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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试情记

事实上,公孙玉猜测的不错,那两条纤细的人影,果是顾灵琴和沈南施。

原来她两人黯然而深带惊骇地,离开衡山南麓孤鹤峰下的翠庐之后,想去探寻顾灵琴留词出走之谜,但莽莽江湖,茫茫尘寰,又到何处去找一个弱女子的下落?是以两人都觉得毫无主意。

但在潜意识中,两人又都像是有了主意,是以虽未经商讨,却是不约而同的,直奔江西鄱阳湖方向而去。

因为她们深知公孙玉对顾灵筠的感情,似较对她两人都深,而顾灵筠也确是把此生的一切希望,寄托于玉哥哥一人身上。

是以她可能见玉哥哥和琴妹未能及时赶来孤鹤峰,猜疑出了事故,极可能独自前往鄱阳湖一看究竟?

然而令她两人不解的,却是那几句充满悔恨伤感的似词非词之语,若就词意观之,则她很可能发生了一件绝大不幸,含恨离去,而决不是赶往鄱阳湖。

不过两人不约而同的往来路走去,则是另有企图,她们的玉哥哥在江西萍乡附近失踪,这件事在两人的心目中,似是比顾灵琴的失踪感到还要焦急,还要关心!

她两人连夜急赶,故而在公孙玉甫行离去之时,也来到这武功山中。

但只因一步来迟,便与她们的真正玉哥失之交臂,这也算是好事多磨的一个例证。

顾灵琴和沈南施二人此去鄱阳湖自然是毫无收获,而公孙玉却是把握住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随着七贤酒丐苦练神功!

中原武林平静无事,即使有重大的事故将要发生,但至少仍在酝酿阶段。

因此笔者还是再掉转笔尖指向沉醉在“天堂梦”中的欧阳云飞身上。

原来那叫做“玲妹”的红衣少女,与欧阳云飞在“遗忘天堂”中的“水佩小筑”之前分别以后,她原已约定三十日内必返,但匆匆两月,却仍未见她玲妹芳踪!

是以欧阳云飞等得颇为焦急,他伤势早痊,功力也已增进不少,心念满身恩怨情仇,一件未了,而在这“遗忘天堂”中竟真是“此间乐,不思蜀”的住了下来,不由暗暗自责道:“欧阳云飞呀,欧阳云飞!你年纪轻轻,怎能如此好逸恶劳!天生我才必有用,更怎能存这出世的消极之想?”

他想到这里,不由豪气大振,当即离座而起,便想即刻遄返中原。

但是,他这位玲妹实在对他情真意切,现在她既远出未归,又怎可不告而别?

心念回转,久久不能决定行止。

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决定留简向玲妹陈述理由,然后悄然离去。

初更时分,一切整备妥当,正待离开“水佩小筑”之时,竟然怪事突生!

只听一阵箫声,自沙尔湖上传来,这还是他到此数月来第一次听见。

那箫声悠扬已极,但也幽怨已极,直如巫峡猿啼,婺妇夜泣,听得欧阳云飞心中一阵酸楚,他想:“这箫声太凄凉了,在这世外桃源之中,难道还有甚么伤心之事?”

他想压抑心中的好奇,毅然就道。

但却无法抗拒那箫声的吸引之力,不自觉的缓步向湖边走去。

月光如银!

湖光似镜!

阵阵花香,随着阵阵微风飘到他的鼻端。

那凄婉的箫声,是从湖心中一叶轻舟上发出。

欧阳云飞也自踏上他和玲妹时常棹桨湖中的那只小艇,直向湖心划去。

此时,那箫声益转凄切,他竟如看到那叶轻舟上,坐着一个涕泪滂沱的慈母,在悲叹爱子的死去!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在依闾盼望他的归去。

只觉得一阵真清激荡,几乎脱口呼出!他竟然不顾世俗礼数,两船还相距数丈,便飘身而起,向那船上跃去,那竟是一只颇大的画舫!

欧阳云飞甫落船上,那箫声便也戛然而止。

随听“噗嗤”一声娇笑响起,一个宛如黄莺出谷的柔美声音接着说道:“哟!你可是玲姑娘的闺中密友欧阳公子,怎么才两月小别,你便静极思动?看来男人都不老实!”

欧阳云飞落在船上之后,箫声一止,他也恢复了理智,凝神看去,那轻舟上竟坐着一个薄纱幪面,一身粉红罗襦的女子!

