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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乌峰恶煞失宝刀 七情毒蛊熬群哥

刁玄霜一到,有人心内发慌。

这发慌之人,当然不是葛啸群,而是那“勾魂炼士”缪双清。

缪双清好容易才倚仗牙尖舌利,编造了一套谎言,把葛啸群骗走,忽见刁玄霜凑巧赶到,生怕她把事弄砸,怎不心慌意乱?

他赶紧拼命施展轻功,几个急纵,来到近前,抢先发话,向“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叫道:“刁姑娘,我来替你引见一位……”

缪双清之意,本想把葛啸群捧上几句,再略给刁玄霜一些暗示,或可遮掩过去。

谁知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也是燎毛的脾气,她不等缪双清话完,便自冷笑说道:“不必介绍,我认得他是太湖葛家堡门下,自以为了不起的葛啸群。”

刁玄霜毫不惧怕葛啸群之故,是因她与葛啸群在“析城狼窟”中交手之时,葛啸群经验尚浅,功力尚弱,不过倚仗一套师门传授,综撷众妙的“万象和合剑法”,勉强获胜。

刁玄霜败归“勾漏”,曾下苦功,近来艺业大进,故而见了葛啸群后,不但丝毫不惧,并还起了湔雪前耻之念。

葛啸群突见这位“勾漏娇娃”,倒也一怔,微抱双拳笑道:“刁姑娘别来无恙?”

他口中向刁玄霜略打招呼,心内却自付道:“常言‘物以类聚’,那缪双清既与‘勾漏’凶人沆瀣一气,想来也不是什么清青修士。”

念方至此,刁玄霜向缪双清娇笑问道:“缪道长,你把那两只‘金睛蛇虬’的毒喙毒爪淬炼好了没有?赶快带去‘勾漏’,我师得准备在‘重阳大会’之时,好好喂它们吃上几副盖代英雄的心肠肝肺呢”

缪双清急得几度暗施眼色,但刁玄霜因想不到会有如此意外变化,致未住口。

刁玄霜把话说完,缪双清不禁摇头一笑,知道自己适才费尽心思,所编造的瞒天大谎,业已被刁玄霜完全点破。

果然,葛啸群闻言之后,剑眉双挑,以两道威棱极重的炯炯目光,凝注在缪汉清脸上,沉声冷笑:说道:“这才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缪道长舌粲莲花,你方才所编造的那套谎话,委实太巧妙了。”

缪双清满脸羞红,答不上话。

刁玄霜诧然问故,缪双清遂把适才经过,向她约略说了一遍。

刁玄霜听得眉腾杀气,向缪双清低声问道:“既然如此,更应该杀他泄恨,你为何反放他走去?”

缪双清把刁玄霜扯到一边,低声说道:“寻‘金睛蛇虬’的毒喙毒爪均已淬成,何等厉害?尚且被这葛啸群于一挥手间,双双杀死,我们怎会是他对手,常言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刁玄霜双眉略蹙,接口问道:“是不是你亲眼看见他独杀双鸟?”

缪双清摇头答道:“我不曾看见,是他自己亲口承认,飞身凌空,徒手搏杀了一双‘南荒虬鸟’。”

刁玄霜目光一亮,轩眉狂笑说道:“缪道长,他方才虽然上了你的当,但你也上了他的当了。”

缪双清愕然问道:“刁姑娘此话怎讲?”

刁玄霜手指葛啸群,柳眉双挑,冷笑说道:“我在析城山的五狼窟中,和他交过—次手儿,本领虽还可以,但他不见得有什么过分惊人之让,怎会别未多时,便变成了腾身百丈,手搏双禽的绝代飞仙了呢?”

“勾魂炼士”缪双清被刁玄霜这样—讲,着实觉得可疑起来,暗想那两只“金睛蛇虬”,动作有多灵活,怎可能被这葛啸群一手一个,凌空双双抓住?

再说葛啸群是从何而来,若是先下幽壑,在壁上临时纵身,人怎能捷于鸷鸟?若是从百丈高崖,猝然飞降,岂不成了神仙?又何必在杀鸟之后,还要援藤附葛,才到壑底呢?

缪双清越想越觉可疑,渐渐火冲头顶,暗忖万一真是如此,自己对葛啸群的低声下气及所编谎言,岂非冤枉到了极处?

他在这里觉得冤枉,葛啸群也在那里暗暗恼火。

葛啸群恼火的是深觉这缪双清太以卑鄙龌龊,自己则忠厚老实得太可笑,完全把人家的瞒天大谎,信以为真。

他们两人,正在各想心思,那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却又复目注葛啸群,冷笑叫道:“葛啸群,阁下在‘析城狼窟’中的威风,怎不再拿出来?我刁玄霜昔日承教以后,曾经略下苦功,如今颇想再斗小你那‘万象和合剑法’。”

葛啸群傲念也动,心想对方既然自找无趣,且把自己的满腔愁闷,在他们身上发泄发泄也好。

想到此处,神色从容地,向那“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略一打量,微皱双眉,含笑说道:“常言道:‘士别三日,便须刮目相看。’刁姑娘既下苦功,艺业方面,必然突飞猛进,大有……”

刁玄霜冷笑一声,截断了葛啸群的话头,摇手说道:“谁的进境高?谁的功夫好?必须在刀头分胜负,剑下定输赢,我们之间似乎用不着再说什么客套之语!”

葛啸群业已立意尽量折辱对方,在神色之上,反倒极为和缓安详,闻言之下,含笑问道:“刁姑娘,你如今用的是什么兵刃?”

刁玄霜目闪寒芒,厉声答道:“你这不是多此一问,我所用的兵刃,自然仍是我‘勾漏五刀派’镇派之宝,‘乌芒绝音刀’。”

葛啸群扬眉笑道:“刁姑娘,你既要与我再度较量,怎不亮刀?”

刁玄霜毫不客气,“飕”的一声,便自从腰间抽出那柄寒芒如电,微泛乌光的“乌芒绝音刀”来,操持手中,冷然说道:“你若想说话便多说几句,因为少时再想说话,也说不成了。”

葛啸群知道刁玄霜此语是说自己少时必将伤在她“乌芒绝音刀”下,变成音哑之人,遂哂然笑道:“刁姑娘姓的是刁,用的是刀……”

刁玄霜挟拄自傲,急于一雪前耻,不等葛啸群再加调侃,便即嗔目叫道:“葛啸群不要废话,赶紧亮剑。”

葛啸群“咦”了一声问道:“刁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用剑?”

刁玄霜冷然答道:“上次你和我过手之时,不就是用的剑么?”

葛啸群狂笑说道:“刁姑娘怎的如此健忘?上次我在那招‘天河洗甲’之下缩手施仁,扁转剑身,把你拍倒在地,却被你用‘乌芒绝音刀’,趋势削断长剑……”

刁玄霜满面飞红,厉声叱道:“旧事何必重提,你要小心,今天在我‘乌芒绝音刀’下,所削断之物,不会是你的剑,而会是你的头了。”

葛啸群笑道:“你再想削剑,确实万难,因为昔日既在你刀下折剑,我对你便不打算再用剑了!”

刁玄霜问道:“你不用剑,却用什么?”

葛啸群笑道:“我尝过刀的滋味,如今山用刀了。”

刁玄霜颇出意外地,扬眉问道:“你也用刀……”

葛啸群不等对方话完,便狂笑说道:“刁姑娘,你恐怕意料不到,我如今不仅用刀,所用刀儿的威力,恐怕比你手中这柄‘乌芒绝音刀’,还要来得凌厉。”

刁玄霜厉声叱道:“胡说,举世之刀,唯我独尊……”

话犹未了,一片惊疑神色,业已布满在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的玉面之上。

原来,葛啸群在刁玄霜说那“举世之刀,唯我独尊”二语之时,已把“赤芒化血刀”取在手内。

刁玄霜自然认得这柄刀儿,不禁失声说道:“这不是我师姊徐赤玉的‘赤芒化血刀’么?”

葛啸群纵声狂笑说道:“刁姑娘端的好眼力,你如今大概业己知道葛啸群经非狂言,‘乌芒绝音’之威,断不如‘赤芒化血’。”

刁玄霜咬牙叫道:“这样说来,我师姊徐赤玉,业已死在你手?”

葛啸群冷然一笑,摇头答道:“徐赤玉是在泰山井天坪上,图夺‘无字天书’,与‘山左鬼驼’巴三午一家三口,同归于尽,却让我捡了这柄‘赤芒化血刀’的现成便宜而已。”

刁玄霜见“赤芒化血刀”竟在葛啸群的手中,心内不禁略起忐忑。

因为“勾漏五刀”之中,除了“勾漏独天”欧阳彝亲自佩用的那柄“金芒万毒刀”,独秀群伦以外,其余四柄刀儿,虽然各具奇毒,轩轾难分,但若严格说来,“乌芒绝音”的毒刀,自不如“赤芒化血”来得凌厉。

葛啸群何等聪明,见状之下,失声问道:“刁姑娘,你为何脸上变色?莫非惧怯我手中这柄‘赤芒化血刀’么?”

刁玄霜心中虽怯,嘴上却不肯服输,“哼”了一声,扬眉答道:“我怕你做甚?我只是听得我师姊徐赤玉的死讯,心中难过而已。”

葛啸群哈哈大笑地,摇平说道:“刁姑娘,你既不必难过,也不必惧怕。”

刁玄霜怒目问道:“你此话怎讲?”

