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儿本欲跟去,看看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趁此机会,静思片刻,做各种打算也好。
他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准备把所知一切资料,告知他葛啸群大哥和小玉姊姊,使他们获得正确情报,妥筹适当对策。
第二个念头则是自己以何种借口,方能出谷报讯,使花如梦不忍生疑。
虎儿想出独夫谷,自然不难,但要找出一个正当借口,却也颇不容易。
他想了一会,尚无良策,不禁摇头苦笑,索性把这种意念暂时放下,等到明天再说。
这时阴风洞方面的火光已灭,鼎沸人声,也渐渐平息。
又过了约莫顿饭光阴之后,花如梦方带着满脸得意,回转冰心轩内。
她一见虎儿尚在等她,不由扬眉笑道:“虎弟,你怎么还未休息?”
虎儿悄悄答道:“那位‘百蛮老祖’厉无沦,见所豢养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种罕世毒物,全被烧死在阴风洞以后,定必痛惜万分,怒发如狂。小弟自然颇替姊姊担忧,不放心立即入睡。”
花如梦点头笑道:“虎弟对我真好,如今我已回来,你总可以放心休息的了。”
虎儿笑道:“那厉无伦有没有大发脾气?”
花如梦答道:“怎么没有?但我因早加安捧,阴风洞火光才起,欧阳掌门人便亲自赶到当场,才使厉无伦不好意思乱发凶威,只在怒无可泄之下,把他自己的一名亲信弟子,生生开膛破肚,挖出人心,当众大嚼。”
虎儿皱眉说道:“像这种毫无人性的凶邪之魔,委实应亥设法除去。”
花如梦叹道:“厉无伦只是残忍凶暴,但论起来心机阴毒刁狡,仍不如那‘吸血幽灵’毛白羽呢!”
虎儿问遭:“哦!那毛白羽也再度赶去阴风洞了吗?”
花如梦冷笑说道:“他不单再度跑去阴风洞,并还用言语煽惑‘百蛮老祖’厉无伦,使厉无伦暴跳如雷,怒上加怒。”
虎儿“哼”了一声,咬牙说道:“这厮真够阴毒,他自己所做之事,居然还敢……”
花如梦不等虎儿话完,便自接口说道:“这位‘吸血幽灵’毛白羽,虽极阴毒胆大,但也吃了过分胆大的亏,差点儿弄巧成拙,当场出彩。”
虎儿诧声叫道:“花姊,你这‘差点儿弄巧成拙,当场出彩’之语,却是怎讲?”
花如梦笑道:“那白毛羽站在一旁,正指手划脚地大发议论,谴责‘竹剑先生’西门远,对厉无伦帮腔卖好之际,厉无伦忽然大叫一声‘奇怪’,暴怒如狂,用鼻连嗅。”
虎儿问道:“他嗅些什么?”
花如梦冷笑答道:“厉无伦说是他嗅出当场有他所豢养三种毒物的特具奇腥,他要在每人身上,仔细嗅闻一番。”
虎儿抚掌笑道:“妙极,‘吸血幽灵’毛白羽施展他所擅‘吸血阴功’,吸尽蜘蛛、巨蟹、小蛇等所蕴精华,身上遂自然会有这三种毒物的特具气味,真所谓‘百密一疏,自投罗网’!但不知‘百蛮老祖’厉无伦嗅出那奇腥气息,是从他身上发出以后,成了什么局面?”
花如梦道:“倘若真被厉无沦嗅出,自然便告不可开交地,成了一种极端混乱局面,使我一番心血完全白费。故而我见状之下,遂立为‘吸血幽灵’毛白羽弥补漏洞,设法解围。”
虎儿想了一想,摇头说道:“姊姊是怎样替他弥补?好像不太容易。”
花如梦娇笑说道:“我先行偷偷一碰欧阳掌门,向他暗中示意,然后大喝一声,‘奸细休走’,飞身向壁上扑去。”
虎儿笑道:“姊姊这种行动,是先把‘百蛮老祖’厉无伦的注意力,暂时引开,再由欧阳掌门人设法善后。”
花如梦向虎弟看了一眼,微笑答道:“虎弟猜得一点不错,我这一喊一扑,自然吸引得‘百蛮老祖’厉无伦把双目凶光,注向我所扑之处,‘吸血幽灵’毛白羽也识相知机地悄悄溜走。欧阳掌门人等我扑空以后,便一面嘱咐众人散去休息,一面向厉无伦致歉防范不周,劝他暂息盛怒,一切都等到‘九九重阳大会’之上,再算总帐。”
虎儿点头笑道:“一场滔天大乱,居然被姊姊镇静从容地消弭无形,那位‘吸血幽灵’毛白羽,真应该好好感激你呢!”
花如梦摇头说道:“这倒并不见得,因为我意识到‘吸血幽灵’毛白羽的两道目光之中,不仅未对我有感激之意,反似闪出阴毒异常的森森杀气。”
虎儿诧声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姊姊帮了‘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大忙,他还对你露出凶毒神色则甚?”
花如梦叹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慢说这位素以阴刁狠毒出名的‘吸血幽灵’毛白羽,就拿我那位情逾同胞的至交姊妹,‘春龙公主’姬玉花来说,还不是照样把我丈夫葛啸群悄悄枪走。”
虎儿见花如梦提到“毒龙公主”姬玉花时,立即脸色铁青,满面杀气,知道她成见太深,必须慢慢设法化解,不能操急从事,遂未加接口,只是微伸双手,打了一个呵欠,表示困倦。
花如梦脸上的凶光退去,换了和善神情,含笑说道:“虎弟困了,请自休息,我们有甚话儿,明天再说。”
一宵无事,但次日起身,花如梦替虎儿引介独夫谷内群凶之际,却使得一位魔头好不惭窘。:
这人就是被虎儿与小玉穷追至此的“北玄霸主”任逍遥:
任逍遥因自己所做之事,见不得人,自然惭窘异常,深恐虎儿来个当面叫破,便将难堪万状。
但虎儿并未提及此事,只向任逍遥哂然一笑,便与其他人物寒喧周旋,不再对他追究。
午饭用罢,回到冰心轩中,花如梦忽向虎儿含笑问道:“虎弟,你幼遭孤露,与我身世相同,均蒙余教主抚育教养,定然无甚亲人。:”
虎儿点头说道:“我的亲人,只有姊姊一个……”
话犹未了,花如梦便自摇手笑道:“虎弟怎么说谎骗我?我知道你除了我这个花姊姊外,还有一个玉姊姊呢!”
虎儿恍然顿悟,知道“北玄霸主”任逍遥已向花如梦说出自己与小玉同行之事,遂“哦”了一声笑道:“姊姊说的是她。”
花如梦接口问道:“她是准?她是怎样与虎弟相识?”
虎儿因花如梦与姬玉花交好之时,对小玉小花原极熟悉,闻言之下,不便直陈,遂随口编造地,微笑答道:“她姓玉,名叫无瑕。”
花如梦点头笑道:“这五无瑕三字极美,闻其名可见其人,她和虎弟是怎样结识?”
虎儿大编谎言,微叹一声说道:“小弟生长苗疆,对于中原武林的见识极浅,有次误中凶人毒计,饮下‘酥骨毒酒’,眼看即将遭害,恰巧遇上这位玉无瑕姊姊,被她杀尽凶邪,救了小弟。”
花如梦扬眉笑道:“听虎弟如此说法,这位玉无瑕姑娘的功力甚高?”
虎儿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她虽非花姊之比,却比小弟强得多了。”
花如梦闻言,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念,急急问道:“这位玉无瑕姑娘,如今何在?”
虎儿答道:“她四海游侠,行止并无定所,与小弟订交之后,遂也同来勾漏,准备观光重阳盛会。”
花如梦皱眉说道:“既然如此,虎弟怎不与她同来独夫谷呢?”
虎儿微笑说道:“小弟也曾请她同来,但这位玉姊姊却说她在谷中毫无故旧,不便冒昧,要于重阳正日,再以宾客身份,观光盛会。”
花如梦摇头说道:“这位玉无瑕姑娘,既对虎弟有救命之恩,我也该谢她一谢,她如今何在?我去把她请来,做我冰心轩中上客。”
虎儿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在无意中业已制造了一个绝好出谷机会,遂赶紧接口地,含笑说道:“姊姊既想见这玉无瑕,便由小弟前去请她,因这位玉姊姊的性情,怪得很呢!”
花如梦毫无起疑地目注虎儿问道:“虎弟,你那玉姊姊,的栖身之处,离此可远?”
虎儿答道:“不远,约莫翻过两座山峰便到。”
花如梦笑道:“不远就好,虎弟赶快前去,但必于日落之前赶回。”
虎儿愕然问道:“姊姊限我时间,必有深意。”
花如梦摇手笑道:“此事与虎弟无关,因今夜初更时分,独夫谷口,有场热闹可看。虎弟若是回来太晚,便错过机会了。”
虎儿装出一副好奇神色,扬眉问道:“花姊,这是一场什么热闹,精彩不精彩?”