那女子虽是薄纱幪面,但仍可看清她脸部柔美的轮廓,罗襦裹身,依旧能看到她玲珑的娇躯。

他只觉这女子在柔美中,隐含着一种媚荡之气,于是不由心神一震的退后两步,愕然呆立!

那幪面女子又是“噗嗤”一笑道:“别后退啦,再退就要落到水里去了,此处正是‘湖心天泉’,湖水奇寒无比,冻坏了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玲姑娘知道了会生我的气呢?”

说完,竟自掩口轻笑,双眸中流辉四射地向欧阳云飞微睨!

欧阳云飞觉得自己一时鲁莽,竟自冒然登上一只仅有一个女子的画舫,未免太以失礼,遂在俊面微红以下,讷讷说道:“在下一时好奇,打扰姑娘清兴,实在冒昧之至,在下这就告退了。”

幪面女子突地格格一笑道:“你好奇甚么呀!可是觉得我吹奏的箫声,太以哀凄,那我就吹一曲轻松愉快的给你听好啦!”

欧阳云飞摇手说道:“在下不敢相扰,这就告辞了。”

幪面女子“噗嗤”一笑说道:“你怕甚么呀,玲姑娘又不一定今夜就赶回来,再说,你们两人在一起厮守数月,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却也有‘家花那有野花香’的动人辞句,你何不乘此机会与我盘桓些时?”

欧阳云飞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深知这必是一个浮荡女子,不禁立起戒心地冷哼一声说道:“姑娘以一个女流之辈,怎地说出这等无耻之言,恕在下打扰了!”

也不见他身体如何作势,便轻飘飘地跃回自己的船上。

那幪面女子突地发出一阵格格荡笑,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要吹箫给你听你不要,等会可别后悔哟!,”

欧阳云飞回到船上,不禁大感懊丧,他方自气愤地正欲离去,那知小船上的乐音又起。

但这一次,不是洞箫却换了琵琶。

只听一阵琤琮之声,在湖面上飘荡,犹如燕飞蝶舞,确是轻松愉悦之至!

欧阳云飞的心情也立刻由激动复平静,自愤怒转欣喜。

渐渐,那琵琶声又复由轻快转入柔媚,直似一双青春爱侣,独处深闺调情。

欧阳云飞不禁霍然一惊,暗忖:这女子弹奏的乐声,怎地如此动人,莫非她大有来历?

他正想即刻离去,但又心念倏转,要稍待片刻,以观究竟。

此时,那琵琶的琤琮之音又变,竟渐入微妙撩人之境!好像有万千个美女,衣舞霓裳,媚笑盈盈,听得欧阳云飞心旌摇摇,把持不定。

片刻之后,突然音回韵转,若柳暗花明,春风和畅,碧水泛波,那许多美女,一个个脱衣解带,展露出肤色晶莹的娇躯,嬉戏波中。

欧阳云飞再度为那乐曲,志迷神摇,冥冥中,只觉得眼前有一条平整的通道,直向那裸浴的美女伸展而去。

他被这琵琶乐曲,撩拨得春情早动,此时更是欲念狂炽,不知不觉间,举步沿着那条平整的通道走去。

只见一个裸浴的美女,排众而出,乳颤臀摇,娇媚横生!

欧阳云飞似是再也忍受不住这般诱惑,两臂一张,便向那裸女扑抱而去!

蓦然间,琵琶乐声陡停,遂闻一阵格格娇笑,说道:“欧阳公子,你这是干甚么呀!难道你不怕玲姑娘回来看见么?”

欧阳云飞虽因琵琶音止而眼前幻象成空,但却发觉自己真的拥抱着一个裸体绝色女子。

她浑身上下,虽是一丝未挂,而幪面薄纱亦除,但只听她口音,却正是方才吹箫之人。

欧阳云飞此时头脑已转清醒,然而被琵琶音韵所引起欲念仍盛,何况他正搂抱着一个眼波情态横生,樱口吹气如兰的柔媚女子,是以毫无羞窘之态。

那裸女又是格格一笑,突地推开欧阳云飞搂抱着的双手,竟自纤腰款摆地向舱内走去。

欧阳云飞毕竟是个血气方刚少年男子,那能禁得了如此诱惑?头脑被欲念所冲,脚下遂不自主地大步跟去。

舱门启处,舱内俨然是一间女子闺房。

幽香阵阵,使人闻之如饮醉酒,神驰意醉。

罗帐低垂,帏幔紧闭。

那裸女款摆腰肢,直向帐内走去。

欧阳云飞虽非好色之徒,但这种情景之下,即使是柳下惠在世,亦复无能矜持,他只觉难抑冲动地随后跟去!

