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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恩将仇报

聂小青想不到公孙为我竟是如此答覆,知道若再劝阻,必会使他生疑,遂只好装出一副高兴的神情,微笑说道:“师傅,你这样安排也好,但我在那边林内,倘若看见你对艾天泽所送来少年人略有垂青之意,我便不辞而别,悄悄溜走!”

公孙为我皱眉苦笑说道:“女孩儿家醋心,怎会如此重法?我如今向你保证,除你以外,决不再复收徒,你该放心了吧?”

聂小青点头娇笑说道:“我放心了,师傅快请那艾天泽进林来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向公孙为我所指的林深之处走去。

公孙为我真怕她负气跑掉,又复含笑叫道:“青儿,你要相信我,千万不许悄悄溜走!”

聂小青回眸一笑说道:“师傅,你不要对我挂念,且赶快打发来人,我还等着替你梳胡子呢!”

公孙为我闻言,慰然一笑,便向古森林外,施展内家功力,提气高声叫道:“艾兄,请进林内相见!”

“百臂殃神”艾天泽上次来这古森林时,便因冒失闯入,几乎被公孙为我的“坎离真气”所伤,故而这次先打招呼,不敢莽撞!

如今既听公孙为我传声邀见,遂也提气笑道:“公孙兄,小弟替你把‘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罗老弟带来了,你且看看他姿质如何?是不是够得上接受发扬你那一身盖世无俦的奇绝武学?”

一面说话,一面便率领一位猿臂蜂腰,神采出群的玄衣少年,向古森林中走进。

“百臂殃神”艾天泽这几句话儿,对于公孙为我,倒未怎样,却使聂小青听得暗自吃了一惊!

她暗惊艾天泽居然真把“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找到,倘若不是自己早来一步,公孙为我从此定与“世外八凶”等,声气相通,则白龙堆一战,可能道浅魔高,使各派英豪遭受大劫!

她所藏之处,距离公孙为我困身的落叶,约莫两丈六七,加上林中天光极暗,遂不一定能够完全看得真切!

艾天泽身形渐现,聂小青未怎在意,她只想看看那位被自己抢了先机,拔了头筹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是个什么模样?

但凑巧的是,由于林木枝叶极多,她竟无法看见那玄衣少年面貌,只看到一点英挺身影!

“百臂殃神”艾天泽因前次来过,曾经记熟路径,故而走到接近公孙为我困身的大堆落叶之际,便命玄衣少年,暂时停步,自己单独向前,抱拳笑道:“公孙兄……”

但艾天泽仅仅叫了一声,便惊失万分地,愕然住口!

因为他看见公孙为我不但满面高兴神情,连那乱草似的长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头上挽了一个道髻!

公孙为我见了艾天泽这副惊愕神情,不禁失笑问道:“艾兄,你为何如此神情,难道不认识我了么?”

艾天泽蹙眉笑道:“公孙兄,你与小弟分别以后,好像情况转变不少!”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艾兄,你看得对了,我不能够永远倒楣,如今大概业已转运。”

艾天泽讶然问道:“公孙兄的风瘫恶疾痊愈了么?”

公孙为我摇头笑道:“多年恶疾,岂同小可?我又不曾运用‘坎离真气’,与它拼命,怎会突然痊愈呢?”

艾天泽目光微将,忽然看见公孙为我身旁,竟有一只酒葫芦,不禁越发惊奇得高声叫道:“公孙兄,莫非你又遇上什么武林旧友?”

公孙为我摇头笑道:“不是遇上武林旧友,而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艾天泽惊得几乎跳将起来说道:“你……你……你怎么已经收了徒弟?”

公孙为我把脸一沉,冷然问道:“艾兄此话怎讲,难道你不许我收徒弟么?”

艾天泽见他似要变脸;慌忙摇手说道:“公孙兄,千万不要误会,小弟是说我已经向公孙兄介绍传人,公孙兄并曾面允的呢!”

公孙为我闻言,双眼一翻,精芒电射地,厉声狂笑说道:“艾兄,我等了你不少时日,但如石沉大海,音讯毫无!假若你从此不来,莫非我就应该把一身绝学,埋葬在这古森林内?”

艾天泽无话可驳,只得陪笑说道:“公孙兄,你得意高足是谁,怎不请来与小弟一见?”

公孙为我哈哈笑道:“我这徒儿,成了我的话宝贝,在她未曾尽得我一身所学,傲视江湖以前,我决不让她见人,也决不宣布她的姓名来历!”

艾天泽无可奈何,双眉深蹙,但忽然灵机一动,又向公孙为我含笑说道:“恭喜公孙兄获得理想传人,但徒弟越多越好,你再看看小弟为你千里迢迢送来的这位罗老弟!”

公孙为我摇手说道:“不必了,我不想再收第二个徒弟!”

艾天泽愁眉苦脸地说道:“公孙兄,小弟好容易把罗静石老弟找到,带他不避艰辛地,千里远来,你若不允收为门下,却叫小弟怎样对罗老弟交代?”

公孙为我哈哈怪笑说道:“这件事儿毫不为难,你自己把他收作徒弟,不就解决了么?”

艾天泽苦笑说道:“小弟胸中所学,那里配为人师?除非像公孙兄这等绝世异人垂青授技,才不至于糟塌了罗老弟的旷代奇姿!”

公孙为我失笑说道:“艾兄,你想引诱我么?”

艾天泽号称“百臂殃神”,列名世外八凶,性情自然极为高傲凶恶!这等连连碰壁,若在平时,早就激怒翻脸,但如今面对公孙为我,却只有忍气吞声地,陪笑说道:“公孙兄,你收徒与否,于小弟一无损益,怎用得上‘引诱’二字?如此对待旧友,是否……”语音未了,忽然灵机一动,目闪奇光地,向公孙为我笑道:“公孙兄,这样好了,我命那位罗老弟,与你见上一面,收也在你,不收也在你……”

公孙为我根本不等艾天泽话完,使冷然说道:“艾兄,你不必再费心了,那罗静石的姿质,便如天上金童,我也不会对他特垂青眼!”

公孙为我的语音方落,艾天泽的来处林内,却响起一片清朗笑声说道:“公孙老先生,假如我罗静石,竟比天上金童还要强一些呢?”

那位玄衣少年,一面朗声发话,一面昂然缓步,向公孙为我身前走来!

他的清朗语气,使公孙为我吃了一惊!

他的清朗话音,却使聂小青吃了一惊!

因为聂小青听出这位“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的语音,似乎在陌生之中,有些熟悉?

声音上,使聂小青起了怀疑,但面貌上,却仍使她毫无所见!

聂小青因所藏部位不好,始终只能从林木枝叶之中,瞥见一些对方的英挺玄衣背影!

这时,“南荒玉霸王”罗静石业已走到公孙为我身前六七尺处,双手微拱,傲然卓立!

公孙为我觉得眼前一亮,不由目光微抬,向这玄衣少年,略微打量!

谁知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之下,却使公孙为我双眉深蹙,心中好生为难。

原来,艾天泽所言不差,这罗静石果然是武林中旷代美质,无论是容貌身材、丰神、根骨,均绝不输于聂小青,简直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美玉明珠,难分轩轾!

罗静石剑眉一挑,神情颇亢地,抱拳问道:“公孙老先生,我比你那位高徒如何?”

公孙为我既不愿作违心之论,又知道聂小青在远远偷听,遂把眼皮略微眨了一眨,异常技巧地答道:“你不会比我那徒儿好!”

罗静石闻言,颇为不服地,扬眉问道:“公孙老先生,你这样说法,难道是认为你那徒弟,看起来比我好么?”

公孙为我依然技巧地,点头答道:“他不会比你差。”

罗静石突然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这一阵狂笑,使“百臂殃神”艾天泽听得一愕,使公孙为我听得一愕,也使聂小青听得一愕!

艾天泽愕然之故,是想不到罗静石在公孙为我这等性情怪癖无比的绝代奇人之前,竟能表现得神采飞扬,毫无怯色!

公孙为我愕然之故,是自己觉得两度答话,均极为技巧,不知为何引得罗静石如此狂笑?

聂小青愕然之故是她早就发觉罗静石的语音熟悉,如今再听了这阵狂笑,忽使她想起一个人来!

但聂小青刚刚想起这个人,便忽又摇头自语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这时罗静石狂笑之声刚收,公孙为我忍不住地问道:“你为何这样狂笑?”

罗静石双目闪光,扬眉笑道:“我听懂了你的答话之意,觉得你这位老先生,确实蛮有趣味!”

公孙为我继续问道:“你听懂了什么?”

罗静石得意笑道:“我不仅听懂了你所答话的外在涵意,并听出了你为何如此答话的内在涵意。”

公孙为我失笑说道:“你大概是自作聪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随意答上两句话儿之中,会有什么外在涵意?内在涵意?”