葛啸群满面神光,正色说道:“徐赤玉倚仗这柄‘赤芒化血刀’,乱造凶威,杀人如草,结果她自己也在刀下化血身亡,正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昭彰报应,根本死不足惜,有何难过之有?”

刁玄霜银牙微挫,冷哼一声。

葛啸群继续笑道:“至于惧怕这柄‘赤芒化血刀’的威力一事,更是大可不必。”

他一面说话,一面竟又内劲微卸,使那柄“赤芒化血刀”,柔软如绵,重复围向腰间。

刁玄霜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我们即将动手,你却收刀做甚?”

葛啸群剑眉微扬,含笑说道:“刁姑娘,你记不记得在‘析城狼窟’之中,你和我初次交手以前,‘白狼真人’崔无妄曾把前古‘灵龙神剑’借我使用,但葛啸群却拒绝未受,只取了一柄寻常青铜长剑作为兵刃。”

刁玄霜冷笑说道:“那是你自逞狂傲……”

葛啸群目光如电,狂笑接口说道:“刁姑娘说得对了。葛啸群昔日虽狂,今日仍傲,我第一次和你动手,既不用‘灵龙古剑’,第二次和你动手,又用什么‘赤芒化血刀’呢?”

刁玄霜见对方如此不把自己看在眼内,不禁恨得暗自咬牙切齿。

但她虽然恨在心底,却也喜在心头,因为葛啸群称不用“赤芒化血刀”之语,的确对自己减去了不少威胁。

她静等葛啸群话完,声冷如冰地扬眉问道:“你不用‘赤芒化血刀’,却用什么兵刃?”

葛啸群傲然笑道:“我本想不用兵刃,赤手夺下你这柄‘乌芒绝音刀’来,但又恐你的脸上太挂不住,故而只好随意取样东西,作为不是空手便了。”

语音一了,伸手在山壁间取了一段山藤,并把这段山藤弄得只剩四尺不到,宛如一柄刀儿长短。

刁玄霜气得面罩寒霜,竖眉叫道:“葛啸群,你只凭三尺来长的这段山藤,便想夺去我的‘乌芒绝音刀’么?”

葛啸群点头笑道:“兵不在强,有藤则行,藤不在长,能缠则灵,以我一身所学,想夺你的‘乌芒绝音刀’,还不易如反掌?只消一缠一抖,你就乖乖撒手的了。”

刁玄霜咬牙说道:“葛啸群,你究竟有多大能为,如此信口胡吹……”

话犹未了,葛啸群便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哪里有半点虚?你比那两只南荒凶鸟‘金睛蛇虬’如何?它们尚被我一伸手间,即告诛除,凭你这‘乌衣恶煞女王蜂’,却怎会是我三合之敌?”

刁玄霜业已气得忍耐不住,双目喷火,厉声叱道:“你不必多说,赶快准备,在我‘乌芒绝音刀’下受死。”

葛啸群笑道:“我何必做甚准备,你随时均可动手。”

刁玄霜恨透对方,早就蓄劲待发,听了葛啸群这等说法,柳眉倒竖,刀光电射,一式“普度轮回”,便自猛攻而出。

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自从在“析城狼窟”中,铩羽以后,潜居“勾漏”,着实下了苦功,朝夕精研,进境不浅。

人有进境,刀法自然精微,这招“普度轮回”,更是“勾漏独夫”欧阳彝独创绝招,—经施展,万条刀影,密布当空,便似一具飚转若电的绝大刀轮,把对方身形笼罩在内。

葛啸群谈笑自若,气宇慑人,刁玄霜何尝未看出对方似有特殊进境,极不好斗,故在一开始间,便下杀手。

“勾魂炼士”缪双清此时退在一旁,表面是袖手观战,其实业已准备好了两件奇毒暗器,只要刁玄霜一露危机,便立即出手接应。

他起初还怕刁玄霜骄敌大意,有所闪失,但见下这“乌衣煞女王蜂”,一出手便用绝招,方自宽心大放,暗想“乌芒绝音刀”的锋芒极利,更具奇毒,如此刀影罩天的威力之下,连躲避接架均颇艰难,倒看对方如何能用三尺山藤,把刁玄霜的宝刀夺去。

葛啸群见刁玄霜业已发招,遂含笑叫道:“刁玄霜,你听清楚了,我认为你不是我三合之敌,故而在第一二招上,不予还手,要在第三招上,才夺去你的兵刃。”

他发话之时,刁玄霜业已发招,葛啸群遂在语音未了之际,便被漫天电漩刀影,把身形密密罩住。

刁玄霜见对方已无逃遁机会,又宣称先让两招,决不还手,不禁冷笑一声,内家真劲,全贯右臂,把刀轮得似幕天寒光,猛力一绞。

这一绞之下,威力无边,是石要变粉,是肉要成泥,便是百炼精钢,也难免要被“乌芒绝音刀”的绝世锋芒,剁成无数碎块。

但刀光百变之下,既未见人影闪动,也未见血雨飞空,一切都显得异常平静。

原来,葛啸群业已施展了“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五行挪移步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早就脱出了百变刀光的威力圈外。

换句话说,就好像刁玄霜这柄“乌芒绝音刀”突然短了数尺,根本够不上葛啸群,才使他丝毫不受威胁,仍旧原式未变,笑哈哈地手握山藤,傲然卓立。

第一招,落了空,并把刁玄霜、缪双清二人,弄得莫名其妙。

微晃,便使刁玄霜的一招“普度轮回”,等于虚发。

这一位“乌衣恶煞女王蜂”与一位“勾魂炼士”,正在惊了又奇,奇了又惊,那位葛啸群却以一种听来极其平和,但也极具讽刺意味的语音,微笑说道:“刁玄霜,你不必灰心,因为你还有一次,用不着担忧对方还手的绝对有利机会。”

刁玄霜气得轩眉顿足,刀光又卷。

这一招名叫“潮起钱塘”,并非刀光如电,奋力狂扫,而是徐徐出手,拦腰卷来。

刁玄霜改用这种招式之意,是猜想葛啸群练有一种奇妙脱难身法,自己招式越快,他便越是容易乘隙施展。

如今,这招“潮起钱塘”,也是勾漏绝学,起初刀光极慢,虽如一线潮头,缓缓而去。但只要真力一加,如万马奔腾,狂涛飞卷般,使人无法抵御。

刁玄霜心想自己这样攻击,可以根据对方的闪避身法,变化威力,决不会再像第一招那般连对方己在刀光圈外,尚不自觉。

她的想法,虽然不错,但葛啸群却偏偏不让刁玄霜称心如愿。

原来“乌芒绝音刀”的刀光业已扫到距离葛啸群的腰间,仅约三尺,葛啸群仍自卓立如山,连动都未动一下。

刁玄霜愤然吐劲,使那片慢卷刀光突如闪电。

方才,刀光徐晃,确如“潮起钱塘”,但如今刀光急扫,宛若骇浪排空,却应该改称为“潮卷钱塘”才对。

葛啸群还不动么?

动了,他是血肉之躯,不是金刚不坏之体,怎能当得起“乌芒绝音刀”绝世锋芒的拦腰狂扫。

葛啸群的动法,是往上纵起,但他仍非一纵数丈,只是轻飘飘地纵起三尺。

这位葛少堡主,身高五尺八九,六尺不到,故而所纵起的三尺之数,恰好是他的腰部及地距离,也恰好是刁玄霜刀光所扫部位。

刀到人起,那片玄霜似的电卷刀光,是在葛啸群的足底掠过。

刁玄霜见状,不禁心中一喜。

她喜的是虽然第二招又似落空,但自己只要微一翻腕,刀光回扫之下,葛啸群双腿必断。

心头电转,手腕电翻,但大出刁玄霜的意料,她竟未能把刀身翻动?

原来葛啸群存心气人,竟在“乌芒绝音刀”掠过足底的刹那之间,双足落实,踏在刀身之上。

他不但踏在刀上,并还施展内家“千斤坠”神功,使他那俊挺身躯,自百斤化千斤,渐渐加重压力。

这样一来,刁玄霜不仅翻不转刀,并还有点持不住刀。

总算她功力不凡,葛啸群凝功加劲到了千斤左右,刁玄霜仍能单臂持刀,免强应付。

但刀头重量,加到千五百斤,刁玄霜的额间香汗,便告涔涔下滴。

抽刀既抽不回,翻刀又翻不动,持刀更持不住,看来刁玄霜除了撒手丢刀以外,别无良策。

葛啸群见刁玄霜业已汗落如雨,力告难支,遂含笑道:“刁玄霜,你不要怕,且歇息一会,再发第三招,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要用山藤夺刀,便决不会用两只脚儿,把你这柄自认为了不起的‘乌芒绝音刀’,踩得脱手坠地。”

葛啸群语音才落,“千近坠”功力便卸,刁玄霜的刀头之上,便消失了如山压力。

刁玄霜何等凶狠,她不肯放过这种良机,早就蓄劲咬牙,压力方失,刀身便转。

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葛啸群在发话时,便已料到刁玄霜会乘机又袭,遂在最后一语,将脱口而未脱口之际,真气微提,一式“细胸巧翻云”,竟点刀借力,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

刁玄霜刀光回扫,葛啸群人影已空,恰好险煞人地,从凉飕飕的刀锋之上,翻得足踏实地。

武功到了相当火候,便能把时间控制得妙到毫颠,葛啸群脚尖才一点地,手中那根山藤,已如神龙夭矫,挺臂发出。

不仅发藤,并还发话,葛啸群狂笑叫道:“刁玄霜,你这翻刀回扫,算是第三招了,小心我所回敬的这招‘神龙掉尾’。”

那根山藤,随着话声,并不十分迅疾地向刁玄霜所持的“乌芒绝音刀”上缠去。

刁玄霜心中一想,山藤虽韧,连寻常刀剑尚难抗拒,何况自己的“乌芒绝音刀”,能够吹毛断发,洞石穿金。

对方武学,精进得大以惊人,自己绝非对手,不如趋势把山藤削断,也好略挽颜面,并藉此收场,互订后约。

她既有这种想法,遂不由抽刀避势,故作手下略慢,听任葛啸群所发山藤,把自己的刀身掷住。

在刁玄霜想来,葛啸群若不先用山藤缠紧刀身,便根本无法夺刀,但山藤缠住刀后,却缠得越紧,断得越快。

这种理论,在通常情形之下,可以成立,但对于葛啸群这位武功绝世的非常人,却不能以常理而论。

山藤第一圈上,虽是缠住刀身,但在第二圈上,却出了花样。

这花样就是山藤绕到第二圈时,突然斜缠,藤梢恰好撞向刁玄霜持刀右手的“脉门”部位。

刁玄霜正在全神贯注,静等山藤缠紧刀身,便略一夺刀,使山藤削断之际,怎会防到有此突袭?

