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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情场老手

董胜目光在另一个增人身上打量了一下,又道:“陈玉堂,这毒女非同小可,你不可拘泥江湖规矩,势必一上去就施展你快刀绝技,越快杀死她越好,若被她剩出时间使毒,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听见了没有?”

陈玉堂躬身道:“属下听见了。”

贯天雷董胜游目四顾,哼了一声,道:“此处右面有房屋,左边都是树木,很容易藏匿。不过咱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谅她插翅也飞不出这枫湖谷。”

吴芷玲对那邝真真不但全无好感,甚至有某种说不出的憎恨。

她一直注视着屋角暗处,心知部真真还没有逃离该处。

这是因为移动的物体较易察觉,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宁可等对方授到切近才想法对付。

她微微一笑,迅即从衣服口带里摸出一块三四两重的银块,暗运真力,用食指指尖把这银块弹上半空。

银块在空中飞了一个弧形路线,啪~声掉落在暗影旁边。

这一下响声惊动了董胜等三人,那李定川陈玉堂久经战阵,刷一声分左右两旁散开,把正当中的路线留给贯天雷董胜。

他们分三面严密注视着屋角暗影,即真真果然一如吴芒玲所料,无法遁走,突然间袅娜地走了出来。

气氛登时变得万分紧张,因为邝真真擅长在无声无息中杀人,任谁见了她,都不由得不加以提防。

邝真真已无暇查究那一下迫她露出踪迹的响声来源,贯天雷董胜不比泛泛之辈,他手中的碎尸棒曾经雄霸一方,近两年来功力更深,此人定须小心应付。

至于陈玉堂和李定川二人,她却不在放在心上。

她冷冷道:“董二爷口气好大,本姑娘瞧瞧你究竟有什么惊人手段。”

贯天雷董胜恢复洪亮震耳的声音,道:“邝真真,别的话不用说了,你今晚是束手就擒,等候敝帮主驾临以候发落?抑是出手拒捕?咱们一句话就够了。”

邝真真道:“本姑娘几时怕过人,你们尽管出手。”

李定川突然道:“王崇至今尚未现身,大有馍跷。”

董胜狰笑一声,道:“把帐都算在邝真真头上准没错。李定川陈玉堂,你们两个人出手取她性命。”

李定川和陈玉堂齐齐应一声,各自跨步向邝真真迫去。

他们身形一动,已闭住呼吸,而且决心死也不碰她身一下。

那两人逐渐迫近,形成夹攻之势。

邝真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本姑娘可不是除了使毒之外就什么都不会,待我瞧瞧你们武功上有何惊人艺业!”

李陈二人闷声不吭,那李定川首先发难,点袕棒遥探疾点,取她颈肩三点袕道。

虽然夜间甚是黑暗,但李定川认袕手法又准又辣,指上带出刺耳的风声,又显示出他功力相当深厚。

邝真真身子纹风不动,玉手一挥,黑暗中划出一道金光,直削敌人。

在场之人个个眼力甚佳,一望而知她手中乃是一柄长仅盈尺的金剑。

这等兵刃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须得柔身迫入敌人圈内作近身肉搏,有显威力。

似她用这等撩削手法,在武学上讲究却大是吃亏不智。

只是李定川的点袕律却不敢被她金剑削中,一则怕她手中之剑有斩金切工之利,以致伤了自己兵刃。

二更怕她剑上之毒传附在点袕律上,极是可虑。

他赶紧变化把式,脚下巧踩七星步,绕到她背后,脚尖罩点她“魂河’、“筋缩”、“全阳”三处袕道。

另一边陈玉堂大喝一声,挥刀劈到。

他刀法果然快得惊人,一招之中,连劈了三刀之多。

那长刀闪耀出一大片津芒,先声夺人。

部真真在长刀两股兵器夹攻之下,无法站在原地从容拆解。

只见她柳腰一扭,手中金剑封住狂风骤雨似的刀光。

同时飞脚横踢李定川手腕。

她身形一动时,已错开四五尺,速度之快,宛如妖魅。

贯天雷董胜一向在西南数省称雄,故此那部真真传自岭南的凌波移形步竟被他认出,当下大声道:“掌火,快点!”