罗静石微微一笑,目注公孙为我说道:“公孙老先生,你听我说,你所答‘我不比你徒弟好,你徒弟不比我差’等两句话儿的外在涵意,就是认为我和你徒弟的姿质品貌,难分轩轾,换句话儿来说,也就是认为‘你徒弟不比我好,我不比你徒弟为差’!”

公孙为我此时确实已爱上这罗静石聪明胆识,但因碍于与聂小青事先有约,遂依然颇为技巧地,避而不置可否,只是反向罗静石问道:“原来这就是外在涵意,但不知什么又是内在涵意?”

罗静石笑道:“我分析你为何如此答话,及答话时所表现的神情,认为你那位宝贝徒弟,必在近处,并推测出她不是男人,而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公孙为我由不得地失声叫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罗静石笑道:“我有两点原因,可以猜出她是女人!”

公孙为我好奇性地问道:“你说说看!”

罗静石笑道:“第一点原因是我从老先生的语气神情之中,看出你那位徒儿的好胜心太强,并极获你的宠爱!在这两方面说来,女孩儿家性情,本比男孩儿家来得高傲,而撒娇邀宠的本领,也比我们这等男儿汉,强得多了!”

公孙为我忍不住地,点头赞道:“你这第一点分析,极有道理!”

这时,藏在远处的聂小青,业已惊疑欲绝。

因为她几乎可以从听到的语音之中,断定罗静石百分之百地,就是自己心内所疑之人!

但她又可百分之百地,否定自己心中所疑之人不会变成“南荒玉霸王”罗静石,随同“百臂殃神”艾天泽,来到这哀牢山古森林内!

极端相似,与决不可能,这两重矛盾,交织成了一面使聂小青迷惑万分,惊疑欲绝的无形大网,把这位足智多谋,聪明活泼的俏佳人,网在其内!

聂小青若非不能与“百臂殃神”艾天泽相见,她定然要现身纵出,把那“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紧紧捉住,看个清楚!

若非双方距离稍远,无法施展“蚁语传声”,她定然要改变主意,暗叫公孙为我把玄衣少年,收做第二弟子!

如今,这两桩想做的事儿,全做不到,聂小青只得蹩着满腹闷气,倾耳细听究竟。

罗静石见自己的第一点分析,业已获得公孙为我称赞,遂也颇觉高兴地,继续扬眉笑道:“第二点原因是我听说老先生久困古森林,发若飞蓬,须如乱草,但如今却居然梳理得整整齐齐,显然必是令高徒的杰作!因而更显然地可以看出这位擅长梳头挽髻之人,必是一位娇美红妆,决非粗豪男子!”

公孙为我听得衷心佩服地,失声叫道:“罗静石,你真好聪明!大概最多再过二十年,你可以把‘南荒玉霸王’的外号,改掉个两字儿,叫做‘乾坤玉霸王’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儿,不由又好生后悔,因其中对于罗静石深为赞许,不知会不会使聂小青听了生气,而悄悄溜走?

“百臂殃神”艾天泽心中暗喜,觉得罗静石表现太好,事情必然大有转机,遂向公孙为我含笑说道:“公孙兄,这罗老弟的姿质胆识如何?是否小弟决未虚言,像如此理想之人,只怕踏遍天涯,亦所难得!”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这位罗静石老弟,好姿质,好胆识,的确全如艾兄所说旷代奇才,罕世难觅的理想传人!”

艾天泽大喜说道:“公孙兄,你这样说来,是改变主意的了?”

公孙为我忽然愁眉苦脸地说道:“艾兄,说良心话,像罗老弟这样一株武林奇葩,谁不想收列门墙,但偏偏我就没有这份福气!”

艾天泽失惊问道:“公孙兄此话怎讲?”

公孙为我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我是怕遭天谴!”

艾天泽听得满腹疑云地,皱眉问道:“公孙兄,你的‘天谴’二字,是什么意思?”

公孙为我叹道:“无论何事,倘若太过分时,即早招鬼神之忌!我那徒儿是一朵旷世难觅瑶池仙花,这位罗静石老弟,也是一株盖代罕见的武林异卉,如此钟毓两间灵秀之气的奇材人杰,得一已嫌折福,那敢兼收并蓄,自寻烦恼?还请艾兄与罗老弟曲谅,再让我这把老骨头,活上一年半载,公孙为我便感激不尽!”

艾天泽听公孙为我这样说法,知他意志已决,无法挽回!只得长叹一声,苦笑说道:“公孙兄,真想不到小弟为你天涯海角,寻觅传人,委实费尽苦心,结果居然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公孙为我也颇觉歉然地,叹息说道:“缘之一字,奇妙万分,不可捉摸!艾兄盛意,公孙为我极为铭感,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遇未嫁时’,你们偏偏会来迟半日?”

说到此处,目光移注罗静石,含笑说道:“罗老弟,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却愿传你一手颇为奇妙,又可速成的功夫,以留纪念!”

罗静石等公孙为我话完,出人意外地,剑眉双挑,摇头说道:“公孙老先生,你若收我为徒,罗静石自当竭诚受教!如今既然门墙无份,彼此无缘,却请恕罗静石不受人怜,璧谢盛意!”

公孙为我闻言,大出意料地,愕然片刻,纵声狂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罗老弟真好志气,公孙为我昔年漫游四海八荒之际,确尚不曾见过你这等一身傲骨的良材美质!”

罗静石扬眉一笑,向“百臂殃神”艾天泽叫道:“艾老前辈,我们该走了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受得风霜磨,才是参天树!”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罗老弟,你说对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以你的根骨气质,或许会寻着比我更高明的师傅,练成傲世绝学!”

话已至此,艾天泽无法再留,遂与罗静石双双向公孙为我施礼告别,走出古森林外!

公孙为我因业已提心吊胆地,好大半天,一见艾天泽、罗静石走后,便立即向聂小青藏身之处叫道:“青儿,你大概都听见了,对于我所说话儿,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聂小青噘着小嘴,一面现身走出,一面嗔声答道:“我当然不太满意!”

公孙为我苦笑说道:“青儿,我为了你铁起心肠,板起面孔,硬把那位姿质与你不相上下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赶走,不予收容,并深深得罪了武林旧友艾天泽,你怎么还不满意?”

聂小青皱眉说道:“师傅,你简直笨得像块方木头!”

公孙为我愕然问道:“方木头?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聂小青佯嗔说道:“师傅,这就是说你不会自行圆转,必须要推一推才动一动!”

公孙为我听得有些明白聂小青的语中之意,不禁怪声叫道:“青儿,你难道是怪我不曾收留那罗静石么?”

聂小青点头答道:“处世之道,最要紧的便是达变通权,善于对应!像罗静石那样难得的好徒弟,既然送上门来,那有忍心再把他赶走之理?”

公孙为我气得“哇哇”怪声叫道:“青儿,不许我收罗静石是你,怪我不曾收他的也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呢?”

聂小青失笑说道:“师傅,你太天真了!古往今来,那曾听说过做徒弟的,可以独自霸占师傅?我先前所说不许再收罗静石之话,只是试试你老人家对我喜欢程度、深浅如何而已。”

这几句话儿,把位公孙为我听得怒也不是,喜也不是,脸上神情,尴尬无比!

聂小青笑道:“师傅,你不要气,我知道你颇喜欢那罗静石,我来想个法儿,替你转圆如何?”

公孙为我双手一摊,苦笑说道:“青儿,你不要再拿我老头子来开胃了,如今罗静石已走,那里还有什么转圆余地?”

聂小青笑道:“师傅,罗静石虽走,又有什么关系?我去替你追他回来好了!”

说完,香肩微伏,柳腰一摆,便欲往艾天泽、罗静石的去路追去!

公孙为我伸出那只鸟爪似的枯臂,虚空一抓,高声叫道:“青儿回来,我不许你去!”

聂小青被他这样虚空一抓,觉有股劲力,硬把自己身躯吸住!

不禁一面心惊公孙为我果然功力绝世,一面止步含笑说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许我去?”

公孙为我目中突然微转泪光地,悲声说道:“青儿,不管那罗静石姿质多好,我仍是最喜欢你,愿意把全副精神,对你培植,你不要再追他了!”

这几句话儿,使聂小青深受感动,居然一头钻入公孙为我怀中,珠泪双流地,呜咽低声叫道:“师傅,你对青儿真好,青儿要尽心尽力的,孝顺你下半辈子!”

公孙为我听凭聂小青偎在自己怀中,一面伸手抚摸她的如云秀发,一面满脸慈祥地,含笑说道:“青儿,你师傅业已活得够了,只要一身绝学,获得传人,死也可以瞑目!我不愿意使你在这古森林内,消磨掉太多的青春岁月,决心仿效公孙独我使叶元涛速成之法,从今天开始,便一面传授你各种心得秘技,一面对你实施‘功力转注’!”

