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600000024

丁家七仙女

(一)

烈日。

大地被烘烤得就像是一张刚出炉的面饼,草木就是饼上的葱。

热葱,你若伸手去摸一摸,就会感觉出它是热的。

马芳铃打着马,狂奔在草原上。

草原辽阔,晴空万里。

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沿着她纤巧的鼻子流下来,她整个人都像是在烤炉里。

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可怜的人,她忽然对自己起了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悯。

她虽然有个家,但家里却已没有一个可以了解她的人。

沈三娘走了,现在连她的父亲都已不在。

朋友呢?

没有人是她的朋友,那些马师当然不是,叶开……叶开最好去死。

她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世界上竟是完全无依无靠的。

这种感觉简直要令她发疯。

“关东万马堂”!

鲜明的旗帜,又在风中飘扬。

你若站在草原上,远远看过去,有时甚至会觉得那像是一个离别的情人,在向你挥着丝巾。

那上面五个鲜红的字,却像是情人的血。

泪和血。

这五个字岂非本就是血泪交织成的。

现在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草原上,凝视着这面大旗。

他的身形瘦削而倔强,却又带着种无法描述的寂寞和孤独。

碧天长草,他站在那里,就像是这草原上一棵倔强的树。

树也是倔强的,孤独的。

却不知树是否也像他心里有那么多痛苦和仇恨。

马芳铃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手里的刀。

阴郁的人,不祥的刀!

但她看见他时,心里却忽然起了种说不出的温暖之意,就仿佛刚把一杯辛辣的苦酒,倒下咽喉。

她本不该有这种感觉。

不是一个孤独的人,看到另一个孤独的人时,那种感觉除了他自己外,谁也领略不到。

她什么都不再想,就打马赶了过去。

傅红雪好像根本没有发现她——至少并没有回头看她。

她已跃下马,站在他身后,也在凝视着那面大旗,有风吹过的时候,他就可以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风并不大。

烈日之威,似已将风势压了下去,但风力却刚好还能将大旗吹起。

马芳铃忽然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傅红雪没有听见,他拒绝听。

马芳铃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总有一天要将这面大旗砍倒。”

傅红雪闭紧了嘴,也拒绝说。

但他却不能禁止马芳铃说下去,她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你永远砍不倒的!永远!”

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暴出青筋。

马芳铃道:“所以我劝你,还是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傅红雪忽然回过头,瞪着她。

他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种火焰般的光,仿佛要燃烧了她。

然后他才一字字道:“你知道我要砍的并不是那面旗,是马空群的头!”

他的声音就像是刀锋一样。

马芳铃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却又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恨他?”

傅红雪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得就像是只愤怒的野兽。

无论谁看到这种笑容,都会了解他心里的仇恨有多么可怕。

马芳铃又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大声道:“可是你也永远打不倒他的,他远比你想像强得多,你根本比不上他!”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呼喊。

一个人心里越恐惧时,说话的声音往往就越大。

傅红雪的声音却很冷静,缓缓道:“你知道我一定可以杀了他的,他已经老了,太老了,老得已只敢流泪,不敢流血。”

马芳铃拼命咬着牙,但是她的人却已软了下去,她甚至连愤怒的力量都没有,只有恐惧。

她忽然垂下了头,黯然道:“不错,他已老了,已只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老头子,所以你就算杀了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傅红雪目中也露出一种残酷的笑意,道:“你是不是在求我不要杀他?”

马芳铃道:“我……我是在求你,我从来没有这样求过别人。”

傅红雪道:“你以为我会答应?”

马芳铃道:“只要你答应,我……”

傅红雪道:“你怎么样?”

马芳铃的脸突然红了,垂着头道:“我就随便你怎么样,你要我走,我就跟着你走,你要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说完了之后,才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她真心想说的。

难道这只不过是她在试探傅红雪,是不是还像昨天那么急切地得到她!

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岂非太愚蠢、太危险、太可怕了!

幸好傅红雪并没有拒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她忽然发现他的眼色不但残酷,而且还带着种比残酷更令人无法忍受的讥诮之意。

他好像在说:“昨天你既然那样拒绝我,今天为什么又来找我?”