他的声音真亮得几乎四山皆应,远处黑暗中有几个人哈竭而应,转眼间两个人手持七八支火炬如飞赶到,迅速插在四周墙边或树上。

于是二三十丈方圆之内,明如白昼。

也因此那部真真的飘忽身法使人人都瞧得清楚了。

暗中观战的吴芷玲忽然冒出冷汗,骇然忖道:“此地种种布置呼应严密之极,咄嗟之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一般江湖帮会大不相同,无怪当年章武帮雄踞南天了。只不知现下号称天下第一帮会三江帮有没有这等严密组织和训练介要知那董胜等人现身之际,似乎只有他们三人搜查至此而已。

谁知暗地里还有手下听候差造,随时随地可作各式各样的支援呼应,这种组织型态,远非一般的江湖帮会可比。

吴芷玲为之惊心动魄,不但不是性喜大惊小怪,反而可以证明她眼光有独到之处。

那五毒龙女邝真真眨眼间已跟陈李二人拆了二十多招。

若论武功,李定川陈玉堂二人联手相拖,至少还可以拼搏五七十招方见胜负。

然而这邝真真的毒功他们素所深知,举手投足甚至于呼吸之间,都可以使毒伤人,是以陈李二人大受威胁,手底功夫不免大打折扣。

只见邝真真金剑如风,在点袕棒与长刀光影中飘忽进退。

那李定川陈玉堂二人已经被她迫得各自连连后退,合攻之势越来越发散涣。

贯夫雷董胜直到这刻,依然双目如炬,细察邝真真的招式身法。他那高大的身形屹立一边,纹风不动,颇有一种奇特的诡异的意味。

陈玉堂陡然间连劈三刀,一刀比一刀迅猛,刀风飘发,隐隐有风雷之声。

这三刀竟把邝真真的攻势消解了一大半,无复早先那般咄咄迫人。

李定川趁机骤身边入,点袕棒指东打西,招招不离对方身上大袕。

邝真真冷笑连声,一连七八剑抵住了点袕棒的凌厉攻势,但她忽然诧异地跃开四五尺,凝目打量陈玉堂。

原来这个敌人猛攻了三刀之后,不知何故拖刀凝立,任得李定川一个人拼搏。

火炬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如泥雕木塑一般不移不动。

然而这种情势却显然蕴着强大猛恶无比的爆炸性,紧张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贯天雷董胜首先打破沉寂,发出响亮的笑声,道:“陈玉堂,本座早先吩咐你什么来着?”

陈玉堂微微躬着腰,双手抱刀,目光凝注邝真真身上,就像狸猫外鼠的那一刹间,蓄势欧发。

他眼睛瞬也不瞬,口中应道:“属下有违堂主之令,甘愿领罪。”董胜洪声道:“邝真真你听着,陈玉堂天生有一股牛劲,遇上了强敌,便喜独力相拼,你怎么说?”

邝真真冷冷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们忽然间忘记了师父传授的把式呢!”

贵天雷董胜狞笑道:“陈玉堂是本座下属之人,也没有什么惊人的声名,但他刀法津奇,为人光明磊落,你别小看了他。”

邝真真仍然那么冰冷的口吻,道:“废话,他出身少林,自是和那些旁门左道出身之不同。但他今晚休想活命,”

她的目光徐徐转到李定川面上,又道:“你们不妨瞧瞧这一个,他一只脚已跨入鬼门关啦……”

董胜陈玉堂一齐向李定川望去,董胜沉声道:“李定川,你觉得怎样了?”

李定川摇摇头,表示没事。

邝真真冷笑道:“没事么?如果你胸口有郁闷之感,腰骨也微微酸痛的话,就是有事了。”

李定川在炬光之下,面色忽然变得煞白。

显然那毒女所说的两点征象他都具有,是以心头大震。

邝真真又道:“你想立刻丧命也行,想拖三五个月才死也行。

若是拖时间的话,那些日子却难过得很,你最好想清楚。”

李定川虽是在刀剑横飞中能够面不改色,但现下却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那些致命的可怕的毒素竟不知是如何侵入他体内的?要对付这等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实是教人有束手无策之感。

他已忘了闭住呼吸这回事,横竖身已中毒,何须再加防范。

当下吃惊道:“邝姑娘……在下……不知可有第三条路走没有?”说了这几句话,竟不住喘起来。

贵天雷董胜凌厉的目光凝住在邝真真身上,满胸杀机流露无遗。心想:这个简直无法防范的毒门高手,留在世上只有使人提心吊胆的份儿,别的再没有什么好处了。

邝真真这等神乎其技的下毒手段,只看得吴芷玲暗暗咋舌不已。心中赌咒这一辈子绝对不跟她交朋友。

不过另一方面她那灵活聪慧的脑子,却暗暗怀疑邝真真是不是当场使的毒?抑是早有预谋,每个人都被她下了毒,必要之时才使对方体内毒发?以她想来,后面的推测比较可能。

李定川喘息之声,使每个人心头大为沉重。

邝真真声音冷如冰雪,道:“有,第三条路就是双手瘫痪,永为残废之人。”

