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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神功慑强敌

台下那多人,都有“温暖”的感觉。

听在她们耳中,更是有莫明其妙的受用。都星眸水漾渐渐定过神来。

那二十二个锦衣大汉,没有一人敢向他作何表示。

只有两个迅速地把刚才那两个被孙百幻用“无常索命针”打中死穴的锦衣大汉挟起闪入后台。

美少年悠悠地轻叹一声,充满了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如不是小生向那位……总台主乱出主意,请芳卿等出台献艺,何致受这些惊吓?小生至感不安,只好一揖谢罪。”

说着,一收折扇,潇洒地向她们徐徐一揖,姿势从容,美妙,口中还道:“各位娇娇恕罪……小生这厢有礼了。”

坐在前排的美人首当其冲,被他这么一揖,逗得又好羞,又好笑,都红了脸儿,有的以袖掩脸,有的偏转身去,其他的,也低下了头,以袖掩口,忍住笑。

台下可乐了,由紧张骤变轻松,有人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叫好。

后台扬起一声:“姑娘们应该回礼才对。”

她们一听,是么,大家本就对他有好感,被台后的人一言提醒,却半羞半喜地先后盈盈立起,向他福了一福。

靠近前面的,还娇声道:“不敢当,奴家有礼了。”

有的含羞带笑,明眸飞闪,对他偷瞟,迷人娇态,叫人心痒,也叫台下的人又羡又妒。

美少年满面堆欢,一双桃花眼,深情地一溜转,顿使她们都有“他在看我呢”的感觉。

他的目光,却深深地向后排两个半垂螓首,始终未抬头看他的美人凝注了两眼,目光飞闪,笑吟吟地一收折扇,道:“各位芳卿,请坐好,不知哪些幸运儿,能消受卿等艳福?小生告退了!”

欠身退后两步,霍地回身,面对台下,朗声道:“各位请吧。”

潇洒地摇着折扇,便走向台口,似要下台了。

那班锦衣大汉都在发怔,却无一人开口。

猛听台后一声劲咳:“公子请留步。”

美少年闻声一怔,止住下台之势,转身回顾,道:“是哪位招呼小生?”

台后沉声道:“先谢过足下维持本台继续下去之情,足下惊才绝代,国士无双,为何老是空手下台,难道这多女娃,竟无一使足下当意……”

美少年轻声一笑道:“尊驾是谁?何不当面指教?”

台后一笑道:“足下何必王顾左右而言他?咳声相闻,何必见面,我在恭聆高见。”

美少年哈哈笑道:“阁下言重,恰恰相反,众美毕陈,群花争艳,皆是人间绝色,一代天香,只惜小生命薄,无福消受,只好让贤了。”

台后讶声道:“足下何意?令人不解。”

美少年顿脚一叹:“舍下,已有糟糠……”

台后接口笑道:“足下错了,我辈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事……”

美少年忙摇手道:“各人情况不同,家丑不足为外人道也!”

台后高声道:“却是为何?”

美少年失声道:“家有悍妇,不容二色!”

台后大笑起来:“笑话了,堂堂男子,何能惧内?”

美少年似乎一惊,折扇坠落台上,忙俯身拾起,苦笑道:“古人‘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诚不欺我,小生一想到悍妇狮威,乃不觉折扇下坠……”

台下哄堂大笑。

那班美人儿也婀然一笑,百媚俱生,都向他盈盈注目,大约觉得他真有趣极了。

台后哈哈大笑道:“真是奇闻!以足下之高明,尚受制于令正,可惜令正未来,不然,倒可使天下英雄,大开眼界,我们再晓以大义,我不信以天下之大,无人能使令正点头俯首?哈哈,可能足下夫纲不振,外强中干吧?”

这一招,不但损,而且刁。

天下男人,谁愿受此“轻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更是难堪!

果然,美少年勃然色变,折扇一收,敲在左掌心,仰面狂笑道:“阁下,欺人太甚,辱我太甚,请出一会。”

说着,人已向台后移步,是只等台后的人一出,他就要“讨教”了。

台后笑道:“足下息怒,我不过据理推测,想当然耳,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容妇人骑在头上?除了此道不行外,无惧内之理,足下如无丈夫气概,是君家私事,外人无法置喙,就请火速回府,甘隶妆台伺眼波如何?”

美少年玉面涨红,目射厉芒,沉声喝道:“阁下住口,如再不出面,勿怪小生无礼,要拆台了!”

台后一声大笑:“足下不肯承认,也就算了,何必相逼,这是足下私事,自己明白就是,我们岂敢相强?尊夫人既如此利害,如向我们兴师问罪,说我们以色相诱,我们也承担不起,就算我失言了,足下请便。”

美少年厉笑起来:“阁下实在高明,小生十分佩服,看来,我要去此辱,非试个明白不可。只是,小生个性古怪,如不要,就不二色,除了拙荆外,谁也不能动我之心,如要的话……”

折扇向美人们一扫,大声道:“就要全部给我,阁下敢不敢一赌?”

台下起哄了,叫喊不绝:“快赌!快赌!”

“快出来睹呀!”

众女子先是一惊,继之大羞,个个低下头去。

台后冷笑一声:“足下,我已再三忍耐,为何不知好歹?以天下之大,英雄之多,还怕没人上台夺美吗?足下便是英雄,死要面子,以为我不敢赌?”

美少年大喝一声道:“你敢,就站出来!”

台后怒笑一声道:“如何赌法?”

美少年吸了一口气,桃花眼涌起红丝道:“由你出注好了,便是赌六阳魁首,小生也一句话,你敢吗?”

台后冷声道:“有何不敢!只怕空劳神女意,为雨傍高唐!足下连令正一人也应付不了,何能消受这么多国色天香……”

美少年怒叫一声:“匹夫利口,气煞我也!给我滚出来……”

话未落,人已向台后飞扑,比电还快。

那班锦衣大汉同时色变,即使想阻截,也来不及了。

只听台后轰轰巨震,一声冷笑道:“足下只会仗着一身外强功力欺人吗?谁怕你,出去就出去!”

话落了,一条人影飞射而出。

美少年如影随形,也跟着飘落,只说了一声:“好!难怪阁下嘴皮损人,果然也有几手,就这样办吧,我依台规选美,就以阁下为对手,如何?”

全场注目,只见出面的台后人,一身银灰色的长衫,连头套住。露出双目,连五官也只可看出凹凸,当然不知俊丑或年纪大小。

只见他负手而立,好不冷傲,冷峭地哼了一声道:“也好,我就与你赌一赌,但足下必须先做到二件事!”

美少年仰面道:“说!就是二十件,小生也当一回事!”

银衣大汉道:“第一件,依照台规,你必须先赢了我,才能谈到你应得的彩头,是吗?”

美少年嗔怒道:“这何须说,废话!”

一顿,目光扫向台下,摇着折扇道:“大家请听,如小生不能在三十招里赢这位‘台主’,小生立即自拍天灵,以示知耻!”

银衣人大声道:“你如能赢我,当然可得一位美人,可别妄想全数照收。”

美少年哼道:“我本来,一个也不要,是你辱我,我就非都要不可!”

银衣人沉声道:“已早有十八位名花有主了,十二钗已……”

美少年截口道:“废话,小生如高兴,可以向另外十九人打个招呼,不干你的事!”

银衣人哈哈大笑道:“说实话,你难道以为别人肯听你的?愿把到手的娇妻转让给你吗?”

美少年淡淡一笑:“这又算得什么!是命要紧?还是女人要紧?”

银衣人一震道:“好小子,你真想横刀夺爱,抢别人的人?人家可都是大英雄呀……”

美少年不耐道:“这是我的事,只说你的第二件什么事?”

银衣人大喝道:“好吧,你如想再要一位美人以上,就必须打败我后,当众问大家,有没人向你争夺?如果有人出头……”

美少年大怒道:“原来如此,你放心好了,我替你说了吧,如我赢了别人,可以得一位美人,再看大家有谁不服?只管上台,如小生能赢了别人,就可由我再选一位,由此类推,只要我没有对手,大家都没话说,所有的美人就全部归我,是不?”

银衣人一挑大拇指,叫道:“对!你小子想得好,以为台下无人吗?我替你担心,凭你小子再狂,也当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美少年刷地一收折扇,冷笑如刀道:“本公子已忍耐太久了,你永远闭口吧!”

折扇入袖,衣袖一展,好像拍打灰尘似的,一摔水袖。

银衣人笑声立止,好像被水袖摔出丈外。

美少年轩眉一笑:“还算不错!你也可算是道上一等身手,可惜碰到本公子,又出言不逊,是你活该倒霉,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味道,知道辱人的结果也好!”

话落,身如行云,向银衣人连挥二袖,口中道:“第四招了!”