马芳铃的心沉了下去。

这无言的讥诮,实在比拒绝还令人痛苦。

傅红雪看着她,忽然道:“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你真的是为了你父亲来求我的?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并没有等她回答,问过了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左腿先跨出一步,右腿再慢慢地跟了上去。

这种奇特而丑陋的走路姿态,现在似乎也变成了一种讽刺。

马芳铃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用力咬着牙,却还是倒了下去。

砂土是热的,又咸又热又苦。

她的泪也一样。

刚才她只不过是在可怜自己,同情自己,此刻却是在恨自己,恨得发狂,恨得要命,恨不得大地立刻崩裂,将她埋葬!

刚才她只想毁了那些背弃她的人,现在却只想毁了自己……

要毁灭别人也许很难,要毁灭自己,就容易多了。

无论谁都至少可以想出五十种法子来毁灭自己——其中当然有一种是最愚蠢的。

人们用的往往就是这种最愚蠢的法子。

(二)

地窖里潮湿而阴暗。

这地窖本是藏酒的,现在公孙断的灵柩就正停在这里。

马空群也在这里。

他跪在冰冷而潮湿的石地上,跪在公孙断的棺木前,看来痛苦而悲伤。

他悲伤的也许并不是公孙断,而是他自己。

往事如烟,此刻正烟雾般一幕幕出现在他心里,在他眼前。

少年时的义气干云,壮年时的挣扎奋斗,中年时的嫉妒怀恨……

结盟时金杯中的血,杀人时刀上的血,血流在胸膛里,流在冰雪中。

现在刀上的血已洗清了,胸膛中的血也已冷了。

那笔血债该用什么来还呢?

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老年时,才会发现以前的罪孽是多么可怕可耻!

现在他是不是在折磨自己?

要折磨别人也许很难,要折磨自己,就容易多了。

无论谁都至少可以想出五十种法子来折磨自己。

但折磨并不是毁灭,有时那只不过是要使自己变得更冷静,更坚强而已。

(三)

太阳刚巧照在街心。

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但窗隙间,门缝里,却有很多双眼睛在偷偷地往外看,看一个人。

看路小佳。

路小佳正在一个六尺高的大木桶里洗澡,木桶就摆在街心。

水很满,他站在木桶里,头刚好露在水面。

一套雪白崭新的衫裤,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在桶旁的木架上。

他的剑也在木架上,旁边当然还有一大包花生。

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剑,一伸手也可以拿到花生,现在他正拈起一颗花生,捏碎,剥掉,抛起来,张开了嘴。

花生就刚好落入他嘴里。

他显然惬意极了。

太阳很热,水也在冒着热气,但他脸上却连—粒汗珠都没有。

他甚至还嫌不够热,居然还敲着木桶,大声道:“烧水,多烧些水。”

立刻有两个人提着两大壶开水从那窄门里赶出来,一人是丁老四,另一人面黄肌瘦,留着两撇老鼠般的胡子,正是粮食行的胡掌柜。

他看来正像是个偷米的老鼠。

路小佳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那姓陈的呢?”

胡掌柜赔笑道:“他会来的,现在他大概去找女人去了,这地方中看的女人并不多。”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立刻看到了一个非常中看的女人。

这女人是随着一阵清悦的铃声出现的,她的笑声也正如铃声般清悦。

太阳照在她身上,她全身都在闪着金光,但她的皮肤却像是白玉。

她穿的是件薄薄的轻衫,有风吹过的时候,男人的心跳都可能要停止。

她的手腕柔美,手指纤长秀丽,正紧紧地拉着一个男人的手。

胡掌柜的眼睛已发直,窗隙间,门隙里的眼睛也全都发了直。

他们还依稀能认得出她,就是那“很喜欢”路小佳的红衣姑娘。

谁也想不到她竟会拉着叶开的手,忽然又出现在这里。

就算大家都知道女人的心变得快,也想不到她变得这么快。

丁灵琳却全不管别人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里却全不管别人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只是看着叶开,忽然笑道:“今天明明是杀人的天气,为什么偏偏有人在这里杀猪?”