花如梦笑道:“当然精彩,不仅有大斗‘五行神功’,或许连那位杀人不眨眼的‘百蛮老祖’厉无伦,也会凄凑热闹。”
说完,遂把“北玄霸主”任逍遥与“南赤霸主”丁威,互订于今夜初更,在独夫谷外的林中相会之事,向虎儿略加叙述。
虎儿静静听完,皱眉问道:“任逍遥与丁威之约,与‘百蛮老祖’厉无伦有何关系?”
花如梦笑道:“怎么无关?‘百蛮老祖’厉无伦最心爱的那只‘九头怪鸟’,便是被‘南赤霸主’丁威放火烧死。”
虎儿皱眉说道:“任逍遥与丁威既系兄弟阋墙,姊姊且让他们去大斗‘五行神功’,又何必把位‘百蛮老祖’弄去?血淋淋的,大煞风景。”
花如梦笑道:“虎弟有所不知,厉无伦郁怒太过,必须设法让他发泄一下,否则独夫谷中,定然要多死许多无辜冤鬼。”
虎儿不便多说,又生恐耽误了这公然出得独夫谷,向葛啸群等报讯的大好机会,遂站起身形,对花如梦一抱双拳,含笑叫道:“花姊既要我在黄昏日落之前赶回,小弟便早点去找那位玉无瑕姊姊便了。”
花如梦笑道:“虎弟,我送你出独夫谷……”
虎儿连摇双手,截断花如梦的话头,含笑说道:“不必,不必,小弟又非一去不回,姊姊还送我做甚?”
花如梦嫣然笑道:“好,我就不送,虎弟代我向那位玉无瑕姑娘致意,请她务必来此,略作盘桓。”
虎儿点头应诺,便辞别花如梦,出得冰心轩,向独夫谷外驰去。
他既有“勾漏独夫”欧阳彝的特赐腰牌,又是总巡察“冰心玉女”花如梦的兄弟,自然毫无阻拦,所有明桩暗卡,都向他含笑躬身,礼遇周到。
虎儿出得独夫谷,为恐泄露葛啸群等行迹,不敢直接驰入密林,遂仍像上次一样,先向其他方向行去,等避开独夫谷口桩卡的目力所及以后,再悄悄绕回,掩进林内。
但这时密林之中,只有“北海神偷”盖方朔一人,葛啸群与小玉业已不知去向。
盖方朔一见虎儿,不禁愕然问道:“虎儿老弟,你昨天才进独夫谷,怎的今日便能跑出谷来,莫非有甚重要讯息吗?”
虎儿点头说道:“当然有重要讯息,我玉姊姊和群哥哥呢?”
盖方朔道:“他们另外发现一些怪事,前去勘查,只我一人守在此处。”
虎儿皱眉问道:“我玉姊姊和群哥哥,约莫要到何时,方有回转?”
盖方朔微一沉吟答道:“他们归期虽未确定,但今夜初更,这座密林之中,有场热闹,故而葛啸群老弟与小玉姑娘,至迟在初更以前,必会回转。”
虎儿闻言,苦笑说道:“这样说来,我等不及他们,只好把所知情节,向盖大哥叙述,请你转告我玉姊姊和群哥哥了。”
盖方朔点头笑道:“虎儿老弟请讲,我倒要听听你在初入独夫谷的一夜之间,能探得多少重要讯息?”
虎儿得意笑道:“讯息多呢,我不但获知我花如梦姊姊,为何性格大变的主要原因,并把‘五刀派’的虚实利害,探悉不少。”
盖方朔知道年轻人最爱面子,遂故意装作大感意外地,向虎儿一跷拇指,失惊赞道:“虎儿老弟,你的本领真算不小,且请把所知重大秘讯,有条有理,分门别类地说给我听,我才好转告小玉姑娘和葛啸群老弟。”
虎儿果然眉飞色舞,笑逐颜开说道:“盖大哥,你且先猜猜看,我那‘冰心天女’花如梦姊姊,为何会在性格上起了一种重大变化?”
盖方朔笑道:“我猜她是受了情感上的重大刺激。”
虎儿摇头笑道:“不对,情感上的刺激虽然重大,但却仍不是我花如梦姊姊性格变得阴毒狠辣的主要原因。”
盖方朔笑道:“倘若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就猜不着了。”
虎儿扬眉说道:“这原因的确会出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我花如梦姊姊的性格变化,是为了一本书儿。”
盏方朔确实惊奇地,皱眉问道:“为了一本书儿?”
虎儿点头说道:“对了,我花如梦姊姊无意中获得一本武林奇书以后,性格方面,便逐渐变得阴险冷酷起来。”
盖方朔“哦”了一声问道:“这是一本什么书?”
虎儿应声答道:“无字天书。”
这“无字天书”四字,把位经验老到,足智多谋的“北海神偷”盖方朔,听得怔在当地。
虎儿见状,微笑说道:“盖大哥,你发什么怔?难道不曾听清我所说的‘无字天书’四字?”
盖方朔点头说道:“我耳又不聋,自然听见虎弟说的是‘无字天书’,但越是听清,便越是觉得莫名其妙。”
虎儿笑道:“盖大哥为何莫名其妙?”
盖方朔道:“葛啸群老弟的师父葛文钦和师母石珠娘,制造过一百二十八本‘无字天书’,‘阴山蛇叟’呼延光在泰山井天坪上,获得了第一百二十九本‘无字天书’,如今花如梦姑娘再获得一本,不是有一百三十本了?”
虎儿微笑说道:“盖大哥有所不知,这‘无字天书’不单有一百三十本,还有第一百三十一本呢!”
盖方朔讶声问道:“这第一百三十一本‘无字天书’,又在何处?”
虎儿笑道:“第一百三十一本‘无字天书’,也就是无相禅师与无为真人所合著的真正‘无字天书’,但却已在数十年前化为灰烬。”
盖方朔皱眉问道:“真正的‘无字天书’,既已化为灰烬,则花如梦姑娘所获得的第一百三十本‘无字天书’,岂非也是假的?”
虎儿点头笑道:“真书早就成灰,如今所有的‘无字天书’,自然全是假货。”
盖方朔睁大双目,惑然问道:“花如梦姑娘所获得的‘无字天书’,既是假货,怎么还能使她把性格变得阴险冷酷了呢?”
虎儿叹息一声,遂把自己所知花如梦获得“万毒真经”练成“万毒神功”,以致性情大变之事,向盖方朔详细叙述。
盖方朔听清经过,不禁皱眉说道:“原来花如梦姑娘竟是受了毒经之害,但她既已身中奇毒,要想彻底祛除,却还真不易呢!”
虎儿一面点头,一面又把昨夜所发生的几桩趣事,向盖方朔说出。
盖方朔摇手说道:“这种讯息,虽然重要,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刺探关于解除葛啸群老弟所中‘七情蛊毒’之法。”
虎儿皱眉说道:“盖大哥,我也知道此事重要,但我才与花如梦姊姊见面,怎好立即问起此事,花姊姊聪明绝顶,她若对我一起疑心,岂非一切希望,皆成泡影了吗?”
盖方朔微笑说道:“我并不是要虎弟操急行事,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记随时利用机会,旁敲侧击地探听怎样才可祛解‘七情蛊毒’,或是花如梦身边有甚现成解药。”
虎儿苦笑说道:“盖大哥又不能随我同去大展空空妙手,即令小弟探出花如梦姊姊身边,有甚现成解药,也无法弄到手内。”
盖方朔—看天时,向虎儿问道:“虎弟是否要立即赶回独夫谷去?”
虎儿摇头答道:“我还可以逗留一段时间,但必须在黄昏以前,赶回独夫谷。”
盖朔闻言,略一沉吟说道:“由如今直到黄昏,尚有不少时间,应该够用的了。”
虎儿原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一听盖方朔这样说法,便即大为高兴地微笑扬眉问道:“盖大哥,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大概是想利用目前这段光阴,教我一手空空妙技。”
盖方朔点头笑道:“我认为人生最遗憾之事,就是镇日渴盼机会,但一旦机会来临,却又眼睁睁地让它错过。”
虎儿笑道:“盖大哥说得不错,这种临机坐失,确实令人痛苦。”
盖方朔微笑说道:“故而我想利用目前这段还不算太短的相处时间,向老弟传授两种神偷手法。”
虎儿大眼微翻,笑嘻嘻地说道:“盖大哥怎么对我这样好法,一教便是两种手法?须知我不是职业神偷,只是临时客串,大概只消学上一种,也就差不多了。”
盖方朔目注虎儿,含笑问道:“虎儿老弟,你是不是看不起这种下流手法,才……”
话犹未了,虎儿便急得连摇双手,赔笑叫道:“盖大哥,你千万不要误会,小弟怎敢有那等狂妄想法,我是怕‘贪多嚼不烂’呢!”
盖方朔摇头笑道:“老弟放心,常言道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要把这两种手法微妙诀窍,对你略加传授,以虎弟的聪明姿质,必然一点就透,回去再多多练习几次,包管便可得心应手。”
虎儿大喜,含笑问道:“盖大哥,你打算教我两种什么手法?”