银衣人目射寒芒,透出惊怒,双掌疾翻,连展三掌,阵阵奇寒酷热,两种相反的狂风如山涌出。

只听一阵破竹的声息,巨大的台柱起了一阵震撼。

银衣人竟连退三步。

美少年倏地哦了一声:“我几乎忘了!”

话落,身形骤退,已到了那班美人面前,他一挥折扇道:“有劳芳卿奏乐,各献所学,看小生为卿等赏心悦目,保证芳心大悦。”她们不由自主地含笑点头,笑声又起。

向银衣人一招手,叫道:“到那边去,免惊美人!”

人已向空处掠出七八丈。

银衣人目光连闪,仰着面,好像在想起一件什么事?

其实,他正向吊台急促传声:“此子十分利害,奴才恐怕……不好应付?请示如何?”

福康安斩钉截铁地道:“你表现极好,只管全力以赴,不论成败,都是一大奇功!”

银衣人传声道:“谢过贝勒,尚仗照拂!”

福康安疾促传声:“你快点!免他起疑!我们都在看着!”

银衣人定定神,一低头,似想到了要想的事了,疾如飘风,也向美少年掠去。

美少年轻摇折扇,十分悠闲地看着他,淡淡一笑:“可是向天求救,祈告老天,留下你一命是吗?只要向本公子认输,自己打十个嘴巴,见血露牙为度,再磕三个响头,本公子就放过你。”

银衣人暗暗心惊,迅忖道:“这小子好狡猾,难道他已知道‘上面’的秘密?表面上是怕使那些小娘们受惊,移到这边来却是远离了吊台下,莫非他已知道上面有……”

对方说得好刻薄,能接受吗?只有一拼了,反正已经“请示”过啦。

他刚才已被美少年一连四袖,震得血气上涌,急于调匀真气,故意呀了一声道:“本台主倒几乎忘了,你小子尚未照台规报出姓名,师门来历呢。”

美少年失笑道:“废话,你是明知故问,无非想换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你只管调息,本公子对付你,游刃有余!”

银衣人暗叫道:“好利害,看来,我今天真要走亥字运了!”

一咬牙,怒喝道:“小子胡说!岂能说了不算……”

美少年笑道:“好!小生姓吴,名念祖,出身滇南‘九灵庄’,即是少庄主,够了吗?你请吧!”

银衣人心生寒意,暗忖:“是不错了!难怪这小子张狂,小小年纪,竟能强过自己几十年修为……”

当下,喝了一声:“小子接招!”

双掌一扬,十二成功运足,吐劲。

美少年笑道:“本公子就让你先尽力施展,如本公子一还手,你就完了!”

话声中,两袖一并,好像拱手,一分之间,裂帛有声!

银衣人双掌力道,好像石投水中,被对方双袖一分,就把他的力道托向两边,激起数丈奇寒灼热狂风。

银衣人一咬牙,心想:“如果我不下棘手,非败不可!虽说已诱这小子入壳,如败在他的手下,到底不光彩,至少要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才算虽败获荣……”

毒念立起,故意作拼命之势,全力发出三掌。

美少年连挥三袖,口中笑道:“第八招了!本公子让你十招,二十招内就要下手了!”

银衣人更是心惊,又是一阵破竹震耳声息,三记猛烈掌风,皆被少年袖风破掉。

银衣人杀机更急,猛向后撤身二丈,好像是被对手袖风震退,左手一封门户,右手已探向襟底——

美少年目光一闪,大喝一声:“你别自讨苦吃!兵刃、暗器,不足挂齿,任何神功,由你发挥好了……”

人已到了银衣人面前。

快得目不及瞬!

银衣人大喝一声:“好!”

双脚交叉飞出,正是“无影穿心脚”。

肩不沉,腰不曲,出脚如电,却是左脚踢胸,右脚踢腹。

美少年又似拍灰尘般右袖齐胸向下一摔,笑道:“这算什么?”

银衣人仍是情急应变的发招!

对方大袖一扬,他就半途收脚,闪电般倒纵八尺,再一顿脚,腾空而起,狞笑一声:“小子看清了!”

他已利用纵身腾空的空隙,右手由襟底探出一把“黑青落神砂”,运足罡气,向对手打去。

同时,左手沉肘、缩肩、推动绷簧,刷地一声袖口张处,射出大蓬灰色蓝光!

美少年哼了一声:“找死!饶你不得!”

左袖一遮头面,向外一拂!

右手刷地一声,又由袖底打开了折扇,潇洒地一摇!

银衣人的大蓬“落神砂”全被他左袖拂落台上,台面立时斑驳大片,好像烈火烧过。

右手折扇摇处,百十支“百孔黄蜂刺”在美少年面前三尺突然倒射!

全部打向由半空下坠的银衣人身上,而且更快更迅厉。

银衣人惊哦一声,双掌疾翻,打出两股寒热狂风,把还敬回来的“黄蜂刺”再反震回去。

不料美少年折扇连摇,被银衣人反震的“黄蜂刺”竟分成三层,再向银衣人射去。

银衣人手忙脚乱地,总算已落身台上,双掌连翻,人也向后倒射。

美少年冷笑一声:“原来你有不少玩意,本公子也不耐了,就算十招吧!”

“吧”字刚落,身如幽灵,连晃几晃,竟到了银衣人背后。

银衣人是向后倒射,脚刚落地,右手已再探襟底,竟似不知对方已到背后?

台下人也是看得眼花,到底旁观者清,一看美少年竟会在银衣人背后现身,性急的忍不住脱口叫道:“到了背后了……”

银衣人右掌一伸,托出一物,刚狞笑出声,猛感不对!

对面已无敌踪,刚霍地旋身,左掌出阴手,向后扫出。

美少年如影随形,紧贴在他背后,随着他旋身。

银衣人一掌落空,立知不妙,刚叫了一声:“我认输……”

有掌一空,掌心托住之物已被美少年隔空伸手抓去。

另一掌已贴在银衣人背上,抓住一物的左手已按在头顶,笑道:“不怕你不认输,你这个玩意把他压进你脑壳,好舒服的?”

银衣人倒抽一口冷气,全身好像脱力,骤然要软下来,抖声急叫:“请留情……”

美少年冷笑道:“你刚才为何不留一点情呢?罢罢,平生误我是多情,这个小铁蛋,你自己吞下去尝尝味道如何?”

银衣人一头冷汗,全身一抖,还未及开口,美少年的一手已按在他嘴上,冰冷的硬物如石,已塞入他口中。

银衣人惊魂出窍,他再狠毒,也凶威全敛束手待毙!

美少年好像是对他耳语:“原来是你呀,果然有几手玩意!放心,我控住了绷簧呢,也想留着玩玩,算是此行纪念……就随便意思一下吧……”

话未落,银衣人已惨哼出声!

美少年竟把他罩着领面的银色布套裂开,掌上暗用阴劲,已把他满口牙齿震脱,奇痛攻心,满口是血!

美少年把他一推,推着走,面对台下,却是一张一边黄如土,一边白如骨的怪脸。

加上嘴角滥血,就成了中间红了。

台下大声叫好喝彩。

那班锦衣壮汉脸都吓白了,却是个个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

美少年大笑道:“各位,看到了吗?小生可不必自拍天灵了,这匹夫,嘴太坏,所以小生把他的拘牙拔光……”

台后扬起一声大喝道:“足下已经赢了,请手下留情!”

却是两个老者,紧绷着脸,由台后飘身掠出。

大家只见银衣人连张嘴,面上抽搐着,冷汗如豆滚落。

美少年执住他的右手,哈哈笑道:“真不好意思,既然有人讲情,就留下一半,阁下好好地去把狗嘴洗干净点,多练练左手,一样可以拿筷子夹莱的!”

说罢,放了手,把银衣人往两个老者面前一推,笑道:“看在二位面上,小生只好认了。”

银衣人一声不响,低头向台后窜去,真是丢人丢到家,无面目见人。

谁也不知道在执住银衣人右手时,已把他的右手五指像剪菜一样各剪断了半截,没有一点声息。

撤手时,水袖已下来,掩去了银衣人的断指及血,他自己一偏身间,已把五截断指收入袖底,掌心的血,也在袖中自行擦拭了。

那两个老者互看了一眼,一个拱手道:“足下高明,好教老朽佩服,已经赢了本台主,请足下指一位姑娘。”

美少年笑道:“小生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交了桃花运,推也推不掉。”

缓步走向美人面前,作倾听乐声状,蛮悠闲地,啧啧称赞:“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场第一部,岂止琵琶弹得好?简直个个都是值得请白居易再各填词一首!”

负着手,走过来,走过去,频频地看着她们,把她们看得乍羞乍喜,都有望他一指之意。

他的游移目光,停注在最后一排的两美身上,左看、右看,她俩并未看他,一位吹笛一位吹箫,似乎在自顾按指排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他嗯了一声,向二位老者笑道:“坐列金钗十二行,这二位姑娘,小生想……”

左手老者接口道:“正是,吹笛的十二钗已有主么……”

美少年望着向吹箫的一指道:“就是这位好了,美人吹箫,别有风韵,使人未曾……”

右手老者点头道:“足下真好眼力,这位姑娘就是十一钗,本安已……”

美少年拱手道:“我已看到,别人无福消受,便宜了小生了,哈哈。”

左首老者举手道:“请入后台稍歇如何!”