李定川啊了一声,手中点袕棒忽然掉在地上。

只见他额角上冷汗滚滚而下,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叫到第二句时,声音已经嘶哑。

旁人看他模样,已知道他当真发现双手瘫麻,变成残废,是以心情十分激动。

陈玉堂直到这刻为止,姿式分毫未改,刀势遥遥罩住邝真真。

当此局势如惊涛骇浪瞬息万变之际,就可显出他出身少林这种名门大派的人,在心灵方面的修养的确与众不同。

邝真真瞧他一眼,道:“你还打算与我为敌么?”

陈玉堂不吭声,眼光和面上的表情露出坚毅之色,可见得他的意志并没有因为为李定川悲惨下场而变移。

邝真真用鼻子嗤了一声,又道:“你不敢说话,那也罢了。但我劝你走开的好。董二爷不会放过我的,如果他赢得我,你出手乃是多余。如果连他都奈何不了我,你根本就不必多费气力。”

她说得很有道理,贯天雷董胜厉声下令道:“陈玉堂,且退往一劳,看本座擒杀这毒女。”

陈玉堂默然向邝真真施了一礼,打横跃升丈许。

邝真真也不知何故,还向陈玉堂投以一瞥,这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董胜身上。

董胜大步向她行去,他每跨一步,原本高大的身形便似乎更高大些,同时凶悍之气也随之而增加。

霎时两人相距只有五六尺,那董胜宛如一头巨猛的大怪地视美丽的女郎。

手中灰黑无光五尺来长的杆棒慢慢举起来。

他这件兵刃名为“碎尸棒”,全是极细的淬毒倒勾,若是被此棒扫中,除了内伤血气筋骨不说,表面上至少有一大片皮肉被钩挂得鲜血淋漓。

这董胜天性残忍,每逢杀人,总要十棒八棒才把对方杀死。

故此死者全身体无完肤,形状可怕,教人瞧了触目惊心。

于是他碎尸棒的凶名也就无人不知了。

邝真真的尺许金剑突然在胸前出现,在火炬照耀之下,泛射出于百道眩目的金光。

她感到敌人凶悍的气势极是强大,几乎禁受不了而往后退开。如果她当真后退的话,哪怕只退了半尺,敌方的气势将必随这增强十倍不止,那时宛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她势必在敌人的气势洪涛中没顶。

邝真真心中掠过一个疑念:贯天雷董胜的武功见时津进了这么多?竟比从前高明了不止十倍?还有早先那李定川和陈玉堂两人,武功之强也使人大感意外。难道银老狼的手下,个个都在这两年内脱胎换骨变成扎手人物了么?在这瞬息之间,她业已知道了今晚的形势,若论真正武功,定然连贯天雷董胜这一关也过不了。

贯天雷董胜的神态越发狞恶,碎尸棒缓缓举起。

一望而知他棒势一落,便是有发无收之局。

邝真真的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横眉竖眼,一副决心拼命之态。她忿怒地用力一跺脚,泥沙飞溅。

口中冷冷道:“牲童的,姑娘今晚非取你性命不可……”

贯天雷董胜的棒势仍然缓慢地举升,对方的反应显然全然影响不了他。

那根碎尸棒上真力弥漫,严密强力地封闭住那邝真真金剑上透过来的剑气和缕缕微风。

西北角的几支火炬忽然摇曳晃明灭,使得战圈中光影闪动。

也使得正要出手的两人不能不注意到情况有异,紧接着一个矮胖圆脸的黑衣人在火炬圈内现身,但他并不走近,却远远站在西北角。

口中哈哈一笑,道:“董老二,你终日打雁.今儿却被雁儿啄了眼睛,但你自家还不知道,真可笑……”

这声音听起来和蔼悦耳,再看他的样子,圆脸上慈眉善目,笑口常开,年纪约是五旬左右。

连在黑暗中窥视的吴芷玲也认得这个人乃是笑面阎罗谭明。

邝真真当然一听声音便晓得了她们一时所不明白的是笑面阎罗谭明的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时机还取笑那董胜的疏忽失着么?贯天雷董胜自从迫近邝真真之后,便一声不吭,料是闭住了呼吸之故。