聂小青此时对公孙为我,确实业已有了深挚感情,知道他若对自己实施“功力转注”,也就是等于在慢性自杀,故而闻言之下,立即摇头叫道:“师傅,我决不接受你的‘功力转注’,假如你执意要这样做法,青儿只好悄悄逃走!”

公孙为我已看出聂小青外柔内刚,说一不二,性情极为倔强,遂微笑说道:“青儿,我知道你对我颇为矜恤,想使我多活几年,但我若不为你实施‘功力转注’,你却怎样胜得过那叶元涛呢?”

聂小青蜷伏在公孙为我胸前,微抬螓首,从一双大眼中,闪动湛湛神光,含笑说道:“师傅,你只要传我上乘心法,我自然会尽力苦练,即今第一次斗不过那叶元涛,但在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十次百次以上,我誓必打得他认败服输,而使你老人家扬眉吐气!”

公孙为我听聂小青这样说法,不禁皱眉说道:“青儿,你志气虽好,但……”

聂小青接口扬眉说道:“师傅,你既然要把一身绝学,向我倾囊相授,就应该对我绝对信任,不要怀疑我替你老人家争不了这口气呢!”

公孙为我长叹一声,点头说道:“青儿说得对,我应该对你绝对信任!想是我公孙为我昔年啸傲武林之时,虽有凶名,但并无大恶,才会在垂死暮年,收了你这样一个既聪明又乖巧的可人心意徒弟!”

说完,目中又现泪光,伸手轻抚伏在自己胸前,柔顺得像只小猫般的聂小青,师徒两人,默默依偎,替这古森林中,构成了一片祥和安谧!

武林第一美人令狐楚楚的小婢聂小青来此本意,是想施展令狐楚楚所研究出来的“阎王手段”,虚情假意的拜公孙为我为师,使他了却心事,自尽天年!但如今却把此意,完全推翻,师徒之间,开始成真地,结成一种奇妙而兼真挚感情!

谁知世间万事,变化难测,聂小青虽把阎王手段,变成了怜悯心情,但却另外有人要对公孙为我施展霸王手段!

公孙为我正与聂小青互相偎依,师徒二人,心神栩栩欲仙地,享受着一种高尚纯挚情感之际,忽然听到这古森林中,起了一片极为奇异的沙沙微响!

聂小青抬头向公孙为我问道:“师傅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公孙为我自然比聂小青先行闻声,眉头深蹙,细一凝神,苦笑说道:“青儿,糟了!”

聂小青此时也听出一些端倪,骇然问道:“师傅,是不是森林起火?”

公孙为我点头答道:“这是烈火合围之声,但这古森林中,不会无因起火,可能是那艾天泽与罗静石所放,想把我们师徒二人,活活烧死!”

说到此处,那沙沙微响业已变成一片轰轰发发之声,并遥见四外火光齐起!

聂小青顿足叫道:“师傅,你猜得不错,定是他们怀恨放火,但这把火儿,真把我们烧得死么?”

公孙为我叹道:“古森林久早无雨,林木极为干燥,枯枝枯叶又多,火势定然猛然无伦,我又不能行动,否则倒可试以‘坎离真气’,辟火开路,与天一争!”

聂小青闻言叫道:“师傅,我们不能平白被他们烧死,不论能否脱险,也应尽力一试,这样好了,我来背着师傅,师傅则施展‘坎离真气’,辟火开路,倘若突围成功,你老人家倒可改变一个舒适环境,不必再在古森林内受苦,成了因祸得福了呢!”

公孙为我点头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你之言,拼命一试!我这把老骨头,死无足惜,但倘把青儿烧死在古森林内,我却纵入黄泉,亦难瞑目!”

说到此处,伸手一指四外,苦笑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青儿你看,艾天泽与罗静石居然早有预谋,在我拒绝收徒之后,便放火把我活活烧死!”

聂小青见那火势是由四面合围,果然显系早有预先布置,不由心中暗想倘若那“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真是自己所疑之人,而自己又被烧死,才真正冤枉透顶!

原来聂小青虽未看见罗静石的面貌,却从他话音之中,听出绝似于谢小红,全无二致!语音虽然绝似谢小红,但谢小红怎会摇身一变,成了“南荒玉霸王”罗静石,而随同“百臂殃神”艾天泽来到此地?

故而这团疑云,始终笼罩在聂小青的心头,使她觉得无法解释!

公孙为我见她沉思不语,遂讶然问道:“青儿,你在想什么?我们既欲突围,便须赶快,否则,火势将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呢!”

聂小青闻言,赶紧设法把公孙为我自枯叶堆中抱起,背在背上,并微瞥四外火势,发话问道:“师傅,我们往那个方向突围?”

公孙为我略一思忖,手指西南说道:“青儿,你往西南方走,那边有片大沼泽,林木较稀,也比较湿润,火势应该会小些!”

聂小青闻言,施展轻功,驰向西南!

这时,古森林中几已成了一片火海!

聂小青驰未好久,便已接近灼人烈火,遂回头向公孙为我叫道:“师傅,你怎么还不施展‘坎离真气’?我们要开始闯火海了!”

聂小青能否自古森林中,背负公孙为我闯出火海之事,暂时不提,且先叙述纵火森林的“百臂殃神”艾天泽及“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方面。

这位罗静石,果如聂小青所料,不是“南荒玉霸王”,而是谢小红么?

聂小青猜得居然丝毫不错,这位放了一把大火,几乎将她与公孙为我,活活烧死的罗静石,真是她亲如姐妹的谢小红!

谢小红怎会摇身一变,而成为“南荒玉霸王”罗静石呢?

这问题不能在烈火熊熊的哀牢山古森林中解答,而应使时光倒流,回溯到北岳恒山的冷竹坪上!

谢小红自从聂小青走后,便如言进入茅屋,取“冷竹先生”查一溟留书,并把严慕光的墓碑移走,消灭掉这两件足以引起令狐楚楚疑心之物!

她处理妥当以后,独立冷竹坪头,静等聂小青是否陪同令狐楚楚来此!

但就在谢小红展目四眺,观赏北岳景色之际,却发现一桩惊心怪事。

这桩惊心怪事,便是冷竹坪的邻峰之上,出现了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虽然是一闪即逝,但谢小红何等目力,业已认出其中一人,极似“冷竹先生”查一溟!

查一溟身形偶现,并不足使谢小红过似惊奇,使她愕然瞠目的,却因另外那条人影,看来居然绝似“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的身法!

谢小红对于严慕光之死,心中始终存疑,如今既有这桩发现,自然毫不考虑地,立即追踪急赶!

对方功力本已不比谢小红为弱,何况又隔了一座峰头?故使谢小红空自追得香汗淋漓,也未追上!只仿佛听得半句随风飘来的话音,似是……去往“血河幽谷”!

“血河幽谷”四字,自使谢小红想起严慕光得那半册“血神经”之处!

她遂立意一探究竟,但因事无十分把握,遂赶到令狐楚楚藏身的松林之中,见主人不在,遂于树上留书为别,并就便说明与“幽灵鬼女”阴素梅改订“天心谷”七七之约一事!

谢小红这样做法,是想独自设法戳穿严慕光假死之谜,见着这位“玉笛金弓神剑手”,向他说明诸葛朗即是令狐楚楚,使他能在明岁清明白龙堆大会之上,与主人劫后重逢,释疑修好,岂不可令主人与聂小青姐姐,均获得意外惊喜?

谢小红主意既定,为了避免途中麻烦,也和聂小青心思一样,不约而同地,改扮男装!

但她刚刚装扮成了一位丰神绝世的英俊少年,却无巧不巧地,与“百臂殃神”艾天泽、“白骨弥勒”智通僧等“世外双凶”相遇。

艾天泽恒山冷竹坪之行落空,找不到“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的踪迹,不禁意兴阑珊,闷闷不悦!

智通和尚也知若能拉拢得公孙为我,站在自己一面,则明春白龙堆一战,便可十拿九稳地,尽败五岳高手,及举世豪雄,实现自己盟兄妹们的称霸乾坤梦想!

故而一路之间,都在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找着那位极关重要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

常言道得好,“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智通和尚苦思以下,终于豁然顿悟地,跳将起来,向“百臂殃神”艾天泽苦笑说道:“艾三哥,我们怎会如此笨法?”

智通和尚业已恍然大悟,但艾天泽却仍在糊涂之中,闻言之下,皱眉问道:“五弟此语何意?”

智通和尚笑道:“我们何必这样苦苦找寻什么‘南荒玉霸王’罗静石……”

话犹未了,艾天泽便接口说道:“找不到罗静石,便无法拉拢公孙为我,则白龙堆一战,我兄弟姐妹,仅与‘西岳派’声气相通,其他‘东岳’、‘南岳’、‘北岳’、‘中岳’,以及令狐楚楚主婢等人,实力亦不在弱,似乎未必能够稳操胜算的了!”