美少年仰面道:“不必了,只玩了十招,实在乏味,小生有言在先,该向大家打招呼了,能有好对手,才是大快事。”

人已大步走向台口,一双桃花眼,细眯着,向三面缓缓地扫视一遍,朗声笑道:“各位,小生有礼了,为争一口气,顾不得冒犯天下高明,哪位仁兄不吝指教,小生整襟恭候。”

说罢,真的端端衣襟,拂拂衣袖,折扇又一展,摇起来了。

台下鸦雀无声,你看我,我看你,又四面张望,想看有谁上台去?

真使大家失望,半响,不但无人上台,连接腔的都没有。

显然,美少年刚才露了几手,已经镇慑了全场!

不懂武功的,固然莫明其妙,只知道这个美少年本事很大罢了。

如是道上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刚才已经看过了,银衣人有多高功力,多大能耐,虽不全知,多少也有个谱子。

美少年在台口却负手如散步来往,走来走去,不时又摇摇折扇,一连招呼了几次,仍是无人上台,他就不开口了,作倾耳聆听众美献艺状。

那两个老者,神色木然,不时互看一眼,沉着脸,不吭声。

郑思明双眉打结,似在沉思。

常修忍不住低声道:“老二,你看,曾震天和霍平天都公然出台亮相了,连姓石的也吃了大亏,这小子可真不简单,你可想到他师承何人?有破解之法?”

郑思明摇头不语。

王思古道:“老二,我越看越糊涂,先以为那小子真是怕老婆的都元帅,不是为色而来,谁知姓石的狗头,竟把他激出狐狸尾巴来了,以你看,这小子到底是打什么鬼主意?”

郑思明开口了:“我正在分析,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故作姿态,为了出风头,耀武扬威,当众出头露脸,顺便想满足好名而又好色的私欲,他不是自承姓吴吗?十九是吴逆的孽种料……”

王思古道:“如此,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了?”

郑思明道:“如他只是为了名与利,加上色,既已如愿以偿,就会满载而归,这不算什么,不过显得‘九灵庄’的利害罢了……”

顿了一顿,沉哼道:“如果他们是针对弘历而来,必然人手不少,为何打草惊蛇呢?他已折了石磊!你想想,以姓石的地位可说是弘历数一数二的走狗驯奴,不值他十招一击,弘历能不惊心戒备?岂非失策?”

王思古道:“有理,所以我说越看越糊涂啦,以此子之能,便是我们上台,也未必能有把握,那如何是好?”

常修道:“管不了这么多!如这小子是为报祖仇及抄家株连之恨,当为仇而来,他尽可下手,功成不必在我,我们还要帮他一手才是,如果是另有卑鄙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不能姑息养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有先全力把他干掉!”

郑思明道:“我认为,弘历君臣,一定会对付这小子,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再看下去!”

顾一鸥摇头道:“不可能!即使他们有此心,也无此力,连石磊都不行,其他可以想到……”

常修接口道:“他们还有火枪队!”

顾一鸥点头道:“这是唯一可用杀手,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们是不会妄动的!何况,以那小子功力而言,除非打他一个不妨,如他有备的话,火枪队也未必有十分把握。”

王思古道:“那末,谁也把他没办法了!真是气人,我们费了多少心血,苦等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罢了,太不甘心!”

郑思明道:“谁说就此罢了?我想,戚老大一向深谋远虑……”

顾一鸥截口道:“恐怕不行!我们也没有想到‘九灵庄’这一班人马会来!更未料到这小子如此棘手,大大出乎估计之外,戚大哥再高明,也无法在意外中匆促有所对策!”

常修道:“那小子刚才已指定要红儿了!等得‘花会’结束,难道叫红儿和真儿一溜了事?恐怕不妥吧?”

顿了顿,常修又道:“何况,为了大计,两个丫头不惜受尽屈辱,就是为了查证弘历的停身实地,能利用机会接近,一击成功……”

郑思明截口道:“不必担心,红儿与真儿都很聪明,必有应变脱身之计……”

顾一鸥蹙眉道:“老二,我认为这点最可虑!就因为两个丫头太聪明,个性又强,如果她们不识利害,不甘无功而退,却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郑思明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早已想过,必要时,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把两个丫头保护脱身!”

台上,由于太久的冷场,吴念祖已不耐烦了,也不知是他存心表示轻视?抑是兴头已过,不起劲了,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腰,折扇一收,向曾天泽,霍天恩二人斜睨着道:“真是遗憾,莫非天下人,没有一个来扬州的?也许是想‘考验’一下小生是不是‘大丈夫’?好吧,小生想歇息一下,请问能不能先选一位陪伴小生?”

曾霍二人互看一眼,对他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吴念祖仰面道:“怎么样?是否二位有什么碍难之处?那就请二位台主陪小生玩玩,以遣此良宵如何?”

真是滑头,话中带刺,不显痕迹。

因台下这多人,竟无人敢于上台,如此拖延下去,实在叫人失望难耐。

那么,只好由台主“敬陪”了。

曾霍二人当然也知道自己有多大道行。

以他二人平日心性,根本不会把这小辈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却大不相同。

他们亲眼看到吴念祖的莫测身手,以“阴阳圣手”石磊之能,尚且被他当作儿戏,生杀予夺。

曾霍二人自己估计,即使一身所学,与石磊各有千秋,但决高不出石磊多少,如果“答应”陪吴念祖玩玩,以他二人身份,必然是以一对一,简直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把老命当儿戏了。

这一玩,小则栽在这里,又在弘历眼皮下,这个人哪里丢得起?大则把老命一下玩掉。

毕竟曾天泽反应得快,沉声道:“请阁下谨守台规。”

吴念祖一怔道:“还有什么规定?”

曾天泽道:“第一,台下各方英雄,可能随时上台,未到子夜封台之后,阁下没有提出这种非份要求的权利……”

吴念祖怒道:“小生已经中了一彩,即是已有一美人属于小生,为何说是‘非份’?”

曾天泽道:“第二,即使无人敢于应战,阁下也须等到封台后才可表示意见。”

吴念祖淡淡笑道:“就算你们有理,但小生请二位赐教,以免这样死气沉沉地叫人只想睡觉,也算是犯规吗?”

曾天泽老脸一红,笑道:“老夫是说如果台下各方英雄确实无人敢于上台的话,在封台结束本次花会前,老夫当义不容辞,与阁下玩玩。”

显然,老贼是想刺激台下的人出手,四平八稳,如果真正无人下台,拖到快到子夜时再说。

吴念祖长吁了一口气:“好,一句话,反正快到三更了,小生十分遗憾罢了。”

曾天泽目注台下,高声叫道:“大家听到没有?各方英雄,都成了狗熊了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充满了刺激的火药味。

吴念祖刚一轩眉,叫道:“小生并无小看天下英雄之意……”

话未了,台下一条人影,由人丛中如箭升空,拔起丈许,双臂一振腰脚屈伸间,已划空五六丈,一式美妙的回旋,落在吴念祖面前。

有人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台下当然表示起劲。

连曾霍二人也目光飞闪,大有面上飞金之概。

因为来人露了一手罕见的轻功,名为“星垂平野”。

霍天恩向曾老大传声道:“老大,他起身时可是峨眉派的‘列子御风’?下落时,可是南岳失传的‘雁落平沙’?”

曾天泽只一点头,移进三步,向来人一抱拳,笑道:“阁下不负众望,身手奇高,真是英雄本色,请依台规报名。”

吴念祖也是面上掠过一抹惊愕,旋即拱手笑道:“足下先声夺人,吴某真有快慰平生之感……”

来人气定神闲,微微一笑,目注吴念祖,沉声道:“阁下就是台主?”

吴念祖道:“不是!”

来人一扬眉,下巴一抬道:“那么……”

曾天泽接口道:“刚才大家都已眼见耳闻,阁下何以多此一问?”

来人震声大笑道:“实不相瞒,区区本已元龙入梦,高卧百尺楼,只为‘秋’色恼人睡不得,刚刚来看热闹……”

曾天泽接口道:“原来如此,老朽可再奉告大概。”

来人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台下已经不耐,不知是谁,乱嚷道:“要打就打,哪来这么多罗嗦。”

来人似乎在循声找人,面对台下大家方看清楚了,都是一阵惊愕。

只见此人一半面白如玉,娇嫩如桃花,姣好如少女,由鼻部正中,笔直划分,另半边面,却是淡蓝色,在灯光下泛出青气,有点阴森慑人。

这个“怪人”,却始终向台下扫视着,好像查出什么人?以刚才那句叫声来说,不过是有急性的人表示不耐烦而已,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曾天泽干咳一声,自顾把吴念祖刚才的意思扼要述说了几句,又加重语气道:“只要阁下有自信,老朽等也愿援吴公子的例,听凭高见。”

显然,这老贼要“扇火”了,意思是暗示只要你有本事,能赢了吴某人,你也可以任意发挥,要如何就如何。

吴念祖刚一轩眉,桃花眼中异光一闪,向曾天泽看来。

那“怪人”果然似已闻言心动,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有趣,不负此行了!”