软软腾梢,在葛啸群“太玄真气”喑贯之下,何异点穴铁笔?

“脉门”部位,更是整只手臂的要紧所在,一遭重击,全臂发麻,软绵绵地使不上丝毫劲力。

葛啸群目光如电,手法如风,他看见刁玄霜整只右臂,均已酸麻,哪里还把持得住刀柄,一柄“乌芒绝音刀”,果然被葛啸群夺出手去。

葛啸群神功凝处,劲达四梢,暂时把一根平凡山藤,化作了“蚊筋软棒”、“千年鳝骨”之类。

但这种方法,缺点只在暂时,他无法使一根平凡山藤,长期戏受“乌芒绝音刀”的锋芒侵袭。

一道寒霜似的刀虹,迎面飞来,被葛啸群猿臂轻伸,接在手内。

他才一接在手中,便抛起山藤,挥刀向藤,来了招“乱劈金丝”,仿佛是想试这柄新得利刃,到底有多大威力。

刀光如电幻空中,碎藤若粉,落于地上。

葛啸群并不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此举用意有二,一来示威,二来掩丑。

因为他功力虽然精进,火候毕竟欠纯,在把“乌芒绝音刀”接到手中之际,山藤已被锋利刀刃所伤,只剩下了层藤皮维系,即将断落。

葛啸群不愿让刁霜及缪双清看出自己这全胜以下的些微缺点,故而兴挥刀砍藤,掩饰痕迹。这时,“勾魂炼士”缪双清与“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二人,均显示出一种极为有趣的神情动作。

“勾魂炼士”缪双清所表现的,是一种呆然木立神情,因为他看得发愣,竟忘了把准备已久的两件厉害暗器发出,根本毫无动作。

“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则双手掩面,来了个失声痛哭。

因为她败得太惨,败得太快,从来没有被人欺凌到这等地步。

奇窘之下,无法收场,遂索性表示了女孩儿家本性,羞恼得掩面娇啼,珠泪纷落。

女人的眼泪,着实有点魔力,刁玄霜这一哭之下,竟把葛啸群哭得莫知所措,皱眉问道:“刁玄霜,你哭什么?”

刁玄霜呜咽说道:“我……我……我输得不服。”

葛啸群双眉一桃,目闪神光问道:“你要怎样才服?”

刁玄霜举袖拭泪。向葛啸群手中所持的那柄“乌芒绝音刀”,盯了两眼,咬牙叫道:“你敢不敢把刀还我?”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并不希罕这柄‘乌芒绝音刀’,但却不能还你,我要在九九重阳会上,当着举世豪雄,连同另一柄‘赤芒化血刀’,一并还给‘勾漏独夫’欧阳彝,才好臊臊他的脸皮。”

刁玄霜银牙紧咬,全身发抖,厉声问道:“你……你……你敢不敢和我拼命?”

葛啸群一面把“乌芒绝音刀”也复围向腰间,一面扬眉笑道:“拼命倒是无妨,你打算怎样拼法?”

刁玄霜恨恨说道:“我们各击三掌,谁也不许闪避招架,只许硬挨。”

她这等说法,是明知葛啸群绝不肯欺负女流,先行发掌,多半是恃技逞强,要让自己先打。

只要对方真若如此卖狂,则自己或许可以仗恃一桩厉害功力及一件厉害东西,平反败局,把葛啸群送到冤死城内。

刁玄霜所仗恃的功夫,是“摧心恶煞掌力”,所仗恃的功夫,是无坚不摧,破肤立死的“百毒蜂王刺”。

她练有“摧心恶煞掌力”及“百毒蜂王刺”,再加上常年爱着黑衣,才获得了“乌衣恶煞女王蜂”的外号。

葛啸群听了刁玄霜这样说法,遂含笑问道:“各挨三掌无妨,但不知哪个先打?”

刁玄霜想不到对方并不卖狂,竟会有此一问,只好脸色铁青地厉声答道:“给你一个便宜,你先打我好了。”

葛啸群向她看了两眼,突然失声狂笑。

刁玄霜被他笑得满头雾水,诧然问道:“你笑什么?”

葛啸群笑道:“我笑的是你未免过分聪明,明知葛啸群是顶天立地奇男子,决不会先行出手,欺负女流,却偏偏说得漂亮,要给我便宜,让我先打。”

刁玄霜胜上发烧地沉声说道:“这办法是我提议,应该让你先打。”

葛啸群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先打你,太以有辱声名,我决不干,要是你先打我,倒还可以考虑,”刁玄霜闻言,觉得正中下怀,故意略一迟延,方柳眉双杨,点头答道:“好吧,你说不肯占我便宜,便由我先出手,占你便宜就是。”

葛啸群微笑说道:“我们事先把话说明,是不是只许徒手发掌,不许在掌中再夹带其他的恶毒之物?”

刁玄霜见心意似被对方识透,不禁大吃—惊: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摧心恶煞掌”掌力,业已练到在百十张“毛头纸”上轻轻一击,除了底面两张,完全无恙之外,能使其余“毛头纸”全成粉碎的九成左占火候。葛啸群倘若束手受掌,如何当得?

即令他练有什么奇妙绝顶的护身真气,使自己掌力无功,则在第三掌上,再将“百毒蜂王刺”暗夹在指缝之中,也是可把葛啸群送进冤死城内。

刁玄霜心头电转,主意打定,立即应声答道:“好,我们各以赤手发掌,绝不许夹带其他恶毒之物。”

葛啸群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刁玄霜,双方既已定约,你便尽管出手,葛啸群全身上下的所有致命之处,任凭攻击,决不闪躲。”

刁玄霜闻言,便自纳气凝神,摒绝百虑,提聚“摧心恶煞掌”掌力。

葛啸群暗中也把“太玄真气”布满周身,但在表面上,却显得暇闲从容地,若无其事。

这时,夜色如墨,正是即将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分,

刁玄霜吐气开声,“嘿”的一掌,猛击葛啸群前胸的心窝要害。

她因尝过对方厉害,生恐无功,故在第一掌上,便凝足了十成功劲,拼竭全力出手。

“嘭”的一声,威势倒是不小,功效却是不大。十成全力施为的一记“摧心恶煞掌”,居然连葛啸群的傲立身形,都未能打得晃上一晃。

刁玄霜悚然心惊,弄不懂这葛啸群别来并未太久,为何在功力方面,竟精进得如此吓人?

她明知自己在第一掌上,已尽全力,倘若不弄玄虚,则第二第三两掌,定然徒劳,不必再打。

刁玄霜凶心暗起,诈做缩手凝劲,其实已将三根锐能洞石穿金,蕴有奇毒的“百毒蜂王刺”,暗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的指缝之内。

这时,曙光微透,天已黎明。

怪事来了,葛啸群先前挨了那重—掌,尚自面含微笑,足下丝毫未移,身上丝毫未晃。

如今刁玄霜虽在弄鬼,第二掌尚未发出,但葛啸群却忽然身躯微颤,足下也略显摇晃,仿佛站立不稳?

刁玄霜见状,不禁愕然。

她起初以为葛啸群是已受伤,继而以为葛啸群在调侃自己,有心诱敌。

但三根“百毒蜂王刺”,既已夹在指缝之中,准备停当,刁玄霜遂不管对方是已受内伤抑或有心诱敌,仍自玉掌轻扬,向葛啸群当胸拍去。

谁知刁玄霜掌犹未到,葛啸群却面色大变,倒纵出三丈多远。

双方事先讲好,只许硬挨,不许闪躲,葛啸群突然食言约,刁玄霜应该可以据理责问。

但刁玄霜虽占理由,却未发话。

因为她也有扪心暗愧之处,刁玄霜以为葛啸群这飘身纵退举措,是看透了自己先行食言违约,指缝中藏有毒刺。

常言道得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刁玄霜既亏心,便惊心,既惊心,便使葛啸群逃脱大厄,捡了一条小命。

原来,葛啸群纵退三丈来远之后,并未停留,竟趋着刁玄霜心生暗愧,双颊发烧之际,转过峰脚,电疾驰去。

刁玄霜想到想不到葛啸群会突然遁走?