盖方朔缓缓答道:“老弟若向花如梦偷取‘七情蛊毒’解药,只有两种方式,一是趁她不备,二是趁她睡熟。”
虎儿失笑说道:“这是当然,我既属业余,并非专家,更复初学乍练,比不得盖大哥心灵手巧,年老成精,自难在花姊姊明白清醒,或有备之时动手。”
盖方朔笑道:“便因如此,我打算传授虎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两种手法。”
虎儿剑眉微扬,含笑说道:“盖大哥既愿传我绝学,便请马上就教,因为我非把这两种手法,悟透精微,锻炼纯熟,才敢对花如梦姊姊下手,否则不仅我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并将耽误了群哥哥的大事。”
盖方朔见他如此慎重其事,遂立把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两种神偷手法,对虎儿细加传授。
虎儿果然不单一点便透,并能够融类旁通,他一面专心学习,一面权以盖方朔当做被窃方,反复实验,进境神速无比。
时末黄昏,他已把这两种神偷手法,运用得相当纯熟灵活,俨若斫轮老手,哪里看得出是新学乍练迹象?
盖方朔见他这等天悟神聪,心中自然高兴,遂哈哈怪笑说道:“虎弟真是绝代天才,简直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如今,你已经可以用‘小神偷’的身份,回转独夫谷了。”
虎儿因天时不早,不敢多做延误,只好点头说道:“我群哥哥和玉姊怎么还不回来,他们万一因事延误,盖大哥于今夜初更的那场打斗之中,便不宜出头,因……”
盖方朔点头接口,微笑说道:“我懂得虎弟意思,你是不是为了‘百蛮老祖’厉无伦,太以凶残狠毒,向我提出警告?”
虎儿笑道:“我不敢用这‘提出警告’四字,只是请盖大哥多加戒备,谨慎小心,小弟虽尚不曾会过‘百蛮老祖’厉无伦,但从我花如梦姊姊及‘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口中,已可听出这邪恶凶残,极为厉害。”
盖方朔点头笑道:“我知道厉无伦这妖孽决非寻常,心中早存戒意,只可惜那位刺猬先生,突然远去辽东,否则倒可让厉无伦碰个大大钉子,尝尝刺猬滋味。”
虎儿扬眉说道:“不一定非要东郭老前辈赶来,我认为轩辕老前辈若来参与这九九重阳大会,也就足够那厉无伦老鬼,大受活罪的了。”
说到此处,便向盖方朔告辞,盖方朔忽然想起一事,摇手笑道:“虎弟慢走,我还有一件事儿,要对你说。”
虎儿愕然止步,盖方朔缓缓说道:“我从虎弟所说经过之中,听出‘勾漏独夫’欧阳彝,业已对你颇为垂青,你若有机会,不妨把他‘金芒万毒刀’的解药,也设法盗上几粒。”
虎儿方一点头,盖方朔又复说道:“因为重阳大会之上,必有不少武林侠士,将伤在‘勾漏独夫’欧阳彝的‘金芒万毒刀’下,虎弟倘能弄些解药,定可救活多人,也是莫大功德。”
虎儿含笑领命,辞别盖方朔,便赶回独夫谷内。
此时,“冰心天女”花如梦已然等得有点着急,见虎儿果然黄昏之前回转,方恢复了平静神色。
但目光注处,发现虎儿竟是一人独回,不禁又皱眉问道:“虎弟,你怎么一人回谷,你那位玉姊姊,为何不一同前来,难道她看不起我花如梦吗?”
虎儿苦笑说道:“花姊有所不知,我此行根本就未曾寻着我那位玉姊姊,不知她去往何处了。”
花如梦听他这样说法,自然无可奈何,遂插眉笑道:“虎弟既未找着你那位玉姊姊,只好等明天再去,我们少时且随同‘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等,到独夫谷外的林中赴约便了。”
虎儿因花如梦未曾提起“百蛮老祖”厉无伦,不禁诧声问道:“厉无伦呢?他不去吗?”
花如梦笑道:“这位‘百蛮老祖’,向来单独行动,不肯与人同群,他自己会悄悄潜去。”
虎儿扬眉说道:“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既是暗中独自前去,则明面赴约的,莫非就是你我和伍方尊、任逍遥等四人?”
花如梦摇头说道:“虎弟和我,也是暗中前去,明面赴约的,只有‘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盟兄弟二人。”
虎儿问道:“双方既定约会,为何不正大光明,前去比斗,却要这样或明或暗,神神秘秘做甚?”
花如梦笑道:“因为对方虽有‘西金霸主’辛锐,‘东青霸主’巢楠,‘南赤霸主’丁威等人,但除了丁威以外,其余二人,不知已否到达这勾漏独夫谷左近,对方若是三人同来,我们本都明面赴约,自然无妨,万一对方只有丁威一人,则他看见我们人多势众,必将设法图逃,哪里还肯飞蛾投火。自寻没趣?”
虎儿点头说道:“姊姊虑得有理,但愿那‘南赤霸主’丁威,不是一人赴约,否则便无甚热闹可看的了。”
花如梦扬眉一笑,正待发话,“中黄霸主”伍方尊及“北玄霸主”任逍遥,已自来到冰心轩外求见。
迎宾入室,互相落座以后,伍方尊便即含笑说道:“适才听得欧阳掌门说是已请花总巡察姊弟,来主持今夜之会。”
花如梦微笑说道:“伍霸主怎么如此谦让,你是本派贵宾,花如梦姊弟,不过奉了欧阳掌门人之命恭听差派而已。”
伍方尊笑道:“花总巡察如此说法,我兄弟哪里敢当,但不知‘百蛮老祖’厉无伦方面,已否联络妥当?”
花如梦点头答道:“伍霸主放心,厉老祖已然应允亲往擒杀‘南赤霸主’丁威,以报火烧‘九头怪鸟’之仇,你们尽管放心前去赴约便了。”
“北玄霸主”任逍遥目中闪烁异光,凝注在“冰心天女”花如梦的脸上,皱眉问道:“花总巡察,你去不去?”
花如梦淡然一笑说道:“任霸主要我去吗?你老不要我去,我和我虎儿兄弟,便乐得在家睡觉。”
任逍遥狞笑说道:“我弟兄自然希望花总巡察姊弟,能够一同前去,否则今夜之约,便告单调无味。”
花如梦嫣然一笑说道:“好,任霸主既要我去,我便奉陪,你们两位先请,我姊弟随后赶到,作为接应。”
“中黄霸主”伍方尊含笑问道:“花总巡察与我弟兄一同前去,不是好吗?何必还……”
话犹未了,花如梦便连摇玉手,接口笑道:“这是本派欧阳掌门人所授机宜,他命我们最好分作明暗两拔,免得使对方怯于形单势孤,不敢赴约。”
伍方尊闻言笑道:“欧阳掌门人的这种指示极好,我弟兄且先走一步,在独夫谷外的密林之中,等待花总巡察姊弟便了。”
话完,因天时已近初更,遂急急退出冰心轩,向独夫谷外如飞赶去。
出得独夫谷,进入密林,对方业已赫然先到。
对方既不是只来了他们所料的“南赤霸主”丁威单独一入,也非三位霸主,连同什么“五行教主”伍行尊也一齐赶到。却是在“南赤霸主”丁威以外,又加了一位“东青霸主”巢楠而已。
原来“东青霸主”巢楠在发现“南赤霸主”丁威不辞而别,单独赶住“勾漏”以后,自然放心不下,随后急急追来。
等他到了勾漏山,寻近独夫谷之际,“南赤霸主”丁威业已与“北玄霸主”订了约会。
巢楠因知丁威性烈如火,深恐他孤身犯险,有甚灾厄。如今见他平安无事,进宽心大放地含笑问道:“丁五弟,你单独先行到此,可曾进过独夫谷吗?”
丁威笑道:“小弟不仅进过独夫谷,并还与对方订下了明夜初更,在谷外密林中的相会之约。”
巢楠向独夫谷外的那片密林,看了一眼,扬眉问道:“丁五弟是与谁订约?”
丁威冷笑答道:“‘北玄霸主’任逍遥。”
巢楠“哦”了一声说道:“任逍遥果已投入‘五刀派’了吗?‘中黄霸主’伍方尊呢?是否仍与任逍遥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丁威点头笑道:“明夜之战,恰好是火对水,由木对土,来场兄弟五行恶斗。”
巢楠双眉微挑,目闪厉芒说道:“丁五弟的约会地点,选得太好了,否则我们便难免陷入窘境。”
丁威诧声问道:“巢三哥此话怎讲?”
巢楠笑道:“对敌之道,贵在知彼知己,以我们两人,和对方两人的功力火候而论,丁五弟比任逍遥要略略强上一些,我则比伍方尊,要略略弱上一些。”
丁威点头说道:“小弟知道三哥所说是毫无掩饰的肺腑之言。”
巢楠微叹一声说道:“丁五弟,你虽比任逍遥功力略高,但以火斗水,天性被克,仍将拉成平衡局面,我再略逊于伍方尊,岂非必将落入窘境?”
丁威一点头,巢楠继续说道:“但丁五弟把约会地点,选得极妙,便可弥补了我们的些许逊人局面,不至于吃亏的了。”
丁威微一寻思,恍然大悟说道:“巢三哥,你所说之意,是不是认为约会地点,属于前古密林,对你的‘乙木真气’,有所助益?”
