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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无情向尉迟天雄看了一眼,又惊又佩,双手一拱,点头说道:“难怪尉迟堡主能领导‘天雄堡’,名驰八荒,威震九边……”

尉迟天雄以一阵含有自哂意味的摇头苦笑,截断了铁无情的话头说道:“铁帮主不必再刻薄我了,尉迟天雄交友不慎,所诧非人,‘天雄堡’那点基业早已易手,此身并曾作‘天狼帮’阶下之囚,还谈甚么名驰八荒,威震九边?我此次只是以一寸丹心,满腔热血,准备答报君国而已!”

几句话儿,坚定立场,已表示头可断,志不可移,等于告诉铁无情尽管按武林规矩,以胸中所学,拼生死,论输赢,不必再为贪图名利的叛国行为有所游说。

邪不胜正,理所当然,尉迟天雄这一义正词严,满面浩然之气,塞乎天地,塞乎苍冥,果然使铁无情愧然于心,不敢多开口!

还是“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来得老辣,他一发现铁无情为正义所怵,便接口笑道:“今日乃武林盛会,讲究的是强存弱死,真在假亡,一切都在手底下见真章,铁兄身为地主,干脆请尉迟堡主等,前往练武场吧!”

铁无情经姚元曜这一解困,言词之窘,立告转圜,身躯向旁一让,伸手肃客。

尉迟天雄一面率同冷秋水、秋海棠、石玉珊、暨爱女尉迟巧巧,夷然举步,一面仍未忘答覆铁无情适才所提问题,微一轩眉,含笑说道:“铁帮主不妨派人告知那久念故友的‘九环天王’,就说九剑真人早有安排,不论真人法驾屑不屑来,都会令‘九环’‘九剑’的强弱之争,在这场‘天狼大会’上,有所交代!”

天狼群凶果然依仗势众,准备耀武扬威,竟不把款客酒菜,设于巨厅,干脆就把桌椅,摆在演武场上。

虽然赴会群侠,仅有五人,但铁无情以为九剑真人、万花仙子等,定会随后赶来,故而仍陈设了十个客席坐位。

等尉迟天雄等入席坐定,献过香茗,铁无情便略为欠身,含笑问道:“尉迟堡主,是否等九剑真人万花仙子的法驾到来,再复开始盛会?”

尉迟天雄摇头笑道;“不必,常言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道是:‘笨鸟先飞’!我们随时都可下场候教,铁帮主尽管把你的背后高人,请出来吧!”

铁无情闻言,遂向“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含笑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姚天尊请陪尉迟堡主等小坐,我去请苗天王暨血袍师伯等,大家便开始论艺!”

姚元曜点头笑诺,铁无情便向尉迟天雄告辞离座,去请“九环天王”苗上苗等。

不多时候,便有一大批牛头马脸的三山五岳人等,来到演武场内。

铁无情按照江湖规矩,不论双方识与不识,均一一加以引介。

“九环天王”苗上苗师徒,以及苗上苗最宠爱的“环肥蛊姬”

杨胜环,因长相特殊,教人一望而知,苗上苗是个清癯长发老人,虽号“天王”,并未穿着帝王冠冕,只在一件青袍之上,束了九枚金环,当作腰带,看去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环月巴蛊姬”杨胜环则着实肥得惊人,她的臂围,比人腿粗,她的腿围,比人腰粗,她的腰围,则比一只巨大水牛还粗,这样一位肥婆,不知怎会获得有几分道气的“九环天王”苗上苗宠爱,竟至寝食与共,寸步不离,想必精擅甚么使人蚀骨消魂的特殊内媚之术!

另外一个上下红衣,坐在轮椅上,道装老人,便是铁无情的师伯“血袍老祖”。

一个五十来岁蛇鬓豹眼狮鼻海口,看去臂力极健的黑衣人,便是在黑道中极负盛名,具有一流身手的“黑虎”金奎。

其余的苟不理、周亭亭等诸人,则是冷秋水等早巳会过人物。

但其中有两个相当美艳的青衣少女,却令冷秋水看了十分惊奇!

因为他见过这两个青衣少女,并印象深刻认得清楚,她们是“青灵仙子”花无梦门下,功力最高的两个弟子,花可人和花解语。

“青灵仙子”花无梦已与九剑真人消除旧怨,花妍葛鲍齐修般,双双在“青灵禁地”的山谷中坐化,即将元婴脱体,白日飞升,她一千门下弟子,则似已遣散不见。

想不到功力最高,排行居首的花可人和花解语二人,竟不曾远去,进入“天狼谷”中,与群邪沆瀣一气!

冷秋水看见花可人花解语二女,真比看见甚么“九环天王”苗上苗,暨血袍老祖,还要皱眉,因这两位女郎,若论身份,要算自己师妹,如今竟站在敌对一方,下场动手之时,应不应该对他们留些香火情份?”

这位“九剑书生”,正在双眉微蹙之际,铁无情已向尉迟天雄含笑说道:“尉迟堡主,江湖有言: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当今大明失败,曹公公……”

“曹公公”三字才出,尉迟天雄便一摆手,截断铁无情的话头说道:“铁帮主,尉迟天雄于入谷时业已说明,‘一寸丹心三尺剑,别无余物答君亲’,你的逆言谬论,不必再提,彼此还是场中分上下,手底见高低,否则,老夫听不惯目无君父的不忠不孝之言,难免口角轻薄,要得罪了!”

这席话儿,义正词严,极见身份,把位“天狼帮”帮主“五爪天狼”铁无情堵得面红耳赤,心中好不惭愧……

“黑虎”金奎见状,走到铁无情身边,向他低声笑道:“铁帮主何须动怒,尉迟老儿身入天罗地网,已如笼中之鸟,釜底之鱼,转瞬即化尘沙,不必多争口舌,铁帮主还是照他所说,早点派人下场,小弟不才,愿当头阵,我想看看尉迟老儿是吃了甚么熊心豹胆?抑或有甚么利害不测之能?就凭这区区五人,便敢来赴包括有罕世出奇高手在内的‘天狼大会’?”

铁无情颇以这“黑虎”金奎,所说之话为然,遂向尉迟天雄,点头说道:“好,尉迟堡主既以技自傲,我们就见见真章,恰好你们来了五人,铁无情也命厨下准备了难得一尝,滋味绝美的五道大菜,我们便吃一道莱,见一阵吧!?

说至此处,把语音顿住,偏头,向侍立一旁的“天狼帮”弟子嘱道:“吩咐厨下,开始上菜!”

“帮主”之威,果极神气,铁无情嘱咐才罢,已有侍应弟子,从“演武场”边,临时改用的厨房之内,端出两口磁质巨锅。席分主客两桌各置一锅,铁无情目注尉迟天雄,伸手笑道:“这材料来自海外,极其珍贵难得,不是铁无情夸句大话,即令贵为九重天子,也未必有此口福,尉迟堡主请尝尝这味‘八珍清炖天堂鸟’吧!”

他的话音一落,客席之旁的侍应人员,便伸手把那磁质巨锅的锅盖揭去。

热气腾处,满桌奇香,果然引得人无不食指大动,唯一的缺点,便是在奇香之中,带有一点似乎未能设法去净的淡淡腥味I

尉迟天雄平素也是美食家,尉迟巧巧更精于制馔,他们父女一看便知这锅“八珍清炖天堂鸟”,是用极好口蘑、掌厚花菇、云腿上腰封、纯净江瑶柱、竹荪、猴头、雪耳、燕窝等八种名贵配料,隔水清蒸而成,其中主菜,则是不知名的鸟肉。

赴会五侠以内,除冷秋水体质已变,不畏任何剧毒外,其余四人,均因身入虎穴,深怀戒心,虽知这锅“八珍清炖天堂鸟”,是难得佳肴,也在未明底细之前,不会轻易下箸。

但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第一个动筷子的,居然是应该最老成持重,不至于轻贪口腹之欲的尉迟天雄。

这位九边拱手的“天雄堡主”,在“八珍清炖天堂鸟”上桌后,只不过略怔一怔,便不等待侍应人员用小碗舀分,迳自伸箸,挟了一块鸟肉,入口大嚼!

“嘘……”

这是一声高亢已极的入云长啸,这啸声是被“五爪天狼”铁无情尊为师伯的“血袍老祖”口内所出。

“血袍老祖”不是突然发啸,他在发啸之前,已曾有两度神情变化,只是变化得相当隐微,未受同席群邪注意而已!

第一度的变化是在锅盖揭去,那阵微带腥味的奇香扑鼻之际。

“血袍老祖”似觉香气有点特殊,用鼻深深嗅了一嗅,眉峰便自微蹙!

第二度的变化,是在侍宴人员,把“八珍清炖天堂鸟”,盛入小碗,分到各人面前时,“血袍老祖”便也像尉迟天雄那般食指大动,立即挟起一块鸟肉,入口咀嚼。

这一咀嚼,把位“血袍老祖”咀嚼得由双眉微蹙,变得面色略变,赶紧吐了口中鸟肉,发出了那声入云长啸!

“九环天王”苗上苗是初会“血袍老祖”,不太明白他的看法,一闻啸声,便向陪坐身旁的铁无情含笑问道:“铁帮主,令师伯‘血袍’道友,为何发怒?他啸声中似含极度惊愤!”

铁无情因知“九环天王”苗上苗与“环肥蛊姬”杨胜环夫妇,也都是性情极怪之人,生恐他们与“血袍老祖”间,有甚不太调和的隔阂误会事情,并赶紧陪笑答道:“血袍师伯不……”

他这几句答话,不曾压低语间,致使主客两桌上的豪杰凶邪,一齐听见。

往日那只硕大青雕因飞行快捷无伦,只要不曾离得太远,几乎是一呼立至!

今日却在“血袍老祖”的啸停之后,仍无丝毫回声……

不对,有回声,但这回声不是硕大青雕的扑扑振翼,飞行破空之声,而是几句极为洪亮,极为简单,极出意外的歌声……

这简单得只有十六个字儿,分为四句的洪亮歌声,是出自尉迟天雄口内,他唱的是:“八珍清炖,鸟入天堂,洪荒异种,风味不凡……。”

好了,经尉迟天雄这一作歌,以及“血袍老祖”的脸色大变情况,综合起来,只要不是太笨之人,便均知道“八珍清炖天堂鸟’这味佳肴中的主菜,竟是那只硕大青雕之肉!

有没有笨得没有这种领会之人呢?

有……那就是站在主人席旁,负责分菜的“天狼帮”侍宴弟子!

他见“血袍老祖”抢着下箸,竟特别巴结地,再在锅中舀了一碗,双手捧过。

“血袍老祖”正在奇怒攻心,愤无可泄之际,这样一来,还不该这名“天狼帮”的侍宴弟子,倒了大楣!