她决想不到。

刁玄霜敢不敢跟踪追击?

她决不敢。

因为对方功力,显然已与师傅“勾漏独夫”欧阳彝接近,比自己高得太多,刁玄霜怎敢追去送死?

故而刁玄霜只是茫然呆立,过了好大一会,才举手拭去额间汗渍,向“勾魂炼士”缪双清皱眉问道:“缪道长,你对这葛啸群的看法如何?”

“勾魂炼士”缪双清从看得发昏中,葛然惊觉,应声答道:“这人太以可怕。”

刁玄霜苦笑问道:“我也觉得他可怕,但他为什么要突然逃走?”

缪双清摇头答道:“我看不懂,但我却觉得我们应该赶快逃走。”

刁玄霜愕然说道:“葛啸群已经逃走,我们还要逃走做甚”

缪双清眉头紧蹙答道:“我认为他没有逃走的理由,既然没有逃走的理由,便会再度回来,我们两人加在一起,也非其敌,自应赶快开溜,不必在此等死。”

刁玄霜闻言,起初愣了一愣,然后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他确实没有逃走的理由,但……我就弄不明白,他为何好端端地突然走去?”

缪双清并未回答,却向刁玄霜问道:“刁姑娘,譬如你正用‘毛头纸’练功,一掌拍落以后,对于‘毛头纸’被击碎多少,是否有数?”

刁玄霜道:“当然有数,纵非极度精确,也不会离谱太远,但不知缪道长问此做甚?”

缪双清未曾答话,又复问道:“我方才见你在发第一记‘摧心恶煞掌’上,似乎已尽全力?”

刁玄霜点头答道:“道长看得不错,我因对方所表现的武功太高,不敢再复轻敌,业已用足了十成力。”

缪双清继续问道:“你这十成力的一记重掌,击中对方以后,觉得使葛啸群受了多大伤害?”

刁玄霜玉面微红,报然答道:“我觉得他好像根本未曾受伤,反是我在脉腑之中,略受震荡。”

“这就够了,你第一掌既出全力,又不曾使葛啸群伤损分毫,足见他只可能是临时想起了什么急事匆匆离去,决不可能是畏惧你的第二掌及第三掌,而就此逃走。”

刁玄霜默然片刻,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缪双清苦笑说道:“既是我所说有理,则葛啸群必然认为适才之战,尚未了结,在他把那急事料理之后,定将赶回,我们还不乘这意外良机,快点跑么?”

刁玄霜如今也知道“勾魂炼士”缪双清所分析之语,绝对正确,但想起自己那柄“乌芒绝音刀”来,不禁苦着脸儿,顿足叫道:“我也知道如今溜走较好,但那柄‘乌芒绝音刀’,业已被葛啸群抢去,却叫我有何脸面,回转勾漏见我师傅?”

缪双清目光一转,凶芒如电,狞笑说道:“刁姑娘,你不必为了失去宝刀而心中难过,我倒想出一条妙计,或许能利用今日之事,反而要了葛啸群的那条小命。”

刁玄霜大喜问道:“缪道长,你有什么妙计?”

缪双清得意笑道:“我这条计儿,自认极为高明,但却要与令师欧阳老先生,缜密商议之下,方能着手。”

话完,遂把心中所想毒计,向刁玄霜低声说了一遍。

刁玄霜听得双眉连挑,笑逐颇开,大喜说道:“缪道长,真亏你想得出来,这条计儿,确是妙策。”

缪双清笑道:“刁姑娘既然认是妙策,我们就应该赶在葛啸群之前,先到勾漏山独夫谷,才来得及准备一切。”

刁玄霜愁容尽消,含笑点头,遂与“勾魂炼士”缪双清一同离却幽壑,赶回“勾漏”。

谁知,多亏了“勾魂炼士”缪双清,过分乖巧刁恶地想出毒计,才使葛啸群逃得一场大厄。

缪双清与刁玄霜若是稍微胆大一点,在附近略加搜索,则葛啸群的遭遇,必将不堪想像地,被这一男一女两名武林凶人,姿意凌辱,受尽无边楚毒。

原来,葛啸群凝足“太玄真气”,硬抗刁玄霜一记“摧心恶煞掌”后,突然觉得腹中略有不适。

这种不适,好似万蚁微爬,决非受了掌伤,自使葛啸群为之大愕。

他方在惊奇,突然瞥见了幽壑上空的黎明曙色。

曙色入目,葛啸群恍然顿悟,不禁暗中叫苦不迭地,掉头便跑。

他恍然之故,是想起了“冰心天女”花如梦曾告自己,所施“七情毒蛊”,将于三日后略微发作,使自己先尝尝滋味等语。

如今,夜尽天明,距离武夷山仙人峰顶中蛊之时,恰好二日。

则腹中万蚁爬行的奇异感觉,岂非就是“七情毒盅”即将发作的预兆。

葛啸群既知腹中蛊毒将发,哪里还肯在刁玄霜、缪双清的手下等死?自然是从三十六计之中,选择了走。

他刚刚转过峰脚,腹中的万蚁齐爬,业已变成了万蚁齐咬。

葛啸群受不住了,双脚一软,便自跌到在地。

但他蛊毒虽发,灵智未泯,牙关紧咬,强熬无边痛苦,接连几个翻身,滚入了草丛深处。

因为,葛啸群知道决不能使刁玄霜与缪双清发现自己,若是落在他们手中,所受楚毒,必比目前痛苦,还要难堪百倍。

他刚刚滚入丛草深处,腹中的万蚁齐咬,又变成了万蜂齐蜇。

万蜂齐蜇的痛苦程度,自然更甚于万蚁齐咬,葛啸群受不住了,他满头冷汗,他满地翻滚,几乎要失声大叫!

但葛啸群心头终有一线灵光,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叫出声来,遂熬着无边痛苦,伸手把自己下额脱臼,之后,自然叫不出声,但在草间乱翻乱滚,仍然有不小声息。

葛啸群钢牙咬处,奋力把十只手指,随入了石地之中。

这样,他便可紧抓石地熬受一切痛苦,不必再翻来滚去。

就在葛啸群全身乱抖地,熬受一切痛苦之时,“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与“勾魂炼士”缪双清两人,业已双双展开轻功,飞也似地从葛啸群身边不远之处驰过,赶向广西“勾漏”。

葛啸群知不知道刁玄霜等已走?他不知道,因为他在瞬刻之间。尝受了各种奇异痛苦,业已神智昏迷,晕死过去。

等到各种痛苦均成过去以后,才被一阵冰凉山雨,把葛啸群浇淋得恢复知觉。

他首先慢慢拔出深抓入石的十根手指,业已有几根手指,由于适才的拼命乱抓,而磨得皮开肉绽,血渍模糊。

然后,再自行把下额托得恢复原状,盘膝坐起,运气行功,察看体内。

说也奇怪,“七情蛊毒”适才发作之际,何等难熬?如今却又成为隐藏于丹田小腹之间的一种无法驱除的奇异毒力。

除了发现这种隐藏毒力以外,葛啸群发觉体内无伤,体外则两手血污,全身尘土。

他一跃起身,驰回原处。

果然不出“勾魂炼士”缪双清所料,葛啸群想把这一腔恶气,在刁玄霜、缪双清的身上,加以发泄。

但等他驰回原处,刁玄霜与缪双清的踪迹早杳,所剩下的只有那两只南荒凶禽“金睛蛇虬”的凌乱尸体。

尸体上为何加以“凌乱”二字?原来,“勾魂炼士”缪双清团“金睛蛇虬”的鸟爪禽喙之上,均有奇毒,尚有用处,遂把鸟头鸟足,一一剁下取走。

葛啸群回忆前情,宛如梦境,自己自从高崖失足,坠身百丈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险厄。

尤其是适才“七情蛊毒”发作之时,那种滋味,简直绝非人类所能忍受。

“冰心天女”花如梦还声称这只是先给自己一点滋味尝尝,“七情蛊毒”的真正厉害,要到“九九重阳大会”之上,花如梦命自己当面求婚,自己若是不肯从命之际,才会完全发作。

葛啸群想到此处,烦忧欲死,心头一片茫然,根本想不出应该怎样处置才是妥当对策。

天涯游子,到了最感寂寞、最感彷徨之际,往往便起思家归意。

人若遇到重大忧愁,重大挫折,则往往渴盼有个最亲近的人儿,在身边陪伴自己,俾获慰藉。才可提高勇气,坚定信心,克服一切困难局面。

葛啸群如今便兼有这两种情绪。

在彷徨游子的情绪上,他自然思家。

但家在太湖,离此间万里,哪里能够凭空出现,给他温暖?给他慰藉?

在心中忧虑的情绪上,他自然思亲。

他的亲人,无非是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以及爱妻“毒龙公主”姬玉花等,但这些亲人,哪一个也不能插翅飞来,与他相依为命,使他不感孤单,提高勇气。

葛啸群想来想去,觉得独自在此忧愁,毫无益处,只有赶紧去住勾漏山独夫谷左近,静等义父师父母等来,再复禀报一切,请求指教。

主意打定,便自茫然举步。

“走……走……走……走……”

葛啸群神思不清只顾前行,结果竟未曾走上去往广西的正道,而入了岔路。

渐渐,他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一条死谷尽头。

面前是峭壁参天,毫无路径,必须退回原处,从头再走。

葛啸群因为这段路途,颇不在近,若要退回原处,委实太不甘心。

何况细看方向之下,知道路虽不对,方向却无错误。

他牙关一咬,决意不再回头,竟仗恃卓超轻功,硬翻阻挡自己去路的百丈峭壁。

葛啸群的想法是只要出了死谷,还怕没有路走?