巢楠点头笑道:“以先天古木精华,配合后天乙木武学,自然大有裨益,我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便不会再怯惮‘中黄霸主’伍方尊那身‘戊土神功’的了。”
丁威听后高兴地,扬眉笑道:“巢三哥,我在独夫谷中,不仅与任逍遥等订了明夜初更之约,并烧死一只鸟儿。”
巢楠莫名其妙地,皱眉问道:“丁五弟,你在独夫谷中放火了吗?不然怎会烧死一只鸟儿?”
丁威遂把自己在独夫谷的所有见闻,都向巢楠详细加以叙述。
巢楠静静听完,方知究竟,不由双眉深蹙:
丁威笑道:“巢三哥皱眉做甚,莫非认为小弟不该施展‘离明真火’,把那只‘九头怪鸟’烧死?”
巢楠摇摇头,含笑说道:“不是怪五弟放火烧鸟,而是嫌你烧得太少,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你既放起‘离明真火’,就该把那青毛怪狮和赤红怪狼,一齐烧死才对。”
丁威苦笑说道:“小弟当时也起了这种念头,但因那三具兽笼,间隔甚远,并非同放一地,更不知那些凶恶魔头,人在何处,遂恐火光一起,立有人来,只好选择一只看来比较厉害的‘九头怪鸟’,让他尝尝‘离明真火’的滋味的了。”
两人一番谈情,便觅地行功,以期弥参真元,应付明宵之战。
天光不到初更,巢楠、丁威便进入密林,等未多时,伍方尊与任逍遥两人也就双双赴约。他们盟兄弟之情早绝,此时见面。已若深仇,用不着再说什么客套之语。
但“中黄霸主”伍方尊对于自己业已失去的“老大”荣衔,仍似有所怀念地,向“东青霸主”巢楠,发话问道:“巢老三,被你们所奉为教主的伍行尊呢?他怎么未曾来此?”
巢楠冷然答道:“伍教主谦冲夷和,他只会公然来此参加重阳大会,不会暗探‘勾漏’。”
伍方尊听得“东青霸主”巢楠的这样说法,越发醋意高腾,狞笑叫道:“巢老三,眼前胜负终须判,昔日交情已化灰,我们且把吉凶祸福,付诸一斗,谁若输了,便服从胜方一切所命如何?”
巢楠点头说道:“好,我同意这种原则,但不知……”
伍方尊不等巢楠话完,便自厉声说道:“你同意原则就好,我和你斗,任老四和丁老五斗,至于斗些什么及怎样斗法,则由动手对方,自行决定。”
他语音方了,“北玄霸主”任逍遥业已忍耐不住地在一旁扬眉叫道:“伍大哥,你已把话儿交代明白,且让我和丁老五,分个高底上下吧!”
“中黄霸主”伍方尊的心计方面,比“北玄霸主”任逍遥还要阴刁缜密,他闻言之下,正中下怀,点头含笑,退过一旁。
因为,伍方尊知道今夜之战,自己有“百蛮老祖”厉无伦、“冰心天女”花如梦及虎儿等强大援手藏在暗中,已属必胜局面,尤其是若能把时间拖长一些,等待厉无伦赶到,他必将暴怒登场,搏杀“东青霸主”巢楠和“南赤霸主”丁威,使自己省了好多力气。
故而,伍方尊虽然恃技逞傲,却绝不贪功,一听“北玄霸主”任逍遥要先行出手,便立即退立一旁,含笑相让。
任逍遥缓步当前,目注“南赤霸主”丁威,厉声问道:“丁老五,我们怎样斗法?”
丁威冷笑答道:“一阵玄功,一阵掌法,一阵兵刃,以三阵定输赢,次序方面,则任凭你怎样决定。”
任逍遥扬眉说道:“好,我们就决定以三阵见输赢,第一阵先斗拳掌,第二阵斗玄功,第三阵再用兵刃相搏。”
丁威深知任逍遥所练的一套“逍遥掌法”,极具灵奇,遂冷笑几声,不再多话,凝神待敌。
任逍遥身如柳摆,步似花飘,果然施展出他一向引以自傲,极为轻灵奇异的“逍遥掌法”。
丁威等人自随姬玉花苦参“五行合运”神功以后,彼此互相提携,融类旁通,进境着实不小。
如今,他所施展的,便是新近练成的“天雷八掌”。
这套掌法,是从“离火神功”之中悟出,每掌分为八招,共有八八六十四招,端的威猛无匹。
火性本刚,水性本柔,任逍遥与丁威在玄功方面,虽各以水火擅长,但在掌法方面,亦复恰如其分。
任逍遥的逍遥掌法,是以阴柔刁损见长,有时如万里长江,奔腾澎湃,有时如清泉挂壁,幽咽争琮,有时更加绝谷寒潭,表面上平静无波,其实却含蕴着足以杀人于无形的漩涡溺水。
丁威的“天雷八掌”是以阳刚沉雄见长,有时如万马奔腾,八方合涌,有时如雷霆震怒,日月腾辉,有时更加海啸飓风将至,先是一片出奇宁静,然后跟着便是一片恍疑覆地翻天,毁灭宇宙般的骤雨狂飘,猛卷而至。
这一场恶斗,委实好看煞人,“南赤霸主”丁威虽然略占上风,但八八六十四招“天雷掌法”施完,仍未能逼得那位“北玄霸主”任逍遥显露出明显败象。
玄影如流水行云,赤影如飞虹掣电,这一玄一红,一来一往的两条人影,在这密林之中,织成了一片彩雾。
转瞬间,水潴云收,虹消电灭,那片蒸腾彩雾,自然也渐渐静止,化为乌有。
一身红衣的“南赤霸主”丁威,与一身赤衣的“北玄霸主”任逍遥,不再拳来掌去,只是距离七八尺远的相对盘膝静坐。
他们并不是斗得累了,坐下歇息,而是结束了未分胜负的第一阵拳掌之战,准备开始举行第二阵的玄功比斗。
“南赤霸主”丁威真气弥沛,先发制人,双掌扬处,当胸平推,便有一股奇热如火的劲气狂飘,向对方怒卷而去。
“北玄霸主”任逍遥双手抱拳,凝功一翻,翻出一片奇寒如冰毒流,把丁威所发奇热劲气,凌空阻住。
这种互较玄功,一时难分胜负,是长时间的耐力比斗。
一会儿“南赤霸主”丁威偶占上风,则“北玄霸主”任逍遥便仿佛为奇热所笼,面色渐赤。
一会儿“北玄霸主”任逍遥偶占上风,则“赤南霸主”丁威便仿佛为寒霜所罩,体外凝霜。
还是“东青霸主”巢楠看得不错,在后天功力锻炼方面,是丁威占了上风,但在先天五行生克,却是任逍遥占了便宜。
终于,比斗双方也知道纵然再拼上个一日半日,也难分出胜负,只好把第二阵,仍算和局。
“北玄霸主”任逍遥缓缓站起身形,从腰间解下了一根奇形兵刃。
这兵刃是由二十四枚径寸钢环连套而成,一端有枚人拳大小的九芒钢球,另一端则有枚形若莲蓬之物。
“南赤霸主”丁威见状,也取出了自己的独门兵刃。
他右手所持是根盈尺短棍,极端有枚径尺钢圈,圈内呈密密锯齿菜状,圈外则有十二枚尖锐芒角。
左手所持,则是柄扇儿,扇形圆圆,颇似寻常纨扇,但既非纱布等质,又非羽毛制造,乃是一种黄色金属,颇似极为难得的风磨钢所制。
他们两人,昔日原是同盟弟兄,自然均对对方底细摸得清楚。
丁威知道任逍遥手中兵刃,是他独出心裁打造,名叫“双绝逍遥索”,此索一端的“九芒钢球”,无坚不摧,专打金钟罩、铁布衫,以及一切内家横链,九枚芒刺之上。并煨有奇毒,见血封喉,厉害无比。
另一端形若莲蓬之物,则共有十三小孔,每一孔中,均藏有厉害暗器,可随持索人心意发出,使对手提心吊胆,防不胜防。
任逍遥也知道丁威手中所持圈儿,名叫“太阳圈”,专门锁拿对手兵刃,招术精奥无比。
右手所持扇儿,名叫“太阴扇”,不仅是风磨铜所铸,锋利绝伦,并专破各种暗器,是件攻敌防身,各尽其妙的独门兵刃。
他们谁都深知对方厉害,自然谁都不敢粗心大意,以虞有所失闪。
任逍遥手握“双绝逍遥索”,由右往左,慢慢活开步眼。
丁威右手斜举“太阳圈”,左手紧握“太阴扇”,把这两件独门兵刃,交护胸前,巍立如山,凝神待敌。
任逍遥在掌法、功力两阵之上,业已知道自己纵或不败,也绝难胜过“南赤霸主”丁威。
既无胜望,则最理想之事,莫如设法拖延时间,等待“百蛮老祖”厉无伦,赶来出手。
他心中存着这种主意,遂故意堆起了满脸狞笑,手持“双绝逍遥索”,双睛觑定“南赤霸主”丁威,在对方身外的七八尺远之处,一步一步地缓缓移动。
丁威知道任逍遥素极刁狡,如今既然满面凶光,定有异常杀手。
故而不敢有丝毫懈怠,抱元守一,静气凝神,注意任逍遥的每一动作。
一圈,一圈,又复一圈……
在“南赤霸主”丁威心中,以为“北玄霸主”任逍遥只要把步眼活开之后,便将挥动“双绝遣遥索”,向自己猛烈进袭。
但如今任逍遥却绕着自己,走了三圈有半,仍无丝毫进手迹象。
不单把临场对敌的“南赤霸主”丁威,弄得莫名其妙,便连一旁掠阵观战的“东青霸主”巢楠,也大起疑心。
巢楠发现任逍遥目中凶光乱转,仿佛流露出有恃无恐的得意神色,不禁双眉微挑,暗运“蚁语传音”神功,向丁威耳边,悄悄说道:“丁五弟小心一些,任老四目光乱转,满面凶狞,恐怕有什么令人难防的恶毒……”
“嘿……嘿……嘿……嘿……哼……哼……哼……哼……”
巢楠向丁威作耳边低语未了,密林之中,业已响起了这种“嘿嘿”“哼哼”的慑人怪笑。
任逍遥一听怪笑之声,满面神情,越发得意。
巢楠、丁威二人,则顺着怪笑之声,凝神注目。
笑声收歇,林中现出一人。
适才的那阵笑声,若是慑人心魂,则这发笑人的形象,却比那笑声,越发慑人百倍。
他身高不及五尺,骨瘦如柴,但一颗巨颅,却比巴斗还要大上一些。
乱发披肩,色呈花白,高颧血口,鹰鼻削腮,双眼深陷,目光宛若鬼火阴磷,带着一种闪闪碧色。
身穿血红长袍,左边大袖垂拂,手长几可及地,右手则大如薄扇,瘦如鸟爪,伸出袖外,掌中托着一件奇特物件。
这件东西,颜色焦黑,看来像只鸟头骨骼,但又东一团,西一团地凸起了七八团瘤状之物。
藏在暗中的“冰心天女”花如梦,运用“蚁语传音”功力,附在虎儿的耳边,悄悄说道:“虎弟不许做声,只许静看,这大头红袍怪人,就是你想看已久的‘百蛮老祖’厉无伦。”
厉无伦才一出现,“北玄霸主”任逍遥便收起“双绝逍遥索”,与“中黄霸主”伍方尊,向这位“百蛮老祖”,抱拳为礼。
厉无伦发出枭鸣般的难听语音,狞笑问道:“任霸主,我听说昨日在独夫谷中放火之人,便在此处。”
任逍遥指着“南赤霸主”丁威,狞笑说道:“厉老祖可以问问这位生平擅用火攻的‘南赤霸主’丁威,看他承不承认?”