只见“血袍老祖”血红袍袖中,鸟爪似的右手,伸了一伸,那名侍宴弟子便狂嗥惨叫,血喷如泉地,尸身仆倒]

原来,他的一颗人心,竟被“血袍老祖”于利爪一伸之下,开膛洞腹,生生抓出!

更令人见而恶心的是,“血袍老祖”抓了人心,并不抛去,而是放入口中大嚼!

“格支”怪响,血沫横飞,那副凶神恶煞形象,慢说群侠看不下去,便连“九环天王”苗上苗,也被这“血袍老祖”弄得双眉微蹙,露出厌恶神色!

冷秋水首先勃然震怒,说了声:“妖孽万恶!”便自举步离席,走下“演武场”内。

“血袍老祖”是何等威名?换在平时,尉迟巧巧怎放心让冷秋水独当如此强敌?

但如今她已深悉冷大哥业已脱胎换骨,足当任何艰巨,更知道冷秋水为了抢救失当,使金不换全身化血一事,始终内心生咎,耿耿于怀,誓死欲搏杀“血袍老祖”,暨“铁心谋士”苟不理,为金大叔报仇,遂不加拦阻,只回过脸儿,向犹在品尝鸟肉滋味的尉迟天雄,娇笑问道:“爹爹,这锅‘八珍清炖天堂鸟’的滋味如何?莫非真好吃么?……”

尉迟天雄不等爱女往下再问,便一阵“呵呵”大笑,接着说道:“八珍无绝,鸟肉平常,严格说来,微嫌老韧,,并略带腥味,不是上品!但我曾被它从‘天雄堡’抓来此处,有这一段交情,在这八珍清炖,鸟入天堂之际,才不得不略加品尝,以作送别……”

这时,“血袍老祖”嚼完人心,正要向铁无情追究,是谁暗算了自己极心爱的硕大青雕,并用来烹调?突见冷秋水业已上场,尉迟天雄又在言语中,加以讽刺,当然怒满胸膛,那里还按纳得住?

他阴森森的“哼”了一声,突然从后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位老怪,患有极重风瘫,几乎两腿已废,常年皆坐在轮椅之上,间或以青雕代步,如今是由于金不换弄巧成拙,送来一株名贵无比的“鸟风草”,竟发挥药效,能使这“血袍老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仅仅一站,便震全场!

因为“血袍老祖”所坐这席,距离冷秋水所立足的“演武场”中心,足有十二三丈远近!

他从轮椅上起立,身形动都未动,仅藉这略一长身之势,便告飞身十丈,落在距离冷秋水的两三丈外,双眼微眯,嘴角间仍带着适才生嚼人心的狼藉血污,形容狞厉如鬼,双手虚举,一步一步走来!

冷秋水摇手叫道;“血袍老祖且慢,你若这等单独下场,冷秋水不屑与斗!……”

血袍老祖双睛一瞪叱道:“甚么不屑与我单独下场?难道像你这样一个乳臭未干小辈,还要我和“九环天王”苗上苗来联手斗你?”

冷秋水摇摇头道;“苗上苗与我恩师有旧,我应对他尊为前辈,怎敢妄自亵渎!但对你这行为邪恶,已无人性的蛮荒老怪,却自不同,我告诉你,你所豢‘方蛇’,在我掌下,化为飞丝,硕大青雕也被我友好诛除,下锅清沌……”

“血袍老祖”听到此处,已把满口獠牙,挫得“格支”地响!

冷秋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所豢宠爱凶物,如今只剩下一只‘玉面神狍’,如今既到恶贯满盈,归源结果之时,何不把他带出,一同到黄泉路上,作个伴呢?”

换了别的成名老怪,可能连亲自下场,与冷秋水这等年轻人物过手,都有点不屑为之,怎肯还加上甚么所豢灵物,一同出阵?

但“血袍老祖”却不讲究这些江湖礼节,闻言之下,只向冷秋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便从口中发出一声厉啸!

这声啸声,与上次招鸟啸声不同,上次啸声,尖锐高亢,这次却短促而洪,有点像是儿啼,又有点像是羊叫。

啸声才发,青影立闪,在场群豪有半数以上,均只觉眼前一花,根本不曾看清来路,那“血袍老祖”面前,便多了一只奇形怪兽!

这怪兽其形似羊,体不甚大,全身青色,头上有两只粗短锐角,但面上无目,却在左右双肋上,一边各生了三只眼睛,开阖之际,碧芒闪闪,看去委实十分怪异!

原来“血袍老祖”早就想看自己的宠兽,在“天狼大会”上,杀人逞威,遂早把这只“玉面神狍”从阴风洞移到近处!

但“玉面神狍”现身后,“血袍老祖”的目光略注,便失声说道:“咦,小狍儿,你怎么有点眼睛发红?看来我铁无情师侄的这些手下,太以小气,大概至少有两天没喂你吃人肉了!”

那只“玉面神狍”喉中低低咆哮地,向“血袍老祖”面前,缓缓走过。

因这“演武场”,两旁本就设有兵器架,“血袍老祖”遂伸手先在架上取下一柄八角铜锤,向那“玉面神狍”狞笑说道:“小狍儿,你先吃柄铜锤,等会再把那穿白衣的小伙子,生生撕裂,活嚼他的心肝五脏,解解馋吧!”

说话之间,已用双掌挤按之力,把柄八角铜锤,挤按成了一块铜饼!

这虽只是外门功力,但这“血袍老祖”的真力之强,和修为之厚,确已相当惊人!

“血袍老祖”语音一了,立将铜饼抛过,“玉面神狍”张嘴咬住,便像吃花生,啃蚕豆般,格格有声的,嚼食入腹。

冷秋水见状,眉头蹙了一蹙,自言自语地苦笑说道:“好厉害的‘玉面神狍’,既能生嚼钢铁,我这鸡肋,恐怕难当狍口,也得想法找件兵刃才好……”

说至此处,把语音顿住,回过头采,向客席群侠,含笑叫道:“巧妹……”

“巧妹”二宇,才一出口,尉迟天雄却抢先答话,应声接道:“冷贤侄不妨在这‘天狼大会’之上,显显威风,我送你两件兵刃,你就用它斗斗稀世罕见的‘玉面神狍’,和威震八荒的‘血袍老祖’便了!”

随着话声,两片体积不大的圆形白光,便如飚轮电转般凌空飞过,

冷秋水把这两片圆形白光,接在手中,见是席上所用两只磁质小碟。

铁无情看得勃然震怒地“哼”了一声:“尉迟老儿,和冷秋水小贼,委实欺人太甚!他们定然还不知道我‘血袍’师伯的那身功力,到了甚么修为,以及‘玉面神狍’残暴厉害的可怕程度?”

他正在这里责怪尉迟天雄要冷秋水用两只磁碟对敌之举,太嫌娇狂,不识天高地厚之际,那“九环天王”苗上苗却低低“咦”了一声,面带诧色,目注身边的“环肥蛊姬”杨胜环道:“用磁碟作为兵刃,对抗如此武林强手暨洪荒怪兽,岂非自寻死路?对方若非疯狂,便是另有深意?会不会是……”

一语未毕,场中怪事已生!

所谓怪事,是先由一种怪异动作,产生了怪异声音,再由这怪异声音,诱发起其他一种怪异动作!

第一种怪异动作,也就是最先的怪异动作,是由冷秋水所作出。

他双手一伸,接住尉迟天雄所掷给他的两只磁碟以后,竟有点辜负这位未来泰山大人美意,不曾把这两只磁碟,当作甚么奇形外门兵刃使用。‘

冷秋水才把两只磁碟接到手中,便把左右双手,猛力往中一合!

这种磁碟其质至为脆弱,不是甚么精钢百炼的五行轮,日月环等禁得起砸、碰、击、撞之物!

猛力往中一合,磁碟自然便告应手碎裂,除了冷秋水左右双手中,各存一小片外,其余磁片,纷纷坠地。

磁碟是上好江西景德镇名瓷,那碎碟坠地,再复纷纷碎裂之声,委实清脆好听已极!

常言道:“一音难叶众耳”,这清脆碎碟之声,竞有人听得悦耳,有人听得皱眉,有人听得惊心!

觉得悦耳之人,是最多数,会场之上群雄,大都觉得那片清脆声宛如碎玉敲金,十分美妙……

觉得皱眉之人,便少得多了,只有“九环天王”苗上苗,和“环肥蛊姬”杨胜环夫妇,互看一眼,把眉头皱结一处!

觉得皱眉之人,还有两个,惊心之人,只有一个!

这唯一惊心之人,便是被铁无情尊为师伯,连对“九环天王”苗上苗,也未怎看在眼内,凶残无比,并骄妄绝伦的“血袍老祖”。

照说这等成名老魅,甚么场面不曾见过,怎会轻轻易易地,便告惊心?

理论虽不成立,事实确系如此,两只磁碟,才一碎裂,“血袍老祖”便脸色立变,全身一震,好似受了甚么莫大惊吓!

“血袍老祖”虽然是唯一闻得碎磁声息,表示惊人之人,但却并不孤单!

因为闻磁惊心者,除了一人,还有一兽!

场中,以及周围左近,无有别兽,自然是指那只世所罕见的“玉面神狍”。

那“玉面神狍”虽长得奇形怪状,适才嚼食铜饼时,神情更极狞恶,但胆量方面,却似乎稀松平常,并不甚大!

碎磁才响,它受惊得一声极难听的鬼啼起处,全身蹦起了七八尺高!

冷秋水恶作剧,他又把左右手分持的两片碎磁,互相磨擦,在新碎裂口之处,刮了几刮!

这声音,可不美妙了……

刚才是极清脆的碎玉之声,如今这以碎磁互相擦刮,却发出“叽叽嘎嘎”极难听的声息!

二难并……

普通为文中,时有“四美具,二难并’之语,“四美”是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二难”是指“贤主,嘉宾”,但如今的“二难”,却非其意,这是写实,不是掉文……

所谓写实的“二难”,“难听”和“难过”。

“难听”,是冷秋水用碎磁互刮的“叽叽嘎嘎”声音,“难过”,是“血袍老祖”和那“玉面神狍”的双双表现动作!,

碎磁声音,再度响起,并由极好听的清脆碎玉声音,变成极难听的“叽叽嘎嘎”声音之际,“血袍老祖”首先双手紧抚胸膛,作出好似腹中有万蚁齐爬,万蜂齐整的异常难过表情。

那只“玉面神狍”更是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两肋六只原本碧光闪闪的怪眼之中,仿佛要红得喷出火来!

“血袍老祖”毕竟修为极深,勉强忍耐脏腑间无边痛苦,踉跄举步,走到“玉面神狍”身前,向它股上,轻轻拍了一掌!