但造化奇巧,往往专门会挪揄人。

葛啸群好容易翻上峭壁,选了一条山路前行,但走到尽头,居然仍是死谷。

葛啸群气得顿足,气得咬牙,但气到无可奈何之际,反使他灵明略朗。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情绪太坏,再若不加控制,可能会变成疯人狂汉,更糟到不可收拾地步。

葛啸群毕竟不愧为名家,特别实识的武林奇才,他居然能够仗着这灵光微现的刹那良机,哈哈一笑,百虑齐蠲,竟就在这死谷尽头,静坐调元,做起内家上乘功课。

天君一静,烦恼便消,等到葛啸群把自己的“太玄真气”,运转十二重楼,神归紫府,气纳丹田以后,心头已一片清凉,毫无矜躁之感。

葛啸群吐了一口长气,缓缓睁开双目。

谁知他闭上两眼,心神已定,一睁双目,烦恼又来。

但这次的所谓“烦恼”,是属于外侵,不是属于内躁。

原来,就在葛啸群静坐入定之际,竟有人在他所面对的山壁之上,镌了一些字迹。

这些字迹,写的是:“葛啸群,糊涂蛋,此谷是你死所。”

葛啸群看得毛骨悚然,心中双重吃惊。

第一种吃惊是对方在自己身前五六尺远,以指代笔地,铸了这多字儿,自己怎会毫无所觉?

第二种吃惊是对方知道自己名叫葛啸群,却是何等人物?

是友?则友人留书,不应是这样字样。

是敌?则敌人早应乘自己静坐入定之际下手,不会这等客气。

敌友既然难分,葛啸群遂又心中大惑。

此时,天已黄昏,谷底高峰四围,更复深笼夜色。

蓦然间,葛啸群头顶之上,传下“哼”的一声。

这种声息,既像有人冷笑,又像是猫鹰夜啼。

葛啸群愕然抬头,知道哼声是来自峭壁六七丈高的一株横生虬松之上。

虬松枝叶之间,有团黑影,但因夜色已深,遂使人看不清那团黑影,究竟是人?抑或是只巨鸟?

葛啸群剑眉双挑,拾了一块山石,向上抛去。

但山石分明打向虬松枝叶之中,却听不出半丝声息,也末见有甚松针之属被击得凌空飘落。

葛啸群知道自己所抛山石,不仅被人接去,对方的接石手法,并还极高。

他正待喝问,空中忽然“刷”的一响。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对方居然原物还主,就用那块山石,飞抵葛啸群左胸“其门”重穴。

暗影之中,认穴仍如此准,怎不令葛啸群为之惊心?

尤其对方居高临下,所发山石的来势之速,竟使葛啸群不及闪避。

葛啸群微凝“太玄真气”,右掌一挥,把飞袭左胸“期门穴”部位的石块震落,并扬声发话叫道:“松上何人?请明面答话,葛啸群恭迎大驾。”

虬松枝叶间,又复宛若猫鹰悲啼般,“哼”了一声,一团黑影,便似飞絮舞风,飘飘而落。

分明人已凌空,但落势却缓慢已极。

落得快易,落得慢难,对方所表现的这一手“凝气蹑虚”的极上乘轻功,又把葛啸群看得吓了一跳。

对方身形落地,是个蒙面怪人。

一般蒙面人,不过是取块黑布,蒙住头面而已,但眼前这位怪人,却是用一大块黑布,由头盖下,罩住全身,并在黑布上开了六个洞穴。

头部有四个小小洞穴,两个是用来观物,两个是用来呼吸。

腋下的两个洞穴,则是便于把两只手臂,从黑布以内伸出。

葛啸群见了对方的出奇功力,有点皱眉惙惙。但见了对方这出奇装束以后,又有点扬眉好笑。

他拿定主意,行礼后兵,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尊驾……”

谁知他虽想先礼后兵,对方却毫无礼貌。

葛啸群“尊驾”二字才出,眼前黑影一晃,对方竟欺身直踏中宫,挥掌向自己的颊上掴来。

这一招名叫“鬼王拔扇”,极为惊人。

招术手法,并不惊人,惊人的只是一个“快”字。

只要你真能把“快”字精意,发挥极致,则任何庸俗招式,都曾威力骤增,变成罕世绝招。

如今蒙面怪人的这一招“鬼王拔扇”,便是快得不可思议。

倘若比较起来,这位蒙面怪人,应该是葛啸群生平所会过的最强高手。

因为葛啸群所斗过的绝世强手,无非是“阴山蛇叟”呼延光及“绿毛僵怪”巴鸿,“吸血幽灵”毛白羽等“秦岭双凶”。

但眼前蒙面怪人的身手矫捷程度,竟比“阴山蛇叟”及“秦岭双凶”,还要略强少许?

换了先前,葛啸群真躲不开这招“鬼王拔扇”,但如今他的一身功力,已不下于当世武林中的一流高人,遂在奇险绝伦之下,又复施展“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五行挪移身法”,闪退出七八尺。

蒙面怪人以为一掌必中,想不到竟会打空,遂低低“咦”了一声,并未趁势追击。:

葛啸群对于这蒙面怪人的一身武功,竟高深到如此程度,不禁万分诧异地,扬眉问道:“尊驾功力绝高,应该是当代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身份,请赶紧见告名号,免得葛啸群有所失礼。”

蒙面怪人仍不答话,只是“呱呱呱”地笑了几声。

那种笑声,既似天生怪喉,又似矫揉造作,总而言之,是怪异到了极处。

葛啸群本是满腹烦忧,好容易才倚仗内家修为,定中生静,静中生意,使得天君泰然,如今被蒙面人这一逗弄,不由地满腹烦忧,化作了一腔怒火。

他剑眉双挑,再度抱拳问道:“尊驾放明白些,葛啸群并非怕事之辈,这一再以礼相询,只不过是为了恐怕彼此有甚渊源,无意中得罪前辈。”

蒙面怪人听到此处,又复声音怪异无比的“呱呱呱”地发出一阵怪笑。

葛啸群气往上冲,厉声叫道:“尊驾再若不肯发话?却休怪葛啸群有失礼数,我要凭两只手掌,打出你的来历。”

蒙面怪人“呱呱”笑了两声,双手叉腰,把身躯摇了一摇。

他虽然仍未答话,但这种动作,却表示出一种毫不在乎意味,要葛啸群有何本领,尽管施展。

葛啸群被对方一再揶揄,便是泥人,也有土性,遂怒火中烧,功力暗聚,抢步攻出一掌。

他明知对方高明,怎敢轻敌?故而第一招便用出了“上下古今鬼见愁”。

这招“上下古令鬼见愁”,其威势之强,已如闪电奔雷,狂风暴雨。

蒙面怪人又复“咦”了一声,这种声音,表示出了未曾料到葛啸群能有如此厉害的惊奇意味。

起初是蒙面怪人表示惊奇,跟着便是葛啸群表示惊奇。

葛啸群的惊奇程度,比那蒙面怪人还要厉害一些。

因为他自从学会以来,每次施展,均给与对方其大威胁的“上下古今鬼见愁”,却对蒙面怪人失去效用。

眼看对方身形业已笼罩在自己这招绝学的各种变化之中,绝无逃脱可能,但那蒙面怪人,只是从容自在地略一旋步飘身,便遁出了幕天掌影之外。

葛啸群何尝不想发动这招绝学中所蕴变化,但怪就怪在对方那看来极为随意的闪避身法,却灵得不能再灵,妙得不能再妙,是从他一切变化的夹缝之中,飘然遁走。

换句话说,就是葛啸群倘想发动甲种变化,这蒙面怪人的身形,正在甲种变化的威力难及之处。

若想发动乙种变化,则蒙面怪人身形,又在乙种变化的攻力脆弱之处。

再换句话说,就是这蒙面怪人,对于葛啸群所施展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绝学中听蕴藏的一切变化,几乎比葛啸群本人还要熟悉。

葛啸群一掌打空,绝不再攻,竟反而向后纵退了一丈四五。

他不是不再进攻,而是换了一种进攻方式。

方才他是直接的,用手掌进攻,如今则是间接的,用眼光进攻。

葛啸群几乎把全部功力,都凝注于双目之内,把两道眼神,化成两柄锋利无比飞刀,死盯在这位身量不高的蒙面怪人身上。

果然,那蒙面怪人被葛啸群目光凝注,盯得不大自在起来,于是,他有了动作。

但这所谓“动作”,仍是把身躯摇了几摇,并“呱呱呱”地笑下几声。

葛啸群恨得顿足叫道:“你不要再摇,也不要再笑,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变的么?”

蒙面怪人闻言,方自—愕,葛啸群又复剑眉深蹙。恨恨叫道:“猬大哥,你还不快把那块黑布取掉,你只能瞒我一时,我一细注目之下,你纵用黑布蒙住头颅,但显而易见地,一颗脑袋,仍比普通人大得多呢!”

这蒙面怪人,果然正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他既被葛啸群识破来历,只好扯去那块罩住全身的黑布,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不要吹,这不是你的眼力好,而是我自己露了马脚,我若接你一掌,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葛啸群一面重向东郭斌躬身行礼,一面点头笑道:“猬大哥说得对,当世武林之内,能接我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之人,固然甚多,但能够如此从容闪避,并灵妙得恰到好处的,却只有这招绝学的创始人了。”

说到此处,双眉一蹙,又自苦笑问道:“猬大哥,小弟业已苦恼透顶,忧虑极深,你却还向我开上这么一个玩笑做甚?”