叶开道:“杀猪?”

丁灵琳道:“若不是杀猪,要这么烫的水干啥?”

叶开笑了,道:“听说生孩子也要用烫水的。”

丁灵琳眨着眼,道:“奇怪,这孩子一生下来,怎么就有这么大了。”

叶开道:“莫非是怪胎?”

丁灵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忍住笑道:“一定是怪胎。”

门后面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突又变成惊呼,一个花生壳突然从门缝里飞进来,打掉他两颗大牙。

路小佳的脸色铁青,就好像坐在冰水里,瞪着丁灵琳,冷冷道:“原来是要命的丁姑娘。”

丁灵琳眼波流动,嫣然道:“要命这两个字多难听,你为什么不叫我那好听一点的名字?”

路小佳道:“我本就该想到是你的,敢冒我的名字的人并不多。”

丁灵琳道:“其实你的名字也不太好听,我总奇怪,为什么有人要叫你梅花鹿呢?”

路小佳淡淡道:“那也许只因为他们都知道梅花鹿的角也很利,碰上它的人就得死。”

丁灵琳道:“那么你就该叫大水牛才对,牛角岂非更厉害?”

路小佳沉下了脸。

他现在终于发现跟女人斗嘴是件多不智的事,所以忽然改口道:“你大哥好吗?”

丁灵琳笑了,道:“他一向很好,何况最近又赢来了一口好剑,是跟南海来的飞鲸剑客比剑赢来的,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好剑了。”

路小佳又道:“你二哥呢?”

丁灵琳道:“他当然也很好,最近又把河北的‘虎风堂’打得稀烂,还把那三条老虎的脑袋割了下来,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杀强盗了。”

路小佳道:“你三哥呢?”

丁灵琳道:“最好的还是他,他和姑苏的南宫兄弟斗了三天,先斗唱、斗棋,再斗掌、斗剑,终于把‘南宫世家’藏的三十坛陈年女儿红酒全赢了过来,还加上一班清吟小唱。”

她嫣然接着道:“丁三少最喜欢的就是醇酒美人,你总该也知道的。”

路小佳道:“你姐夫喜欢的是什么?”

丁灵琳失笑道:“我姐夫喜欢的当然是我姐姐。”

路小佳道:“你有多少姐姐?”

丁灵琳笑道:“不多,只有六个。”

路小佳道:“三个哥哥,六个姐姐?”

丁灵琳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丁家的三剑客,七仙女?”

路小佳忽然笑了笑,道:“很好。”

丁灵琳眨了眨眼,道:“很好是什么意思?”

路小佳道:“我的意思就是说,幸好丁家的女人多,男人少。”

丁灵琳道:“那又怎么样?”

路小佳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杀女人的。”

丁灵琳道:“哦。”

路小佳道:“只杀三个人幸好不多。”

丁灵琳好像觉得很有趣,道:“你是不是准备去杀我三个哥哥?”

路小佳道:“你是不是只有三个哥哥?”

丁灵琳忽然叹了口气,道:“很不好。”

路小佳道:“很不好?”

丁灵琳道:“他们不在这里,当然很不好。”

路小佳道:“他们若在这里呢?”

丁灵琳悠然道:“他们只要有一个人在这里,你现在就已经是条死鹿了。”

路小佳看着她,目光忽然从她的脸移到那一堆花生上。

他好像因为觉得终于选择了一样比较好看的东西,所以对自己觉得很满意,连那双锐利的眸子,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然后他就拈起颗花生,剥开,抛起。

雪白的花生在太阳下带着种赏心悦目的光泽,他看着这颗花生落到自己嘴里,就闭起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慢慢咀嚼。

温暖的阳光,温暖的水,花生香甜。

他对一切事都觉得很满意。

丁灵琳却很不满意。

这本来就像是一出戏,这出戏本来一定可以继续演下去的。

她甚至已将下面的戏词全都安排好了。

谁知路小佳却是个拙劣的演员,好像突然间就将下面的戏词全都忘记,竟拒绝陪她演下去。

这实在很无趣。

丁灵琳叹了口气,转向叶开,道:“你现在总该已看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吧。”

叶开点点头,道:“他的确是个聪明人。”

丁灵琳道:“聪明人?”