这轻拍一掌之意,是要“玉面神狍”,拼竭余力,对冷秋水发动最凶厉的攻击!

“血袍老祖”是因自己突中暗算,脏腑受伤,不宜提气发啸,才把对“玉面神狍”传令攻击之举改成动作!

换在平时,那“玉面神狍”乖巧通灵,只听“血袍老祖”一人命令,定必向冷秋水愍不畏死地,飞扑而出。

但如今这只“玉面神狍”,却同样受了算计,一闻那难听碎磁声息便难过得宛如万刃穿心,支持不住!

这种情况之下,身外纵再有一羽之加,也会痛苦绝伦,那里还禁得住“血袍老祖”在它股上伸手一拍?

人急往往悬梁!狗急往往跳墙!狍与狗,大致属于一类,因无墙可跳,万分情急,遂来了个忘恩负义的翻脸咬人!

“血袍老祖”吧的一掌才落,那“玉面神狍”回头便是一口!

换在平时,“玉面神狍”既不敢咬“血袍老祖”,“血袍老祖”

也能轻易闪避得开,不会让它咬上!

如今却一个敢咬,一个偏又不知如何的闪避不开,“玉面神狍”这恶狠狠回头一口,竞咬在“血袍老祖”手上。

“血袍老祖”厉吼一声,疼极怒极之下,别无选择地,竟即以其狍之道,还制其狍之身,也对“玉面神狍”,来了个狠狠一口!

这一口,是咬在“玉面神狍”的鼻梁骨上。

狍咬人,已算新闻,人咬狍,更是新闻!

这种希世罕见的新闻事件,把正邪群雄,都吸引得一齐离席站了起来,凝目屏息,看个究竟?

狍痛,狍再咬人!人痛,人再咬狍!

一口,两口,连三口,每一口都不是浅尝即止,每一口都是恶狠狠,血淋淋地,连皮带肉,撕下一大片来!

互啃三四口后,人已不大像人,狍已不大像狍……

铁无情直到此时,方憬然顿悟,转过头来,目注“环肥蛊姬”杨胜环道:“碎磁传声,一发即死!我……我血袍师伯,和他所养‘玉面神狍’,像……像是竟中……中了杨夫人特炼的‘九绝追魂蛊’嘛?……”

那“环肥蛊姬”杨胜环,一向神情极傲,如今竟窘得脸上露出了极难堪的神色!

“九环天王”苗上苗知道“九绝追魂蛊”是杨胜环从不离身之物,怎会于不知不觉中,被人盗出,使“血袍老祖”与“玉面神狍”,倒了大楣?他内心一面惊诧,一面又要替爱姬圆住脸面,不令过度难堪,遂在一旁说道:“血袍道友已遭劫数,为他料理后事要紧,等我少时出手,把对方一齐拿下,哪怕问不出其中究竟?”

铁无情听“九环天王”苗上苗这样一说,自然便命“天狼帮”弟子,收拾狼藉场中,已不成形的“血袍老祖”和“玉面神狍”尸骸!

他原先说过准备了五道好菜待客,海上一菜,便斗一场,如今恰好又从厨下送上两只覆有雕花银盖的特大巨盘!

银盖一扬,奇事又生!

客席的,是盘五蛇一狸的上好“龙虎斗”,但主席的盘中所贮,却不是甚么色艳味美的好菜嘉肴,

揭去银盖后,呈现在那只巨大盘中的,则是一些绝非武林常见的精巧兵刃暗器。

而这些兵刃暗器,全是天狼群凶与会诸人的贴身携带之物!

这着实是件怪事,是件足以震惊正邪豪群的极为特殊怪事!

由于这件特殊怪事的蓦然发现,群豪之中,有一个人笑了,有一个人跳了……,

笑的是群侠之中的“九剑书生”冷秋水,跳的是群凶之中的“铁心谋士”苟不理!

其实,怪事蓦现,满座皆惊之中,有一老一少两位侠士不惊1

老侠是“天雄堡主”,威震九边的尉迟天雄,少侠是“九剑书生”冷秋水!

如今,冷秋水便正带着满面笑容,在朗吟一首诗儿,他吟的是:“神来妙趣解人颐,偷得囊中百宝齐,未信血袍能猖獗,死狼剁手听苗啼!”

尉迟巧巧皱眉叫道:“冷大哥,你为何又突然吟起这首诗儿?这首诗儿,究是何意?”

冷秋水笑道:“这是藏头诗,巧妹想想第一句的头一字看?”

尉迟巧巧微一寻思,失声叫道:“呀!是不是‘神偷未死’?……”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位从群邪席位上,跳起身形来的“铁心谋士”苟不理,也自怒剔双眉,厉声叫道:“我们差不多每个人都丢了东西,齐在桌上盘中,若非盖世神偷,谁能有此本领?难……

难道……那金不换老偷儿竟未为‘方蛇”所啮,全身化血惨死?”

铁无情勃然怒道:“是谁负责把那‘血心妙手’金不换老偷儿,装入囚笼,吊上竿顶?”

小桃红霍然站起身形,朗声说道;“是我和周亭亭姑娘……”

话才出口,坐在小桃红背后的“鬼影子”江峰,钢牙一挫,左掌已扬!

他发作得太以迅速,又是与小桃红并肩而坐,距离极近,致使江峰发掌突袭之举,任何人也不及加以拦阻!

“嘭”的一声,正中后背,小桃红被震得身飞数尺,口吐桃花,仆倒在地!

江峰厉声叱道:“贱婢已在‘脊心穴’上,中了我‘五鬼阴风掌’的十一成掌力以上,脏腑尽碎,必死无疑,还不从实招供,你除了在‘恶鬼谷’中,坏我大事外,又与金不换老偷儿互相勾结,弄此玄虚,究竟为了甚么?”

小桃红刚刚中掌之际,脸上颜色,一片惨白,如今却又成了一片桃红,端的美艳已极!

但尉迟天雄等人,全是大大行家,知道“五鬼阴风掌”力,歹毒无伦,小桃红在“脊心”死穴上,中了极毒掌力,华扁复生,亦难返魂续命,她脸上红艳艳的好看神色,只是回光反照现象,眼看这朵虽然略嫌轻薄,却不低贱的美艳夭桃,即将凋谢!

“鬼影子”江峰的语音才落,小桃红便娇笑一声,扬眉答道:“好,我就告诉你吧,这样做法的原因,是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不能使叛臣逆阉,勾结外寇,入侵中华,凡属英侠男女,都应一尽忠义本份!至于为金大侠佯作假死之意,则在于这样一来,你们便不疑再有‘血心妙手’其人,金大侠便可以其他身外化身身分,偷得‘环肥蛊姬’杨胜环身边的‘九绝追魂蛊’,反制凶毒无伦的‘血袍老祖’和‘玉面神狍’,并悄悄把那擅于飞行,相当厉害的硕……大……青……雕……”

小桃红说至此处,余力已竭,最后的“杀死”二字,尚未出口,便气绝身仆,香消玉殒!

那位代表曹太监,主持大局的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见小桃红已死,便对“铁心龙女”皱眉问道:“周姑娘,你是曹公公的义女,应知此会重要,怎会与小桃红共同处理此事时,不曾看出蹊跷,任凭她与金老偷儿,串通弄鬼?”

周亭亭有点惭愧地,向姚元曜看了一眼,讪然苦笑说道;“姚天尊,我有苦衷,因为我当时恰好收得京中一封飞鸽传书,看了以后,有……有些心神不定……”

姚元曜相当敏锐,听出周亭亭似乎话外有话,遂向她注目问道:“心神不定?难道京城中出了甚么大事不成?我要你义父曹公公把他身边其余的天龙二侍,一齐派来助阵,怎么也未见到呢?”

周亭亭苦笑道:“天龙二侍,已化异物,双双为‘丹心铁卫’所擒,作了云阳市口的刀头之鬼!”

“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听了周亭亭所说的这些话儿,不禁惊得站起身来,向周亭亭失声问道;“真有这等事么,昔日‘十二丹心铁卫’,被曾公公上本参劾,均早罢黜,怎会又到君前,天龙二侍,斩乎云阳,又是谁的主使,曹公公竟不管么?”

周亭亭道:“‘十二丹心铁卫’是奉金牌秘召,才从四海八荒赶到,再度效死君前,把天龙二侍,斩首云阳,当然也是大内密旨!”

姚元曜已从周亭亭语气中听出大事不妙,但仍不得不问的道:“这样说来,莫非曹公公业已失宠,不再权倾朝野,独揽大政?……”

周亭亭叹道:“荣华原似草头露,富贵犹如瓦上霜!曹太监起初只是暂且收押,但等十二丹心铁卫,在他家中密室,查出叛国铁证后,立即夷诛九族,籍没家产,本人并绑赴云阳,先凌迟,再腰斩,全身化为无数碎块的了!”

姚元曜越听越惊,两腿发软,最后竟站立不住,瘫在痤椅上,目注周亭亭道:“周……周姑娘,你……你所说的,当……当真全……全是事实……”

周亭亭从怀中取出一卷极薄白绢,掷向姚元曜,扬眉说道:“来自京城的飞鸽传书在此,你若不信,便再去看上一看?曹太监欺君叛国,恶贯满盈,报应来得似乎稍迟,不够早呢!”

姚元曜伸手接住白绢,微一展示,便目注周亭亭,皱眉问道;“周姑娘,你怎么把你义父叫成曹太监了,语气也如此不敬,莫非大树才倒,猢狲立散……”

周亭亭不等姚元曜再往下讲,便自冷笑一声,不再称他为“姚天尊”,干脆直呼其名地,接口说道:“姚元曜,亏你还是曹太监身边言听计从的智囊人物,难道还看不出我的身分?”

姚元曜悚然一惊,变色叱遭:“难道你这贱婢,也是与小桃红、石玉珊、秋海棠等沆瀣一气的无耻奸细……”

周亭亭道:“无耻的是你们,‘奸细’二字,也不能弄到我们这群不顾生死利害,甘受一时之辱,以谋国家之安的忠臣义士头上。九剑真人与万花仙子,洞悉有不少江湖败类,与朝中逆宦勾结,图谋不轨,颠覆社会,遂秘选志士,以‘血心万花图’为联络暗号,小桃红是桃花代号,混入‘恶鬼谷’,石玉珊是菊花代号,混入‘天狼帮’,我是莲花代号,干脆投拜曹太监为义女,分头刺探重大机密,对祸国阴谋,及时加以破坏,秋海棠兄则是秋海棠花代号,以超然身分,四处连络接应……”

姚元曜听至此处,已钢牙暗咬,慢慢举起了他那只威震江湖的“乾坤一手”!