目光如电,迅扫过四面,使人心头一紧,好像他这一眼之下,每个人都被他看到了!

曾天泽沉声道:“当然,听凭尊意,老朽无不从命。”

“怪人”扬声一笑:“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区区既已上台,就不管对手是谁,这叫当‘人’不让,此人非彼‘仁’也,乃是为了这些美人!”

拱手向美人们一揖,续道:“区区之志不大,条件也不高,事无不可对人言,决不矫情,寡人好色,寡人好吃,如果侥幸得手,除了所有的美人,照单全收,所有的黄金彩头,全部笑纳外,久闻天下美味,也在扬州,而天下名厨,又多在扬州大富豪门,敢请另外把扬州各位名厨见惠,以快口福,于愿足也,别无他求。”

他这一番话,把台下的人听得眉飞色舞,爆出如雷叫好之声。

曾天泽目光连闪,心头狂喜,仍故作严肃道:“一句话,阁下如有本事,大家可以作证,别说这些小小条件,就是再加十倍,老朽一力担当答应,只怕……咳咳……阁下最好先估计一下……”

吴念祖已刷地一声,展开折扇,轻摇一下,冷声道:“何必废话,请吧!”

那“怪人”一摔左右“马蹄袖”大笑一声道:“好,人生最痛快的事,莫过于玩天下之绝色,享天下之美味,雄天下之财富,竟能无意中得之,大奇,好极,妙极。”

吴念祖折扇一收,沉声一笑:“阁下真有如许自信?”

“怪人”笑道:“你明白就是,在区区看来,阁下不过朽木腐虫,区区举手之势,立成碎粉!”

吴念祖怒笑一声:“好,阁下请。”

人已潇洒地移开了脚步。

刚才吴念祖狂不可当,现在,却轮到这“怪人”骄不可言,两个目无余子,不可一世的人碰头了,看气势,竟是后来居上,吴念祖先落了下风。

为何?除了曾霍二人有点明白外,只有吴念祖与“怪人”心照不宣了。

因为,刚才吴念祖三摇折扇之际,扇面已满布罡气,三扇都是向“怪人”扇去。

在吴念祖罡气一扇之力下,便是石人,也会成为碎屑,一般江湖人物,无不当之立毙,或被扇飞数丈。

可是,那“怪人”只借一摔“马蹄袖”,就卷起如山的潜力,把吴念祖一连三扇之罡气全部化解,连衣角也没飘动一下。

吴念祖立时心中有数,知道遇到了罕见的劲敌,看对方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一面心生毒念,一面还得故作从容。

他是极深沉狡诈的人,从来说得好,恶人就怕恶人磨,他狠,碰到比他更狠的人,也不得不傲气一挫,狂态尽收。

因为,在面对大敌之下,他知道,如果再在嘴上发强风凉就不智了。

如大话再说,赢了固然锦上添花,但感于自己刚才一狂,就惹来这个硬家伙,如果再狂,可能二而三,也不知台下到底有多少如此高手,岂非自讨苦吃?

如果不幸失手,那就灰头土脸,栽到家,不但大欲落空,连刚才已得到的风光,也马上变成最大的讽刺。

因此,他只有暗凝神功,准备在手上求证明白,只要能占上风,等下再由嘴上加利讨回不迟。

他活动身形,是想先以静对动,弄清对方门户再说。

他知道,以对方刚才已露出的两手,至少非几百招才可分出高下,如妄想冒险出奇兵取胜,乃犯大忌。

他一面移步,一面已借折扇收卷间以独门传音招呼同党,授以应变机宜与万一打算。

“怪人”仰面一笑,也“散步”似的活开了脚步。

台下目光,一致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连那班美人也充满了好奇与惊讶的心情,全神注意他俩,也忘了害怕,几乎忘记了手上的乐器。

十一钗和十二钗正在悄声交谈,喁喁不绝,目光凝注,也不离二人一举一动。

连吊台上的弘历等也被这“怪人”吸住眼光,忘其所以。

只有福康安目光连闪之下,靠近弘历几乎是耳语道:“请皇上速回驾,奴才已看出兆头不佳!”

恰好,正当“怪人”向上一笑,把弘历吓了一跳,忙道:“根据什么?”

福康安低声道:“据奴才的观察,除吴家孽子意外赶来,功力奇高,已略知虚实外,刚上台者,至少一身所学不在吴某人之下,以此罕见高手,别说年青一辈中毫无所闻,便是逆党‘八友’,也未必有此身手,其他门派当然更没有,不论他们胜败如何,皆恐惊了皇上,奴才只恨天下之大,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为免万一,只好请皇上火速移驾!”

弘历颔首道:“说得是,好像石磊曾提到姓戚的有一门下名叫什么的……”

福康安接口道:“名叫卜星楼,奴才已略知此子情况,虽可称年青一辈中的特出人才,但绝无如此身手。”

弘历沉吟了一下,决然道:“朕躬自有主张,你们只管放心,孤非看个结果不可,也不虚此次南巡本意。”

福康安心中大急,促声传声道:“皇上保重……”

弘历挥手道:“不必再说,孤自有主张!”

福康安目注三喇嘛,转扫了“三勇士”一眼,传声道:“三位国师,额布,你们立即准备护驾回预定‘行宫’。”

三个喇嘛和“三勇士”一怔,“三勇士”立即后退三步。

三喇嘛对看一眼,“天龙”一点头,转向弘历座前,刚沉声叫了一声:“本座有请……”

弘历一摇手,道:“国师请退,仔细看这二人身手,到底是何路数,朕躬也好开开眼界……”一拂袖,目光移注下面。

“天龙”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好向福康安苦笑一下,表示“无可奈何”。

福康安一耸眉,凝聚玄功向下面呆立逼视的曾天泽传声道:“曾老,来人为何不按台规报名?”

曾天泽一震,“曾老”之称,还是第一次入耳,也许是福康安第一次对他如此“礼遇”,吸了一口气,扬声道:“那位朋友且慢!尚未闻阁下报名,老朽洗耳恭听了。”

吴念祖不屑地冷视了他一眼,那意思,表示对曾天泽的“无知”而蔑视,人家不会随口敷衍了事?何必多此一问。

但又不便说什么,反而想看对方如何说,准备能下手时就趁对方答话分神之际猛下杀手!

那“怪人”一顿,立定身形哦了一声道:“区区几乎忘了,这正是成名亮号的大好机会!岂可当面错过?”

曾天泽忙道:“正是,老朽亦即此意。一举成名天下知,大好机会!”

“怪人”大笑道:“好一句‘一举成名天下知’!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区区‘卡怀明’字‘无上’,号‘心来’!”

要他报名,想不到,就是一大堆,连字带号都亮相了。

十二钗一怔,自己念着:“卡心来?卡怀明?卡无上?”

十二钗先是一恼,继之一喜,嫣然一笑:“难道是……”

一顿而止,又自摇摇头自语道:“不可能!真奇怪!真奇怪!想不到人外有人,我们以为他已是天下同辈之翘楚……这姓吴的坏蛋一露面,就使人大出意外,看这姓卡的,似乎更莫测高深?”

十一钗闷着头,不作声了。十二钗目光四扫台下,似想发现什么?

谁也没注意她二人的反应。

曾天泽已沉声道:“大名已经震耳,请问师承,年籍。”

“怪人”哈哈笑道:“家师本号‘无名老人’,因心怀‘日月’,一片‘光明’,晚年又自署‘日月居士’,区区现年二十二岁,随师习艺二十年了,因是孤儿,不明籍贯,家师说是山东一带人氏。”

曾天泽“满意”地点点头道:“够了,阁下请,老朽等拭目以待……”

吴念祖已折扇连摇,旋转间,平挥而出,口中笑道:“又不是背三代履历,阁下未免太婆婆妈妈了……”

卡怀明双袖连展,怒笑一声:“只会暗算的鼠辈!”

裂帛有声,一对“马蹄袖”如被刀削,各断下半截,飘落台上,竟深陷入木。

这是何等希奇?曾霍二人为之色变,连吊台上的弘历等都是一震。

“天龙”脱口道:“好小子,两个都是够种!”

要知道,番僧是性直口快的,衷心佩服真正“英雄”,所以脱口赞叹。

原来,吴念祖趁对方说话时,凝足十二成内力,贯注扇面,以独门心法,在台下根本看不出他在做什么之下,已经连攻七招!