厉无伦闻言,走前两步,目中碧芒电闪地举着手中那件奇形之物,向丁威狞笑问道:“昨日偷入独夫谷,在小赤壁下,放火烧死我所养九头神鸟之人,就是你吗?”
丁威听他这样说法,不禁恍然领悟,知道对方手中所托奇形之物,就是被自己放火烧死的九头怪鸟的头颅,但不知他把这枯焦鸟头持来做甚?
心中虽在疑惑,口中却不肯抵赖地应声答道:“不错,我昨日是在独夫谷中,烧死了一只九头怪鸟。”
厉无伦目注丁威,咧着一张血盆巨口,露出满嘴焦黄獠牙,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丁威愕然问道:“你可惜什么,那种怪鸟凶禽,留之与世无益……”
厉无伦不等丁威话完,便自厉声喝道:“我是可惜你只长了一个脑袋,便被砍将下来,或是砸成粉碎,也不够偿我的九头神鸟。”
语音方落,右手忽扬,把掌上所托的枯焦九头神鸟头骨,高高抛起,像颗“翻天印”般,向丁威当头落下。
下威虽然觉得一颗枯焦九头鸟头骨,不应该有甚威力,但对方神情,分明对自己恨入骨髓,既以此出手,定非凡俗,必须着意戒备。
戒意一起,丁威自然全神贯注空中当头落下的那具九头鸟头骨。
哪知这样一来,便着了“百蛮老祖”厉无伦的道儿,上了他的大当。
丁威方对空中注目,那具枯焦九头鸟头骨,便忽然“噗”的一声,自行散碎,变作了迎头洒落的一大蓬焦黑骨粉。
这种变化,仿佛颇具威力,丁威遂力贯双掌,发出一片劲急狂飙,向漫空骨粉迎去。
厉无伦功力既高,心计又狡,他抛起九头鸟头骨,并使其化为漫天骨粉罩向丁威之举,根本毫无威力,只是故意惑乱对方心神之用。
丁威中计上当,全神贯注半空,这位“百蛮老祖”厉无伦道悄无声息地伸出鸟爪般的右臂,向丁威抓去。
适才曾说厉无伦手长及地,谁知他生具异禀,更有通天奇能。
右臂一伸,左臂立缩,分明人在五尺以外,却已够得上丁威,向他舒掌猛抓。
丁威目注空中,未防厉无伦是如此进袭。
更何况厉无伦巍立如山,身形绝未移动,却如何抓得上自己?
丁威目注空中,未防正面,便是疏神。
丁威以为对方够不着自己,所发似属虚招,便是大意。
疏神大意之下,便与功力相若的对手较量,也将立处下风,加上他功力本就逊于厉无伦,遂被这具有通臂奇能的“百蛮老祖”把右肩头恶狠狠地抓住。
厉无伦向来只一把人抓住,便活活撕成两半,来个生嚼人心,但今日却绝未如此,在才把丁威右肩抓住之际,便脸色大变,缩手疾退。
原来,人在万分危急之间,往往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
第一种可以称之为常人反应,这种反应,便是意乱心慌,手足无措。
第二种可以称之为非常人反应,这种反应,便是急难之下,潜力忽发,反有奇智。
“南赤霸主”丁威身为武林一流高手,自然不是常人。
既非常人,则他所做反应,必是潜力忽发,反有奇智的非常人反应。
丁威发现“百蛮老祖”厉无伦具有通臂奇能之后,业已闪躲不及。
右肩再被抓住,便觉奇疼无比,知道肩骨已碎,身躯也被对方带得不由自主地向前仆去。
如今,已是丁威危机一发的生死关头,于是这位“南赤霸主”,便发生了“非常反应”。
所谓“非常反应”,说来也极寻常,就是丁威在闪躲不及,抗拒无能,业已身落人手之下,向“百蛮老祖”厉无伦鸟爪似的长臂之上,吹了一口气儿。
果然,这一口气儿,吹得怡列好处,使“百蛮老祖”厉无伦缩手疾退,丁威便也幸脱大劫。
原来,这口气儿不太寻常,是在“五行绝学”以内,专攻“离火”的“南赤霸主”丁威,吐出丹田的一口“纯阳真火”。
“百蛮老祖”厉无伦刚把丁威抓住,自欣得计,准备撕碎对方,生嚼人心,自己大快朵颐,并替惨死的九头爱鸟,报仇雪恨之际,忽然觉得右臂上奇热如焚,仿佛伸入了烈火洪炉之内。
像厉无伦这等凶邪,时时刻刻都想要算计别人,自也时时刻刻均防范中人算计!
他臂间既有奇烫异感,遂缩手疾退,并自注目察看。
红袍大袖的近肘部分,业已被“南赤霸主”丁威所喷的“纯阳真火”烧焦,并有微烟腾起。
“百蛮老祖”厉无伦未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厉害,方自微觉心惊,丁威却已脸色大变,踉跄后退,有点站立不稳。
“东青霸主”巢楠见状,大惊问道:“丁五弟,你怎么样了?”
丁威痛苦殊甚,咬牙答道:“小弟右肩肩骨已被那厮捏碎,并似略中毒力。”
巢楠皱眉说道:“丁五弟赶紧去往树下,服药调治,让我来会会这位狠辣魔头。”
丁威深知巢楠于“五行绝学”之中,专精“乙木”,如今地在密林以内,必然略占便宜,强过自己,可以暂时支撑一阵,再作打算。
遂在闻言以后,点头闪身,退往一株参天古木之下,服食自炼灵丹,疗伤祛毒。
“百蛮老祖”厉无伦此时因见自己右臂无伤,仅仅外御袍袖略被烤焦,不禁凶威又发,狞笑连声地向“东青霸主”巢楠缓缓走去。
巢楠虽不知“百蛮老祖”厉无伦的底细来历,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仅从适才所见之事,也已看出这宛若“大头鬼”般的红袍老者,是个功力绝世,厉害无比的旷代凶邪。
对于这等凶邪,不宜完全被动,莫如先发制人,何况“以攻代守”之策,又是最上乘的防御之道。
念头一定,陡然引吭长啸,双掌猛翻。
这种动作,极出人意料,所挟威力,也着实慑人心魂,啸声一发,满林枝摇干颤,落叶萧萧。
双掌一发,更在“百蛮老祖”厉无伦、“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的面前,布起了一片宛如万木齐排,挟有千钧威势,青蒙蒙的光影向他们猛烈挤轧而至。
厉无伦虽然心惊对方的掌风威势,但也恃技不服。
他也发出了一阵震天怪笑,并凝定玄功,双拂红袍大袖。
一片暗红色的光影与二片青蒙蒙的劲气,凌空骤合之下,委实动地惊天,风云变色。
甸然巨震,劲气如潮,四散狂飞之下,直把周围树木卷折不少。
但厉无伦与巢楠二人,却谁也不曾被震动半步,仍如岳峙渊,卓立原地。
厉无伦自己适才袍袖双翻,已凝有十成以上功力,居然并未占得丝毫便宜,不禁暗暗惊诧:
厉无伦虽然心中惊诧,但那位“东青霸主”巢楠的心中惊诧程度,却远比这“百蛮老祖”为甚。
因为巢楠适才双掌猛翻,是发出了自己的看家绝学——“乙木真气”。
他立意以攻为守,先声夺人,业已凝足了十成的全力。
加上再用啸声震动密林,引发林中原有的“先天乙木”助威,等于是先后天乙木合运,自然劲力倍增,威势无比。
如此威势,如此猝然施为,实指望能让这“大头鬼”似的红袍老者。好好吃点苦头,来个略挫敌威,先寒敌胆,自己便可在继续动手之上,或攻或守,占了不少便宜。
谁知所愿成虚,预期中稳站上风的全力一击,只不过与对方勉强维持了个平衡局面而已。
照此形势看来,对方倘若猛烈进扑,自己纵占林中地利,也不容易维持上五十照面。
“五行教主”姬玉花与“西金霸主”辛锐未到,“南赤霸主”丁威业已受伤,眼前局面,却待如何?