周亭亭摇手笑道:“你不必着急,今日是正邪总决之战,还怕没有动手的机会么?但你此时却不宜妄提真气,因为适才那白绢之上,淬有当代神偷金大侠向苗天王暂时借用的‘九环秘毒’!”

尉迟天雄等,听周亭亭这等说法,不禁有点替她担心,生恐“九环天王”苗上苗恼羞成怒,有所突袭,难免抢救不及,又蹈小桃红的覆辙!

但“九环天王”苗上苗,却与一般凶邪不同,他相当自矜身分,丝毫未对周亭亭,有所哆嗦侵扰!

他略瞥姚元曜脸上神色,便知周亭亭所言不谬,遂取出一粒丹药,递向姚元曜,含笑说道:“神偷妙技,果然不凡,我们都听他予取予携,身边珍藏之物,均被盗走而不自知,也算得上是桩武林佳话!‘九环秘毒’的解药在此,姚天尊去毒之后,好好主持这‘天狼大会’,双方各凭胸中真实武学,分个胜负输赢,莫再弄甚无谓花巧,我看九剑真人与万花仙子,不会吝见我这睽违已久的不肖故人,他们贤伉俪,也快到了!”

“九环天王”苗上苗既然说得冠冕大方,他的门下弟子“九环书生”冷春风等,以及脾气向来不好的“环肥蛊姬”杨胜环,也均保持沉默,没有动作。

周亭亭极为机智,趁此无人对她发难之际,身形一闪,便回到群侠所坐的客席之上。

尉迟天雄向她表示嘉勉地点了点头,扬眉微笑说道:“周姑娘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傲骨凌波,你这‘莲花’代号,用得太恰当了。”

一面说话,一面取出一份“血心万花图”来,展开放在桌上。

这“血心万花图”,是用羊皮所制,中央画了一颗血心,题有“以此赤忱,共扶日月”字样,血心之旁,则是梅花、水仙花、凌霄花、海棠花、莲花、桃花等七种花形空穴。

尉迟巧巧首先从怀中摸出一朵玉制水仙花来,填入那“血心万花图”中的水仙花形空穴,恰好填补团满,完全吻合。

跟着,秋海棠取出海棠花,石玉珊取出菊花,周亭亭取出莲花,冷秋水取出他极少施用的暗器“寒梅玉扣”来,一齐填入“血心万花图”,证明了自己身分。

尉迟天雄此举,蕴有双层用意:一来,在此正邪总决之际,请出“血心万花图”来,大家誓扶日月,共此赤忱,可以使此堂堂之鼓,正正之旗,奋扬奋扬士气,战胜生存,也生存得有点价值,失败死亡,也死亡得含笑九泉,心无所憾!

二来,自己方面,有不少人物,以身外化身,混入敌阵,刺探秘密,伺机策反,怎见得对方便没有同样安排举措?在这即将各仗生平艺业,与强敌一死相拼之际,用“血心万花图”来验验身分,岂不较为稳妥,最少也可消弭了心中的后顾之虑,一意对敌了!

冷秋水嵌入“寒梅玉扣”之后,整张“血心万花图”上,还有两个空穴,未被填满,那就是“桃花”和“凌霄花”。

尉迟天雄叹道:“桃花已随流水去,此穴成空无补期,但以凌霄花为代号的我那位金二弟呢?他大展神威,戏耍群邪,解决了‘血袍老祖’和‘玉面神狍’,如今应该现身归队了吧。”

话方至此,群邪阵中的“铁心谋士”苟不理已走到群侠席前,指着“血心万花图”,向尉迟天雄怪笑说道;“尉迟堡主,你这份‘血心万花图’,乃是假的?”

这句话儿,着实把尉迟天雄以及赴会群侠,都听得吃了一惊。

尉迟天雄以十分惊讶神色,凝望“铁心谋士”苟不理,诧声问道:“苟大军师此语何来?对于这‘血心万花图’的真假,是怎样分辨?”

苟不理笑嘻嘻地说道:“据我所闻,这‘血心万花图’上的‘血心’四周的花形孔穴,乃察验参与‘赤忱扶明,万花志士’的身分真伪之用,故非原发信物,无法填入孔穴,或虽可勉强,亦不周全合适……”

尉迟天雄点头道:“苟大军师,不愧有‘黑诸葛’之称,‘血心万花图’本是我辈极高机密,想不到也会被你探听得这般清楚。”

苟不理得意笑道:“我如今要来证明这‘血心万花图’,是假非真,因为我随意拔茎草花,都可把图上孔穴,充填得合合适适。”

尉迟天雄为苟不理相当怪异的言语所惊,却仍有点不敢置信,皱眉说道:“不见得吧?……”

苟不理呵呵笑道:“说来也难怪尉迟堡主不信,但我可以试给你看,是真是假,便可立见分晓!……”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偏过头去,向天狼帮的场外执事弟子叫道:“你们替我把‘演武场’边,那些茁长得极茂盛的‘狗尾巴草’,折一枝来!”

尉迟巧巧听得有点忍俊不禁地,凑近冷秋水,向他耳边笑道:“冷大哥,这位群邪阵中的狗头军师,究竟是想耍些甚么花样?苟不理用‘狗尾巴草’来作为代号,倒真是门当户对,极合身分!”

冷秋水笑道:“巧妹沉住点气,静看究竟,不必轻作批评,精彩好戏,又要来了。”

尉迟巧巧闻言,把小嘴噘了一噘,有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说道:“冷大哥,我知道你和我爹爹,到得会场后,定是听了甚么‘密语传声’,受了高明指点,不然不会放心啖菜,并一搭一档的用碎磁声息,诱发‘九绝追魂蛊’,解决了‘玉面神狍’和‘血袍老祖’,你们只是故作神秘,单单瞒住我而已。”

冷秋水陪笑道:“巧妹莫要误会,我和伯父,不是瞒你,只因事属莫大机密,不能给群邪事先看出任何破绽,以及稍存神秘,更添趣味而已。”

说至此处,场边执事弟子,已遵苟不理之嘱,把一根“狗尾巴草”,折下送来。

苟不理接过“狗尾巴草”,抢前两步,把它投入“血心万花图”旁的“凌霄花”孔穴以内。

说也奇怪,那“凌霄花”形孔穴居然当真被这根“狗尾巴草”填得满满,完全适合。

其实,并不奇怪……

这叫“移花接木”,也叫“偷龙换凤”,正是妙手神偷的看家本领!

原来,苟不理从“天狼帮”弟子手中,接取时,虽是“狗尾巴草”,但转身填入“血心万花图”之际,却以快速无伦的绝妙手法,换成了一朵玉质的“凌霄花”!

由于玉质“凌霄花”的表记一现,尉迟天雄等群侠,自然立即知道这站在席前的“铁心谋士”苟不理便是“血心妙手”金不换的化身,但群凶方面,却莫名其妙?

盖代神偷不论手法身法,当然极快且妙,金不换只不过轻轻一转,面对群凶,便恢复了他“血心妙手”的本来面目……

“鬼影子”江峰目光一注,首先大为吃惊地,失声叫道;“想不到金不换老偷儿竟扮成了苟大军师,真的苟大军师,又……又到那里去了?”

金不换接口笑道:“苟不理为虎作伥,恶贯满盈,业已获得应有报应!常言道:‘善水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善箭者,死于射’,苟不理一生阴毒善用机谋,他就死于他自己所想出来的阴谋毒计之下……”

群凶听得不禁毛骨悚然地,相顾动容,金不换满面神光,继续说道:“当时,苟不理识破了我伪装身分,设计把我装入囚笼,吊于高竿,并在笼中伏有‘方蛇’,即令被群侠救去,也必先膏‘方蛇’毒吻,决无生理!这种汁谋,委实毒辣,但苟不理却万想不到曹太监的义女周亭亭姑娘,也是‘万花锄奸团’的成员之一,有了周亭亭、小桃红,两位姑娘暗助,装入囚笼的,竟是苟不理自己,我则借他名号,暂作身分化身,参与机密,探看探看他们对于赴会群侠,有没有其他的阴谋毒计!”

铁无情等群邪,见已方的军师,竟成了敌人,怎不面色如土?

因为他们除了较艺之外,铁无情与“鬼影子”江峰,“黑虎”

金奎等,并商拟了三大毒计,以备万一,总而言之,他们务必使赴会群侠,悉数死亡,决不留任何一人,走出“天狼谷”外!

如今,苟不理还是金不换的化身,所有高度机密,完全外泄,哪里还会起得了丝毫作用?甚或还会被用来反制自己。

金不换何等机伶?何等厉害?目光一扫之下,便从群邪面色上,看出他们的心中懊恼,遂“哈哈”一笑,扬眉说道:“铁无情,你们不必担心,黑白之分,原在节操,侠义与凶邪之判,也只是‘天’‘人’二字之间,金不换既参与机密,必制凶谋,你们的三大毒计,当然不可再用,但我老偷儿也决没有作甚藉机反制的下流打算,否则,‘天狼谷’中,应该早无噍类!如今话已说明,不妨开始较技,大家磊落光明地,纯粹凭胸中所学,分分胜负输赢,不论结果如何?也给后世武林,留点典范!”

这番话儿,说得冠冕堂皇,相当漂亮,话完便走向侠义客席落座,并对尉迟天雄,躬身一礼,陪着笑脸说道:“大哥请恕小弟弄了狡狯,并不得不暂时相瞒,使大哥为我含悲落泪!”

尉迟天雄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当时我虽掉过几滴眼泪,但心中兀自有点不信金二弟这出了名的机伶鬼儿,竟会如此遭了劫数!等到次日赴会,见衣冠冢已平,又添了个神偷未死的藏头诗儿,心中便早巳明白,只是暂时不加叫破,以提高巧儿等的兴趣而已!”

他们老弟兄们笑语之间,群邪方面,业已有人出阵。

铁无情等细一衡量情势,觉得虽然折了“血袍老祖”、“铁心谋士”苟不理等,但有“九环天王”苗上苗大援在座,只要九剑真人、百花仙子,可能是被“青灵仙子”花无梦绊住,不及赶来,仍有胜券足操,遂推派自从“恶鬼谷”惨败后,曾下苦功,参炼“五鬼阴风掌”的“鬼影子”江峰出场。

尉迟巧巧一见是他,便向尉迟天雄抱拳,双扬秀眉说道:“爹爹,女儿讨支将令,先挫敌锋,歼除这‘鬼影子”江峰,替我小桃红姊姊,报仇雪恨!”

尉迟天雄知晓爱女除已炼成“氤氲天香步”外,并获碧南施赠与速成宝篆“碧玉真经”,又巧服“灵石仙乳万战空青”,一身功力,虽仍难与冷秋水颉颃,业已倍于往昔,定可胜任,遂点头微笑说道:“敌锋早已大挫,但这江峰太以凶毒,对小桃红姑娘,竟毫无多年夫妇之情,人性既泯,斩之无亏,巧儿不妨下手得痛快一点!”