卡怀明虽然心中有备,由于对手全力发挥,招式又奇诡无比,虽全力应变,仍是迫于守势之下,被断二袖,不禁怒骂出口。

台下的人当然看不到台上落下的断袖也能陷入坚厚的木板。

乃因双方都施展了最高的玄功,罡气所至,无坚不摧,一发之微,也不亚于钢针之利。

吴念祖虽震骇于对方能够在自己七记连环的“七巧追魂”之下不受损伤,但总算断了对手二袖,等于赢了一招,心中狂喜,哈哈大笑道:“阁下,不过如此,该认输了吧!”

一拱手,道:“承让,承让。”

一伸折扇:“好走,好走,恕小生不送,恭请下台。”

又是一揖。

他这么一下子,可把台下的人都弄得一头露水,呆住了。

卡怀明目射奇光,厉声道:“这算什么?”

吴念祖傲然仰面,以不屑的神色,大声道:“朋友,吴某手下留情,未断尊臂,只削袖示警,还不识相吗?”

卡怀明仰天狂笑道:“原来如此,真显得阁下脸皮之厚,心肠之黑,手段之辣……”

吴念祖怒喝截口道:“胡说!还未正式动手,你就失去双袖,还不知耻?如再交手,连头不保,你敢……”

卡怀明大喝一声:“你除了暗算外,还敢正式动手?你如有此本事,愿将六阳魁首奉送。”

吴念祖刚要开口,折扇一指对方,叫了一声:“你……”

卡怀明已移出三尺,只听“卜”地一声,三丈外的巨柱上,洞穿一洞,正是吴念祖的折扇指出之正面。

曾天泽沉声急喝道:“吴公子,此非英雄本色!”

吴念祖怒嘿一声道:“老匹夫胡说什么?”

他也恼羞成怒了,没有刚才得意洋洋,十分潇洒的“风度”啦。

曾天泽怒喝道:“阁下自重些,暗算乃卑鄙行为!”

吴念祖冷笑道:“你也知道?好么,刚才暗算‘无敌客’的是谁?”

此言一出,曾霍两人色变,福康安一震,目射凶光——也即证明吴念祖已知吊台上有人,而且是“谁”了!这还了得?

台下的人,当然不知此中曲折,却已知道吴念祖是向卡怀明“暗算”,一齐呼叫起来:“暗算不是好汉,再来过!”

“姓卡的,打呀,快打!”

卡怀明微微一笑,大声道:“姓吴的,是非自有公论,时光不早,我们就正式动手,见个真章吧!你要小心了!”

说罢,一吸气,缓缓扬起了右手。

他这一来,立时止住了台下的哄乱,静下来了。

也解了曾霍二人的惊窘,迫得杀机罩脸,准备向曾霍二人下手出气的吴念祖忙蓄势应变,口中怒笑道:“只管请!”

也不知何时,郑思明等已经到了台下第一排的位置。

这时.郑思明一吁道:“可惜,如果他沉住气,两个老贼一定先溅血横尸了!”

常修道:“果然可惜!便宜这两个老贼多活一刻。”

顾一鸥道:“不然,我却最欣赏他这一点,光明磊落,决不投机取巧,乃难得的最好风度,做人如此,虽败犹荣。”

“快注意,那几个家伙不怀好意。”

郑思明等向左右疾瞥了一眼,都各散开几步。

台上,卡怀明右手已平举到齐眉了。

左手已作问讯式,直立胸口。

吴念祖折扇藏袖底,双掌作抱太极式,好像很悠闲,却是目光暴射逼视着卡怀明,俊面在不住变幻,时红时白,可见内心之紧张。

这时,是吴念祖面对外,卡怀明背对外。

已是二更过后,离子夜大约一个时辰的时光,夜风瑟瑟生寒,却有不少观众在冒汗。

风吹台上二人衣袂,飘飘欲舞,二人的衣袂都像被风吹得满帆,外行人当然不知那是二人已凝足功力,罡气澎湃的兆头。

却可看到卡怀明断落的双袖,露出了叠折的水袖,原来他竟穿了二件外衫?外面是大清的服装,内面却是大明的儒服。

曾、霍二人竟一声不哼地移步到了台边,一左,一右,目光不时扫向台下,都是死沉着脸,同时,二十个锦衣大汉,又列成双层挡在美人们前面丈许处。

乾坤一击!如用在这时,真恰当不过了。

只见卡怀明右手一阵颤抖,举过头顶,突然狂风大作,准也没看到他已一掌下击。

同时,左手一抖,掌心外吐,飞射出一团罡气。

震耳大震,如打焦雷!

吴念祖闪电出手,双掌巧出阴阳,左掌半推,谁也不服谁,没有半点取巧,实在也无法取巧,都是打着在这一招中分出谁高谁下,试出对手斤两主意。

只见曾霍二人同时扬掌护住门户。

那班担任保护美人们的锦衣壮汉,却是护花不周,靠外面的一排,有二个连退三步,嘴角溢血。

有三个连晃了几晃,白了脸。

有四个马步浮动,几乎跌倒。

还好,后面的一排在交差相错的位置吐掌护住了美人们。

满台尽是无形激荡的罡气,眼看不到,但靠近卡吴二人的八根巨柱,却已摇晃了几下,便知威力有多大了。

台下的人,却不知这些利害,只见吴念祖上身连晃,如被人猛打了一拳,有站立不稳之势。

卡怀明呢?却是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咯噔一声,他脚下坚厚的梨木板裂开了尺许。

吴念祖好像寸步不动,可是,双脚已经陷入木中半寸许,一双薄底粉履几乎齐跟而没。

卡怀明哈哈一笑道:“阁下很要面子,看来,非几百招不足见高下,时不我与,可有速战速决之法?”

吴念祖目中凶芒伸缩,压下上涌的心血,杀气腾腾地狞笑一声:“阁下果然不错,真吾对手,但并未分高下,何惧之有,平分秋色,不如改为平分春色,你我各得一半彩头如何?”

卡怀明接口道:“抱歉,区区个性,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决定一件事,不达目的不休!”

吴念祖厉声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我如逞意气之争,必然两败俱伤,岂非辜负美人黄金?便宜了那些庸碌之辈,此非智者所为也。”

他倒“冷静”起来了,所言也是事实,衡量轻重利害,吴念祖等于承认双方功力相若,大可平分天下,如果卡怀明要硬拼,也实无把握,能在一招之下,便可分沾一半彩头的“便宜”,聪明人看来,不失为“最大收获”,除了他,又有谁可做到?

谁知,卡怀明竟舍如此“好事”不要,沉声笑道:“我的脾气,就是这样,成功不必在我,非分存亡不止!”

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吴念祖先是目光连闪,神色连变,听到最后两句,怒色布脸,狞笑道:“阁下,真要做天下傻瓜吗?难道吴某会怕了你?不过,生平不做愚不可及的事,你该好好再想一下。”

卡怀明沉声道:“那要看你……能否开诚相见了,一句话,可以决定我如何做!”

吴念祖似有所觉地,竟沉吟思索起来。

曾霍二人对看一眼,霍天恩冷声叫道:“二位何必废话,真叫这么多人失望,大家都在等着瞻仰神功绝艺,大饱眼福呢,快到封台时间了,二位这出压轴好戏,不宜……”

话未了,吴念祖随手一挥,哼了一声:“免开尊口,好吗?”

霍天恩双掌刚起,又自垂下,连退八步,已靠在巨柱上,神色骇怒,还未开口,曾天泽已哼了一声,喝道:“老二……且看卡大侠对付他好了,阁下只会欺软怕……”

吴念祖折扇突展,哼道:“你很硬是不?不怕的就站住!”

曾天泽如中鬼击,虽然想闪避,却连打踉跄,几乎仆倒。

吴念祖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以后开口前最好多想想……哼……”

一收折扇,敲着手,作思索状,却已向卡怀明传声道:“老兄,好像也是有为而来?有心人也,请先惠教来意。”

卡怀明也传声答道:“阁下应先开诚实说,我认为可信后,当剖心相告。”

吴念祖目光飞闪,传音道:“老兄注意头上,大约也知道上面是谁吧?为免人家注意,我们可以见机行事,慢慢说……”

一仰面,沉声大喝道:“姓卡的,您想好没有?”

卡怀明大笑一声:“你如承认差了一筹,才可以商量!”

吴念祖大怒喝道:“胡说!你别后悔!后悔是无用的!”

卡怀明笑道:“我从来不后悔,无用的怕是你自己呢!”

吴念祖怒嘿一声:“只有手下见分明的了,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一顿脚,已活开身形。

卡怀明笑道:“这倒干脆,还算痛快!大丈夫能有对手,亦是乐事!”