现下他仍不开口,只不过棒势停止了举升,局势登时一缓。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们一齐上来,姑娘也不放在心上。”笑面阎罗谭明呵呵而笑:“邝姑娘,以你向来的脾气绝对不会说这种不切实际的大话。既然这话出于你的口中,则可见得这种不合情理之事必定另有原因。”

邝真真冷冷道:“没有别的原因,我不怕你们两个一齐出手夹攻,不怕就是不怕。”

笑面阎罗谭明摇摇那胖大的头颅,仍然笑呵呵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若论武功,一个董老二你就受不了,这是你知我知的确实事实。但你何以还说出那种大话呢?晤,对了,你想激怒我们,要我们快快出手……”

邝真真道:“不错,我就是想快点拼个胜负。”

谭明道:“但一旦见真章,你必遭败亡之祸,因此如果没有别的用心,你必定使出拖延手段,绝不肯转用激将之计。”

邝真真哼了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明寒笑道:“我想来想去,你必定已施展了使毒手段,这样我们一动手,董老二势必有某种危险……让我再想想看,对了,你刚才有一个动作与你为人不符……”

邝真真没做声,贵天雷董胜更是没有声音。

但他们显然都全神贯注地听谭明的推理分析。

谭明又道:“以邝姑娘你的为人,不管有多烦心之事,也不会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哭闹,生气时也不会跺脚。但你刚才跺了一下,我还发现有些泥沙飞溅在董老二脚上。这个不合理的动作,显然大有问题。”

他推理至此,吴芷玲在心中喝彩,忖道:“如果他从不知邝真真乃是使毒高手,那就津彩得可以跟智慧仙人阮先生比上一比了。”

只听谭明又道:“董老二,你双脚无论如何不要移动,我瞧毛病难是出在那些飞溅的泥沙上。”

邝真真忽然冷笑道:“他不动行么?我若是出手猛攻,他能永远寸步不移么?”

谭明笑声更为和蔼悦耳,道:“有我谭老大在这儿,你先得接下我七十二粒骼髅珠,才动得了他。”

邝真真点点头道:“尝闻你七十二位骷髅珠指法泥奇莫匹,与天下一般暗器的路子全然不同。若是传说不假,这倒是很棘手的一关。

不过……”

她拖长声音,而音调却充满了自信和强硬意味。

“不过你别忘了,我毒门中向来不大爱惜生命,人家的生命固然如此,自己的生命也不大放在心上。”

谭明哦了一声,道:“你意思是说不惜与他拼个同归于尽,是也不是”’邝真真道:

“正是。”

谭明道:“这样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我们弟兄二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可不是白混的。董老二,让她瞧瞧。”

董股浓眉一皱,杀气腾腾,但他并没有出手,只用闲着的左手,突然把裤管拉起来。

只见他两只脚都裹着黑色的牛皮,那对鞋乃是特制的软底靴,靴口上也完全被黑色牛皮封裹得毫无缝隙。

谭明的笑声透出得意之情,道:“邝真真,你瞧清楚了没有?”邝真真征了一下,才道:“你们果然很津……”

谭明道:“你过奖了,总之你不管施用何种毒物,那毒力一时三刻也无法透过这种特制牛皮。但我们动手的话,我敢说不须一盏爇茶时分,就可以取你性命。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邝真真若在以前,死也不信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自己。可是目下见了董胜的手法和气势,再参考他们的手下武功,可就不能不信了。

她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我的性命也不是白丢的,你信不信?”

她的反问有如奇峰突出,哪知笑面阎罗谭明毫不诧异,连连颔首道:“当然,当然,正因此故,我才肯费那么多的唇舌呀。邮真真,在今晚的情况之下,老实说你是绝不能活着走出本寺的了,而我们兄弟也不愿与你作这等相互伤亡的拼斗。因此你最好别迫我们出手。”

邝真真道:“你们出不出手,与我何干?”