智通和尚笑道:“艾三哥,我不是说不必拉拢公孙为我,而是说不必再找罗静石了!”

艾天泽依旧莫名其妙地,愕然瞠目!

智通和尚知道自己这位艾三哥业已钻入牛角尖中,一时无法想通,遂失笑说道:“艾三哥,反正那公孙为我又不曾见过真正的罗静石,我们随便找上一个少年人,送到哀牢山古森林中,就说他是‘南荒玉霸王’,公孙为我必然不会发觉破绽!”

艾天泽被智通和尚一言提醒,不禁顿足苦笑说道:“五弟,我真是笨得可以,怎么连这种眼前的主意,都想不出来?”

智通和尚说道:“三哥,话虽如此,但这位冒牌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却也不太好找!因为一来此人肯和我们合作,自愿改名换姓!二来必须根骨绝佳,不然也未必能使那公孙为我老怪物看得上眼!”

艾天泽点头说道:“第二点比较困难,第一点则不成问题,因为无论是那位少年人,也必肯为了学得一身绝世神功,而暂时改名换性……”

话方至此,突然瞥见右侧山道之上,自小峰脚后转出一位丰神秀绝的玄装少年!

智通和尚目光一注,便向艾天泽低声笑道:“三哥,这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又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看那玄衣少年,岂不是位上上之选?”

艾灭泽也只在恒山冷竹坪上,见过令狐楚楚与聂小青,自然想不到如今这玄衣少年竟会是“蛇蝎美人”身边“青红二婢”中的谢小红所扮!

目光遥注,细细一打量,不禁摇了摇头,向智通和尚,低声叹道:“五弟,此人岂仅是上上之选,竟连真正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也未必比得过他。”

谢小红何等伶俐聪明!一见这位黄衣老叟及灰衣僧人的鬼鬼祟祟神情,便知道他们是谈论自己!

她自然也认不出对方便是“世外八凶”中的“百臂殃神”艾天泽,及“白骨弥勒”智通僧,竟然童心略动,想拿这两位恶煞凶神,开开玩笑!

谢小红是由峰脚转出,“世外双凶”是由侧面走来,展眼间便均走到一片峭壁之下。艾天泽忍耐不住,含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好俊品的人物,不知怎样称呼?”

谢小红见所料不差,对方说话之时,眼珠微转,果然似要动自己脑筋。遂含笑答道:“在下严慕陵,老人家与这位大师,有何指教?”

她因仅易男装,未曾预拟姓名,放而随口说出了“严慕陵”三字。

艾天泽闻言一愕,目光凝注谢小红,扬眉问道:“严老弟,北岳恒山冷竹坪上,‘冷竹先生’查一溟有位弟子,名叫严慕光,江湖人称‘玉笛金弓神剑手’,不知与老弟是兄弟行么?”

谢小红摇了摇头笑道:“在下初出江湖,未曾听说有这位与我名姓颇似弟兄的北岳门下!”

艾天泽听她与严慕光无甚关系,眉头一展,含笑问道:“严老弟,请恕老夫冒昧,你英华外宣,神仪内莹,分明蕴有一身上乘武学,但不知是何门派?”

谢小红尚摸不清对方究竟有何企图,遂含笑答道:“在下天性爱武,但尚无师承,亦未归入任何门派。”

智通和尚一旁哈哈大笑道:“严老弟,武林人物最难得的便是明师,老弟倘欲有志上进,研求绝学,我们替你引介一位旷代明师如何?”

谢小红如今方猜出对方是看中自己姿质,可能收为传人,遂扬眉笑道:“多谢禅师美意,但不知禅师想为严慕陵引介那位旷代奇人?因为严慕陵艺业虽薄,却一身傲骨,心比天高,我未必看得上所谓当世武林中佼佼不群的五岳人物!”

智通和尚狂笑说道:“严老弟,我早就看出你身怀绝艺,那里会为你引介什么庸俗人物,此人自然功力通神,远远超迈了所谓‘五岳高手’!”

谢小红笑道:“禅师所说的‘功力通神’,究竟能神到什么地步?”

智通和尚深知凡属根器不凡的少年人,多半情性高傲,非见真章,不肯钦服!遂眼珠一转,微笑答道:“功力深浅,用言语颇难形容!贫僧不才,愿略献薄技,以作比拟!”

谢小红正想探询这两位看来武学不俗的黄衣老叟及灰衣僧人,是何来历,闻言之下,自然点头笑道:“禅师请自施为,严慕陵愿观妙技!”

智通和尚存心慑服对方,早在说话之间,便凝足自己的成名绝学,“白骨摧心掌”力,如今便微微一笑,向身边一方千斤巨石,伸手凌空虚按!

他这样凌空一按,并未见有任何疾风劲气发出,也未见那方巨石有任何碎裂震动。

智通和尚收掌一笑,向谢小红扬眉说道:“严老弟,这方千斤巨石,表面丝毫无伤,但中心径尺方圆,已成碎粉!”

谢小红闻言一惊,正待答话,智通和尚却又向“百臂殃神”艾天泽怪笑说道:“三哥,你何不以神功开石,让严老弟看看我所说是否属实?”

艾天泽知道智通是要炫技服人,遂点头一笑,缓步上前骈掌如刀地,向那方千斤石切下!

掌石相交,震天暴响,那方千斤巨石,立即应掌而裂,碎为数块!

巨石既裂,果见智通和尚所说不谬,石心有一空穴,地上并留有大堆石粉!

这时,谢小红业已心头雪亮,知道了眼前的黄衣老叟,及灰衣僧人,是何身分。

因为她从巨石摧心的功力之上,猜出“白骨弥勒”智通和尚是谁,又从智通和尚的一声“三哥”之上,得知这黄衣老叟,便是“世外八凶”中的“百臂殃神”艾天泽!

她想不到自己在无意之中,竟被这“世外双凶”看上,遂一抱双拳,轩眉笑道:“想不到严慕陵竟遇上了名惊八表的世外高人,艾老先生与智通大师,请恕我眼拙失礼!”

艾天泽闻言,失惊说道:“严老弟,你怎知我弟兄来历?”

谢小红指着满地碎石,微笑答道:“如此惊人的‘白骨摧心掌力’暨‘五丁开山神功’,难道还不够说明两位是当世武林人物闻名丧胆的‘百臂殃神’,及‘白骨弥勒’么?”

智通和尚念一声佛号,怪笑说道:“严老弟既知我弟兄来历,就好办了!我们想为你引介的那位旷代奇人,武学之深,要比我弟兄,高明百倍!”

谢小红如今真被他们的诡秘神情,引起兴趣,有心向这“世外双凶”,奉承几句地,微微作寻思,摇头笑道:“智通大师,你莫骗我了,严慕陵细思八荒四海五岳三山中的好手奇人,那里还有比你们更高明的人物?”

艾天泽笑道:“严老弟的年岁太轻,也许真未听说过这位奇人来历?你知不知道有位一身兼具有三个外号之人?”

谢小红因听主人令狐楚楚偶然提起过公孙为我的故事,不禁大吃一惊,蹙眉答道:“一身具有三外号之人,似乎只有被称为‘长笑天王’、‘恨地无环鬼见愁’、及‘千影神魔’的公孙为我!”

艾天泽对于谢小红如此年轻,竟如此博闻之事,也颇觉惊奇地,点头笑道:“严老弟好博的武林见闻,我弟兄正是想把你引介到这位艺臻化境的公孙为我门下!”

谢小红讶然问道:“这位公孙老先生,踪迹杳然,与世久绝,他如今还健在么?”

艾天泽微笑答道:“他不仅健在,并因一身武艺,迄今未获传人,才托我替他物色根基上佳的理想弟子!”

谢小红“哦”了一声,皱眉说道:“武林人物,谁不愿意获得名师?公孙为我老先生这等身分,怎会缺少了门下高足?”

艾天泽笑道:“一来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公孙为我身负傲世武学,对于根骨略差之人,看不上眼!二来他所住的地方,又嫌偏僻一些……”

他话犹未了,谢小红便扬眉笑道:“常言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住处偏僻’四字,不应该阻得住一般江湖侠少的寻师志向呢。”

艾天泽点头笑道:“严老弟,你话虽不错,但公孙为我却嫌住得太偏僻一些,他是住在哀牢山洪荒未辟的古森林内!”。

说完,遂把有关公孙为我各情,向谢小红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谢小红静静听完,心中微动,暗想反正白龙堆之战,为时尚早,自己何妨跟随“百臂殃神”艾天泽、“白骨弥勒”智通僧,走趟哀牢山古森林,不仅必有奇趣,或许真能在公孙为我身上,学得一些绝世武学,仗以反制“世外八凶”,岂不可把他们气得半死?