也活开了身形。

台下以为双方已经没有妥协余地,又要动手,这一来,就更好看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又叫起好来。

两人这一转步行功,身形越来越快,只见两条人影满台飘忽,分不清谁是卡怀明,谁是吴念祖了。

二人却正在互相传音交谈,吴念祖先开口:“如小弟推测不错的话,卡兄可能与‘丹心八友’有密切关系?”

卡怀明心中一惊,迅忖:“这家伙好厉害!真是不可小觑,成败大事,看来都在此人之转变上……”

口中却传声答道:“也可这么说,无关宏旨,请先说肺腑之言。”

吴念祖道:“小弟是想……见机除去弘历,以报国仇,而消家恨!”

卡怀明心中一震,暗道:“几误大事,还好!”

口中忙道:“是由衷之言否?”

吴念祖道:“如见疑,就一切不谈。”

卡怀明忙道:“如此,我们是同志了。”

吴念祖道:“老兄能见告上下吗?既是一家人,想无芥蒂。”

卡怀明道:“小弟卜星楼,家师乃八友之首!”

吴念祖心神一震,迅忖道:“奇怪!听说戚长春有一弟子,但据四大护卫说,姓卜的虽算好手,并不强过戚长春,而小爷一身功力,便是戚长春也未必能高过小爷,为何……”

他念头电闪,口中却忙道:“呀!原来是卜兄?戚大侠可好?令师叔,师姑可都已来了?”

卡怀明竟是卜星楼?他已答道:“不敢相瞒,家师和各大掌门及近百高手,皆已云集此间!”

吴念祖暗暗心惊,暗叫:“非好好先对付这小子不可!”

口中却作惊喜道:“好极了!大功必成,无分你我,一同合力,马上就可当着这多父老面前,力歼贼酋,卜兄认为如何下手?”

卜星楼道:“吴兄之高见如何?”

吴念祖道:“小弟原准备如果可以的话,就趁此机会,突施奇击,立时除掉弘历,可收震撼天下人心之效,否则,就暂时忍一口气,等弄清楚他们藏身何处?再加刺杀!”

卜星楼道:“为免牵累无辜,惊世骇俗,似乎此时此地不宜妄动,后者较妥当,不过,如果为了把握时机,突袭也未尝不可,则你我必须联手合作,庶可一击成功!”

吴念祖道:“当然,卜兄只管指教,小弟一定尽力协助,先此致谢,小弟一定遵命行事!”

真客气,够谦虚了。

卜星楼心情一阵激动,暗忖:“此人虽然阴沉,既已说明心迹,想灭家之仇,决不会认贼作父,即不能成事,亦不会败事,大可与他图大事……”

当下,忙道:“不论弘历如何奸滑,我们已有布置,最迟在明夜,即可确定他们住处,明夜子时,请吴兄与所属到城西‘玉谷园’里会合,如何?”

吴念祖道:“一定践约,今天可便宜这满虏了!”

言下,大有十分抱憾之意。

卜星楼道:“成大事不在一时意气,何在乎一夜之隔?”

吴念祖道:“小弟恨不得立挥博浪之锥,先破弘历之胆!”

卜星楼道:“时已不早,我们就分个结果,免被他们看出破绽。”

吴念祖道:“好,小弟马上认输好了。”

卜星楼也为对方“诚恳”的语气所感动,暗忖:“此人到底不泯本性,我虽得恩师及孟婆婆、岳母等大力成全,于短时里骤增半甲子功力,本无争名夺色之意,不如索性成全他,只要能成大事,功成不在我!”

他自以为“当机立断”,忙道:“不可!小弟愿输一招,为求避人耳目,不妨全力相搏,小弟在适当之时,即……”

二人因是传音交谈,虽不致影响灵活的身法,倒是很费真气,听得吴念祖心花怒放,不待卜星楼语竟,忙接口道:“卜兄如此高谊,心照不宣,恭敬不如从命,誓当杀身以报知己……小弟要发招了!”

话落,狂笑出声:“姓卡的,你小心了!”

身形乍现,左袖连拂,右掌连吐三掌,台下的人,只瞥见他水袖一卷,右掌一照而已。

卜星楼大喝一声:“来得好!”

双掌疾吐,硬接,震天巨响过处,双方各退三步。

台柱又一阵摇晃,惊风狂卷全台。

吴念祖哼了一声:“仍是半斤八两,打到明天,也难分高下!”

卜星楼接口叫道:“刚才我已说过,最好速战速决!”

吴念祖狞声一笑道:“我倒有个办法。”

卜星楼道:“请说。”

吴念祖冷笑道:“只怕你不敢!”

卜星楼大笑道:“天下没有我不敢的事,只要你敢,便是下油锅,上刀山,也奉陪到底。”

吴念祖嘿了一声:“好!小生佩服你这份胆气与魄力。”

卜星楼叫道:“废话少说,干脆些,区区最喜欢痛快了当!”

吴念祖大声道:“好吧,方式太多了,不过,在美人儿面前,总得斯文些——”

向那班锦衣壮汉一挥手:“请拿蜡烛依照在座美人之数,同时点燃,随意插在台上。”

他目注那位弹琶琵的美人含笑道:“有劳玉手,你能奏白居易的‘商人妇’吗?”

“商人妇”者即“琵琶行”之别名也,“教坊”中人多知此“雅名”。

那美人正是金陵十二钗之首“花见羞”,闻言一垂螓首含羞半敛眉娇声道:“弹得不好,请勿见笑。”

吴念祖大喜道:“那就有劳芳卿了。”

“花见羞”的“乌师”忙先调弦,拉“过门”。

她纤指轻拭着丝弦,又用香巾调理一下,凝神静息,依着音律弹起了“琵琶行”。

台下都伸着脖子看,又侧着耳朵听,都奇怪吴念祖要耍什么花样?

早有二十四个壮汉,由台后走出,每人双手执一上等红烛,都已点着火。

卜星楼始终负手旁观,一声不吭,却借此背向台下,先向金陵十二钗中的洪楚楚、甄怜怜传声了几句,只见她俩明眸连闪,脸上掠过异采,也不知她俩为何,有意无意地向上面瞥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

接着,卜星楼又向台下的“妙手伯温”郑思明扼要地把与吴念祖交谈的话告诉一遍,耳中只听到郑思明简短的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人必须特别小心应付!”

接着,顾一鸥也传音了:“卜贤侄,你的事,我是知道,好自为之,成败在此一举,也可说在你一人身上,台下有我们,不须顾虑!”

有此,已经够了,卜星楼当然明白,师叔们都把希望与重担交付给他,也等于信任他,越如此,他更感责任之重!他心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误事!绝对不能误事!”

但是,自己已答允“让”吴念祖一招,也即要承担这次“失败”的后果,也等于说,如果吴念祖真的诚意合作,他即使受再大的委屈,再大的挫辱,也不介意,为了大局,他决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成败,但是,如万一吴念祖有变……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既然已相信别人,又何必多疑呢?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何能患得患失……

那二十四个壮汉都是“白骨殃神”许汉忠紧急部署下,特选出的大内侍卫中的一等好手。

很热练地滴落烛油,把蜡烛放好,垂手听命。

确是“随意”插立,没有任何“九宫”,“八卦”等方位可循,吴念祖满意地一展折扇,向台下举起一手,再目注卜星楼,淡淡一笑道:“姓卡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古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王多的是,小生为了美人,只好甘为蜡烛了……”

卜星楼不耐地一挥手,叫道:“‘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你们吴家的‘家教’,不必废话,请问如何比较?”

吴念祖面不改色,得意洋洋地道:“简单极了,你听琵琶行已快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时候,我们一同在烛上换掌,尽可各展绝学,但必须步步不离烛火之上,谁一脚踏熄烛火或站台上,就算输了!”

收起折扇,又一抱拳,道:“请了!”

人已一脚跨出,这一跨步,就已到了东面三丈外的两支红烛上,好像凌虚站住,两支红烛的火光一动也没动。

台下先是一呆,继之疯狂的叫好不绝。

那些美人都忘了害怕,十分惊奇地凝眸注视着他。

曾天泽与霍天恩已经退入后台,却把那二十四个壮汉与锦衣大汉看得都是神色一变!

单是这份轻功,已经出神入化,比蹑空虚步还要神妙。

吴念祖叫道:“姓卡的,该干脆痛快些,琵琶行一曲告终为准,不可再延误。”

又传声道:“卜兄,这是小弟的好意,卜兄只要一失足,就可不露痕迹下台,小弟再为饰词,决不使卜兄难堪……”

卜星楼在众目投注下,哪能示怯,心头一凛,暗道:“如非恩师等成全,今夜可栽到家了,哪里是姓吴的对手?”

一想到恩师等为了转注功力给他,又为了速成,施展了“女蜗补天”之法,都已成了如得大病的人,正在卧床休息,何等期望自己成功,自己岂可一念之仁,自愿认败?卜星楼呀卜星楼!能不自愧?

但,话出如风,又当如何?