叶开微笑着道:“聪明人都知道用嘴吃花生要比用嘴争吵愉快得多。”

丁灵琳只恨不得用嘴咬他一口。

叶开若说路小佳是个聋子,是个懦夫,那么这出戏一样还是能续演下去。

谁知叶开竟也是一个拙劣的演员,也完全不肯跟她合作。

路小佳嚼完了这颗花生,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女人也一样喜欢看男人洗澡的,否则为什么还不肯走?”

丁灵琳跺了跺脚,拉起叶开的手,红着脸道:“我们走。”

叶开就跟着她走。

他们转过身,就听见路小佳在笑,大笑,笑得愉快极了。

丁灵琳咬着牙,用指甲用力捏叶开的手。

叶开道:“你的手痛不痛?”

丁灵琳道:“不痛。”

叶开道:“我的手为什么会很痛呢?”

丁灵琳恨恨道:“因为你是个混蛋,该说的话从来不说。”

叶开苦笑道:“不该说的话,我也一样从来就不说的。”

丁灵琳道:“你知道我要你说什么?”

叶开道:“嗯。”

丁灵琳道:“你认为不该说?”

叶开道:“因为说也没有用了。”

丁灵琳道:“为什么没有用?”

叶开道:“因为路小佳已知道我们是故意想去激怒他的,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发怒。”

丁灵琳道:“你怎么知道他知道?”

叶开道:“因为他若不知道,用不着等到现在,早已变成条死鹿了。”

丁灵琳冷笑道:“你好像很佩服他。”

叶开道:“但最佩服的却不是他。”

丁灵琳道:“是谁?”

叶开道:“是我自己。”

丁灵琳忍住笑,道:“我倒看不出你有哪点值得佩服的。”

叶开道:“至少有一点。”

丁灵琳道:“哪一点?”

叶开道:“别人用指甲捏我的时候,我居然好像不知道。”

丁灵琳终于忍不住嫣然一笑,放松了手,道:“有时你的确像是块大木头。”

她拉着他的手,笑得更甜。

她忽然也对一切事都觉得很满意了,竟没有发现有双嫉恨的眼睛正在瞪着他们。

马芳铃的眼睛里充满了嫉恨之色,看着他们走进了陈大倌的绸缎庄。

他们本就决定在这里等,等傅红雪出现,等那一场可怕的决斗。

丁灵琳也可借这机会在这里添几套衣服。

只要有买衣服的机会,很少女人有错过的。

马芳铃看着他们手拉着手走进去,他们两个人的手,就像是在捏着她的心。

这世上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样来拉着她的手呢?

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别人的欢心。

墙角后很阴暗,连阳光都照不到这里。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的私生子。

热水又来了。

路小佳看着粮食行的胡掌柜将热水倒进桶里,道:“人怎么还没有来?”

胡掌柜赔笑道:“什么人?”

路小佳道:“你们要我杀的人。”

胡掌柜道:“他会来的。”

路小佳道:“他一个人来还不够。”

胡掌柜道:“还要一个什么人来?”

路小佳道:“女人。”

胡掌柜道:“我也正想去找陈大倌。”

路小佳淡淡道:“也许他永远不会来了。”

胡掌柜目光闪动,道:“为什么?”

路小佳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半睁着眼,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枯瘦蜡黄,但却很稳,装满了水的铜壶在他手里,竟像是空的。

路小佳忽然笑了笑,道:“别人都说你是粮食店的掌柜,你真的是?”

胡掌柜勉强笑道:“当然……”

路小佳道:“但是我越看你越不像。”

他忽然压低声音,悄悄道:“我总觉得你们根本不必请我来。”

胡掌柜道:“为什么?”

路小佳悠然道:“你们以前要杀人时,岂非总是自己杀的?”