罗帐启处。

欧阳云飞虽被欲火冲击得意炫神迷,但一看之下,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蹬蹬蹬地连退三步。

罗帐内的绣榻之上早已失去那裸女的踪影,却端坐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

光这身太以熟悉的装束,他已认出正是一别两月的玲妹,更何况她还满脸幽怨,双眸不瞬地注视自己?

欧阳云飞连退三步之后,禁不住羞惶无地的垂下头去!

蓦然,他转身急奔而出,直向舱外走去,举目四望,他来时所乘小船,早已杳无踪影!

无地自容之下,他竟向湖水中跃去!

但听身后传来一声惊惶的娇呼:“云哥哥,千万不能跳下去,这里正是湖水奇寒,深不可测的‘湖心天泉’!”

那呼声似是稍迟,欧阳云飞着水时,只冻得他身形一颤,便即晕厥过去。

醒来之后,却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精雅的小室中,旁边站着一个布衣少女。

那布衣少女一见欧阳云飞醒来,便匆匆走到门口,低低说道:“启禀老爷,这位公子爷醒来了。”

敢情那布衣少女还是这房中的下人?

遂见一个满脸慈祥的华服老者走了进来,他打量了欧阳云飞一眼,惊讶地说道:“小兄弟,你可觉得好些啦?刚把你捞上来时,你已冻得奄奄一息。”

欧阳云飞仍记得自己跃下湖中时,红衣女告诉他那里正是“湖心天泉”,湖水奇寒,深不可测,但不知如何被人捞了上来?他想支身而起,却是浑身无力,试一运气,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功力尽失!

那华服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你在何处不慎落水,没淹死总算不幸中之大幸了。”

欧阳云飞适才想起,竟连向人家致谢救命大恩的事都忘了,遂道:“晚辈多谢老丈救命大恩,只因一时不慎,失足落入沙尔湖中。……”

他话尚未说完,突听华服老人一声惊呼,说道:“你是跌入沙尔湖中!这未免太不可能了吧?”

欧阳云飞茫然又道:“老丈此言,晚辈甚觉不解,但不知此处是……”

华服老人道:“此处在沙尔湖西北两百里,只有库鲁克郭勒河通达该处,如此说来,小兄弟在水中,漂流两百里,始被老夫发现,救护上岸的了?”

欧阳云飞心中大感惊骇,暗忖,这真是死里逃生!

但他一想到功力尽失之时,又不禁满面沮丧地长长叹了口气!

华服老人慈祥地说道:“小兄弟,不要着急,只管躺在床上安心静养,就叫稚兰这丫头服恃你,老夫家境尚颇富裕,听你口音是来自关内,而我也是幼年之时,随家迁来此地,算来我们还有同乡之谊哩!”

他说完,便自缓步而去。

片刻之后,那布衣少女端来一碗稀粥,因欧阳云飞不能起来,那叫做稚兰的布衣少女便喂他吃了。

欧阳云飞这才看清,稚兰的形貌。

只见她身材纤细,肤如凝脂,生得虽然美极,但却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光看她那两只忧郁的眼睛,便知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他从稚兰处知道这家主人姓史,那华服老者叫史云亭,从种种迹象判断,这只是个普通的富裕之家。

但在他清醒后的第一个晚上,却有一件事令他微感怀疑。

由于整整一天好睡,欧阳云飞在夜间反觉无法成眠,但辗转反侧,睁大眼睛静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

一更、二更,已是三更时分!

淡淡的月色,仍是寂寂的照着大地,他不禁发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感叹!

突然,一缕箫声,随着夜风断断续续地传来。

欧阳云飞不觉微感一惊,这般深夜,还有甚人有如此雅兴?

他凝神望去,发觉箫声竟似起在本宅之内。

那箫声充满了哀愁,悔恨,而愈吹愈是伤感!

欧阳云飞想起去一看究竟,但苦于无能为力,他心中奇诧莫名,焦灼莫名,是谁吹的那箫声?难道是那稚兰?

除去多愁善感的她,还有谁能吹出这种悲惨凄凉的箫韵?