他思潮电转,一声不发地一吸气,一式“流云步”,也已飘身立在两支红烛上。

台下彩声又起,轰叫如雷。

洪楚楚与甄怜怜都妙目波旋,幻出异彩,玉掌都捏了一手汗。

吴念祖一拱手,叫道:“请!”

这一拱手间,已发出劈空罡气。

卜星楼也一拱手,人已移动身形。

双方立展所学,拳掌指如电交错,身形飘忽如风,快得又分不出二人面目,唯一不同的,就是不再像刚才那样惊风满台,劲气激荡的声势,四十八支红烛,一支也不见熄灭。

二人难道是在儿戏?不是的,可说是毫厘之差,生死立判的恶斗。

不过,他们是以最高深的玄功出手,已到收发自如的境界,才能做到只攻对手,不及其他的神妙地步。

旁观的二十四名大内高手暗抽冷气,以他们的功力,如果想使诈,任何一人只要暗弹一指,皆可把红烛打熄,但,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好惹的,帮谁都没好处,何况也弄不清双方身形,谁敢冒失?

如果激怒了任何一人,他们有自知之明,别说二十四个再加一倍也不行!

琵琶声越来越急,两条人影也已到了电掣星旋,不可忖度的神妙境界。

吊台上,弘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福康安一叹道:“奇才,奇才,如果朕能得此二人中之一,从此高枕无忧也!”

福康安道:“祸生不测,变在眉睫,皇上可知道吗?”

弘历不悦道:“你为何老是危言耸听?”

福康安道:“奴才只盼他们两败俱伤,否则,不论哪一个赢了,皆对咱们不利!”

弘历沉声道:“吴逆之后,或有包藏祸心之虑,另一个,决无问题,如能得此人归心效忠,何惧姓吴的那班人哉?”

福康安道:“奴才认为姓卡的最可怕!”

弘历怒道:“康安,今天为何事事与为朕作对?你一身所学,比他二人如何?”

福康安应声接口:“奴才不及此二人!”

弘历点头道:“还算老实,莫非你有嫉才忌能之意?”

福康安道;“奴才是这种人吗?皇上不妨看下去!”

弘历道:“朕在看着啦。”

福康安微笑不再开口,却已打了一个暗号?“额布”

等“三勇士”已满面奇怪地悄悄走向了左面天桥。

接着,“天龙”等三个喇嘛也迅速离去。

可笑弘历大约是看出了神,只顾注目下面二人恶战,也许似故作不知,连头也没回,根本没有注意“护驾”的六人先后走开。

在彩台的后面,“白骨殃神”许汉忠已接到福康安的密令,照预定的“第二计”行事。

他换上了一身一般大户豪奴的装束,亲自以车夫姿态上了车杠。

那是一辆华丽的马车。

接着,四个壮汉,抬起了一乘紫呢大轿,许汉忠马鞭挥处,马车开动,四匹白马驰向东大街。

大轿继之移动,三个喇嘛和三个巨灵大汉各骑怒马,分布在马车之后大轿左右前进。

一车,一轿,到了东大街,突然分作二路,马车转折,驰向盐商巨宅密集的“大丰坊”。

大轿却沿着“瘦西湖”,向“平山堂”方向走。

三个巨灵大汉紧随马车而去。

三个喇嘛,却跟在大轿之后。

同时,三五一组的各色打扮的人,也陆续紧随在一车一轿之后出现。

时当子夜,虽是花会快成尾声之际,却正是台上最吸引人的时候,观众谁也不愿移开一步,都想看出结果,偏偏有人先走了,由于一车一轿皆由后台之后走的,谁也没注意,拥挤的人潮中,却有不少人在移动,分向两面散开,迅速离开人群消失在夜色里。

原来,四面八方,都在“少林”等各大门派及“天地会”好手的监视之下,丐帮所有的精英,包括十个分舵的舵主,都在韩魏才指挥下分为多条暗线,布置在每一条街道路边,真是摆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一车,一轿,如此令人注意的目标,哪能瞒得过?车轮刚动,立时警觉,四面八方,都有暗号联络,连在台下第一排的郑思明等也立即知道了。

常修与王思古立即离开,只留下郑思明与顾一鸥负责照料现场。

“五亭桥”上,“妙手换日”韩魏才一听“追风丐”皇甫华的报告,立即判断马车中是福康安,大轿里必是弘历,或相反,只有集中人手,先把一车一轿截住再说。

至于那些三五成群的各色人等,既无自己人的暗记,必是大内侍卫的人假扮的保驾走狗。

他一面下令严密监视,一面命“闪电丐”立即飞报戚长春等。

在半里外的一座住宅里,戚长春、杨玉真、郎万昌、金宏、钟离明和一位须眉皆白,相貌清奇的老者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那老者正是“天地会”会主“浩然居士”陈景行。

内室中,“银发仙妪”孟昭芳面如黄蜡,正在调息跌坐。

戚长春与杨玉真二人也是神色难看,如大病未愈,但仍能强振精神,凝眸端坐,似有期待。

“闪电丐”勿匆入内,扼要说明了已发生的情况。

戚长春为之动容道:“想不到吴家之子,竟有如许造诣!”

杨玉真道:“那厮既有‘九灵珠’在,当是已参透‘九灵经’秘学,或另有奇遇,不过经过我等输功,相信卜贤婿不会失手!弘历主仆仓促离去,以我看,不能等他们放人了,就此当机立断,下手!”

陈景行震声道:“还有龚大侠及石掌门人等在他们手上,似乎……”

杨玉真斩钉截铁地道:“纵虎归山,终留后患,必须把握这难得良机,如能得手,再及时数人,即使万一龚老大与石掌门人遭劫,也在所不计,‘扬州十日’,死了多少无辜?”

“浩然居士”默然住口。

“昆仑处士”戚长春沉吟道:“杨道友不愧女中丈夫,大义所在,不计小我,只是,弘历主仆,奸诈百出,加上他们所属的那班小人,也不是简单的,能确定是他们主仆吗?”

杨玉真道:“戚大侠认为有诈?”

戚长春道:“这很难说,我有一种预感,似乎满虏气运未尽……”

杨玉真愤然道:“戚大侠,此时此地,尚有犹豫,杨玉真不敢苟同!”

显然,对戚长春而言,这是最重的“抗议”了。

戚长春平静地如闲话家常:“杨道友,我是有根据的,第一:弘历早派出死士,混进我们组织核心多年,虽经陈兄与文兄发觉,清除了,但以他们如此苦心积虑,实难保证已全部除尽,那么,我们的行动仍有万一泄漏之虑……”

“浩然居士”陈景行面有愧色,点头接口道:“戚大侠说得是,家贼难防,老朽也不敢说已经把内奸斩草除根,所以,除了派出可靠的人手外,对此次行动,除老朽与文君老弟外,几乎全部守密,连派出的人手也只是奉令行事不知底细。”

戚长春续道:“第二,关于弘历是否海宁陈故相国之子?以前只是传说而已,经我们再三查证,也有几分可信,如此,同是汉人,杀了弘历,并无损于清廷大局!”

杨玉真一怔道:“即使如此,弘历既然承继了清廷大统,杀之亦不过份,福康安更是不可轻饶,我们辛苦布置,为了什么?”

戚长春一叹道:“杨道友,在‘少林’,我和大家谈论过,目的是想先把弘历生擒,查证确切后,再决定处理,能晓以民族大义,使他改奉大明正朔,兵不血刃最好,如不可教,再加处置不迟,因此,我才不惜委屈令嫒与飞红贤侄女,要她二人假扮乔装,再叫卜星楼化装成跟班,为的是能接近弘历主仆攻敌所不妨,能由他三人把弘历劫出固好,至少,也能弄清他的秘密住处以便我们下手接应,如此忍辱负重,为了什么?”

杨玉真道:“这点,我知戚大侠的苦心弧诣,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为了少伤无辜,可是,现在情况不同……”

戚长春笑道:“吴家子意外赶到,固然打乱了我们预定大计,弘历主仆既已警觉,就此下手,岂非有违原意?”

杨玉真道:“事急从权,应变之时,也不能顾到多所杀戮了!”

戚长春道:“应当机立断,足见魄力,还有主要的一点,我敢断定一车一轿里不可能是弘历主仆!”

大家一呆,“浩然居士”陈景行震声道:“戚大侠根据何在?”

戚长春微笑中透出凄凉。

“各位请想一下,以弘历及所属之奸诈,会笨到这样!故意显暴目标插标卖首吗?”

杨玉真道:“这必是他们自恃人手众多,以为我们不敢轻犯,还可诱我们上当?”

戚长春摇头一叹道:“杨道友,他们和我们,都有估计错误之处,他们原是针对我们兄弟八人与‘天地会’而来,未料到各大门派与丐帮也会加入,实力已经相等,他们已经心中有数了,吴家之子又现身,他们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在未弄清楚我们真相以前,当然不敢硬拼了!”