艾天泽见谢小红听完自己听说以后,深蹙双眉,沉吟良久,遂含笑问道:“严老弟,你既知内情,对于一身具有‘长笑天王’、‘恨地无环鬼见愁’、‘千影神魔’三外号的公孙为我绝世武学,到底有无兴趣?”

谢小红的性格,比聂小青更为活泼好事,闻言之下,剑眉双挑,拿定主意地,点头笑道:“我有兴趣了!”

艾天泽笑道:“严老弟既有兴趣,艾天泽愿意不辞跋涉,奉陪老弟去哀牢山古森林,代为向那公孙为我引介!”

谢小红长揖称谢,含笑说道:“多承艾老先生厚意,严慕陵感激不尽!”

艾天泽笑道:“但有两件事儿,我们必须预先商议妥当,艾天泽方能陪同老弟,远去哀牢山!”

谢小红早就知道对方如此卖好,必有企图,遂柳眉双扬,目光一扫艾天泽与智通和尚,微笑问道:“艾老先生请讲,有什么事儿要和我预先商议?”

艾天泽缓缓说道:“第一件事儿是我应该先向严老弟说明,那公孙为我的脾气太古怪,极难应付!哀牢中古森林的环境太坏,居住其中,生活极苦!”

谢小红摇头笑道:“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又道是‘欲求真绝艺,须下苦功夫!’艾老先生对那古森林中,生活困苦之事,请勿多虑!至于公孙老先生脾气太怪一节,更是好办,因为严慕陵生平有个特长,就是以怪制怪,对方性情越怪,我越容易与他相处得融融洽洽!”

艾天泽听得颇为高兴地,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儿,则是要委屈严老弟在跟随公孙为我古森林学艺的一段期间,暂时更改姓名,充作‘南荒玉霸王’罗静石!”

谢小红因“严慕陵”三字,已是化名,自然不会反对再度化名为罗静石之举,但为了免除对方起疑,却不得不故意做作地,紧皱双眉道:“艾天泽先生,难道那‘南荒王霸王’罗静石,在姿质方面,胜我多多?”

艾天泽摇头笑道:“严老弟仙露明珠,绝世美质!罗静石不过略胜常人,比起你来,却是差得太远了!”

谢小红似不解地,扬眉问道:“既然我比罗静石强,还要更名改姓地,充作他的身分则甚?”

艾天泽微笑说道:“就是因为公孙为我的性情太怪,我当初向他说明是要引介‘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拜他为师,如今倘若换人,万一公孙为我怪性大发,来个拒绝收受,岂不使严老弟徒劳跋涉?艾天泽也将深觉愧对!”

谢小红笑道:“那位公孙老先生,倘若真个这样怪法,倒也极为有趣!严慕陵既承厚爱,敢不如命,我从目下开始,便以罗静石自居,来过过‘南荒玉霸王’的瘾了!”

艾天泽见谢小红业已应允,不禁大为欣喜!

“白骨弥勒”智通和尚一旁笑道:“艾三哥,哀牢山古森林之行,你单独陪同严老弟前去已足,我要到六盘山中,探看龙二哥了!”

艾天泽点头笑道:“五弟去看看龙二哥也好,他那‘天龙万劫鞭’若制成,则白龙堆一会之上,至少可占七成胜算!”

谢小红听得一惊,暗把“天龙万劫鞭”之名,记在心内!

“白骨弥勒”智通和尚闻言,便向艾天泽、谢小红含笑为别,独自去往甘肃六盘山探看“世外八凶”中排行第二的“秃顶苍龙”龙九渊!

谢小红则与艾天泽,同往云南哀牢山,并以一种好奇神色问道:“艾老先生,你方才所说的‘天龙万劫鞭’,是件什么厉害兵刃?”

艾天泽嘴皮微动,欲言又止!

谢小红故意再激他一句,扬眉笑道:“艾老先生,严慕陵只是随口一问,你若有碍难,便不必答覆!”

艾天泽心想以严慕陵如此姿质,一到哀牢山古森林内,定蒙公孙为我垂青!自己既想结纳公孙为我,以助声威,则似不必再对这严慕陵有所见外!

主意既定,遂含笑答道:“严老弟,这条‘天龙万劫鞭’,是我二哥‘秃顶苍龙’龙九渊为了在明春白龙堆一会之上,傲视群雄,特意花费多年心血炼成的一种威力极强的独门兵刃!”

谢小红那肯放过这机会?接口含笑说道:“艾老先生,您怎不说出‘天龙万劫鞭’的厉害之处何在?也好使严慕陵长点见识!”

艾天泽无可奈何,只得含笑说道:“这根‘天龙万劫鞭’的外形,是条刚柔并济的四尺金龙,厉害之处则全在龙尾握手附近的四片龙鳞之上!”

谢小红依然笑道:“大概‘天龙万劫鞭’上,另藏厉害暗器,这四片龙鳞,就是发动暗器的秘密机括!”

艾天泽点头道:“严老弟猜对了,这‘天龙万劫鞭’,一共有四种厉害装置,倘若将尾端的第一片龙鳞掀动,龙嘴附近的一簇精铜短须,便如万弩离弦,漫空飞射,见血封喉,中者立死!”

谢小红失惊说道:“若是对面动手之下,如此施为,确实令人难防,难逃劫数!”

艾天泽笑道:“严老弟且慢赞美,这四种装置,一种比一种厉害,而‘淬毒龙须’只是最弱一环!”

谢小红听得好不心惊,但却竭力保持平静脸色,微笑说道:“严慕陵对于这等兼具兵刃暗器双重妙用的厉害之物,向所未闻,今日委实耳界大开,老人家请说下去!”

艾天泽脸上微现傲色地,含笑说道:“倘乘扬鞭发招之际,暗中掀动尾端第二片龙鳞,则龙腹下四只龙爪尖的二十枚纯钢锐甲,便会突向对手凌厉攒射,无坚不摧,穿金洞石!”

谢小红赞道:“这种设想,又极奇妙!对方见状之下,以为是扬鞭发招,必然巍立如山,凝神接招,岂不死星照命,正好成了那‘纯钢龙爪’的绝好活靶?”

艾天泽继向谢小红解说“天龙万劫鞭”厉害之处,微笑道:“倘若‘淬毒龙须’、‘纯钢龙爪’等两桩暗袭,仍未奏功,则可掀动尾端第三片龙鳞,发出为数竟达一百零八片的‘龙鳞漩雨’!”

谢小红骇然问道:“艾老先生,难道这根‘天龙万劫鞭’的全身龙鳞,均是淬毒暗器?”

艾天泽扬眉笑道:“除了尾端四片龙鳞,专司机括以外,其余一百零八片龙鳞,片片皆淬奇毒,片片皆能脱体飞起,漩光耀眼,鳞雨漫空,两三丈方圆以内,立成死城!慢说是血肉之躯,便是铁铸英雄,铜浇好汉,也必难逃劫数!”

谢小红听得连连摇头,心惊这种“天龙万劫鞭”,委实厉害绝伦,所藏暗器,均令人意想不到!

艾天泽说得颇为得意,一面与谢小红驰向西南,一面继续笑道:“严老弟且慢惊叹,我还只说了三种用处,根本未尽这‘天龙万劫鞭’之妙呢!”

谢小红皱眉说道:“难道还有比一百零八片‘龙鳞漩雨’更厉害的东西,在这‘天龙万劫鞭’上?”

艾天泽点头笑道:“这根鞭儿之所以加上‘万劫’之称,就全在第四桩妙用!换句话说,也就是持鞭人掀动第四片龙鳞以后,所发动的威力之强,远超那‘淬毒龙须’、‘纯钢龙爪’及‘漩雨龙鳞’,能使大罗金仙难逃此劫!”

谢小红哂然一笑,摇头说道:“艾老先生,我不相信了,请想一飞龙须,再飞龙爪,三飞龙鳞,岂不业已使这条龙儿,成为光龙?那里还会发生什么更厉害的威力?”

艾天泽笑道:“最后这桩妙用,称为‘万劫龙浆’,严老弟,你可以顾名思义,猜出一些端倪了!”

谢小红听了“万劫龙浆”四字,寻思片刻,“呀”了一声叫道:“既称‘龙浆’,莫非是藏在龙腹之内,可以往外喷射的一种奇毒液汁?”

艾天泽用一种赞美眼光,看着谢小红,点头说道:“严老弟真是绝顶聪明,一点就透!我龙二哥派人远赴苗疆,周游宇内,搜罗得十三种奇毒之物,熬炼成汁,灌入两条细细龙肠,通至一双龙眼之内!倘若掀动‘天龙万劫鞭’的尾端第四片龙鳞,肠内所贮‘万劫龙浆’,便化成一片疾飞水雾,自龙眼喷出,布满当空,纵令对方身法如电,亦无可闪避,只有惨嚎一声,全身遍沾‘龙浆毒雾’,在刹那之间,骨肉毛发,一概无存,化作些许黄色血水而已!”