壶里的水,已经倒空了,但提着壶的手,仍还是吊在半空中。

过了很久,这双手才放下去,胡掌柜忽然也压低声音,一字字道:“我们是请你来杀人的,并没有请你来盘问我们的底细。”

路小佳慢慢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有道理。”

胡掌柜道:“你开的价钱,我们已付给了你,也没有人问过你的底细。”

路小佳道:“可是我要的女人呢?”

胡掌柜道:“女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见一个人大声道:“那就得看你要的是哪种女人了?”

这也是女人说话的声音。

路小佳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女人从墙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一个很年轻、很好看的女人,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悲愤和仇恨。

马芳铃已走到街心。

太阳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通常只有一个人被绑到法场时,脸上才会有这种表情。

路小佳的目光已从她的脚,慢慢地看到她的脸,最后停留在她的嘴上。

她的嘴柔软而丰润,就像是一枚成熟而多汁的果实一样。

路小佳笑了,微笑着道:“你是在问我想要哪个女人?”

马芳铃点点头。

路小佳笑道:“我要的正是你这种女人,你自己一定也知道的。”

马芳铃道:“那么你要的女人现在已有了。”

路小佳道:“是你?”

马芳铃道:“是我!”

路小佳又笑了。

马芳铃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路小佳道:“你当然不会骗我,只不过我总觉得你至少也该先对我笑一笑的。”

马芳铃立刻就笑,无论谁也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是在笑。

路小佳却皱起了眉。

马芳铃道:“你还不满意?”

路小佳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一向不喜欢笑起来像哭的女人。”

马芳铃用力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轻轻道:“我笑得虽然不好,但别的事却做得很好。”

路小佳道:“你会做什么?”

马芳铃道:“你要我做什么?”

路小佳看着她,忽然将盆里的一块浴巾抛了过去。

马芳铃只有接住。

路小佳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马芳铃摇摇头。

路小佳道:“这是擦背的。”

马芳铃看看手里的浴巾,一双手忽然开始颤抖,连浴巾都抖得跌了下去。

可是她很快地就又捡起来,用力握紧。

她仿佛已将全身力气都使了出来,光滑细腻的手背,也已因用力而凸出青筋。

可是她知道,这次被她抓在手里的东西,是绝不会再掉下去的。

她绝不能再让手里任何东西掉下去,她失去的已太多。

路小佳当然还在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尖针般的笑意,像是要刺入她心里。

她咬紧牙,忽然说道:“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路小佳悠然道:“我也不喜欢多话的女人,但这次却可以破例让你问一问。”

马芳铃道:“你的女人现在已有了,你要杀的人现在还活着。”

路小佳道:“你不想让他活着?”

马芳铃点点头。

路小佳道:“你来,就是为了要我杀了他?”

马芳铃又点点头。

路小佳又笑了,淡淡道:“你放心,我保证他一定活不长的。”

(四)

烈日,大地如煎锅。

马芳铃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锅中的蚁,正在忍受着煎燥。

她捏紧了手里的浴巾,慢慢地走了过去。

路小佳在微笑着,雪白的牙齿在太阳下闪着光,看来就像是野兽……

同类推荐
  • 石头大侠

    石头大侠

    长街空荡,夜已深沉,但并不静。因为有泼剌剌的蹄声,从远处奔来。冷巷中,走出条婀娜人影,缓步过街。两骑快马,电掠而至,马上人缨帽腰刀,似乎是什么王府差官模样?因见有人过街,不能不略为勒马收势,左面一人,竟似暴怒,异常骄狂地,扬手一鞭,便向那条婀娜人影击去。婀娜人影一伸手,便将击来长鞭的鞭梢接住。两名王府差官模样之人,这时才看清过街之人,是个年约二十三四,风神绝美的黑衣女子。黑衣女子二指一夹,生牛皮所制的鞭梢立断,恰好对方正用力回夺,力量一空,几乎被闪下马背!左面马上人“咦”了一声,向右面马上人道:“刘兄,这妞儿有点邪门。”刘姓右面马上...
  • 古墨
  • 快乐花子
  • 霹雳蔷薇
  • 十年剑影十年心