想到纤弱的稚兰,她虽是一身布衣,却遮掩不了她的高贵透逸之气,她显然不似一个普通的侍女!

那末,她或是大有来历?

像谜一样的疑问,在他心底下纠结着。

直到四鼓大罢,他才朦胧睡去。

也不知经过多久,忽觉身上有一件东西轻轻压下来,他猛然一惊而醒,原来稚兰在拿着棉被向他身上盖。

此际已是辰初时分,耀眼的阳光,正从窗幔缝隙中射进来。桌上放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原来是稚兰给他送早点来了。

欧阳云飞忙着翻身坐起,他居然可以坐了起来,揉揉双眼,淡淡一笑说道:“稚兰,不用盖了,我也就起来啦!”

稚兰向他展颜一笑,但笑意却是那么凄凉,说道:“瞧你,连觉也不好好的睡,受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欧阳云飞耳里,不禁觉得一阵温暖,笼上心头。

他想起了慈母,也想起了玲妹──她不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数月疗伤,也是照拂得无微不至。

但现在,已不知她对于自己是如何想法?

他一愕之间,稚兰便即姗姗离去。

欧阳云飞突然觉得,稚兰虽是无微不至的照拂自己,但却又极力躲避自己,而这种躲避,似非出自她的本意。

稚兰走后,他又无端怅惘地躺在床上,回忆那片刻温馨,和这隐含着的复杂问题。

午饭时刻,稚兰又送来精美的餐点。

欧阳云飞像是要从她脸上寻出甚么秘密似的,看着她一直打量,直瞧得稚兰娇羞无限的低垂粉头。

她忽的笑了,犹如一朵绽开的白兰花,那么朴质,那么秀逸,说道:“你瞧甚么呀!公子爷,我脸上并没有长花,有甚么好看的?”

欧阳云飞经对方一问,脸上微露窘态,半晌始道:“稚兰,你在这里做事多久了,你可也是关内人?”

稚兰凄凉一笑,说道:“我才到这里未几个月,公子爷,你问这则甚?”

欧阳云飞喟叹一声,说道:“看你纤纤弱质,那是做侍女之人,你怎会……”

稚兰娇靥微微一变,急急说道:“公子爷,你若没甚么吩咐,我就要走啦,打扰你养息,老爷会骂的呢?”

说完,姗姗而去。

欧阳云飞突然想起夜间听到的箫声,遂大声叫道:“稚兰!稚兰!”却无回应。

边塞无甲子,岁月逐水流。

欧阳云飞一住月余,他功力虽仍未复,但却已可下床走动。

已是初秋时分,西风萧瑟,桐叶飘零!他思家之心更浓。

但他对稚兰的关心和怜爱之情也更深,他总觉得她在这里做侍女必有极大的隐衷?

一日深夜,那凄凉的箫声又起。

欧阳云飞自能下床行动之后,才知道他是住在一座花园之中,除他住的一幢精舍外便是一间位处北边园角的小房。

他悄悄披衣而起,发觉那箫声果是由那间小房中传来。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更增加了夜的凄迷寒意。

而秋夜箫声,也就更显得悲凉了。

欧阳云飞直听得泫然欲泣,又触动了他自己的愁肠,终于大步向那小屋走去。

他想那小屋中可能住的定是稚兰,那箫亦必是他所吹奏,于是激动地大叫道:“稚兰!稚兰!”

果然,箫声停了,那小房中“呀!”然一声,房门大开,接着响起一声仍带幽怨的话语:“有事么,公子爷?”

稚兰的娇俏声影,姗姗走了过来。

她看到呆立当地的欧阳云飞,似埋怨似关怀地说道:“你怎么还不睡?”

欧阳云飞答非所问地道:“那夜夜箫声,可都是你吹的?”

稚兰淡淡一笑,道:“我吹箫打扰了你的睡眠,真是该死!你为甚么早不讲呢?”

欧阳云飞吃吃说道:“你那箫声太愁了,使我无法入睡。”

稚兰一笑说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欧阳云飞蓦然大吃一惊,说道:“你……你在说甚么?……”

稚兰却微微一笑道:“这不是李重光的菩萨蛮么?”

欧阳云飞似在回忆,心中晴暗忖道:“这前面两句我似是听得极熟……唔!是了!”