东郭斌怪笑答道:“我来此山中有事,早就发现了你,但见你眉锁忧重,心神不属,仿佛连路都不看,只是茫然前行,遂知你定然遭遇了什么重大挫折。才想和你开个玩笑,让你散散愁肠,同时并试试你迭有奇遇之下,在功力方面,究竟长进多少?”

葛啸群苦笑说道:“小弟与猬大哥太行别以来,迭经‘竹剑先生’西门远,‘陇右神驼’皇甫正老前辈等,垂拂提携,进境确不在小。但最近所遇挫折,却也大得不能再大,简直把我碰得头昏脑胀,鼻青脸肿。”

东郭斌笑道:“葛老弟不要泄气,且把你遭遇了什么挫折,讲给我听,让我来替你调制上一碗‘醒脑汤’,或一服‘清心散’吧!”

葛啸群如今才算是遇见亲人,不禁心中一酸,神色泫然地悲声叫道:“猬大哥,你来得太好,小弟正单人独自,孤苦伶仃。”

东郭斌接口笑道:“这些‘单人独自,孤苦伶仃’,算是什么词儿?用得太不恰当,因为据我知道,你交上桃花运,最少有两个极亲密的女朋友呢!”

葛啸群眼圈一红,摇头叹道:“桃花非好运,妒祸起萧墙,小弟这次所受挫折,就是因为阴错阳差地结交了两位红妆知己。”

东郭斌见他目中泪光潸清,遂含笑说道:“葛老弟,不要哭,你应该知道‘丈夫有泪不轻弹’……”

葛啸群不等东郭斌话完,便自接口叹道:“所谓‘丈夫有泪不轻弹’,是‘只因未到伤心处’,但小弟如今却不折不扣地到了伤心处了。”

东郭斌伸手在葛啸群肩上,重重一怕,朗声狂笑说道:“葛老弟振作一些,打落门牙和血吞,再伤心也不要掉下眼泪,你应该咬紧牙关,挺起脊梁,来处理一切忤逆之事。”

在这几句话儿之内,东郭斌暗暗用上了足以发聋震聩的玄门“万妙清音”,果使葛啸群的心中苦闷稍怯,灵明又朗。

他剑眉一挑,举袖拭去强忍未落的目中泪珠,向东郭斌发话问道:“猬大哥,小弟遭遇太多,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东郭斌含笑说道:“苗疆之事,我已有所闻,你就叙述盖老偷儿被我用‘十香芋泥’,烫得满头大泡的以后各情便了。”

葛啸群听东郭斌提起“十香芋泥”,想起盖方朔当时的狼狈神情,不禁为之失笑地,摇头叹道:“猬大哥,你怎么想得出那样阴损缺德的报复手段?”

东郭斌双眼一蹬,佯怒说道:“这算什么阴损缺德?盖老偷儿把我从终南绝顶太白峰头,打得翻坠百丈,不仅九死一生,并因头发烧光,不得不扮了多日和尚,他才真叫阴损无比,缺德到了家呢!”

葛啸群想起太白峰头的那场经过,也自一身冷汗,苦笑说道:“猬大哥,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在太白峰头,与‘绿毛僵怪’巴鸿的恶斗情形。”

东郭斌怪笑说道:“详情不知,但却听说那位秦岭凶人的师徒三人,完全被你杀死。”

葛啸群摇头说道:“猬大哥,你所听传言有误,‘绿毛僵怪’巴鸿,‘无盐鬼女’姜美虹及‘飞尸’尹霸等师徒三人,虽均在太白峰头,遭了恶报,却都不是被我所杀。”

东郭斌诧然问道:“不是被你所杀,却是被谁所杀?难道‘北海神偷’盖方朔,或‘毒龙公主’姬玉花竟有这大本领?”

葛啸群笑道:“这桩经过,既极惊险,又极有趣,故而我认为不妨从此开始,说给猬大哥听,也好就便替盖大哥解释为何会猝然出手,险些伤了猬大哥之故,免得你心中对他仍存介蒂。”

东郭斌摇手笑道:“盖老偷儿也被我整得惨了,我怎会对他再存介蒂?但太白峰头之事,既然有趣,倒不妨听上一听。”

葛啸群遂首先说明“北海神偷”盖方朔盗走“飞尸”尹霸的“五毒飞尸爪”及“七子连珠毒火筒”,并用毒火筒中的五粒毒火,把“飞尸”尹霸,打得名副其实,成为尹霸“飞尸”之事。

东郭斌听得点头说道:“这盖老偷儿,倒也是个有趣人物,下次见着他时,我要和他痛饮几杯,交个朋友。”

葛啸群继续说道:“小弟功力虽增,对敌经验仍嫌不足,在与‘绿乇僵怪’巴鸿动手之际,竟着了他的道儿。”

东郭斌问道:“巴鸿怎样与你比斗,是不是施展他那怪异绝伦的‘僵尸十八搂’身法?”

葛啸群应声答道:“正是施展这种奇异身法,小弟闪过他一十五搂,但巴鸿却在第十六搂之前,先从身上飞起那件绿毛长衣,向我当头罩下。”

东郭斌听到此处,接口说道:“槽了,‘绿毛僵怪’巴鸿的这件绿毛长衣之上,藏有无臭无色的无形毒粉。”

葛啸群点了点头,微叹说道:“小弟哪知就里?毒粉入鼻,神智立昏,遂被‘绿毛僵怪’巴鸿,所施展‘僵尸十八搂’中的第一十六搂,搂了个结结实实。”

东郭斌听得好不吃惊地,怪叫说道:“我不懂了,慢说你中了无形毒粉,神智已昏,就算你在神智清明之下,被巴鸿的‘僵尸十八搂’搂住,也决无侥幸之理,怎么结果反会是巴鸿老鬼遭了劫数?”

葛啸群笑道:“这就叫‘自古吉人有天相’,或是‘祸淫福善,天道无亏’:小弟前于泰山,得了‘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赤芒化血刀’,便一向围在腰间,‘绿毛僵尸’巴鸿把我拦腰抱住,猛力紧束之下,竟被无坚不摧的‘赤芒化血刀’锋,伤指见血,全身尽化血水。”

东郭斌“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绿毛僵尸’巴鸿,意死得如此冤枉,真所谓: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

葛啸群继续笑道:“巴鸿虽已中了‘赤芒化血刀’毒,但小弟仍神智昏迷,盖方朔与姬玉花也自莫名其妙。就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然听得有人向太白峰顶赶来。”

东郭斌苦笑说道:“来人大概就是我这几乎变成‘活烧大头蛆’的倒霉鬼了。”

葛啸群失笑说道:“一来‘绿毛僵怪’巴鸿事先曾向‘吸血幽灵’毛白羽,发啸呼应,毛白羽也有啸声应和,遂使盖方朔与姬玉花,均认为来人纵非‘吸血幽灵’毛白羽,也必是‘秦岭双凶’党羽;二来,小弟陷于危急之中,盖方朔与姬玉花心慌意乱,难免举措欠妥;三来,他们两人均不认识猬大哥,以致在你才一露脸之际,便发出了‘七连连珠毒火筒’中所剩的两粒毒火。”

东郭斌听清当时经过,才知道盖方朔误伤自己一事,确属无心之失,遂点头笑道:“这样说法,真不能怪那盖老偷儿,因倘若易地而处,我也会采取同样处置,下次见了他时,还应该向那老偷儿,赔个礼呢!”

葛啸群微笑说道:“赔礼倒是不必,因为盖大哥对于猬大哥只有歉意,毫无恨意。”

东郭斌怪笑问道:“我用那碗‘十香芋泥’,把盖老偷儿,烫得极惨,他怎会不恨我呢?”

葛啸群笑道:“猬大哥有所不知,我那盖大哥是个极馋之人,他事后暗中告我,说是当时虽被那碗‘十香芋泥’,烫得满脸大泡,疼痛欲死,但仍忍不住用舌头添了一些,尝尝滋味。”

东郭斌纵声狂笑说道:“这老偷儿真是搀到极处,在那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要偷嘴,他认为‘十香芋泥’的滋味怎样?”

葛啸群存心替这两位武林奇客拉拢感情,遂略为添油加醋地扬眉笑道:“盖大哥虽然只在百般疼痛之中,用舌尖舔了一点尝尝滋味,但仍对那碗‘十香芋泥’,有两句评语。”

凡属自诩有易牙手段的善于调味之人。无不喜欢听取旁人对于自己的批评赞美,东郭斌虽是一代大侠,却也未能免俗,急急问道:“那老偷儿的两句评语,是怎样说法?”

葛啸群笑道:“这两句评语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东郭斌欢心万分地哈哈笑道:“想不到,想不到,那盖老偷儿居然饕餮成癖,还是我老刺猬的一位知己。”

葛啸群顺水推舟,含笑说道:“盖大哥不仅有两句评语,还有一桩愿望!”

东郭斌如今已对盖方朔前嫌尽释,大感兴趣,闻言之下,立即问道:“他有什么愿望?葛老弟且说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微笑说道:“盖大哥情愿再被猬大哥烫上一次,只要你在事前,或是事后,允许他吃上半碗‘十香芋泥’。”

这是一顶极高明的无形高帽,戴在东郭斌的头上,果然使这一代大侠,心中好不熨帖。

东郭斌双目之中,神光一闪,向葛啸群问道:

葛老弟,那盖老偷儿,如今何在?他去不去参与勾漏山独夫谷的九九重阳大会?