    十年剑影十年心

    不是扁舟,是一艘相当华丽的大船,舱中灯火辉煌,有三人对坐饮酒。其中一个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年约四十的豪壮武士装束之人,擎杯凭窗,望着满池月色,啧啧赞道:“这滇池水天一色,极目无边,秋色之美,真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话方至此,一个长身玉立,年约三十一二,相貌秀逸,但眉目间却闪动英气的黄衣文士,摇头接口说道:“尉迟兄,你形容得太过份了,论景色,‘六桥春水舫,三竺夕阳楼’的‘西湖’,简直美的醉人,论气势,‘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八百里‘洞庭’,却又超越此数,故而,无论人、事、地、物,都是‘只道此身凌绝顶,谁知还有更高层’,哪里会有什...
热门推荐
  • 点道为止

    点道为止

    功夫究竟是什么?花架子还是杀人技?三千年冷兵器战争和无数民间私斗酝酿出来的把式,究竟是不是骗局?国术流开创者,功夫小说第一人梦入神机,在本书中为您揭秘。止戈为武,点到为止。“你若无敌,将会如何?”“得饶人处且饶人。”
  • 龙在江湖

    龙在江湖

    诸葛青云《龙在江湖》作者: 诸葛青云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龙璈,是岭南武林世家,行三,冷面热肠,修为极高,所精“龙家快剑”、“罗浮十八掌”、“千夫指”等功力,向推震世绝艺。“龙三公子”的侠名,可说八方威仰,四海齐尊,何曾受过人半点冷待?店家,是俗人,龙璈对俗人,不会计较,故而“奇怪”的念头,虽一再起伏,却不曾问出口来!莫名其妙?当然发闷!闷酒,也就饮了毫无滋味!龙璈不喝酒了,丢下一块银子,便自闪身出店。才出酒棚,对面的树林之中,传出一声:“阿弥陀佛”,接着有人宛如洪钟喝道:“龙三施主留步!”
  • 龙刀鬼令

    龙刀鬼令

    诸葛青云《龙刀鬼令》作者: 诸葛青云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秦渡”,是陕西长安以南的一个大镇。关中十月,天气已颇寒冷,但在“秦渡镇”上的一家馒头店前,却有个衣衫单薄的少年人,看着那些堆得高高,新出笼的热馒头,似有垂涎之色。这少年约莫二十三四,衣着虽然寒素,但星目剑眉,貌相俊挺,尤其左手中还持着一柄鲨鱼皮鞘的龙头金刀,越发增添了他的勃勃英气!馒头香气,似乎越来越觉撩人,单衣少年忍不住地开口问道:“掌柜的,这馒头怎么卖法?”
  • 红剑红楼
  • 傲爷刀

    傲爷刀

    柳残阳《傲爷刀》作者: 柳残阳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前院已经打扫得非常整洁,积雪铲净之后,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仍有点滑湿,几个下人正往来穿梭着朝地下散洒细砂,忙活得挺带劲。君不悔孤零零地站在廊下,有些麻木地观看着一切事物的进行,几乎忘记又或者没有感觉到自己也将是这场热闹的主角之一。形容这种事为“热闹”,并不过分,更非意存褒赞,试问男女婚姻,哪有不凭操守、德行、人品为依归,竟以武功高下据而选东床的道理?君不悔必须与他师兄庞其壮较量,谁赢了,谁就可以迎娶他们的小师妹任青莲。
  • 冰火魔厨

    冰火魔厨

    七柄绝世神刃。冰雪女神的叹息——晨露刀。火焰之神的咆哮——正阳刀。自由之风的轻吟——傲天刀。大地苏醒的旋律——长生刀。神机百变的六芒——璇玑刀。贯通天地的曙光——圣耀刀。永世地狱的诅咒——噬魔刀。这是七柄神刀,也是七柄拥有着冰、火、风、土、空间、光明、黑暗的魔法杖。最重要的,它们还是主角的——菜刀。
  • 成仙
  • 风铃中的刀声
  • 故剑情深
  • 四海鹰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