巢楠思忖至此,知道除了继续攻击,抢占主动之外,已无其他办法,可以勉强支撑待变。
于是,他乘着“百蛮老祖”厉无伦也自微惊之际,从肩后卸下了一张长弓,并从腰间取出厂七根长箭。
“中黄霸主”伍方尊昔日与“东青霸主”巢楠是一盟兄弟,共参“五行真经”,自然知道对方所擅的厉害功力,故而见了巢楠取出弓箭以后,但忙向“百蛮老祖”厉无伦,急急叫道:“厉老祖,请小心一些,对方这七根桃木箭,威力奇强,最好是不要容他施展为妙。”
这位“百蛮老祖”厉无伦,起初确是恃技骄狂,未把对方看在眼内。
但经过适才一度合掌,领教了“东青霸主”巢楠的“乙木真气”,竟具有相当威力之后,业已大减骄矜,微兴戒意。
如今,听得“中黄霸主”伍方尊这一发话,遂不敢怠慢地先发制人,红袍大袖翻处,一片寒飕飕的碧色精芒,电卷而出,向“东青霸主”巢楠,拦腰扫去。
巢楠刚刚取出桃木箭,尚未搭上弓弦,便被“百蛮老祖”厉无伦把握先机,占了攻势。
碧芒电卷,其势如潮,仿佛极具威力,非加抵御不可。
巢楠末持兵刃,措手不及,只好便以掌中七棍桃木箭,凝足真力,来了招“砥柱中流”,略加阻挡。
他这应变之策,毫无错误,但却未曾料到这一个电卷碧芒,竟是魔教中的诛魂异宝“修罗刀”。
以“金”对“木”,在“五行生克”上,厉无伦已占优势,“修罗刀”又是无坚不摧的魔教异宝,再加上他这一招“万山落木”,更是全力施为,自己威力更厉。
一道冷碧精芒,与一片蒙蒙青影,往中猛合,便起了“喀嚓嚓……”的折木之声。
巢楠手中七根桃木长箭,竟被厉无伦“修罗刀”奋力一扫之下,扫折了五根之多。
情势如此不妙,巢楠自然心惊却步,思量应付策略。
但厉无伦却哪里肯给他喘息机会,毫不留情地把那漫空碧芒,一回一卷,继续挥动“修罗刀”,向巢楠斜肩猛劈。
桃木箭虽然其坚如铁,适才已被厉无伦扫折五根,巢楠如今只有两箭在手,怎敢以其再御敌锋。
故而,这位“东青霸主”,竟施展他所擅“乙木遁法”,轻轻微微一闪,利用一株古松,当替死之鬼。
“修罗刀”碧芒闪处,“喀嚓”一响,硬把株古松,斜切藕似的,劈成两截。
“东青霸主”巢楠趁此机会,把仗余的两根桃木长箭,搭上弓弦。
厉无伦见状一惊,不得不凝神戒备。
因“中黄霸主”伍方尊刚刚曾为此事,对自己发话警告过,必是巢楠在这桃木长箭之上,练有特殊威力。
就在厉无伦知机警戒之际,“东青霸主”巢楠业已把搭有桃木长箭的弓弦曳满。
最通常的形容开弓射箭之语,无非是:左手托泰山,右手抱婴孩,弓开如满月,射箭似流星。
但如今这四句形容词中,却只有三句可以套用。
“左手托泰山,右手抱婴孩”,是“东青霸主”巢楠发射桃木箭前的准备姿势。
“弓开如满月,箭射似流星”,是“东青霸主”巢楠发射挑木箭时的实际动作。
可惜,巢楠的准备姿势,虽然做得十分准备,但实际动作,却未完成。
未完成实际动作之故,是巢楠缺少了最后一句话儿,弓开虽如满月,箭射却未似流星。
巢楠对于厉无伦,决不会像黄汉升战长沙时,那般只开弓,不放箭,对关云长弓弦虚拉,箭下留情。
他是刚把弓弦拉满,“格登”一声,忽告断却。
这弓弦忽断之事,并不是天佑厉无伦,而是“中黄霸主”伍方尊暗中弄了手脚。
伍方尊因深知巢楠的桃木箭中,蕴有“先天乙木神雷”,一经发射爆散,威力委实太以厉害。
遂凶心暗动,趁着巢楠躲避“修罗刀”,闪过自己身旁之际,潜运力能腐蚀万物的“戊土神功”,对巢楠所执长弓的弓弦之上,悄悄弹了一指。
伍方尊的一身功行,原为“五方霸主”之冠,他所凝气劲,阴柔异常,竟使巢楠在弓弦被毁之下,犹自懵然无觉。
拉弦开弓之际,尚无异状,但拉开方如满月,弓弦忽告断折。
巢楠知道定是自己这位昔日盟兄所为,遂恨得钢牙暗咬,索性举起手中两根桃木箭,便欲向厉无伦、伍方尊,当甩手箭用,反掌甩去。
这是他的如意算盘,厉无伦何等凶狡,哪肯让人,面色微沉,低叱一声,“修罗刀”光,又如碧芒盘空,向巢楠迎头剁落。
巢楠方欲闪身,一条人身,忽然垂空疾降。
这人影来得极妙,他不是空手而来,他是双手攀着一根特大巨竹梢头,连身垂落。
人在竹梢,一运“千斤坠”,便告人随竹降。
他恰好降落在“东青霸主”巢楠身前,代替巢楠来挨这一记“修罗刀”的凝劲猛刺。
这人,身穿一件月白葛衫,脸上则蒙着一方手帕,使人认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他双手虽然攀着竹梢,但却还抱着一大块千年树根。
厉无伦冷不防有这一着,猝然不及收招,“修罗刀”所化碧芒,遂实胚胚地剁在那树根之上。
树根虽比一般树木来得坚实,但仍然禁不住“修罗刀”的绝世锋芒。
假如树根迎刀而分,则把这树根举在头顶的蒙面葛衣人,也必被“修罗刀”劈成两片。
厉无伦狞笑说道:“你是找死……”
四字方出,他便倏然住口,警觉情势有变。
原来,“修罗刀”刚刚劈中树枝之时,毫无异状,但等刀身整个入木以后,却觉得两侧压力陡增,竟把刀身夹住。
这种压力,当然不是发自树根,而是发自蒙面葛衣人的左右双肩。
厉无伦知道上当,方暗叫一声不妙,一大片宛若山颓峰倒般的“呼呼”怪啸罡风,业已向他胸前压到。
那位蒙面葛衣人,功力既高,心机又巧,他趋着利用树根夹住“修罗刀”锋,使厉无伦胸前门户洞开之际,用了一招“双龙归海”,凝劲猛袭。
这些动作,写来虽有层次,但在实际上,却是无甚时间区别的一瞬光阴。
就在这一瞬之间,厉无伦缩刀不及,剁中树根。
就在这一瞬之间,厉无伦被对方利用树根,把“修罗刀”身夹住。
就在这一瞬之间,那蒙面葛衣人,向厉无伦猛下辣手。
对方来得太快,身法太巧,手下太凶,逼得位功力绝世的“百蛮老祖”厉无伦,不及因应,只有一条路走。
这条路儿,就是赶紧施展“龙门三跃浪,金鲤倒穿波”等上乘“铁板桥”身法,顺着当胸疾压的劲气罡风,向后纵避。
这种身法,在常人施展不易,在厉无伦施展不难,但若采取如此行动,则不及从树根中拔出“修罗刀”,必须暂时撒手。
厉无伦怎肯把心爱兵刃轻易撒手,只因迫于当前形势,无可奈何,遂决意暂时忍些委屈,等度过这突临危机,再夺“修罗刀”,并把这刁钻古怪的蒙面葛衣人,尽情处置,以泄胸中恶气。
念头既定,身躯立塌,一式“卧看巧云”转化“凌波跃鲤”,便从罡风猛压之下,遁出了一丈七八。
厉无伦撒手一退,妙事又生。
那块树根,看来是捧在蒙面葛衣人的手中,其实却是牢牢绑在巨竹竹梢之上。
巨竹是被那蒙面葛衣人施展“千斤坠”身法,压得竹梢弯坠。
如今那人既已足尖点地,并发掌吐劲,向厉无伦猛袭,则竹梢失了压制,自必向空中弹回。
厉无伦撒开“修罗刀”柄还好,但他因蒙面葛衣人的一招“双龙归海”来势过于威猛,遂不得不暂时撒手后纵。
如此一来,巨竹竹梢完全失去控制,遂“嗡”的一声,猛往空中弹起。
这种反弹力量极强,换句话说,也就是那柄“修罗刀”由下往上反弹的力量绝大。
那块树根,起初能够夹住“修罗刀”身之故,是全仗着蒙面葛衣人的双手劲力。
此时,葛衣人早已撒手,树根失去外凭劲力,哪里还夹得住向上猛弹的“修罗刀”身、
故而,先是“嗡”的一声,再是“飕”的—声。
“嗡”的一声,是巨竹反弹,“飕”的—声,是“修罗刀”被弹离树根,化成一道破空碧虹,不知飞向何处。
“百蛮老祖”厉无沦对于自己这柄趁手兵刀,并是魔教至宝之一的“修罗刀”自然珍爱万分,一旦失去,怎不痛惜?