葛啸群点头笑道:“盖大哥本与我一路同行,中途有事,彼此分手,如今可能他已先到勾漏山了。”

东郭斌笑道:“他既去就好,等这场重阳大会了结之后,我要邀请这位老偷儿,同去广东一游。”

葛啸群昕出东郭斌话中有话,遂含笑问道:“猬大哥,天下胜景甚多,你却单单想邀请盖大哥,同游广东,其中定有缘故。”

东郭斌点头笑道:“因为‘十香芋泥’,尚非绝味,倘若换‘芋’为‘蕉’。风味更美。香蕉盛产于岭南,我遂想约那老偷儿同游广东,好好做几碗‘十香蕉泥’,让他吃吃,以补偿他上次满脸被烫的无边痛苦。”

葛啸群听东郭斌把“十香蕉泥”说得那么美味,不禁也食欲大动,含笑叫道:“猬大哥,你不能有了新交,忘却旧交,小弟也想尝尝什么‘十香蕉泥’的绝世风味。”

东郭斌哈哈大笑说道:“你们跟我游趟广东,包管吃得满嘴流油,三月不知肉味,因为,广东的好吃东西,简直数不胜数。”

葛啸群“哦”了一声,扬眉问道:“百粤之地,难道得天独厚?”

东郭斌怪笑答道:“百粤文身一语,见于唐人诗句之故,是因当时广东尚未开发,才被认成蛮荒边域,其实岭南一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尤其是广东人,简直可称为吃尽天下无敌手。”

葛啸群骇然问道:“猬大哥,你这‘吃尽天下无敌手’之语,会不会对广东人抑扬失当,过甚其词?”

东郭斌摇头笑道:“决非过甚其词,因为广东人对于‘食道’,均有特殊天才,比如一般人认为无法入口的猫鼠龙虱等物,到了广东人的手中,均会使之变为绝世美味,尤其……”

葛啸群听得大感兴趣,急急问道:“尤其什么?猬大哥怎么不说下去?”

东郭斌眉飞色舞说道:“尤其如今已是秋季,广东人说得好:‘秋风起矣,三蛇肥矣。’”

葛啸群愕然不解地,接口问道:“猬大哥,你这‘三蛇’二字怎讲?我好像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蛇名。”

东郭斌怪笑答道:“所谓‘三蛇’,不是一种蛇,而是‘金脚带’、‘过树榕’、‘饭铲头’三种毒蛇总称,这三种毒蛇,是广东美味之中的美味。我们赴完重阳大会,正好去吃它一个大快朵颐。”

说到此处,这位“大头蛆王”,竟馋得“啯”的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葛啸群听到吃蛇,不禁感到有点消受不起,摇头笑道:“猬大哥,吃蛇一事,恕我不敢奉陪,因为我对于‘阴山蛇叟’呼延光……”

话犹未了,东郭斌便想起一事,接口问道:“葛老弟,我在终南山中,给你的那种警讯,正不正确?是否‘阴山蛇叟’呼延光,纠合凶徒,向太湖进犯?”

葛啸群点头笑道:“猬大哥说得半点不差,但‘阴山蛇叟’呼延光业已恶贯满盈,在太湖葛家堡外,化为飞灰了呢!”

东郭斌愕然问故,葛啸群遂把那场太湖恶斗,向东郭斌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东郭斌听完经过,皱眉问道:“这样说来,你始终一帆风顺,怎么如今竟会烦忧得几近疯狂状态?”

葛啸群长叹一声说道:“猬大哥,你难道不知道‘自古情天多有障,由来醋海易翻澜’,小弟的无边痛苦是由于‘毒龙公主’姬玉花及‘冰心天女’花如梦二女而起。”

东郭斌笑道:“葛老弟不要发愁,你且把其中原委详细说出,让你猬大哥替你想个解决的办法。”

葛啸群苦笑道:“若是扫荡群魔,诛除凶煞,猬大哥自然手段能天,但对于这等妒火情关,你恐怕也无法为力的呢!”

东郭斌笑道:“不管我有无办法,多个人帮你推敲推敲,总是好的。”

葛啸群闻言,遂感慨无穷地自泰山水洞,蓝蜃喷毒,花如梦甘舍女儿清白之身,搭救自己开始。把苗疆赴约,毒龙峒错中铸错,降马招亲,与姬玉花庐山失散,武夷山仙人峰顶巧遇花如梦等情,丝毫无隐的,对东郭斌详加叙述。

葛啸群说到仙人峰顶的旖旎风光,东郭斌不禁哈哈大笑地,插口说道:“花如梦这妮子,刁蛮可爱,我倒喜欢她呢!”

葛啸群苦笑说道:“推己及人,易地而处,也难怪她心情苦闷,妒火高烧,但这位‘冰心天女’,好似入了魔道,刁蛮太过,她绝不应该对我下上‘七情蛊毒’。”

东郭斌大吃一惊,轩眉叫道:“花如梦这妮子怎么这样心狠手辣,竟对你施展苗疆毒蛊中,最厉害的‘七情蛊毒’呢?”

葛啸群继续把仙人峰顶的经过说完,垂头叹道:“猬大哥你想,花如梦要倚仗‘七情蛊毒’之力,逼得我在勾漏重阳会上,向她当面求婚,并要把‘毒龙公主’姬玉花,气得走入花如梦为她所准备的生葬巨墓,自行封穴而死,这种手段……”

话犹未了,东郭斌便怪笑连声,接口说道:“倘若真是如此,则花如梦的这种手段,委实毒辣无比。”

葛啸群然叫道:“猬大哥,你这‘倘若真是如此’—语,是何意思?难道以为我骗子你么?”

东郭斌摇头笑道:“我不是以为你骗了我,却是以为花如梦骗了你呢!”

葛啸群越发莫名其妙地,瞠目问道:“猬大哥此话怎讲?”

东郭斌怪笑说道:“俗语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样深’,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与你情分不薄,未必真会对你下了威震苗疆的‘七情蛊毒’?”

葛啸群叫道:“猬大哥不要怀疑,此事半分不假。”

东郭斌目光一转,含笑说道:“我认为花如梦是用些其他东西,故意吓你,其实并未当真对你下了……”

葛啸群摇手苦笑说道:“当真,当真,一点不假,因为那‘七情蛊毒’业已全如花如萝对我警告之言,在中毒三日后发作一次,险些儿把我的一条性命,交在凶邪之手。”

苗疆毒蛊,厉害非常,一经对人施展后,中毒之人,非仅脉象无异,在神色上,也不会有所显露,但到了发作之时,却比任何毒力还要难熬,并几乎除了施蛊者外,别无解救。,

东郭斌久闯江湖,自然深明利害,一闻此言,目注葛啸群,失惊问道:“葛老弟,你此话是真的么?且把‘七情蛊毒’发作时的情况感受,说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黯然叹道:“小弟这次,吃定苦头,那‘七情蛊毒’发作时的奇异痛苦,宛若万蚁齐爬,万蜂齐蜇,简直无法形容,真非血肉之躯,所能禁受的呢!”

说完,遂把自己为情所惑,从幻象中坠下绝壑,巧毙“金睛蛇虬”,遇见缪双清、刁玄霜,并在刚刚夺过“乌芒绝音刀”后,蛊毒忽发,倘非机警识相,及时藏入丛草之内,强熬无边痛苦,几乎便将无法抗拒地,听凭缪双清、刁玄霜任意宰割。

东郭斌知道葛啸群决无虚语,闻言之下,双眉也自皱得聚向一处,恍然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见你神魂颠倒,明明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却翻越峭壁,钻入死谷。”

葛啸群俊脸通红,赧然长叹,向东郭斌抱拳长揖说道:“猬大哥,小弟灵智已昏,方寸已乱,不知道对于这种事儿,应该怎样处理?尚请猬大哥加以明教。”

东郭斌双肩一耸,怪笑说道:“好,让我来替你想个办法,谁叫我自告奋勇地惹了这颇为扎手的‘马蜂巢’呢?”

话完,眉头双蹙,这位一派宗师武林怪杰,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葛啸群在千般寂寞,万种惭惶之下,突然遇到了这位一向做事都神出鬼没的猬大哥,自然宛如“苦海获宝筏,黑夜见明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东郭斌那皱得连结一处的两道眉头之上。

东郭斌那两道眉头,足足皱结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渐渐展开,向葛啸群发话,说道:“葛老弟,你真行,你方才所施展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时的威力凌厉程度,竟已与我自己施展时的威力,极为接近。”

葛啸群以为猬大哥疑思这久,定然想出什么妙绝天人的神奇策略,加以指点,谁知只是几句对自己表示赞美的不关紧要话儿。

东郭斌见了葛啸群这副莫名其妙的样儿,不禁失笑问道:“葛者弟,你懂不懂我这赞美你已把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练到相当程度之语,有何含义?”

葛啸群听得对方语中,果有含义,遂俊脸发烧,摇头答道:“小弟质钝心愚,此事微灵智,又为愁虑所蔽,以致对猬大哥话语中所涵藏的玄理视掸机,参详不透。”

东郭斌闻言,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这才‘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千万别再钻牛角尖子,我这几句话儿之中,有个屁的玄理禅机?”