谢小红一身汗冷,悚然问道:“艾老先生,你们结盟兄妹八人,业已名震天下,不会对于各派群雄,有所畏惧,为何还要苦心炼制这条‘天龙万劫鞭’则甚?”

艾天泽长叹一声答道:“各派群雄,五岳高手,确实未曾看在我兄妹眼内!但有位巾帼奇人,不可轻视,必须对她特殊戒备!”

谢小红虽然心知艾天泽所说的巾帼奇人,必定指的便是主人令狐楚楚,却仍故意问道:“艾老先生,你所说的巾帼奇英,是不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艾天泽点头答道:“是她!这位‘蛇蝎美人’的武学之高,不可思议,与我兄妹中最高明的‘幽灵鬼女’阴素梅八妹,比较起来,究竟谁能胜谁?无法事先断定!故而我‘秃顶苍龙’龙九渊二哥,特意费尽苦心,炼成这根‘天龙万劫鞭’,以作万一之备!”

谢小红“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这根‘天龙万劫鞭’,竟是专为对付‘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而炼?”

艾天泽叹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阴素梅八妹,虽是旷代奇才,但令狐楚楚名震天下,武功确实惊人,我们不能不在事先预作缜密布置!”

谢小红故意套问秘密,微笑说道:“那‘万劫龙浆’,既系十三种奇毒之物,合炼而成,则中毒以后,恐怕不易解救!”

艾天泽笑道:“岂仅不易解救?根本就毫无救药!便是我‘秃顶苍龙’龙九渊二哥,自己沾上一点‘万劫龙浆’,也将无可挽回地回归沧海!”

谢小红听得好不心惊!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再问艾天泽含笑说道:“艾老先生,我认为你二哥‘秃顶苍龙’龙九渊所炼制的这根‘天龙万劫鞭’,虽已厉害绝伦,但也有一桩重大缺点!”

艾天泽闻言,颇出意外地,讶然问道:“严老弟有何高见?不妨说出!常言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又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认为我龙二哥的‘天龙万劫鞭’,有什么重大缺点?”

谢小红笑道:“这等武林奇宝,自然镇日随身!倘若万一不慎,或是与人动手之际,恰巧触动尾端龙鳞,则机括一发,岂不反把自己送到枉死城内?”

艾天泽“哦”了一声,展眉笑道:“原来严老弟是这种顾虑?但我龙二哥生平最精机括之学,他业已预先有了万全准备!”

谢小红摇头笑道:“天龙万劫鞭既然那等厉害,我不相信还会有甚万全准备。除非龙九渊老先生能把他自己的血肉之躯,变作金刚不坏之体。”

艾天泽虽是老奸巨猾,但因对谢小红已无戒心,遂含笑说道:“严老弟有所不知,我龙二哥心手之巧,绝世无双,他在那根‘天龙万劫鞭’上,装置了一条‘安全龙舌’!”

谢小红问道:“这条‘安全龙舌’,有何用途?”

艾天泽含笑答道:“我龙二哥平时将龙舌取下,这条‘天龙万劫鞭’上的一切机括妙用,便告停止,只是一条寻常龙形软鞭!但若遇劲敌,立即装上龙舌,又变成一条神鬼皆愁的厉害宝物!”

谢小红听在耳内,记在心头,暗想“天龙万劫鞭”既然如此厉害,则必须设法不令龙九渊在白龙堆大会之上,逞威肆虐,否则不知将有多少侠义英雄,在这毒辣武器之下,遭受劫数。

如今自己业已探明‘天龙万劫鞭’的虚实,似乎发现有条妙策,可以弭祸无形,使其大减威力。

这条妙策就是若能在“秃顶苍龙”龙九渊,把“安全龙舌”装上“天龙万劫鞭”之前,将龙舌悄悄偷走,便可使这件极厉害兵刃的一切妙用,无从发挥!

谢小红心中盘算,脸上却毫未形诸神色,随同“百臂殃神”艾天泽旦夕飞驰,赶到哀牢山内!

令狐楚楚派遣聂小青前来之意,是想使公孙为我了却心愿,自然死去,免得为“世外八凶”利用!

谢小红跟随艾天泽前来之意,则是想在拜师之后,怂恿公孙为我于白龙堆大会之上,反助群侠!

万一公孙为我执意要与“世外八凶”等,同流合污,谢小红便决心趁他陈疾未复,行动不便之际,下手除掉!

因她心中打的是这种主意,故在进入哀牢山境之前,就准备了不少松香油脂硫磺硝石等引火用物!

艾天泽见状,讶然问道:“严老弟,你把这些东西,带去古森林内作甚?”

谢小红扬眉笑道:“艾老先生,我随你不辞千里,远奔南荒,不能不说是相当辛苦,公孙为我收我为徒,得传绝艺,自属幸事,万一他看不上我……”

艾天泽不等谢小红说完,便即摇手笑道:“严老弟,你太多虑了!像你这等具有珊珊仙骨的理想传人,正与公孙为我那等身负绝学的师傅一样,均罕世难求,他怎会看不上你?”

谢小红笑道:“公孙为我的性情,以怪著称,我不得不作万一准备!”

艾天泽对她所准备的那些引火用物,看了两眼,含笑问道:“严老弟,你把我弄糊涂了,你准备这些松香油脂硫磺硝石等物,却与公孙为我收不收你为徒之事,有何关系?”

谢小红双眉一挑,朗声答道:“他若收我为徒,我自然认他是我恩师,终身奉敬!但万一如我所虑,严慕陵却不甘心白跑这千里长途,我要把他当做深仇大敌!”

艾天泽这才略为听出他语气,指着那些引火之物,失惊问道:“严老弟,你准备这些东西,是想放火?”

谢小红点了点头,神色冷然答道:“不为师徒,便为仇敌!公孙为我只要对我稍加轻视,我使放场大火,烧光那座古森林,把他化为灰烬!”

艾天泽目射奇光,凝注在谢小红的身上,摇头笑道:“严老弟,我真想不到,你这位少年人的心肠,居然比我位列名‘世外八凶’的‘百臂殃神’,还要狠辣!”

谢小红因一路之间,业已把艾天泽的心情,揣摸透彻,故在闻言之下,接口含笑说道:“艾老先生,严慕陵素来便对‘世外八凶’威名,极为佩羡,既然你看得起我,万一你们‘世外八凶’偶然出缺之时,不妨把我补上一个!”

这两句话儿,把位“百臂殃神”艾天泽听得只有蹙眉苦笑,不知应该怎样答话。

谢小红见状,微笑说道:“艾老先生,公孙为我是你朋友,你若认为严慕陵如此做法不行,我们便把这古森林求师一举作罢,也无不可!”

艾天泽已为此事,海角天涯,奔波极苦,闻言之下,立即双眉紧蹙地,摇手苦笑说道:“严老弟千万莫打退堂鼓,我赞同你这‘不为师徒,便为仇敌’的办法就是!”

这位“百臂殃神”也觉公孙为我的一身绝世武学,太以可怕!万一真如严慕陵所料,不能为自己所用,则确实不如放上一场大火,把他活活烧死,免得留为后患!

两人意见完全相同,步骤自然一致,艾天泽竟在抵达古森林后,暂不入林,先与谢小红费了不少时间,把所携松香油脂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分洒在这古森林周边的枯干树木之上,布置了一个四面环攻的烈火大阵!

其实,他们因艾天泽轻车熟路,无须寻觅公孙为我居住的古森林所在,原比四处乱找的聂小青,到得稍早!倘若一到便即入林,如今形势,便将恰恰相反地,完全改变!

天缘凑巧,鬼使神差,谢小红与艾天泽这一绕林布置,却让聂小青捷足先登,进入古森林,与公孙为我结成感情颇好的师徒名份!

等到谢小红以南荒玉霸王罗静石之名,入林面见公孙为我,却那里想得到自己的聂小青姐姐,正自藏在暗处?

费尽心力,仍然失望地出林之后,慢说谢小红胸中羞愧万分,便连“百臂殃神”艾天泽也怒火冲天地,咬牙道:“严老弟,艾天泽真佩服你有先见之明,我委实想不到公孙为我竟会如此有眼无珠,不识抬举。”

谢小红伸手入怀,取出火折,剔眉冷笑说道:“艾老先生,我们有言在先,严慕陵要放火了!”

艾天泽狞笑说道:“严老弟,我帮你放,若不把这可恨已极的老怪物,烧成焦炭,我也泄不了胸中恶气!”

话完,两人便自各闪身形,分头纵火!