但这位武林凶人虽然看得咬碎钢牙,却不敢全神贯注地去观察那柄“修罗刀”,落向什么所在?
他不敢看刀之故,是要看人。
因为他虽以“卧看巧云”转化“凌波跃鲤”身法,向后纵出,暂时逃脱对方“双龙归海”的千钧一击危机,但那蒙面葛衣人,若是一步不肯放松地跟踪追击,厉无伦却仍旧陷于窘境。
在这种情势之下,他不敢看那“修罗刀”的去处,却要注意蒙面人的继续行动,才好相机行事,夺回先机,设法克敌制胜。
谁知那蒙面葛衣人,发出一招“双龙归海”,将“百蛮老祖”厉无伦逼得撒手丢去“修罗刀”,往后纵退之下,竟根本不加追击,只是微一闪身,向密林深处驰去。
这种举措,比跟踪追击还要使厉无伦来得难堪,遂使那位“百蛮老祖”咬碎钢牙地循着荣面葛衣人的身影,急急迫去。
“冰心天女”花如梦暗以“蚁语传音”向虎儿说道:“虎弟,如今这一场好戏,业已分为两地上演,我们是在此看‘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兄弟耍些什么花样,还是跟去捧捧‘百蛮老祖’厉无伦的场呢?”
虎儿笑道:“恐怕‘百蛮老祖’厉无伦所主演的那台戏儿,会比这边这台好看一些。”
花如梦点头笑道:“虎弟的想法与我相同,我们且悄悄尾随厉无伦,倒看他被那蒙面葛衣人引往何处?”
两人计议已定,悄然追向密林深处。
按下花如梦和虎儿不提,且说那位穷追蒙面葛衣人的“百蛮老祖”厉无伦。
厉无伦知道“修罗刀”既已被弹得化虹飞落乱山之中,要想寻回,岂非易事?
他牙关挫处,在衔尾穷追那蒙面葛衣人之际,从怀中取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之上。
厉无伦这种动作,是已起凶心,要想杀人泄恨。
他练有一种极毒辣的暗器,名为“天蝎五云砂”。
这暗器极为特别,是把一只“奇毒天蝎”和五粒五毒砂,合在一齐出手。
那毒砂未经发出之际,色呈虹、黄、蓝、白、黑五彩,但一经出手,便化作了弥漫当空的无形毒雾。
“奇毒天蝎”则是南荒毒物,形态极为狞恶,威力也厉害无比。
被袭之人,若是专门防御奇毒“天蝎”,则只消嗅得半丝弥漫空中的无形毒雾,便将听人摆布,万劫不复。
若是专心防范这无形毒雾,则一被“奇毒天蝎”的尾钩螫中,也将立告无救惨死。
厉无伦别出心裁,制成了这种活物死物灵活运用,有形无形互相配合的“天蝎五云砂”后,只用过一次,威力凌厉无比。
如今,他戴上了鹿皮手套,便是准备要在腰悬豹皮囊中,抓取毒砂毒蝎,欲把那前逃蒙面葛衣人置于死地。
一路狂追之下,入林本已甚深,那蒙面葛衣人,身形在前面几株大树之后左绕右绕,突然消失不见。
厉无伦睹状之下,微吃一惊,赶紧足底加劲,以一式“万里乘风”身法,飞纵起六七丈远,急急追扑。
才一扑过那几株大树,眼前便已有片青蒙蒙的光华,极淡极淡地闪了一闪。
不仅看不见前逃蒙面葛衣人的踪迹,便连一切的路径、声音,都进入一种又似寂静,又似虚无的奇幻境界。
“百蛮老祖”厉无伦不是仅靠所养毒物逞凶的寻常妖邪,他的一身功力,以及各种知识,均相当高深渊博。
他一发觉当前情势有异,便不再急躁乱追,反而先自略为闭目凝神,定下心来,细细观察一切。
先贤曾有“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等为学治事的“定静安虑得”五字真言,武林高手以此意缩减为“定静慧”三字妙诀。
如今“百蛮老祖”厉无伦便是根据这三字妙诀,由定生静,由静生慧,再以慧眼灵心,研判当前局势。
果然,厉无伦静心细察之下,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发现他似已置身于什么神妙阵法之内。
厉无伦心内微惊,试寻归路。
几经寻觅之下,只觉林深如海,归路茫茫。
归路既然难寻,则再往前行,或往左往右,又复如何?
厉无伦一一试探,但无论如何,均是密压压的前古森林,看不见丝毫人影,寻不着丝毫出路。
这样一来,厉无伦不禁呆在当地。
其实所谓“阵法”也者,并困不住这位“百蛮老祖”,他只消提气上纵,从万树梢头凌空举步,还怕辨不出方向,走不出这片林海?
不过那样走法,等于服输认败,示弱于人,问题虽然解决,脸面也整个丢尽。
厉无伦自负所学,不甘示弱,他要凭藉自己的目力见识,先看破林中所市的是何种阵法,然后再根据奇门遁甲,五行生克等阴阳妙理,设法破阵出围。
时间过了甚久,厉无伦犹在懵懵懂懂之中。
因为他眼中所见,东是古木参天,西是参天古木。
耳中所闻则只是夜风瑟瑟,木叶萧萧。
静,委实太静了,静得有点可怕。
因为静中固能生慧;但静中也能生迷。
心中静,能生慧,目中静,能生迷。
假如你随意写上一个字儿,对它凝目注视,看得太久,便会发生迷幻,越看越觉不像。
如今厉无伦东看也是树,西看也是树,南看也是树,北看还是树之下,终于看得头晕眼花地闭起双目,不敢再看。
就在厉无伦双目才闭之际,突有一丝人语之声,在他耳边响起。
这人语之声,虽不知来自何处,但却极为清晰,字字入耳地说道:“厉老祖,我愿意帮你一个忙儿,把你引出此阵,但却想要你一件东西做为报酬。”
厉无伦闻言之下,无法答话,因为一来不知对方是谁,二来不知此人现在何处,若是胡乱喊叫,岂非徒眙笑柄。
念方至此,耳边入声又起,缓缓笑道:“厉老祖,你尽管放心,我不是与你敌对之人,所索酬报,也只是你身边所带的一粒‘毒龙丹’,假如你愿意做此交易,便请你东行三步,以代答话。”
厉无伦闻言,心中仍有顾虑,不敢立即答应。
那丝人声,好似猜得出厉无伦心意,又自说道:“厉老祖,你尽管放心,我对于今夜之事,决不张杨,因万一传给别人知晓。你固蒙求人相助之羞,我也落得个藉机敲诈之诮,故而,彼此均须守秘,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厉无伦闻言,深知自己在一时半时间,尚无法勘透阵中奥秘,遂默默无言地向东走了三步。
暗中人道:“厉老粗,你是学究天人,胸罗万有的武钵怪杰,是否只要知道阵法名称,便可自行脱困?”
厉无伦因对方尚未现出踪迹,自己仍无法答话,只得点了点头。
那暗中之人,见他点头示意,遂又复笑道:“厉老祖,我说出阵名以后,你先自回转独夫谷,等今日黄昏时分,再向你索取‘毒龙丹’,做为应得报酬便了。”
厉无伦听得心中一惊,暗忖此人居然还是独夫谷中人物,等他在黄昏时分来取“毒龙丹”时,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身份!