尉迟巧巧听得爹爹如此说法,不禁喜上眉梢,身形一闪,便到场内!

“鬼影子”江峰在当前群侠之中,只怕尉迟天雄与冷秋水二人,见是尉迟巧巧出阵,心头一宽,扬眉问道:“尉迟姑娘,我们是过拳掌?是动兵刃?”

尉迟巧巧在小桃红惨死,被“天狼帮”值场弟子,抬去置入棺木,准备掩埋之际,曾走下场边,亲视装殓,并在小桃红身边,取回了一件东西。

那是朵小小玉琢桃花,也就是形状大小与“血心万花图”上空穴完全一致的“血心万花锄奸团”的成员信物。

如今听得“鬼影子”江峰询问自己,是斗兵刃?是斗拳掌?遂扬眉答道:“江谷主,你不必问我用兵刃?抑或用拳掌?你应该先明白我尉迟巧巧是为何下场?

“鬼影子”江峰不是笨人,一见尉迟巧巧那等冷冰冰的神色,便恍然有悟,“哦”了一声,目闪凶芒说道:“尉迟姑娘神色不善,目光中杀意更深,莫非是想为那吃里扒外,叛教背夫的小桃红贱婢,向我索仇么?”

尉迟巧巧冷然道:“不错,我小桃红姊姊甘心牺牲一切,以报君国,是何等心胸的巾帼奇英?真若沙场战死,力不敌人,倒也罢了,不想却死在你这丧心病狂下流匹夫暗算伤人的“五鬼阴风掌”下,自然身入九泉,亦难瞑目。我与小桃红姊姊,均属‘血心万花锄奸团’成员,于情于义,均应替她报仇,向你索命!故而,这一战决难善罢,非死不休,不论你用甚兵刃拳掌,暗器阴功,我只用这朵小桃红姊姊的遗物‘玉琢桃花’,取你性命!”

“鬼影子”江峰身为“恶鬼谷”谷主,也是一派之尊,功力既高,为人素颇自傲,见尉迟巧巧似对自己过于藐视,不禁气往上撞地,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尉迟姑娘既不取其他兵刃,欲以一朵桃花,对我超度,江峰就凭一双肉掌,领教高招便了……”

他这欲斗拳掌之语,并非狂傲,实因江峰对于“五鬼阴风掌”已侵淫极久,成就甚高,恶鬼谷失败以来,更曾旦夕猛下苦功,颇有进境,适才曾突发一掌,把小桃红猝不及防地,活活震死!

尉迟巧巧与江峰答话之际,手中还拈着那朵小小五琢桃花,如今微一转身,已不知把那朵桃花,藏在何处?双手空空地,一叉柳腰,静待“鬼影子”江峰进招袭击!

江峰心中有气,暗想自己的“恶鬼缠身”掌法,如影随形,只一占得先机,便令对方永远无法摆脱,非被逼得凝劲硬拼不可,这尉迟巧巧虽是名父之女,又是万花仙子门下,但年龄毕竟太嫩,内力真气方面,能有多大修为,禁得起自己“五鬼阴风”掌力的连续攻击?

照情理忖度,适合尉迟巧巧的,只有游斗,仗恃她灵巧身法,尽量抢占先机,免落后手才对,但她偏偏不此之图,竟双手叉腰,傲立待敌,一副老气横秋模样,岂不是自找难堪,鲜有不败之理。

江峰拿定了必胜信念,到也不肯过份剑拔弩张,向前两步,走到距离尉迟巧巧约莫四五尺处,先喝了一声;“尉迟姑娘留神,常言说得好:‘当场不让敬,举手不留情’,我用的是‘五鬼阴风掌’力!”然后便在话停之后,一掌当胸拍出,但出势却相当徐缓!举掌之时,丝毫无异,但掌发半途,掌心暨五指指尖,便色呈乌黑,并有些“嘶嘶”作啸的腥风劲气,自掌心指尖,喷射而出!

这一招,名为“恶鬼拍门”,只等对方略一闪避,便随着对方闪势,如影随形,追缠不舍,总共蕴有一十三种追魂夺命的精奇变化!

但俗谚有云:“为人不作亏心事,那怕三更鬼拍门”。尉迟巧巧是侠义门风,高人弟子,行道江湖以来,敬的是孝子、忠臣、仁人、志士,除的是贪官、恶霸、叛贼、强梁,秉的是沛乎苍冥的河岳日星正气,哪里做过半点上欺天理,中违国法,下悖人情的亏心之事?既然没有作过亏心之事,便连半夜三更的“恶鬼拍门”,也不会怕,哪里还会怕他在青天白日下所施展的“恶鬼拍门”?

以这位“恶鬼谷”谷主“鬼影子”的功力修为,虽然难敌尉迟巧巧最近的奇遇精进,但纵败亦需经过相当时间,要等到内力将竭之际,才会有难支迹象!

这是正途,但尉迟巧巧却另有捷径!

所谓“捷径”有二,第一种是尉迟巧巧新参武林奇女碧南施所赠“碧玉真经”之中所载的快速制人的方法,另一种则是尉迟巧巧竟以第三只手,来加速“鬼影子”江峰的早归劫数!

在场正邪群雄,只有“五爪天狼”铁无情,练有“第三只手”,“血心妙手”金不换也被誉为似有“第三只手”,难道尉迟巧巧居然也有此种绝技?

有,她真有“第三只手”,但尉迟巧巧与铁无情,金不换所有者,都迥不相同!

铁无情的,是狰狞恐怖的“第三只手”。

金不换的,是神奇灵巧的“第三只手”。

尉迟巧巧的,是美艳解语的“第三只手”。

手以“美艳”形容,还可以讲得通,但“解语”二字,是否费解?

不,不单不费解,并形容得极为恰当,因为尉迟巧巧的“第三只手”,便是她的“美艳解语”红唇!

四掌已合,十指既握,尉迟巧巧突对“鬼影子”江峰,绽唇一笑!

美人娇笑,本极美倩,但因“红唇太艳”,以致笑得反而有点凄厉!

又奇怪了,以尉迟巧巧这等以“水仙花”自命的绝代天人,素心国色,只是淡扫蛾眉,不致浓妆腻抹,她的樱唇,怎会红得太艳?

那是多了一点东西,尉迟巧巧在双唇之间,竟噙著一朵桃花!

桃花,是玉质桃花,就是尉迟巧巧从小桃红遗体边取回的那朵“血心万花锄奸团”的成员信物!

江峰一见,蓦然想起尉迟巧巧曾说过要用这朵桃花取他性命之语,便知大事不妙!

对方心机极妙,竟把这玉质桃花,含在口中,如今双手十指,均被锁死,人在对面,倘若凝足真气,张口一喷,却是如何闪躲?

“咳……咳……咳……咳……”

武家对敌,最忌分心,江峰在内力方面,本已比尉迟巧巧稍弱,这一见了对方,口噙桃花,面带厉笑,有点怯敌分心,便被尉迟巧巧把握机会,利用机会,陡以全力发劲,将江峰的双手十指,生生拗折!

十指连心,这被生生拗折,是何等强烈痛苦,江峰再怎汉子,也痛得情不自禁地,张口发出一声厉嚎!

他张口,尉迟巧巧也张口,凝足内力,张口一喷,来了手颇为香艳的“桃花过渡”!

桃花的花瓣,深深嵌在江峰面门的眼耳脑鼻之上,桃花花蕊,却进了他的口,穿了他的喉!

江峰真算是走足了“桃花运”,他爱过桃花,享受桃花,败于桃花,杀了桃花,最后却死于桃花,连遗体五官之上,都还留有桃花遗泽!’

尉迟巧巧喷花杀敌以后,突然双膝跪倒,拱手向天,悲声叫道:“血心长寿,万花长好,中华长盛,日月长光,小桃红姊姊的地下英灵,该安息了!”

东方民族,永远最崇敬关心已尽的失败英雄,故而尉迟巧巧在杀了“鬼影子”江峰,为小桃红报仇,祷祝她地下安灵之际,包括尉迟天雄在内的所有群侠,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默默地表示敬意!

“五爪天狼”铁无情见连番失利,大事不妙,不禁双眉深蹙,向倚为最后靠山的“九环天王”苗上苗,陪笑说道:“苗天王是否亲自出手?或派令高足等显点神威,替我们胜回数阵,捞点面子?”

这位“九环天王”,果然不愧为众邪之尊,竟微一摇头,缓缓说道:“胜负是小事,威誉是大事,老夫生平从不对后辈出手,铁帮主希望九剑真人或万花仙子,早点来吧!”

铁无情无可奈何,欲待自己下场,又知无论在尉迟巧巧,或冷秋水的手下,凭自己那点能为,绝对讨不了好,遂只有目注“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露出了尴尬和求援神色!

在当前群邪之中,姚元曜是仅次于苗上苗之人,他并未把甚“九剑书生”冷秋水,和“水仙玉女”尉迟巧巧看在眼内!

周亭亭所传曹太监与其余“天龙双侍”,已遭云阳之诛,虽然使他惊心,却仍可设想为敌人宣传,未必全是事实。

但“血袍老祖”和“鬼影子”江峰的连续遭劫,却是百分之百事实,“九环天王”苗上苗还在爱惜羽毛,自矜身分地,不肯下场,自己若不找回两阵,这场“天狼大会”,似乎业已无法再继续下去……

想到此处,即使“五爪天狼”铁无情不递过求援目光,他也会自动出手,遂等值场人役,收殓了“鬼影子”‘江峰遗尸后,衣衫一飘,走下场内。

尉迟天雄双眉剔处,虎目一睁,正待亲自下场,那位“天狼谷’’内,翻云覆雨,把群邪搞得头晕眼花的“血心妙手”金不换,却低声笑道:“大哥,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今天这场‘天狼大会’之后,极显然的,武林中会清平一段时间,该尽量让小兄弟们,出出锋头,磨练磨练的了!”

这是“婉语”,亦是“慧言”,金不换知道自己的尉迟大哥,虽然九边拱手,威誉极高,但却未必准能在“坤乾一手瘦天尊”姚元曜功力极深的“乾坤拳”下,占得了多大胜算?

尉迟天雄是老江湖了,闻言之下,当然识趣,目注金不换,含笑问道:“金贤弟,你是运筹帷幄的公认军师,又曾深入敌阵,知己知彼,你属意由谁来下场,对付姚元曜呢?”

金不换笑道;“贼必当王,射先中马,如今已到决胜关头,不宜再用‘田忌赛马’策略,应该以上驷对上驷了!”