葛啸群怔了一怔,皱眉问道:“猬大哥,你怎么说出话来先后矛盾?是你问我懂不懂你话中含义,如今怎又……”

东郭斌不等葛啸群话完,使自狂笑说道:“葛老弟,你要弄清楚了,我并非与你打甚禅机哑谜,所夸你已把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练到火候之意,只是表示可以再传授你其余两招‘南北东西鬼见愁’及‘人见不愁鬼见愁’了。”

葛啸群万想不到东郭斌所说话儿之意,竟是要对自己继续传授,不禁抱拳躬身,苦笑说道:“猬大哥盛意,小弟心领……”

“心领”二字方出,东郭斌便把双眼一瞪,怒声斥道:“为什么心领?这三招绝学,是我毕主心血所粹,难道你得一便足,不想再求上进?”

葛啸群愁眉苦脸答道:“猬大哥,不要误会,你这三招‘鬼见愁’绝学,威震天下,名满乾坤,既然肯传,小弟哪有不愿殚精竭智地加以学习之理?但常言道,‘事有缓急’,以目前小弟所处窘况而论,猬大哥与其传我两招绝技,不如代我画一妙策,来得迫切有用。”

东郭斌勃然大怒说道:“你真笨得可以,难道直到如今还看不出这就是我替你所画的策略吗?”

葛啸群呆了半天,惑然说道:“应付花如梦,和学习‘鬼见愁’,是截然两事,漠不相关,小弟委实领悟不了这是什么神秘策略?”

东郭斌哼了一声问道:“你师父、师母,博闻强记,学究天人,对你和石玲二人,更是悉心栽培,文武并重,在这种环境之中,你总不至于不会下围棋吧?”

葛啸群听东郭斌忽又提起围棋,真不知道这位猬大哥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心中虽颇疑惑,口中却不得不答说道:“小弟不仅会下围棋,并下得不坏,就遇上当今国手,也不过只能让我先着而已。”

东郭斌怪笑说道:“你会下围棋就好,我要和你谈谈棋理。”

葛啸群真不明白东郭斌哪里来的如此闲情雅意?剑眉微蹙,耐着性子答道:“猬大哥要研究什么棋理?小弟竭诚奉答。”

东郭斌怪笑说道:“对方下子以后,你若知道他的变化用意,自然可以或守或攻,立采妥慎对策,但万一莫名其妙之际,却是如何应付?”

葛啸群亳不考虑地应声答道:“双方对局,常有这种现象,在看不懂对方用意,想不出如何应付之际,切忌轻率落子,最高明的方法是置之不理,另走他处。”

东郭斌点头笑道:“葛老弟果然深明奕中三味,但世事正如棋局,我们目前既想不出对‘冰心天女’花如梦这着下蛊恶棋应该如何应付,难道就不能给它来个置之不理,去做别的事吗?”

葛啸群被东郭斌一言点醒,“呀”了一声,赧然笑道:“猬大哥毕竟高明,这暂时置之不理,果是最佳策赂,倘若不将此事放开,镇日忧思,必将心力齐瘁,百废不举。”

东郭斌微笑说道:“葛老弟既然想通,大慨对于我打算传授给你的‘南北东西鬼见愁’及‘人见不愁鬼见愁’等两招绝学,不再只是‘心领’了吧?”

葛啸群笑道:“猬大哥,你何必再揭我的疮疤?小弟静肃心神,恭请教益。”

东郭斌神色一正,点头说道:“你的确应该静肃心神,摒除百虑,否则恐怕学不好这两招绝学。要知道我希望你就用这三招‘鬼见愁’,代表我老化子参与勾漏重阳会呢!”

葛啸群听见一惊,愕然问道:“猬大哥,你为什么不亲自参与这场大会?”

东郭斌叹道:“我要赶往辽东,帮助我一位生平好友,应付一场严重灾难。”

葛啸群忽然想起一事,扬眉问道:“猬大哥,你所说的生平好友,是不是八大高人中‘关东狂客’宇文苍?”

东郭斌点头说道:“不错,有一群为数既多,又极凶毒的‘雪国野人’,要对宇文苍的牧场,大举侵犯,宇文苍因那群野人,个个凶悍不畏死,更持有特制火器,自己的牧场纵能保全,关东生灵也必将大遭涂炭,故而才约我赶往辽东,共谋对策。”

葛啸群“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关东狂客’宇文苍,突然神色匆匆地,驰马中原,原来是寻找猬大哥帮他共御强敌。”

东郭斌闻言奇道:“葛老弟,你见过‘关东狂客’宇文苍吗?”

葛啸群笑道:“岂止见过,这位武林前辈,委实性情太刚,脾气太暴,他竟因为所乘马儿,跑不过我和姬玉花所乘的血红宝马,而把它一掌打死。”

说完,遂把苗疆归来,途中巧遇“关东狂客”宇文苍之事,向东郭斌讲了一遍。

东郭斌听得失笑说道:“这老狂夫的脾气,有时倔强得可恨,但有时又倔强得可爱,他驰马中原,自是找我,却偏偏阴错阳差,未曾找着。直到最近,我才间接从旁人口,获知此事,故而欲急急赶往关东,不能再去‘勾漏’。”

葛啸群含笑道:“猬大哥,你自从请我盖大哥吃了那碗‘十香芋泥’以后,踪迹却在何处?”

东郭斌怪笑答道:“我是在追缉那‘吸血幽灵’毛白羽的踪迹,想把武林祸害‘秦岭双凶’彻底消灭。”

葛啸群扬眉笑道:“猬大哥找到‘吸血幽灵’毛白羽了吗?”

东郭斌摇头答道:“找一路寻来,均有蛛丝马迹,但过了庐山以后,却再也打听不出。”

葛啸群接口笑道:“猬大哥找过了头,自然找他不着,毛白羽与他姘妇,就藏在庐山以内的一处幽壑之中。”

东郭斌讶然问道:“葛老弟,你是怎会知晓?”

葛啸群笑道:“这就叫‘有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小弟便是与姬玉花失散之后,遇着‘吸血幽灵’毛白羽,并碰上地裂山崩,几乎双方都活埋在庐山幽壑之内。”

东郭斌目闪神光问道:“吸血幽灵毛白羽,业已死掉了吗?”

葛啸群想了一想,摇头答道:“这话难讲,因为当时我与盖大哥能万死一生,在狼狈不堪的情况之下,逃得性命,则毛白羽与他姘妇,地形比较热悉,或许也未遭劫数。”

说到此处,遂把“吸血幽灵”与他姘妇,在壑中扎了具东郭斌形象的大头草人,加以诅咒,及对方动手,地裂山崩等情叙述一遍。

东郭斌听完,怪笑说道:“这厮若是死在天劫之下,自然只好,否则也只有等我从关东转来,再寻他晦气的了。”

葛啸群豪气凌云,朗声笑道:“此事并不一定非劳动猬大哥不可,小弟若是再遇上这‘吸血幽灵’毛白羽时,也决不会容他逃出手去。”

东郭斌抚掌笑道:“对,对,让你来独斩‘秦岭双凶’。也是武林美谈,只不过是务须不馁不骄。对于毛白羽的‘吸血阴功’及‘幽灵鬼箭’要特别小心,再像‘绿毛僵怪’巴鸿‘僵尸十八搂’下的侥幸情形,恐怕未必有了。”

葛啸群被他调侃得俊脸通红,搭讪说道:“猬大哥既然急于赶往关东,你就把那‘南北东西鬼见愁’、‘人见不愁鬼见愁’等两招绝学,传给我吧!”

东郭斌纵声狂笑说道:“我关东之行,只消途中加紧,倒也不急在一日半日,但对于这两招绝学,却非详详细细地倾囊相授不可,因为……”

葛啸群诧然问道:“因为什么?猬大哥怎么不说下去?”

东郭斌感慨说道:“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我此行竟埋骨关东,则毕生心血,有了传人,未会与身俱殁,也可九泉无憾。”

葛啸群见这位猬大哥忽然话意衰飒,似有不祥兆头,遂暗暗皱眉,赶紧加以宽解地,含笑说道:“猬大哥怎么这样说法?一群‘雪国野人’,算得了什么?有你和‘关东狂客’宇文苍两位绝代高手同谋合力,加以诛除,还不如滚汤泼雪般,应手即灭。”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又向东郭斌笑道:“猬大哥,你不是还要我约请盖大哥于勾漏重阳大会后,同去广东,吃什么‘三蛇羹’和‘十香蕉泥’吗?如今怎又……”

东郭斌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满足口腹之欲事小,良友安危及维护关东一带生灵事大,关于补偿盖老份儿一节,只好俟诸异日的了。来来来,

我立刻传授‘南北东西鬼见愁’和‘人见不愁鬼匹愁’,你如今功行精进,自能触类旁通,闻一知十,约莫有一日光阴,也可熟谙其中所蕴的精微变化了。”

话完,立即开始向葛啸群传授这两招奇绝武学。

葛啸群天姿极好,在摒绝百虑,悉心领晤之下,居然不到一日,已能把这两招名为“鬼见愁”的奇绝掌法,运用得非常纯熟。

东郭斌衷心大慰,向葛啸群呵呵怪笑说道:“葛老弟,你如此颖悟,真使我高兴万分,我们暂时分别,你且早些赶去‘勾漏’,一切见机而为,对于身中‘七情蛊毒’之事,徒忧无益,干脆放在一旁,给它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而言之,我老刺猬绝不相信像你这样一位仁心侠骨的武林奇才,会有什么逃不脱、度不过的奇灾大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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