想到此处,又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方所提的付酬办法。
暗中人说道:“这是倒转阴阳,先后天五行逆运的‘八门无象大阵’,除了‘生门’无险之外,其余七门,门门皆蕴杀机,并均藏有厉害无比的‘乙木神针’、‘丙火神雷’、‘庚金神刀’暨‘戊土神砂’、‘五行法物’。”
厉无伦听得悚然一惊,暗忖幸亏自己不吝惜一粒“毒龙丹”,否则若是胡行乱闯,必将激发阵法妙用,困在“五行法物”纷纷发动威力的奇险之下。
不过,“八门无象大阵”仿佛失传已久,尤其在林中布置,还要倒转阴阳,逆运先后天五行,自然份外艰难,足见这布阵之人,高明得甚为可怕。
厉无伦寻思至此,那暗中人又道:“厉老祖,‘生门’方位,设在东南,你怎么还不举步,至于那些通行门户,几回几转的‘星躔步法’,你定必知晓,无须我再作说明,这决非我吝此数言,而是避免厉老祖再落个一无所知,事事需人为助之诮。”
厉无伦脸上一阵发烧,身形微闪,便向东南驰去。
他对于这些五行生克,阵法变化等阴阳妙理,原是大大行家,既被那暗中人点破奥妙,自然不会再有碍难,轻轻易易地便告脱困出阵。
这时,密林之中的争斗早息,半丝人影皆无,厉无伦也不知“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的胜负如何?
只好回转独夫谷而去。
原来,“中黄霸主”伍方尊极为刁猾知机,他见那身法灵奇神妙的蒙面葛衣人出现以后,先使厉无沦失去“修罗刀”,再把这“百蛮老祖”诱走,便探觉兆头不妙。
他一有警觉,立向“东青霸主”巢楠扬眉说道:“巢老三,反正九九重阳大会已在眼前,你们所尊奉的那位‘五行教主’也还未到,我们何必于今夜苦拼,彼此纵有天大过节,也一并于重阳大会之上互作了断,不来得干脆一点吗?”
“东青霸主”巢楠也既想不到有“百蛮老祖”厉无伦这等厉害魔头出现,也更想不到有蒙面葛衣人那等的高明援手忽来,闻言之下,点头说道:“好,我们之间的一切过节,均等重阳大会之上,再行了断便了,彼此也可利用这几日光阴,把利害是非,彻底反省反省。”
巢楠这样说法之意,是仍想劝说“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能够明辨是非,深知利害,不要自甘堕落,趁早孽海回头,但因彼此的金兰之义已绝,措词不便过分直率,只好婉转一些。
“中黄霸主”伍方尊闻言之下,只是冷笑一声,不再与“东青霸主”巢楠及“南赤霸主”丁威多做交谈,与“北玄霸主”任逍遥退出密林,回转独夫谷而去。
他们回到谷口便与从密林中另一个方向赶来的“冰心天女”花如梦,虎儿等二人相遇。
花如梦首先笑道:“伍霸主,你们与对方一战的胜负如何?”
伍方尊答道:“对方有点怯斗,见厉老祖一走,便与我商议,把今日之战的胜负生死,留到重阳大会上,再作较量。”
花如梦点头笑道:“等到重阳大会,总作了断也好,但不知伍霸主及任霸主,知不知晓那‘蒙面葛衣人’的姓名来历?”
伍方尊摇头答道:“我弟兄根本未见这人容貌,以致一无所知,花总巡察可曾见着此人?他被厉老祖追上了吗?”
花如梦苦笑答道:“我不知他被厉老祖追上没有?因为我与虎弟随后跟去未久,便陷入对方所布阵法之内,居然姊弟咫尺不能相见,对面不能闻声,直等着勘破阵法精微,寻得门户,二人才得相会。”
虎儿也自笑道:“我们姊弟会合以后,再复密搜林中,见无人踪,只好回转谷内,心中尚颇为伍霸主等悬忧,如今见你弟兄安然无恙,才宽忧释虑了呢!”
伍方尊闻言,忙向花如梦及虎儿谢过关切之德,这时谷口血影一飘,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也巳回转独夫谷内。
“北玄霸主”任逍遥巴结这位看来极为厉害的“百蛮老祖”厉无伦,遂涎着脸儿,抱拳叫道:“厉老祖多谢你相助之德……”
话犹未了,厉无伦便冷然说道:“谁要你谢,你以为我今夜出手之故,是帮你吗?”
“北玄霸主”任逍遥碰了这么一个钉子,委实无法下台,只好厚着脸皮,再搭讪地含笑问道:“厉老祖,你追上那蒙面葛衣人了吗?他……”
厉无伦又未等他话完,便自目闪凶光地狞笑说道:“那嘶哪里逃得出我的手下?已被我施展‘五鬼阴风掌’力,震碎脏腑而死:”
说到此处,忽然双目一瞪,凶芒如电地紧盯在“北玄霸主”任逍遥脸上,厉声问道:“任逍遥,你问此话,是何用意?难道对我有所轻视,认为我连那么一个无名鼠辈都追不上,杀不了吗?”
厉无伦一面发话,一面带着满脸杀气,目光觑定“北玄霸主”任逍遥,向他身前一步步地慢慢走去。
任逍遥不知这位性情怪异绝沦的“百蛮老祖”,是否想对自己有所不利,未免毛发尽竖,心胆皆寒。
在这种情形之下,闻说未便开口,逃又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足下拿桩站稳,静看厉无伦是打算怎样对付自己。
不单“北玄霸主”任逍遥在满腹惊疑,就连“中黄霸主”伍方尊,也心中忐忑不安,尴尬已极。
“百蛮老祖”厉无伦性情古怪,功力惊人,自己倘若从旁插口,定将惹火烧身,倘若置之不理,任逍遥看来又多半难逃毒手。
又在这任逍遥胆怯,伍方尊疑虑,厉无伦神色凶狞,步步前逼的紧张万分之际,独夫谷口的峭壁顶端,突然传下了一阵“哈哈”大笑声:
这笑声清宏嘹亮无比,况似龙呤沧海,又如鹤唳九霄,吸引得独夫谷口这些武林群豪,一齐仰头注目。
别人注目无妨,只有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却看得全身发抖。
厉无伦是天不怕,地不怕,凶残无比的绝代魔头,他当然不会吓得全身发抖。
也不是气得全身发抖,而是羞赧得太以难堪,才使他所着红袍之上,起了一片波纹似的抖颤。
原来站在峭壁顶端,纵声狂笑之人,正是林中所遇的蒙面葛衣怪客。
厉无伦适才为了保持颜面,曾经信口狂吹,说是这蒙面葛衣人,业已被他追上,并施晨“五鬼阴风掌”力,将其震碎脏腑而死。
言犹在耳,谎已拆穿,这位一向骄狂无比,自尊自大的“百蛮老祖”,情何以堪?
故而,厉无伦不仅羞赧得全身发抖,红袍上起了波纹,连他那张凶狞脸庞之上,除了目中碧芒更碧更亮,闪闪慑人之外,也全与红袍同色。
虎儿突然扬眉叫道:“厉老祖,你看出来了没有,这厮足足要比武林中所见那厮,矮了半个头儿,显然是他兄弟,你何不再追去施展‘五鬼阴风掌’加以成全,使他们兄弟二人携手同赴‘鬼门关’呢?”
这番话儿,简直胡扯,因为人之高矮,全在互相比较,哪有一眼可以看出峭壁顶端蒙面葛衣人的身量,并能确定要比林中所见蒙面葛衣人矮了半个头儿之理。
但虎儿所说这种不成为理由的理由,却是仓促间为“百蛮老祖”厉无伦解围圆场,使他能够消除羞窘,趁机下台的最佳辩词。
厉无沦果然立即纵身追上峭壁,并在临行之时,向虎儿发话叫道:“你少时来我所住的阴风阁中一道,我有些话儿要对你说。”
虎儿躬身应诺,却在见厉无伦去远以后,悄悄一伸舌头,向“北玄霸主”任逍遥低声笑道:“任霸主,你怎么好端端地惹起马蜂窝来?若非我临机应变,饰词替他圆场,这位‘百蛮老祖’羞刀难以入鞘,眼前之事,定将不可收拾。”
任逍遥委实对虎儿又是感激又呈钦佩,摇头一叹,愧然苦笑说道:“老弟真是天悟神聪,措词极妙,任逍遥多谢你了。”
虎儿笑道:“任霸主不必谢我,你还是与伍霸主赶紧走去,不必向旁人再提起今夜之事。并于重阳大会之前,与厉无伦离得远些,尽量避免和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百蛮老祖’接近。”
伍方尊、任逍遥等二人连连点头,向花如梦及虎儿告别而去,花如梦也含笑赞道:“虎弟这个脑筋,动得又快又妙,那‘百蛮老祖’厉无伦,也对你颇为感激,少时的阴风阁之行,定有好处。”
虎儿失笑说道:“我倒不是想他什么好处,只是见那‘北玄霸主’任逍遥吓得心惊胆破的,太以可怜,遂设法救他一命而已。”
花如梦叹道:“我真料想不到,对方居然能在独夫谷口的密林之中,布置了那么神奇的阵式,可见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五刀派’真有可能重蹈当年‘落魂教’的覆辙了。”
虎儿笑道:“花姊姊对于这件事儿,不必悬忧,应该高兴才对。”
花如梦愕然问道:“虎弟此话怎讲?”
虎儿拓眉笑道:“必须双方实力相若,才能对消,姊姊的雄心大略,也才能有……”
花如梦听得脸色立变,赶紧截断虎儿话头,不让他再说将下去,摇手叫道:“虎弟,你先回冰心轩去歇息一下,我要前去独夫堂,对欧阳掌门人把林中赶约经过,详加报告。”
话完,也不等虎儿回话,便向他略一挥手,转身驰向独夫堂而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