尉迟天雄闻言会意,转过面来,向冷秋水含笑说道:“冷贤侄且听金大军师将令!”

冷秋水离席躬身,金不换果然煞有其事,摆出一副军师架式地,向冷秋水问道:“冷老弟,你是‘血心万花锄奸团”的成员哪一位?”

冷秋水一伸手,从“血心万花图”上,取回自己的独门暗器“寒梅扣”来,揣回怀中,并躬身笑道:“职当先卫,号代梅花!”

金不换道;“请背诵‘血心万花锄奸团’的团训,也就是昔日令师九剑真人在圣驾龙书案上,手绘‘血心万花图’时所立誓语!”

冷秋水肃立恭身,以全场都听得清晰的高朗声,庄容诵道:“万花飘香雨,血心扶大明,锄奸如削草,举手不留情!”

金不换点头道;“天下英雄,都听见了,为甚么要‘锄奸如削草’?”

冷秋水应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锄奸不尽恶,家国欠安宁,宁使一家哭,莫令一路哭,奸邪俱扫尽,日月永光明。”

金不换道:“逆阉曹贼事败,已在京城云阳市口,遭受天诛,这姚元曜是他身边‘天龙四侍’之首,也是联络江湖败类,谋叛朝廷,并主持这场‘天狼大会’的巨恶元凶,冷老弟既然职属‘梅花先卫’,则此战之责,不用我嘱咐了吧!”

冷秋水正色道:“不诛此贼,提头谢罪!”

话完,身形微飘,在姚元曜五尺之前,岸然卓立,并相当有礼貌的,抱拳说道:“姚天尊莫要见怪,金不换、冷秋水等,不是做张做致,是藉此机会,向天下群雄,阐示‘血心万花锄奸团’的立场,要大家明白,血心永忱,万花齐放,慢说我们这一团任务成功,就算是失败成仁,仍必有十个百个甚至千个万个‘血心万花锄奸团’,会继续成长,继续努力,永远不令好吃,谋篡大位,不令外寇,蹂躏中华!”

义正词严,弄得姚元曜面红耳热,无法争辩,只得阴笑一声问道:“冷朋友,得理之下,何必毫不让人?老夫纵横半世,一死何惧?颈间有血,可溅梅花,但不知你打算怎样执行你的‘梅花先卫’职务?”

冷秋水一言不答,只是缓缓扬起了他自己的一只右手……

姚元曜怒道.“小辈太狂,老夫生平以掌成名,你居然敢不顾你师门‘九剑’之威,要以空手对我。”

冷秋水双眉一轩,岸然笑道;“姚天尊既然嫌我太狂,冷秋水便索性江头卖水,发句狂言,贵方席上,举座群豪中,除了苗天王外,大概谁也不配我施展师门九剑!”

姚元曜气得有点发抖,钢牙猛挫,冷“哼”一声:怒视冷秋水道:“好,口舌便宜,业已被你们这些不知地厚天高的小辈占尽,且拿些真实功夫出来,接接老夫这招‘乾坤掌法’之中的‘一手掀天’!”

藉着负气发话,姚元曜已把他“乾坤一手”的劲力凝足,故而这出手一击,委实威势无比!

出掌之后,既未有甚疾风劲气,也未见他那只右手有甚形态变化。

但掌到中途,突然五指色泽特白,掌心则特朱红,整只手掌竟比初发掌时,至少胀大倍许!

除了形势惊人,声势也颇慑人!

“呼”的一声,一股奇热气流,从姚元曜色呈朱红的掌心之中,激射而出,由于速度太快,除了那奇热掌风以外,还带了些“嘘嘘”异响!

“乾坤一手”,名不虚传,连那平素不假人辞色的“九环天王”苗上苗,看得都在座上为之频频颔首。

场外群侠,包括尉迟巧巧在内,看得都有点骇然,但场内的冷秋水,却处之泰然,微微一笑,朗声发话说道:“姚天尊,你能‘一手掀天’,我能‘一手扶天’,我们一个掀天作乱,一个扶天行仁,且看看兴亡成败,天意如何吧……”

谈笑从容间,微微一挥右手。

冷秋水谈话谈得从容,挥手挥得潇洒,绝没有丝毫剑拔弩张之态!

开始如此,中途如此,即令与姚元曜奇热异啸的“乾坤一手”掌风相接触时,也仍然如此!

一个凌厉绝伦,一个潇洒无比,这两位的掌力互合之下,情况是如何呢?

结果的情况,是似是零,谁的口中,也没“哼”上半声,谁的足下,也没移动半步,看来是个铢两悉称的秋色平分局面!

有没有不同呢?有一点……

那就是冷秋水的神情,仍然是那么潇洒,姚元曜目光之中,却减了几分凌厉!

双方观战群豪的反应,则不相同,尉迟天雄、尉迟巧巧父女,认为冷秋水迭经奇遇,又得九剑真人的功力传法,修为已有大成,连“九环天王”苗上苗都可应付,斗这“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应该是出手即胜,如今,情况不然,看来似有缠战之局,父女俩俱都心弦微紧,对看一眼,有点暗然发虑!

因为冷秋水倘在姚元曜身上,耗费了太多气力,则少时面对“九环天王”苗上苗的压轴大戏,却是如何演唱?

群侠担心,群邪在高兴,因“天狼大会”开始以来,群邪方面,一直都在吃瘪,只有这位“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似乎名不虚传,有些大匠之架,也有胜利可能!

铁无情向“九环天王”苗上苗举杯敬酒,自己先干了一杯,眉飞色舞说道:“苗天王,姚天尊向以八八六十四手“乾坤掌法”,傲视江湖,果然盛名不虚,才一出手,便见神威,我看姚天尊不单修为深厚,江湖经验,更远胜冷秋水小儿,我看他的胜利契机,总在七成以上吧?”

苗上苗先看了看场中的“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竟未答铁无情的问话,只是举杯微啜,摇头一叹,铁无情发现这位“九环天王”的神情有点嗳昧,不禁好生疑诧!

这时,姚元曜双目之中原已略略减弱的凶芒,突然完全收敛,换了一种看去相当高朗的异常风采,向冷秋水含笑叫道;“冷老弟……”

冷秋水听这位“乾坤一手瘦天尊”,竟对自己换了称呼,遂也赶紧抱拳躬身,恭执江湖后辈礼数地,陪着笑脸问道:“姚前辈有何指教?”

姚元曜道:“老夫浸淫武学,数十春秋,所学颇为博杂,但自创八八六十四招‘乾坤掌法’,却还敝帚自珍,属于正宗路数,不是邪恶之流,其中有几招变化,尚称神妙,是我心血之作!”

冷秋水笑道:“行为邪正,只在人心,本与武功无关,除了‘子母阴风掌’等须采取‘紫河车’练功等,显属下流邪恶之外,大部份拳掌兵刃,软硬轻功,都发派一源,殊途同归,不应该严分彼此!”

姚元曜道:“冷老弟说的好,胸襟也高,我今日要在你这好对手前,把毕生心血呕化的八八六十四招‘乾坤掌法’全力施展一次,在座诸位,若是有人见爱,不妨各凭聪明才智,能记多少是多少了!”

冷秋水道:“好,姚前辈请自施为,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冷秋水亲炙高明,或许能在姚前辈八八六十四招绝学之中,偷记个三招五式?”

姚元曜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立刻把他那套“乾坤掌法”,一招一式的施展开来。

他这套“乾坤掌”,委实十分精奇,身游八卦,掌合阴阳,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多种变化,并含奇门生克奥妙!展眼间,十来招过后,已一片掌风和百变身影,把冷秋水围在当中,手法步法以内,连乾、坎、艮、震、巽、耀、坤、兑、休、生、伤、杜、死、荣、惊、开等八卦八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但其中或是五行逆运,或是门户反排,隐含颠倒克制之妙,不卖弄聪明还好,对手一卖弄聪明,妄图有逞,往往便立蹈危机,陷入窘境!

冷秋水一来因觉姚元曜态度忽变,言语中似乎暗藏甚么弦外之音,二来也知对方这套“乾坤掌”,也实是当代武林,一大成名绝学,想看看到底有多么精微?遂守多攻少,尽量以上乘轻功与神奇步法,架拦格拒,内展腾挪,让姚元曜尽量施展他的掌法变化!

否则,他如今的真气内力,何等雄浑,只消几招硬接,或早施师门杀手,便可战败姚元曜,与“九环天王”苗上苗,互作最后决战!

这样一来,相形之下,姚元曜的“乾坤掌法”,越发显得威势无匹,只见冷秋水的英挺潇洒身形,被裹在百变掌影中,不住险煞人地,在姚元曜的掌缘指缝之间,以毫厘之差,飘来闪去!

尉迟巧巧看得似乎有些紧张,竟由座上站起身来,金不换最擅于鉴貌辨色,猜出她的心意,含笑说道;“贤侄女,请坐,冷老弟不是先机失制,无法还手,而是大度宽容,成人之美!”

尉迟巧巧道:“甚么叫成人之美?”

金不换笑道:“适才姚元曜当众发话之意,便是暗示冷老弟容他把生平心血结晶的‘乾坤掌法”尽力施展完毕,以留为武林纪念!”

尉迟巧巧诧道:“留为纪念?金大叔此话怎讲?莫非……”

一语未毕,金不换已含笑接道:“也许是我猜错,好在八八六十四招之数,业已斗完,姚元曜是否识时知命,要想豹死留皮,便可见分晓了!”

果然,场上两条兔起鹃落的人影,倏然分开,姚元曜卓立当场,手捻银须,向冷秋水笑道:“冷老弟有何心得?”

冷秋水此时对这位“乾坤一手姚天尊”,倒是十分尊敬,一抱双手,躬身陪笑答道:“冷秋水觉得姚前辈这套手法,委实妙绝当今,仿佛每八招自成一组局面,以第八招作为主体,调和全局,其先后次序,可以轮换变化,每一变化后,所含威势趣味,立有不同,八人轮迥,生生不息,这似是八卦妙理,更含蕴了太极,阴阳,以及先后天五行运转等,极度精致!姚前辈适才所演六十四招,只是提纲挈领,略示以‘乾卦’为主的阳刚威力,其他尚未继续展露……”

话才至此,姚元曜已发出一声,又似安慰,又似惭愧,含有多种感慨意味的长叹接道:“高明,高明,冷老弟确具有高明法眼,想不到姚元曜毕生心血,竟被你一眼看透?冷老弟,请说句老实话儿,对于刚才的八八六十四招,你能记下多少?”

尉迟巧巧闻言,突在场外叫道;“那还用说,我冷大哥有‘走马观碑’之才,‘过目不忘’之智……”

冷秋水笑道:“走马观碑,过目不忘,均非事实,只是爱我者的过誉!晚辈因知骊龙万甲,必须先得其珠,故而只记了基本八式!”