稚兰看他木然无语,低低说道:“天不早了,你好好睡吧,我不再吹箫就是。”

欧阳云飞见稚兰迎着月光的一双星眸中,泪光濡濡,她的微瘦娇靥上,也被月光照得一片苍白,他忍不住激动之情,伸手将稚兰的一双柔荑握住,说道:“稚兰,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楚楚可怜,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了你!”

稚兰的娇靥上却是一片平静,缓缓说道:“我们做下人的,怎敢承公子爷厚爱,何况……”

欧阳云飞双手一带,将稚兰的娇躯拉入怀中,诚恳地说道:“稚兰!快别这样说,我是一个落难之人,也不是真的甚么公子,其实爱情也是无阶级之分的。”

稚兰驯顺的把娇躯依健在欧阳云飞怀中,突然之间她像是蓦然一惊地,挣开欧阳云飞的怀抱,退出四五步去,垂首说道:“公子爷,我们不能这样!”

欧阳云飞诧然说道:“为甚么?”

稚兰不答反问道:“想公子爷堂堂一表人才,自必有许多红粉知己,你怎可对一个侍女如此?”

欧阳云飞道:“但你也是我的红粉知己之一!”

稚兰像是既颇高兴,又颇幽怨地说道:“你这种风流倜傥的公子爷,本已足使得一般女子痴想着迷,若再是风流成性,衣香鬓影,到处留情,那真是……”

她突然住口,似是这些话不是一个做侍女之人所该说的。

欧阳云飞道:“稚兰,你怎么不说了,其实你说的没错。”

稚兰娇躯突然一震,像是颇为惊惶地说道:“怎么!你自己承认是个风流成性,到处留情之人?”

欧阳云飞喟然一叹道:“最难消受是温柔,若是人家喜爱我,我又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一想起自己对公孙大哥的第三项诺言:“我要你一生一世不许对任何一个钟爱于你的女子,有所辜负!”不禁觉得这条件委实太难,是以说出这番话来。

稚兰愤然说道:“男女相悦,应该是双方情愿,你现在倒似是将怜作爱,我不能不为你的一些红粉知己叹息!”

欧阳云飞忙道:“稚兰,你错了,我虽是有我的苦衷,但却非薄幸之人,凡对我钟情的,我必对她终生相爱。”

稚兰忽又幽幽一叹道:“这就是你的麻烦了,一句话,仍是到处留情,而不能情有独钟!”

欧阳云飞默然,他扪心自问,似是觉得自己也确是如此。

其实大多数多情的男子,又何尝不亦复如是?

片刻之后,稚兰才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你,但……”她又倏然住口不说。

欧阳云飞觉得稚兰的行径大有蹊跷,她实是个谜样的人物!

而那救他上岸的华服老者史云亭,又何尝不是令人莫测高深?

他突地问道:“稚兰,你的主人何在,怎么个多月来,一直都没看到他呢?”

稚兰似是没想到他突地转变话题,一怔说道:“主人有主人的事,做下人的怎会知道!”

欧阳云飞似是也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大恰当,一笑说道:“既然如此,算我多嘴就是!”

稚兰不自主地“噗嗤”一笑,但这笑声是自然的,愉悦的,说道:“你真是够多嘴的,半夜三更,问了我这多话,快去睡吧。”她说完,便自转身向那屋中走去。

欧阳云飞看看她那孤零而纤细的背影,突觉一阵激动,突地大声叫道:“稚兰!你等一下!”急走两步追了上去。

稚兰黛眉微皱说道:“公子爷还有甚么事么?”

欧阳云飞伸手抚按着她的两肩,真情激荡地道:“稚兰,你有甚么隐忧,我定尽一切力量去帮助你!”

稚兰突地格格一笑,说道:“你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个落难的公子,又有甚么力量帮我?”

欧阳云飞感到一阵羞怒,方要发作,突然想起自己武功尽失,不禁把放在稚兰肩上的双手,颓然收了回来,发出一声喟然轻叹!

稚兰说完之后也觉失言,螓首低垂,幽幽说道:“我是无心之言,你可是生气了?”

说完,突又仰起微现苍白的娇靥,星眸迎月,竟是泪水盈盈。

欧阳云飞摇摇头,缓缓伸出双手,捧着她那吹弹得破的小脸。

稚兰注视着他,静静的,一动没动,如同一尊大理石雕成的美丽女神!

两人都没说话。

其实这静静的互相注视,便代表了心灵相通,已胜过了千言万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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