林中枯枝干叶本多,再加上事先所作布置,越发容易燃烧,片刻之后,便已其势狂炽地,成了一片火海!

谢小红远远站在火海之外,向艾天泽笑道:“艾老先生,照你所说,公孙为我的功力超凡,会不会逃出这场劫数?”

艾天泽摇头言道:“这老怪物确有惊神泣鬼之技,若在正常情况之下,真难断言定可把他烧死,但如今他却半身僵废,不能行动,自然无法侥幸地,变成一具焦骨而已!”

谢小红闻言,目光一转,心中微动,暗想“世外八凶”,个个狠毒绝伦,这艾天泽更有“百臂殃神”之号,自己何不乘机下手,把他除掉!也可在白龙堆大会之上,为正派群侠,减一劲敌!

主意打定,全身功力暗聚右掌,以一种紧张语调,向这位即将遭殃的“百臂殃神”,低声说道:“艾老先生,你的推测有些不确,我怎么听得森林火海之中,似有脚步之声?”

艾天泽闻言,悚然一惊,赶紧一面凝神倾听,一面把自己身边几件极为厉害暗器,准备妥当!

因为公孙为我的性情,怪癖无伦,寻常友好,均会偶然不合,翻脸成仇,这一纵火焚林,岂不更成生死之敌?万一真被他拼死脱险,冲出古森林,则自己与严慕陵二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故而艾天泽决心备妥暗器,只一发现公孙为我的丝毫身影,便向他立下毒手,不容对方逃出古森林外!

他列名“世外八凶”,一身功力,本已不俗,何况号称“百臂殃神”?自然更是暗器能手!

如今,他所准备的,是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三件厉害暗器,左手一把“寒铁倒须针”,右手十二粒“绝毒九芒珠”,双手大袖之中,并藏有两筒“青磷烈火子母丸”,可于刹那之间,一齐发出,使公孙为我立身之处的五丈周围,全被暗器布满!

打算虽然极好,但却不知要命的敌人,不在身前,竟在身后。

谢小红缓步近前,笑声问道:“艾老先生,你听见脚步声息没有?”

她一面说话,一面业已走到艾天泽身旁,右手食中二指,凝足功力,觑准“百臂殃神”艾天泽的胁下晕穴!

谢小红颇有自知之明,看出自己功力仍逊对方一筹,倘若鲁莽躁切,一击不中,不仅决无再度机会,并还立将陷入危窘之境!

心中如此盘算,遂慢慢直到艾天泽贴身近处,等待最好良机,再复出手!

艾天泽因与这谢小红所化身的严慕陵,业已同行千里,对她自然不会再有丝毫疑虑,闻言之下,摇头笑道:“严老弟,我虽未听清脚步声息,但已有了万全准备!”

谢小红看见艾天泽那等紧张神情,知他功聚百穴,不易下手,遂想设法使其分神,微笑问道:“艾老先生,你有了什么准备?”

艾天泽眉梢双扬,得意笑道:“我准备了一把‘寒铁倒须针’,十二粒‘绝毒九芒珠’,及两筒‘青磷烈火子母丸’!这三样东西,虽然比不上我龙二哥‘天龙万劫鞭’上的龙须龙爪龙麟龙浆厉害,但也足够把那拼命冲出火海的公孙为我,送入枉死城内!”

谢小红听得好不心惊,知道“百臂殃神”之名,绝非幸致,自己必须一击成功,否则定难逃出他这几种霸道无伦的暗器之下!

事正恰巧,林中一段枯枝,忽被烈火所冲,绝似人影般的,刺空飞起!

谢小红灵机忽动,高声叫道:“那不是公孙为我老怪物么?艾老人家还不赶紧发出暗器!”

艾天泽委实过于慑惧公孙为我威名,提心吊胆的有些紧张过度,一听谢小红之语,居然心神微乱,不及细察地,真把手中所扣的十二粒“绝毒九芒珠”,及一把“寒铁倒须针”,立向那段枯枝飞影打出!

但就在他“绝毒九芒珠”、“寒铁倒须针”刚刚出手,袖中两筒“青磷烈火子母丸”,尚未及发之际,突然胁下微麻,已被谢小红乘其不备,点了晕穴!

谢小红见自己一举成功,使“百臂殃神”艾天泽应指栽倒,这才透了一口长气!

她微一寻思,先下手把艾天泽四肢经穴,一齐暂加封闭,然后再替他拍开晕穴!

艾天泽悠悠醒转,但四肢如废,只能僵卧在地,无法动弹起立!

他钢牙微挫,目射凶芒地,向谢小红厉声叫道:“严慕陵,我带你千里投师,虽然未被公孙为我收录,但已煞费苦心,你为何竟敢对我突下毒手,恩将仇报?”

谢小红扬眉笑道:“你猜猜看!”

艾天泽想了一想,怒目说道:“我知道了,你既叫严慕陵,定是严慕光的兄弟!”

谢小红不再掩饰语言地,娇笑摇头说道:“你猜错了!”

艾天泽听她忽然发出女子喉音,不禁失声问道:“你是女扮男装?”

谢小红点头笑道:“如今我不应该再瞒你了,我叫谢小红,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边的‘青红二婢’之一!”

艾天泽闻言,惊讶欲绝地,向谢小红狠狠的看了几眼,带着满面惭愧神色,徐徐闭目!

谢小红“咳”了一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闭起眼睛?”

艾天泽苦笑说道:“你既是令狐楚楚‘青红二婢’中的谢小红,怎不赶快杀我?莫非自称侠义之人,也想极为残忍地,要我受活罪么?”

谢小红失笑说道:“你放大胆儿,睁开眼睛说话,我决不肯杀你!”

艾天泽瞠目惊奇说道:“你已把我整成这样,怎会不肯杀我?”

谢小红笑道:“对于你这等凶恶魔头,既然能整,那有不杀之理?但我主人向来严禁我们杀害失去战斗能力之人,故而我不会要你性命!”

艾天泽听得心中起了一线希望,向谢小红狞声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替我解开穴道,彼此来上一场公平决斗!”

谢小红摇头笑道:“艾天泽,你别做梦,我虽不愿意违背我主人令狐姑娘之命,却也不会傻到捉住毒蛇不杀,反被蛇咬一口的那等地步!”

艾天泽心中一冷,但仍思激将地,狂笑说道:“原来‘蛇蝎美人’身边的‘青红二婢’,也只有这等胆量?”

谢小红娇笑说道:“你不必激将,我有自知之明,纵或武功能敌,也惹不起你这位‘百臂殃神’的那些歹毒暗器!”

艾天泽闻言,长叹一声说道:“谢小红,你既不肯杀我,又不肯放我,却是怎样打算?”

谢小红柳眉微蹙,缓缓答道:“我如今便是在想究竟应该怎样把你处置?”

艾天泽冷然说道:“这似乎不必多想,除了杀我,便是放我,决没有第三条路!”

谢小红哂然一笑,摇头说道:“谁说没有,我定要想出一种最理想的对你处置办法!”

艾天泽苦笑说道:“你有什么理想?”

谢小红扬眉笑道:“告诉你亦自无妨,我的理想是要使你可以不死,却又不得不死,再复把今日之事设法加以利用!”

艾天泽皱眉说道:“你简直像在做白日梦,天下那里有如此理想之事?仅仅‘可以不死’,和‘不得不死’这八个字儿,便矛盾到了极处!”

谢小红微笑说道:“一点都不矛盾,我使你‘可以不死’,便算遵守令狐姑娘训教,不曾下手杀害了失去抵抗能力之人,使你‘不得不死’,则系杜绝养虎伤身,养痈贻患之害,倘能再加利用,岂不是桩三全其美的极为得意杰作么?”

艾天泽长叹说道:“你想得确实高妙,但可惜这桩杰作,绝对无法完成,我劝你还是在‘杀’‘放’两个字儿之中,干干脆脆地,选择一个!”

谢小红嘴唇微撇,冷笑说道:“谢小红生平从不相信有无法完成之事,我若在半个时辰以内,想不出一条能够符合我理想的妙策,便放你生路就是!”

艾天泽心中顿现丝毫生机地,狞笑说道:“谢小红,我知道你身为令狐楚楚爱婢,必然不会自食其言,替她丢脸,我就等你半个时辰,想来比那公孙为我僵困古森林中,一十八年之久,总要好一些!”

谢小红闻言,“呀”了一声,满面喜色!

艾天泽惑然问道:“你高兴什么?”

谢小红并未答他所问,只是柳眉高挑,曼声吟道:“镇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归来偶对梅花看,春在枝头已十分!”

艾天泽怒道:“你为何不答覆我所问,却吟这诗儿则甚?”

谢小红笑道:“这首诗儿,就是答覆,你已经使我触动灵机,也等于替我想出了理想妙策!”