姚元曜静静听完,向冷秋水仔细看了几眼,含笑点头,突然盘坐,口中吟道:“后浪前人本不殊,得才如此乐何如?名利缠身今撒手,顿朗光明大宝珠!”

冷秋水目光一注这位神态大变的“乾坤一手瘦天尊”姚元曜,赶紧整顿衣冠,拜倒在地。

原来就这片刻之间,姚元曜鼻间玉筋双垂,竟已成道化去!

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古往今来,能孽海回头者,莫不受人敬佩,何况姚元曜先传绝艺,后解皮囊,等于选择了冷秋水作他传灯弟子,更叫冷秋水怎不对这位颇有慧根的武林前辈,赶紧恭谨下拜!

他拜罢起立,场边侍应人员,移去姚元曜的遗体,那位“九环天王”苗上苗,便从座上站起身形。

“哈哈……哈哈……”

苗上苗才一起身,便发长笑,这笑声并不高亢,也不狂烈,但却一气不断,绵延极长,一声声的,笑入在场正邪群雄每一人的心底,震得每一人都心神摇摇,魄悸胆怯!

冷秋水本来颇觉自己奇遇频频,进境极高,大概可以代表恩师,斗斗这位被称为恩师当世唯一对手的苗疆老怪!

但如今听了苗上苗的笑声,心神震悸之下,才知生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点幸进功行,至少还要比“九环”天王苗上苗,差了两到三成火候!

一成之差,败局便定,火候若是差了两到三成,则根本就不可能有半点侥幸之望!

但事既至此,说不上不算,冷秋水只好硬起头皮,来个尽力而为,准备拼着以身殉道,也要使苗上苗有所伤损,或耗去他相当功力,才可使尉迟巧巧等人,有收拾残局机会。

主意刚刚打定,“九环天王”苗上苗所发令人心悸的笑声已收。

未见他扭腰,未见他晃肩,更未见他纵身,人已从主席首位之上,到了冷秋水的面前!

乖乖,这位“九环天王”竟在后辈前,有所卖弄,大显神通,用的是绝非冷秋水这等年龄火候,所能施展的武林绝学“壶公缩地,山河寸影”身法。

冷秋水已拼以身殉道,此时心气倒平,抱拳躬身,发话问道:“苗天王威震寰宇,一代宗师,今肯出手指教,冷秋水荣幸何如?但不知苗前辈打算怎样比试?是否由晚辈代家师一践昔年之约,以‘九环’‘九剑’等两般绝学;尽展精微,为武林中留点典范?”

苗上苗笑了一笑,未答冷秋水所问,反而向他问道:“冷老弟,令师九剑真人鹤驾,为何迟迟不至,却叫你代践昔日之约,他看不起我苗上苗么?”

冷秋水本来尚想推诿,但与苗上苗目光一触,竟未觉出丝毫邪气,顿觉对于这等前辈人物,不宜当面谎言,遂肃立恭身,抱拳答道:“不瞒前辈说,先师尘缘已满,与道侣:‘万花’‘青灵’二位仙子,肉身坐化,元婴白日飞升,但为了前辈旧约,已将功力转注后辈,代完昔日心愿……”

苗上苗听至此处,口中“呀”了一声,但脸上并未显出甚么惊容,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早知九剑道友决非迟到爽约之人,曾预测原因,果然猜得不错……”

语音至此微顿,略兴感慨地,一叹又道;“肉身坐化,元婴白日飞升,这是多么令人欣羡的道家上乘功果?我苗上苗一生与令师争胜,到头来终于输他一筹,我将来能落个兵解,就算蛮不错了!”

冷秋水躬身道:“苗前辈请解‘九环’……”

一语才出,便被苗上苗摇手止住,一拍腰间所系的九枚金环,苦笑说道,“年轻人不要侮慢前辈,虽然令师曾将功力转注,老弟修为精进,已具百丈雄心,但我苗上苗难道便如此愚蠢,如此忝不知耻地,与你交手,以老压小,来个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么?”

冷秋水一怔道;“苗前辈此意是……”

苗上苗笑道:“办法很简单,令师有传人,我也有传人,他有个‘九剑书生’冷秋水,我有个足与你旗鼓相当,不会逊色的‘九环书生’冷春风……”

说至此处,高声叫道;“春儿过来!”

“九环书生”冷春风闻言,神情略怔,向师母“环肥蛊姬”杨胜环,偷偷看了一眼!

杨胜环微一颔首,冷春风方似有了仗恃,胆量大将起来,离度飘身,到了场内。

苗上苗向冷春风看了一眼,含笑说道;“春儿,我此生余年,本来不拟再出‘苗岭’,故而对你悉心栽培,希望你能对九剑真人弟子,来次足以胜誉武林的技艺切磋,代了我昔日心愿!”

冷春风躬身道:“弟子明白恩师心愿,终日砥砺,不敢有丝毫懈怠之虚……”

苗上苗笑了一笑道:“你果然是不负我费尽心血,苦苦培植的好徒儿,如今,九剑真人的唯一弟子冷秋水,已在眼前,你自问与他交手,有几分取胜把握?”

冷春风本来自视极高,曾认为冷秋水师傅“九剑”,必非自己师傅“九环”敌手,但今日见了对方一杀“血袍老祖”,再斗“乾坤一手瘦天尊”的杰出表现,不禁心胆微怵,信念大减,以致苗上苗问他对冷秋水有几成制胜把握时,他竟怔了一怔,未能立即答上话来!

苗上苗见状,并未动怒,只是伸手在冷春风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含笑说道:“春儿,这难怪你,九剑真人特降殊恩,对他弟子加以功力转注,冷秋水今日才得啸傲群豪,使你觉得并无取胜把握……”

冷春风正待发话,苗上苗又复笑道:“但九剑真人会功力转注,我也照样会用这种武林绝学!来来来,你且盘膝坐好,百念齐屏,神与天会,等我把这数十年修为,转注给你,好在我对武林名利,早就淡薄,今日一战后,无论是胜是败,都偕你师母,永隐苗岭,决不再作出岫之云,保存这身功力,也没有甚么用了!”

冷春风闻言,似乎有点发怔,站在场中,毫无动作,不知他在想些甚么?

苗上苗“咦”了一声,皱眉叱道:“春儿,你怎么还不坐下,赶紧心与意合,神与天合,把肉体上暨奇经八脉间,所感受的任何酸胀痛楚,都付诸无知无觉,咬牙忍受!”

冷春风仿佛对他恩师这种特降殊恩,并不太乐于接受,但又不敢反抗,只得皱着眉头,苦着脸儿,在场中盘膝坐了下来。

苗上苗一伸右手,便向冷春风天灵部位的“百汇穴”按去。

“且慢!”

这一声相当娇脆,并带有命令式的叫声,是发自群邪主席上的“环肥蛊姬”杨胜环的口内。

苗上苗停手,偏过脸儿,目注杨胜环,“咦”了一声问道:“你阻我向春儿,传注功力则甚?”

杨胜环扭动她那相当肥硕,但也相当妖艳的娇躯,应声答道:“你的那点功力,我还准备大大派次用场,怎可让你轻易加以浪费?”

苗上苗不解道:“大大派次用场?你要派的是甚么用场?''''''”

杨胜环不等苗上苗往下再说,便手指客席群侠,一阵“格格”荡笑,媚然说道:“九剑真人已化,万花仙子未来,凭你功力,杀死包括尉迟天雄、冷秋水在内的这群侠义道们,可说易于反掌,我所说的‘大大派次用场’,就是要你替我大大开次杀戒!”

苗上苗皱眉道:“何必如此开杀戒呢?我只有把功力传注春儿,与冷秋水老弟一战,‘九环’‘九剑’分了上下,了却昔日心愿,我们便可再回苗岭,永隐烟云,不问江湖恩怨……”

一语未毕,杨胜环便以连声冷笑,截断了苗上苗的话头道;“算了吧,糟老头子,你把苗岭,当作了仙灵洞天,我却视之为寂寞地狱,这多年来,受得够了,慢说比不了中原的花花世界,就比起这‘天狼谷’来,也贫苦乏味多多,我……我久居樊笼,一旦展羽,是决不肯再回苗岭,自投闭锁的了。”

苗上苗目注杨胜环道:“你不回苗岭,欲去何处?”

杨胜环满面得意邪色,应声答道:“我先以这‘天狼谷’,作为搭脚跳板,把手下略为训练充实,便进军中原武林,方今天下大乱,朝廷既昏庸失政,武林中也前辈仙去,大树凋零,凭我在苗岭苦心锻炼的这身武功,和傲视乾坤的养蛊之术,便爬不上皇帝老儿的金銮玉座,至少也可弄个武林霸主当当,不比在苗岭忍度那寂寞岁月,强得多了!”

苗上苗叹道:“你不要作梦,‘天狼谷’是铁无情帮主兄弟等苦心所创基业,怎能供你为进窥中原的踏脚跳板,你如此说法,铁帮主兄弟和他结盟好友金奎堡主等,能容你么?”

杨胜环一声冷笑,从怀中摸出一面上绣虾蟆、蜈蚣、守宫、蛇、蝎等“五毒”形像的血红小旗,阴森森的说道:“我知道他们不能容我,所以我也不能容忍他们,这就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了!”

一面说话,一面把手中“五毒血旗”微一层动,并从口中发出一种怪异的低沉啸声!

“嗷!嗷!嗷!嗷1……”

几声惨厉无比的嗷叫起处,铁无情兄弟,与“黑虎”金奎,一齐从座上蹦起数尺高下,“砰”然坠地不动,七窍中黑血狂流,显是在腹中蛊毒发动下,业已脏腑尽裂!’

这种变故,连金不换都感觉大出意外,群侠更均吃惊的皱眉静观究竟?

苗上苗长叹一声道:“名利作人,竟至如此,杨胜环,你既不要苗岭,定也不要我了?”

杨胜环“哼”了一声道:“我嫁你后,前三年间,还有点夫妻恩爱,近十余年来,你一意参修甚么上乘功力,哪里还顾念到我?夫妻间,名存实亡,决无鱼水之欢,我既立意自创局面,还要你这干干瘪瘪,丑陋不堪的糟老头子则甚?你赶紧尽施所学,杀死座上所有的侠义道,替我尽尽最后的一点力吧!”

苗上苗道:“光杀侠义道?还有‘青灵仙子’花无梦的两位徒儿花可人和花解语呢,对她们杀是不杀?”

杨胜环道:“不必,这两位花姑娘名如其实,相当可人解语,她们已是我的心腹人了!”

