,剑身上所粘吸的无数青色细砂,立即纷纷落地。

她妙目微抬,向诸轶凡看了一眼,秀眉深皱,未予答话。

诸轶凡碰了个软钉子,不禁脸上“烘”的一热,暗忖:这位姑娘看来和蔼异常,怎的却对自己如此傲慢?

他心中诧异,目中遂又向白衣少女看了一眼。

他在看白衣少女白衣少女也在看他。

四道目光,凌空互对,竟使诸轶凡心中陡地一惊。

因为白衣少女的目光之中,蕴有一种向诸轶凡求助的奇异神色。

这种奇异神色,慢说一般人物,就是极高明的武林高手,也未必看得出来。

但诸轶凡却一望而知,因为他是“北海神医”,医家最讲究的四种本领,就是“望、闻、问、切”。

根据诸轶凡的学识经验,看出这位白衣少女不是受了重伤,便是中了奇毒,业已性命垂危,魂游墟墓之间。

但究竟是中了什么奇毒?或受了什么重伤?诸轶凡却不能凭“望”而知,他必须“切”,也就是必须替这白衣少女诊察脉息。

“当啷啷……啷啷……”

这是白衣少女把握不住手中前古神物,那柄银芒宝剑的坠地之声。

跟着便是她的娇躯上下,起了一阵匆遽颤抖。

再跟着便是她银牙一咬,星眸一闭,颓然向后晕倒。

诸轶凡知道只要容她身形一倒,便立告玉殒香消,返魂无术!遂动作如电,轻舒猿臂,拢住白衣少女娇躯,并就势为她续命须臾,点子她的“三元大穴”

点了“三元大穴”,诸轶凡心内一宽,因为无论变化如何恶劣,这位白衣少女的最后一口中元之气,业已决不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完全涣散。

他要把握时间,赶紧诊出病源,才好对症下药。

但诸轶凡三指才搭上白衣少女右手脉门的“寸关尺”部位之际,便觉全身一震。

因为白衣少女王腕如冰,业已不诊可知,定是中了什么阴寒奇毒。

诸轶凡目光微注地上的那柄银芒古剑,及散落满地的一片青色细砂,心中恍然顿悟,知道定是这种青色细砂,含有极厉害的阴寒毒力,从剑上传到白衣少女手上,使她不知不觉之中,中了奇毒。

在他们这种神医看来,是重伤易治,奇毒难疗。

因为伤所需药物,可由经验学识得知,奇毒所需解药,则除了用毒者本人以外,他人极难调配得完全对症。

如今,诸轶凡仓促之下,只能决定先喂白衣少女眼食一粒自己炼制的“万应解毒丸”及一粒“纯阳葆元丹”。

若把这两粒丹丸服下,虽不致立可使白衣少女解毒痊愈,最少也能暂止寒毒攻心,再行作进一步的施救。

但白衣少女如今银牙紧咬,知觉半失,却又怎生能叫她把“万应解毒丸”及“纯阳葆元丹”乖乖服下?

诸轶凡万般无奈,只得施展辣手,采取“霸王硬上弓”的策略,把白衣少女的下颏捏开。

捏开下颏,把丹丸放进她樱桃小口之中,再使她下颏复原,但白衣少女仍不会将口中丹丸自行咽下。

诸轶凡救人心急,只得口对口地硬把那两粒灵药度入白衣少女腹内。

谁知丹丸入腹甚久,白衣少女仍自身体如冰。

诸轶凡知道她所中寒毒甚重,气血凝滞拥塞,药力发散遂慢,只好再复两唇相接,把自己所练纯阳真气,向白衣少女腹中徐徐度入。

又过片刻,白衣少女娇躯似乎略觉回暖,但这种回暖程度却甚轻微。

诸轶凡心中好不难过,知道药不对症,自己空负“北海神医”之名,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绝代佳人玉殒香消,又道是:“福善淫,昭昭不爽。”

就在“北海神医”诸轶凡护花无术,挽命无方之际,忽听身后起了一种“格格……格格”的奇异声息。

这种“格格……格格”的奇异声息,听来着实慑人心魂,仿佛是有个幽灵鬼怪,正从那棺木之中,开棺揭盖爬出。

诸轶凡毛骨悚然地抱着那白衣少女,猛一回身。

格吱……

就在他回身之时,被“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用“青芒冷魂刀”劈开坟土,所现出的那口棺木的棺盖,也突然“格吱”一声,凌空飞起,落向坟后。

跟着直挺挺地从棺中站起一人,正是与诸轶凡齐名,号称“北海三怪”之一,曾把葛啸群偷了个精光,不亦乐乎的“北海神偷”盖方朔。

诸轶凡起初以为盖方朔若是诈死,定然墓中无棺。

纵令他善用心机,于墓内埋棺,则棺内定然无尸。

如今,事情全出预料,不仅墓内有棺,棺内有尸,这尸体并还僵直直地从棺中掀盖起立。

诸轶凡扬眉却步,心中电转,要从两项答案中,选择出—项正确答案。

第一项答案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仍属诈死,但他却大费心力,把墓底凿空,留出通气之处,以人作尸,以棺作榻地睡在墓内。

第二项答案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乃是真死,因坟土被挖,受了什么戾气感应,发生尸变。

诸轶凡在这两项答案中,尚未有所选择,那位从棺中起立的“北海神偷”盖方朔,却向他微笑说道:“诸老三,我又不要你施展什么神医妙计,替我续命还魂,你却对我这样直眉瞪眼做甚?”

盖方朔这一开口说话,诸轶凡心中的第二项答案,自然云散烟消,不禁剑眉深蹙,沉声叱道:“老偷儿,你到底弄的是叶么玄虚?这位姑娘,为了维护你不被那‘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翻尸动骨,仗义出手,结果竞中了阴寒奇毒芳魂渺渺,一息奄奄,你……你这老偷儿,是否问……问心有疚?”

盖方朔哈哈大笑道:“一点阴寒奇毒算得了什么?有你这样一位能够续命于无常已到之际,挽魂于鄷都欲进之时的‘北海神医’在旁,这位姑娘还怕……”

诸轶凡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叱道:“老偷儿你懂什么?重病好治,奇毒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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