杨玉真沉声道:“如此,以戚大侠的估计,弘历主仆何在?”

戚长春点头道:“有两点可能!第一是他主仆根本匿身未出!不知躲在什么隐秘之处?第二点,他主仆仍在看‘花会’!”

杨玉真与陈景行等面面相觑,久不吭声,难得修养的“穷神活鬼”跳了起来,叫道:“戚老大,老化子一向相信你的话,所以不开口,既然这样说,还不快去‘花会’抓人,把整个台子拆掉!”

大转身就往外冲!

戚长春叫道:“钟离兄,现在不行了!”

钟离明止步回身道;“为何?”

戚长春摆手道:“请坐下来。”

钟离明额暴青筋,吹着气叫:“老化子快要憋死了!”

戚长春道:“现在的问题,是火速通知郑老二,务必先合力擒住姓吴的和他的党羽,一面请韩掌门人火速传告大家,不准出手!”

杨玉真道:“这是舍本逐末,恐怕不妥吧?”

钟离明叫道:“抓姓吴的,还可说,叫大家放走弘历主仆,老化子第一个不服气!”

戚长春沉声道:“钟离兄,你确定弘历主仆是在车轿中吗?”

钟离明一怔,叫道:“先抓下来再说,反正可以除掉那三个番狗和那班走狗奴才,再包围‘花会’,把可疑的人一网打尽,不怕他主仆逃上天去!”

杨玉真也促声道:“此法不错!能除去那些鹰犬,也不失为得计,何况,虚虚实实,难保弘历主仆不会利用我们心理弱点,真的大胆闯关了?”

钟离明得意地叫道:“对!就这么办!”

戚长春沉声道:“这是蛮干,徒然惊世骇俗,牵累无辜,纵然能把大内高手的人一概杀光,也只是汉人自相残杀,徒为弘历主仆暗笑而已!”

钟离明顿脚道:“那怎么办?”

戚长春道:“如钟离兄相信我的话,请照我刚才所言行事。”

“浩然居士”陈景行点头道:“我同意戚大侠的高见!”

杨玉真欲言又止,钟离明向“闪电丐”皇甫华一瞪眼,喝道:“呆个什么,快去!”

呆在一边的皇甫华忙应声下楼。

钟离明道:“老化子就直接找姓吴的小子去!”

话落,已经闪身穿窗而出。

“花会”,彩台上,琵琶声已如泣如诉,快要终曲。

台下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吊台上,弘历嘘了一口气,偶回头一惊,道:“他们哪里去了?”

福康安微微一笑道:“奴才叫他们走了!”

弘历惊怒之下,做声不得。

福康安一指,道:“皇上请看!”

原来,左右飞桥上,已经火枪如林,都是一致对准台上。

弘历一惊,道:“这是要……”

福康安接口道:“奴才是要为了咱们万世基业,铁打江山,不得不如此,皇上该走了!”

弘历一笑起身,道:“你就是这点讨人喜欢,只可惜……”

福康安接口道:“可惜太狠点,不这样,咱们就是对别人仁慈,对自己残忍了!”

弘历道:“好!好!依你依你,他们都走了,朕躬……”

福康安一手搀住乾隆右手,笑道:“有奴才在,万安。”

君臣俩迅速下了天桥,弘历在福康安的低语下,迅速换了衣服,穿上了一套便衣,却是一个“乌师”的,福康安吩咐霍天恩几句,又吩咐了曾天泽几句,霍天恩就立即换穿了一套“乌师”衣服,扶着弘历,隐入了暗门。

曾天泽咬牙发狠地走出台,咳了一声,扬声叫道:“二位可以住手了,午夜已到,花会结束,二位平分春色,彩头各半好了!”

一摇手:“你们退下!”

那班锦衣大汉与二十四个壮汉应声撤退,美人们和“乌师”们也纷纷起身,进入后台。

只有十一钗与十二钗走在最后,还频频回顾。

台下一阵喊叫。

吴念祖忙传声道:“卜兄,你听到没有?‘上头’在移动了,弘历想开溜了!”

卜星楼会意,一咬钢牙,传声回答:“好!吴兄只管下手!小弟照办!”

吴念祖狂笑一声:“你小心了!”

掌出连环,一片惊风狂卷如山,卜星楼刚噢了一声:“你怎么……”

原来,惊风过处,四十八支红烛全部熄灭了!

这么一来,岂不是吴念祖先输了?

吴念祖怪笑一声:“你中计了!承让,承让……”

话出,手更快,左手折扇一抖,十三支“透骨毒针”

已闪电射出,右掌疾探,已猛抓而出!

卜星楼正当自露败象,想翻身下台之际,这一分神间,哪里防到对方会下毒手?

惊怒之下,刚脚点台面,翻掌震落毒针,耳中响起郑思明的疾喝:“退!”

他闻声知警,一收反扑之急势,仰面一倒,恰好避过吴念祖一抓之力,脚跟一用力人已平地倒射下台。

吴念祖是抓定这个机会,想把卜星楼立毙手下,瞥见卜星楼仰倒,以为已经中了毒针,哈哈狂笑道:“你小子看错人,只怪自己瞎了眼……唉……”

卜星楼已倒射下台,他右手一抓落空,猛觉“曲池”、“手三里”一麻,便知有人暗算,右臂立时下垂,刚要运功冲穴,几处大穴连震,他立时摇晃欲倒!

几声大喝,六个奇装老者刚飞身上台应变!火星闪处,砰砰大作!

可怜,他们正在四面戒备之际,根本未注意头顶上,火枪由上而下,又是早经瞄准的,福康安一挥手之下,本是想连卜星楼一并毙死枪下,不料只差了一瞬,卜星楼已经倒射下台,枪声落处,吴念祖在穴道受制之下,有力难施,怒吼一声,首先倒地,继之,六个老者暴起丈许,也一一下坠,成了蜂窝。

台下一阵大乱,人挤人,哭叫惊呼一片,郑思明等刚分向四面,再向吊台与飞桥入口处集中飞扑,银芒乱闪,那班火枪手纷纷惨呼,栽落台上!

是“金针银丸”陈婉若赶到出手了!福康安一见不妙,破壁而出,钻入人潮中溜了。

曾天泽却糊糊涂涂地倒了下来,他背心插了一支朱红小剑。

却是十一钗洪楚楚,实际是石飞红下的手。

大乱中,她和十二钗甄怜怜,实际上是杨小真,关心卜星楼,也向台下掠去……

三天后,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济济一堂,正是“昆仑处士”戚长春和各大门派与“天地会”等共集一处,龚毅与陆姑娘,石振天,桑凌汉等都是被“天目派”玄清子、“独目神鹰”云九苍、“七剑追魂”黄鹤飞由“平山堂”后院救出,投帖求见,戚长春等急忙迎出,“七剑追魂”黄鹤飞抱拳大笑:“黄鹤飞与二位师叔得悉戚大侠等已到扬州,何须再与姓曾的老贼守什么重阳之约?连夜赶来听命,先到‘平山堂’,却只发现几个鼠辈,被我们宰了,却巧遇龚大侠和石大哥,桑二哥,打听了半天,才知‘花会’已完了,得悉戚大侠等在此,正好来赶个大热闹!哈哈哈。”

戚长春等大喜,石飞红忙扑入乃父怀中,喜极而泣。

杨小真也抢向“太极血神”龚毅,可惜的是,龚毅与石振天等,都被许汉忠废去了一身功力,又受了刑伤,已和平常人一样了。

杨玉真惨然地扶住龚毅,叫道:“大哥,都是小妹不好……”

龚毅反而泰然地一笑道:“掌门师妹,不必介怀,平安是福,我倒可以安享天年了。”

石振天一手抚着爱女,一手拉着陆姑娘,向黄鹤飞笑道:“黄掌门人,小女飞红在此,重阳之约……”

杨玉真含愧叫道:“石亲家,看在小女与令嫒情同姐妹份上,杨玉真就这样拉门亲吧,别这么说,过去的事,皆是杨玉真一念不正,为了好名……”

“七剑追魂”黄鹤飞哈哈大笑道:“都不必说了,黄鹤飞已全部明白,都是怪我性子太急,过去谁也不必提了,卜少侠立功最大,该讨杯喜酒喝吧,哈哈哈……”

钟离明怪笑道:“包括了庆功酒,卜贤侄,这回没话说了,就决定重阳节成婚,我们马上发帖,传告天下同道,到九华山庄吃喜酒,顺便为立盟主之事……”

卜星楼拱手谦谢道:“卜星楼年轻德薄,一念之仁,几乎误事,满虏未灭,何敢言功……”

话未了,钟离明大叫起来:“好小子,就是要你将功折罪,准备将来呀,弘历逃过这次,逃不过下次,逃过我们这一代,逃不过我们子孙的手,来,大家先为大明重光,满虏必灭喝三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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