苗上苗道:“我苗上苗傲骨嶙峋,一生强项,你认为我定会为你尽力,听受妇人驱使么?”

杨胜环冷笑道:“不听受也不行,你总认得我手中这面‘五毒.血旗’,并深悉它的厉害之处吧?”

苗上苗怪叫一声道:“你也对我施展‘五毒搜魂蛊’么?”

杨胜环“格格”荡笑道:“知夫者,莫若妻,我晓得你这老头子又臭又硬,不下杀手,怎肯对我就范?凡中‘五毒搜魂蛊’者,无药可救,必死无疑,你若乖乖听令,替我杀尽敌人,我便慈悲慈悲,赐你一个兵解,否则,铁无情等适才的百蛊啮心,断肠惨死,就是你眼前的榜样的了!”

苗上苗神色黯然,长叹一声说道:“我死之后,你的终身何托?”

杨胜环一阵讽刺意味甚浓的“格格”荡笑起处,在座中戟指遥点苗上苗,皱着她那相当长而相当美的柳叶双眉,摇头说道;“我把你这不合潮流的苗老糊涂,我杨胜环人既不老,貌又不丑,只不过稍微胖了一点,但肥女添姿,枕席间别有异趣,尤其我那手‘七擒七纵,元珠吸水’的特殊工夫,能令任何男人欲仙欲死,你还怕我在你这糟老头子死后,找不到小白脸么?”

群侠席中,闻言均自愤然,秋海棠冷“哼”一声,哂然不屑说道:“‘九环天王’苗上苗倒还不失一代宗师风范,但这‘环肥蛊姬’杨胜环,却怎如此凶淫无耻?”

金不换笑道:“秋老弟不要愤慨,凶有凶报,淫有淫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秋海棠急急问道:“金前辈大概又知道甚么特殊机密?”

金不换摇头道:“这回我并非知道甚么特殊机密,只是觉得今天是结算所有恩仇,该有的善恶报应,都会一一的呈现眼前,我们且拭目静观这位谋弑亲夫,并欲奴役“‘九环天王’苗上苗,替她大造无穷杀孽的‘环肥蛊姬’杨胜环,究竟会有甚么样的收场结果?”

他们话方至此,场中的“九环天王”苗上苗突然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语!

苗上苗语气惊人,但说话时的神情语调,却极为平和,他是静等杨胜环话完以后,缓缓说道,笑问道:“小白脸虽多,但有好心眼的却恐甚少,要不要我替你介绍一个?”

杨胜环先是一怔,但旋即听出苗上苗语气反常,话中有话,好在自己脸皮素厚,遂仍“格格”荡笑问道:“好,你要荐贤以代,亦无不可,你打算把我介绍给谁呢?”

苗上苗又有了惊人之语,他伸手轻拍坐在场中,静等他转注功力的爱徒“九环书生”冷春风的头顶,面含微笑说道;“冷春风是我的得意弟子,衣钵传人,我干脆大方一些,连老婆都传给他吧!”

杨胜环脸上一阵飞红,银牙暗咬,厉声叫道:“你这装糊涂的老鬼,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秘密!”

她一面说话,一面又要展动手中那面绣有“五毒”的血红小旗!

苗上苗摇手叫道:“不必再摇甚么“五毒血旗”了,我给你看点东西……

话完,张口一喷,五团极小的赤红血肉,落在场中,尚有点蠕蠕而动!

这五团赤红血肉虽小,但在场群雄,都具有超人目力,均看出正是“蜈蚣、蛤蟆、守宫、蛇、蝎”等五毒活物!

就在“九环天王”苗上苗张口喷毒之际,那位“九环书生”冷春风,也在眼耳口目等七窍之中,不断渗出鲜血。

明眼人一看便知,苗上苗适才一掌轻拍,业已清理门户,把冷春风的五脏震碎!

杨胜环见自己所施“五毒搜魂蛊”,竟未能制住“九环天王”

苗上苗,这才知道自己以智珠在握,胜券已操,其实却早巳春光泄漏,大事不妙!

就在她不顾冷春风的生死,打算站起身形,赶紧逃命之际,苗上苗音调突变,一声极凄厉的悲号;“心腹有患,祸起萧墙!”

刚才还被“环肥蛊姬”杨胜环视为“心腹”的花可人和花解语,突双双出手!

花可人一掌印中杨胜环的“脊心”死穴,“小天星”内力吐处,“登”的一声,便使这位得意没多久的“环肥蛊姬”杨胜环心脉震断,尸横就地!

花解语则短剑倏出把与杨胜环冷春风等沆瀣一气的那位“九环三娘子”,一剑穿心!

苗上苗收敛了凄厉音容,又恢复了他松风水月的高朗神情,慢慢伸手,在腰间解下了他傲视当世,威震八荒的九枚金环!

他这九枚金环,当作腰带用时,是九枚连成一串,如今这一摘,准备当作兵刃或暗器用时,却成了九枚个体。

苗上苗,九环在手,微一摩挲,神态夷冲地,含笑吟道:“九环九剑结因缘,夙愿于今已廿年,不了人间小恩怨,怎为天上大罗仙?”

吟声微顿,目注冷秋水,扬眉叫道:“冷老弟请飞剑!”

冷秋水的心中,此时委实觉得为难已极!

因为“九环天王”苗上苗若是神情凶厉,狂傲无伦,倒不会使他胆怯,反会激起冷秋水侠肝义胆,百丈豪情,竭尽所能地,与对方放手一斗!

如今,苗上苗面含微笑,卓立身前,摩挲手中金环,那份神情,既像大罗金仙,又像西天古佛,委实有点让冷秋水自知浅薄,难抗高明,也没有勇气出手!

他几度想要拔剑,终于长叹一声,向苗上苗抱拳恭身说道;“苗前辈神仪照人,使冷秋水自知萤光烛火,难拟日月,晚辈甘心认……”

他这“甘心认败”的最后一个“败”字,尚未出口,苗上苗便搔手笑道:“冷老弟,这一场不是你我意气之争,而是九剑道友,要你代表他,和我互了廿年之约!”

冷秋水闻言一怔,苗上苗又复笑道:“冷老弟请飞九剑,要用全力!”

冷秋水这才想起自己是代表恩师,与苗上苗“九环”“九剑”

相互争名,怎可一招不接,便自认败?

豪情勃发,龙吟起处,手中长剑出鞘,剑柄上的九柄小剑,化为九道电掣金虹,先飞出九个方位,再向中聚合,化为一道金虹,对苗上苗当头射落!

苗上苗微微一笑,一圈一圈的,从手上飞起了九圈金环!

照理说来,用九环对九剑,以苗上苗的功力来说,自然远优于冷秋水,应该不难每一环套住一剑!

但剑虹环影,虽告齐飞,空中却剑环未合。

原因在于苗上苗根本就未用金环迎剑,他要把这代表毕生威誉的金环,分送各人,作为武林永念!

尉迟天雄、尉迟巧巧、石玉珊、秋海棠、金不换、周亭亭、花可人、花解语、以及冷秋水的眼前,齐幻金虹,手伸处,恰好每人接得了一枚金环。

冷秋水的那九柄小剑所化金虹落处,则一柄不差地,全插在苗上苗的头顶!

苗上苗头上似乎戴了一顶由九剑所织成的金冠,仍然满面春风,向冷秋水拱手笑道:“多谢冷老弟助我兵解之德!”

语讫,人踣,跌坐于地,脸上宁静异常,一片庄严宝相!

誓死唯争天下公,人如仙佛剑如虹,笔端小结江湖事,九剑全书完——书路文学网扫描bbttqOCR书路文学网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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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早升,但谷外群峰插云,非至午正,阳光不能射入,是以谷内仍是雾锁云封,一片茫茫。蓦然,只听一声悠长的叹息,冲破雾影而出。奇怪!是谁有这份雅兴,在这清晨时光,到此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是伤春?悲秋?抑是遣怀?但随着那一声长叹之后,却是一段冗长的沉寂,看不见半点人影,听不到一丝声息。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谷中雾影渐散,只见一个身著白色长衫,年甫弱冠的少年,正自仰望云天,负手往来蹀踱。那少年虽是愁聚双眉,一脸忧色,但仍可看出他的权奇风骨和朗澈神仪,那两只星目,更是神光湛湛。他茫然地仰望了一刻之后,看看一轮秋阳,已自当空照射下来,他“呀!”的一...
  • 鹤惊昆仑
  • 怪新郎
  • 银月飞霜

    银月飞霜

    卧龙生《银月飞霜》作者: 卧龙生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时值秋夏交替,火伞终日高张。群山环绕间、一片狭长平原地带中,坐落着不出名的-个小镇。镇虽不大,仅有三五百户人家,但位居两湖交界、文通要衔。且为入京必经之途。故而行旅客商、江湖人物络绎不绝,形成龙蛇混杂、是非之地。一条不算热闹的小街,巨宅长围墙外,摆设个拆字摊。算命先生坐在摊后,年约五旬,獐头鼠目,蓄两撇稀落的八字胡。长相不怎么样,布招上写的却是“赛神仙李铁嘴”。他摇着折扇驱热、不时向过往行人招揽生意,有气无力地吆喝道:“李铁嘴算命、看相、拆字哪……”
  • 菩提剑
  • 狂侠 天骄 魔女

    狂侠 天骄 魔女

    梁羽生《狂侠 天骄 魔女》作者: 梁羽生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南宋绍兴三十一年,金大定元年,女真铁骑踏过滔滔淮水,惊破了西湖畔笙歌檀板的美梦。民族纷争、家国仇恨,历史的长河水在这里掀起一片骇浪惊涛。出身北宋遗臣之家的少年,走上南逃之路;长于绿林草莽的少女,矢志为国锄奸。女真王孙贵胄,汉家书生风流,双骄竞秀,各展经纶,再补天裂。多少英雄梦,一缕儿女情,乱世硝烟乍起,敢问今日天下,究竟谁主沉浮?——by 谷雨清明
  • 杀手之父

    杀手之父

    假苏立钟当然有名字,尽管名字只是个记号,尤其是对一个孤儿来说,这个记号的真实性,更有疑问,但作为记号的名字,都有其实际作用!小豆称他米老大,因为他姓米名盛,是有“杀手之父”之称的农老夫第三代弟子的老大哥!小豆姓豆名茂,在第三代弟子中排名第四。“杀手之父”从来不亲自杀人,但他训练了一批又一批的杀手,供他驱策,替他赚钱。他训练杀手十分严格,而且言教身引,甚是辛苦,有人笑他何须如此认真,反正失手被杀,也只是徒弟们的生命,不损他一根毫毛,他笑称他像一位农夫,春天时勤于播种施肥除草,他日便有好收成,因而自称姓农。又由于他开口闭口老夫一词不绝于...
  • 超味大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