谭明道:“我们兄弟所率领的手下,棋是本帮津英,银帮主向来十分倚重的。但你已杀死了三个,此案只好多帮主亲自处理,你暂时不能走。”

邝真真哼一声,道:“不走就不走,反正如你所说,我绝不能活着出去,那就不如活着留下来……”

笑面阎罗谭明道:“若是如此,便请姑娘委屈一下,在山上石室呆上两天。”

他表面上说得客气,其实却寒着有不可商量不打折扣的意味。

邝真真除了接受之外,便是以死相拼,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吴芷玲看到结局是那真真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当下又等到现场收拾干净,这才赶紧回月舍的房间。

且喜全寺的人大概都全力戒备防范邝真真,所以无人前来巡视。这一夜再没别事发生,翌日早晨。

周老二骑马带了一辆车子前来相接。

那谭明和董胜仍然以老和尚姿态出现,客气地送他们出了寺门。一路上吴芷玲依偎着万家愁,神态亲密地悄声说个不停。

可是她却没有把邝真真之事说出,因为她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万家愁似乎跟那毒女有某种默契,所以邝真真才不曾向他下手。

马车来到一处岔口,忽见四骑屹立在路口树下,其中一人正是集贤庄的总管胡藩,另外三人都是佩刀带剑的凶悍大汉,因此把胡藩衬托得特别斯文。

周老二首先催马迎上去,向胡藩拱拱手,道:“胡爷您早。”

胡藩还了一礼,道:“周兄您早,兄弟正在这儿恭候诸位大驾。”周老二故意现出忧色,道:“请问胡爷有什么吩咐?”

胡藩客客气气地道:“兄弟想请贵上到故在小坐片刻,顺便谈几句话。”

周老二道:“胡爷有什么指教?可不可以就在这儿谈谈?”

胡藩微微而笑,那神态教人想起了他外号阴秀才,真是形容得恰到好处。

“这儿是来往通道,谈话很不方便。”

他作了个清便的手势,周老二及马车夫尚无反应动作时,那胡藩四名凶悍手下已经展开行动,两骑抄到马车后面,一骑迫近车把式,打手势命他启程。

剩下的一骑则贴近周老二来势汹汹,大有拂他回庄之概。

看来已没有选择余地,周老二只好催马前行,于是连他共是六骑,以及那辆马车,卷起一股沙尘,向集贤庄进发。

他们须得经过一段官道,才折人集贤庄的那条岔道。

对在官道上进发时,突然迎面来了一簇人马,乃是一队数十名官兵,护卫着四辆大车。

这簇官兵车马取道的方向直指襄阳。

每辆车上插着的旗帜写着一个“严”字,迎飞招展,倒也威武。胡藩装作瞧不见似地侧马而行,他的四名手下却一点也不畏惧收敛,仍然大声哈喝说笑,流露出一副张牙舞爪之态。

看来他们这种举动,竟是有意向那队官兵示威。

在官兵丛中,有数骑穿着便服,都佩带着刀剑,只有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没有兵器。

这书生长得面如冠玉,眉长入鬓。

那对眼睛神光内蕴,同时他乘坐在马背的姿式极是稳贴,气定神闲。

老江湖一望而知这个书生绝非凡俗之辈。

他炯炯的眼神扫过胡藩周老二以及四名手下,略为停滞,接着便转投向马车上。

吴芷玲忽然身子一缩,躲在万家愁背后。

万家愁心中感到讶异,转眼回望,忽然碰到那俊面书生的目光但觉得他的目光锋快锐利得像两把长剑一般,心中微微一怔,暗想道:这家伙好津湛深厚的内功,竟是我出道以来所未曾得见人物。

只不知此人是何来历?那书生的目光舍下了万家愁,寻瑕抵隙地追看吴芷玲的面孔。

他神情中突然有点异样,直到他目光凝注在吴芷玲的玉手一会儿,面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

好像在刹那间患了一场大病似的。

吴芷玲身子也微微发抖,但她掩饰得很巧妙,故此万家愁不曾发觉。

只暗自大感兴趣地寻思那俊美书生何以忽然变成这般模样?双方交错而过之后,周老二向胡藩道:“请问胡爷,那些军马护卫着的是什么人?”

胡藩道:“是刚上任的知府老爷。”

周老二道:“哦,原来是姓严的知府大人,看来这大人的气派大得很呢!”

胡藩明阴一笑,道:“若是没有那么多的人护着,谅他也不敢出城乱走!”

周老二立刻不敢做声,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但胡藩却不知是何存心,又道:“严知府严成贤乃是御旨以廉能特派襄阳的,但廉能有什么用处?这儿不是京畿,十个严成贤也不行!”