艾天泽心中一震,目闪凶芒,狞视谢小红,愕然问道:“我使你触动了什么灵机?”

谢小红得意笑道:“你提起了公孙为我,我遂豁然顿悟地,认为设法使你与这老怪物,享受相同命运,便是最理想的办法!”

艾天泽叫道:“你打算放火把我烧死?”

谢小红摇头笑道:“我不是要把你放火烧死,是要把你两条腿儿废去,使你与那公孙为我一样身难转动地,困在这哀牢山中的另一座古森林内!”

艾天泽愤然叫道:“这种办法,只是表现你的残忍而已,怎会符合你适才说什么‘可以不死’,‘不得不死’的理想条件?”

谢小红笑了一笑,向艾天泽扬眉说道:“公孙为我半身风瘫,独处古森林,忍饥挨渴地,活了一十八年,尚且未死,你若被废去双腿,困在另一座古森林内,怎会不符合我不愿违背主人训教,使你‘可以不死’的第一理想?”

艾天泽狞笑一声,尚未发话,谢小红却又复笑道:“但公孙为我功力通神,允称当世武林第一怪杰,他虽创造使人难信纪录,半身成废地,在古森林中,活了一十八年,你却恐将望尘莫及,把这口气儿,熬不过一十八日!”

艾天泽暗咬钢牙,默然不语!

谢小红继续笑道:“你所遭所遇,有了公孙为我所创‘可以不死’的事实证明,但却功力远逊,无法避免‘不得不死’的必然结果,岂不恰巧与我第一种理想,及第二种理想,完全符合么?”

艾天泽听她说到此处,知道业已无可侥幸,遂目中喷火地,以一种极为狞厉的神色,向谢小红咬牙说道:“谢小红,目前艾天泽身遭暗算,只好任凭你施尽狠辣,卖弄聪明,但万一我也能像公孙为我般,可以不死,或是比他更强地,重睹生天,则我对你的报复之惨,定将百倍今日!”

谢小红冷笑几声,哂然说道:“艾天泽,慢说你决无重睹生天之望,就算你能像只乌龟般的爬出古森林,并与我狭路相连,难道谢小红还会怕你这个双足已废的老怪物么?”

话完,银牙微咬,双掌齐扬,照准艾天泽双腿膝盖,凝劲拍落!

艾天泽身受人制,无法躲闪,只听“喀嚓”连声,双膝骨节,生生硬被谢小红拍成粉碎!

这等精神肉体的绝顶痛苦,就是铁石人儿,亦难禁受,艾天泽自然怒吼一声,又疼又气地,晕死过去!

等到他悠悠醒转,见谢小红居然仍在面前,但自己身边藏放的所有暗器,都已被她搜去,堆集地上。

艾天泽忍着膝间剧痛,厉声叱道:“谢小红,你这狠毒贱婢,既然辣手已施,心愿已达,为何还不快滚?”

谢小红冷笑道:“艾天泽,你不必心中不服,要知道天理昭彰,丝毫不爽,你今日身受虽惨,也无非就是平素两手血腥,造孽太重的所获报应!谢小红游侠江湖,替天行道,手下时铲不平事,胸中时积不平呜!我对你只废双足,不废双手,已是念在同行千里的香火之情,特别宽容,恩施格外,你若再信口狂吠,却休怪我索性再下辣手,连这一点香火之情,都不留了!”

“百臂殃神”艾天泽那等凶人,居然竟被谢小红的这几句话儿吓倒,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谢小红“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我逗留在此,尚未离去之故,是因明人不作暗事,还有两句话儿,必须对你说清!”

艾天泽听了这“明人不作暗事”之话,不禁苦笑问道:“你若有话要说,便请快说如何?”

谢小红笑道:“我的三种理想,方才只对你说明了使你‘可以不死’,及‘不得不死’两种,还有一种未说,你不想知道作一个明白鬼么?”

艾天泽目光一闪,狞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第三种理想,是要把今日之事,充分加以利用!”

谢小红点头笑道:“对了,如今我已经想出了绝妙的利用方法!”

艾天泽双眉微挑,冷笑说道:“艾天泽既受暗算,最多也不过是如你所言,‘不得不死’地,死在哀牢山中!我不相信我这残废之人,还会被你想出了什么重大利用价值?”

谢小红哂然一笑,微俯纤腰,自堆集地下的暗器之中取了一筒“青磷烈火子母丸”,向艾天泽扬眉问道:“艾天泽,这‘青磷烈火子母丸’,大概是你的独门暗器?”

艾天泽钢牙暗咬,点了点头,心想刚才若不是完全无备地,被谢小红一下点倒,则慢说自己功力胜过对方,便仅凭这一筒“青磷烈火子母丸”,也足以烧得谢小红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谢小红见艾天泽点头示意,便举着手中“青磷烈火子母丸”,含笑说道:“我便从你这种独门暗器之上,想出了具有莫大价值的利用方法!”

“莫大价值”四字,听得艾天泽眉头一蹙,目射厉芒,狞声叫道:“谢小红,艾天泽人已成废,这筒‘青磷烈火子母丸’,尚有何用?莫非你还想逼我传授怎样使用么?”

艾天泽这番话儿之中,藏有凶谋,因“青磷烈火子母丸”构造特殊,谢小红只要听从自己暗施促狭之语,按错机括,则当场爆裂,毒火星飞,必使持物之人,无法防御地立遭惨死!

但谢小红何等聪明?艾天泽语音刚了,她便柳眉微扬,含笑说道:“百足之虫,真是死而不僵!你这老魔头,居然不肯放过任何机会,还想对我弄鬼?”

艾天泽心内暗惊!面上却仍装得若无其事地,苦笑说道:“你太多疑了!我那里……”

谢小红截断他的话头,失笑说道:“常言道:‘行运一条龙,失运一条虫’,你如今人正倒楣,连所想出来的毒计凶谋,也成了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意!请想,你若不蕴狠辣心机,怎会故意提醒我,要我向你逼问怎样使用这‘青磷烈火子母丸’?”

艾天泽知道毒计难售,遂对这聪明绝顶的谢小红,恨入骨髓地,厉笑叫道:“谢小红,你既不敢使用这‘青磷烈火子母丸’,它却又有什么重大价值,可资利用?”

谢小红含笑答道:“它是价值不在使用,而在它是你‘独门暗器’的性质之上!我如今要带着这筒‘青磷烈火子母丸’,去往六盘山,向那‘秃顶苍龙’龙九渊报告噩耗,就说有位‘百臂殃神’艾天泽,于哀牢山中,遭人暗算,垂死之际,以这筒‘青磷烈火子母丸’为证,托我寻他龙二哥,代报深仇!”

艾天泽失惊叫道:“你又想害我龙二哥?”

谢小红意似不屑地,摇头说道:“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爱婢,心胸怎会这等狭小?我不仅要乘机除掉‘秃顶苍龙’龙九渊,并有比这更大的心愿,就是设法把那条‘天龙万劫鞭’弄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白龙堆大会上,仗以扫荡‘世外八凶’、‘西岳三怪’,即令此鞭无法到手,也定要把它毁掉,使龙九渊难逞凶锋,为一干正人侠士,消灾弭劫!”

艾天泽听得心中虽然暗叫不妙,但身被人制,无可奈何,也只有把一双凶睛,瞪得似要喷出火来地,向谢小红咬牙怒视!

谢小红才不理他,自身边取出一方丝巾,仔细包好那两筒“青磷烈火子母丸”,再把艾天泽其余那些恶毒暗器,一件一件地,彻底毁去!

这些暗器,都是使艾天泽成名“百臂殃神”的毕生心血,如今眼见被谢小红尽数毁坏,怎不看得这位绝世凶人,伤心泪落?以一种冷酷得宛若寒冰,狞厉得有若恶鬼的语音,狠狠叫道:“谢小红,你要记住,艾天泽死了便罢,万一天不绝我,能够侥幸度劫,生出哀牢,我定要设法把你擒住,除了生前对你百般凌辱,使你尝尽一切痛苦滋味之外,并在你死后,把你全身的皮骨发肤!完全炼成暗器,方消得今日之恨!”

谢小红揣起“青磷烈火子母丸”,点头笑道:“妙极!妙极!红日若从西面起,沧海方教精卫平!谢小红愿意默祝上苍,保佑你能生出哀牢山,并把我设法擒住!”

艾天泽见状问道:“你要走了?”

谢小红嫣然笑道:“话已说明,却还在此则甚?我要赶赴六盘山,向那‘秃顶苍龙’龙天渊,施展屠龙手段!”

艾天泽愤然叫道:“你慢些走,因为你话儿虽已说完,事儿却未做毕!”

谢小红含笑说道:“你不要担心,谢小红生平言出必行,我既已答应对你略留香火之情,自然会在走前,先替你解开双臂被截穴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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