周老二微微变色,低头不敢回答。

那胡藩说的全是目无王法大逆不道的话,寻常老百姓当真连听也不敢听。

胡藩忽又说道:“周兄对官府中人很注意,不知是何缘故?”

周老二道:“实不相瞒,小可觉得在众骑之中,有个少年书生不是等闲人物。这等人物不是轻易请得动的,所以对严知府大人来头感到兴趣。”

胡藩批掌一笑,道:“好眼力,好服力,那少年书生果然有两下子,据我所知,他也姓严名允,乃是严知府的亲侄。”

周老二哦一声,道:“严大人家里的人也有修习武功的?”

胡藩道:“这严允据查乃是自小体弱多病,家里把他养在寺庙,前后十年间,严允已寄住过很多寺庙。所以他的武功来历,一时还查不出来。但看来总不外是少林派的一个支流。”

方外之人很多身怀绝技,江湖上人人皆知,那严允既是住过很多寺庙,则他练有武功并非奇事。

他的武功来历一时查不出来更不是奇怪之事了。

不久已到了集贤庄,胡藩仍然把他们三人引到那间与其他屋宇分隔的大厅中,命人捧来爇腾腾的香茗和果子点心,胡藩有事匆匆离开了。

吴芷玲已恢复常态,和周老二一齐凝视着万家愁,只见他点头示意,竖起一只后指。

这个暗号表示有一个人潜伏在近处偷听,而且晓得此人就是胡藩。

周老二泛起喜色,向吴芷玲连比好多下手势。

吴芷玲便在万家愁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万家愁便颔首会意。

吴芷玲首先说道:“周大叔,这些人到底搞什么鬼?好不容易离开那鬼寺庙,又来这个鬼地方……”

周老二嘘一声,道:“这话别说这么大声,咱们万万不可得罪人!”

万家愁道:“老周你看那铁镜古寺的和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定要我们留宿一夜?”

周老二道:“这些人行事神秘莫测,小的也测不透有何古怪。”万家愁道:“不但强留我们住一夜,还把我们夫妻分开,不许见面,真是岂有此理之至。对了,娘子你昨夜过得怎样?”

吴芷玲道:“我自个儿睡那么大的一幢房里,心里着实害怕,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我们别提那寺了,好在我们都平安离开。”

她显然想岔开话题,不愿再提起昨夜之事。

周老二立刻识趣地接口道:“对,对,咱们等回家以后慢慢地谈不迟。现在你们都要忍耐,只求平安回家就是了。”

万家愁沉吟道:“我瞧那胡总管为人甚是斯文,我真不懂他如何使得动那些凶神恶煞似的手下?”

吴芷玲也道:“是啊,胡总管为人很好,但别的人瞧起来却十分不顾眼……”

总括起来,他们的言谈中已把昨夜在铁镜古寺的大概情形说出来,以便让胡藩达到他偷听的目的。

万家愁打个手势,表示在一旁窃听的胡藩已经离开,但另外换了一个人,所以他们还不能随意谈论。

他们三人只好净找些不相干的话来说,过了许久,那胡藩还不曾现身。

又枯坐了半个时辰,胡藩终于出现,走入厅内。

他向万家愁等道个歉,便道:“敝庄不是普通一般的村庄,这一点想必诸位都心中有数。”

周老二点头:“胡爷,您放心,我们回到城里,闭口不提贵庄一句。”

胡藩笑一下,道:“敝庄倒是不怕外面的传说,不过那知府严成贤忽然派人前来查问一些事情,故此兄弟向诸位商量一下,好不好暂时委屈回避一下?”

周老二立刻道:“我等当得遵嘱回避,未得吩咐之前,绝不踏出此屋一步。”

胡藩道:“不是这么简单,周兄你和万兄须得佯装是敝庄之人,万兄的夫人暂时到内宅躲一躲。”

万家愁心中大是不耐烦起来,这回乔装改扮,未有一点收获,却处处受人摆布。

他转眼向吴芷铃望去,心中的情绪不觉泄漏出来。

吴芷玲面色有点苍白,急忙轻声道:“这样子安排很好,我先到内宅躲一下……”

她边说边站了起身,竟是先发制人,使万家愁不好反对。

胡藩欣然道:“万夫人很明白事理又识大体,兄弟甚感佩服。”当下一击掌,便有个侍婢走进来。

胡藩吩咐几句,吴芷玲便毫不迟疑地跟侍婢走了。

周老二皱起眉头,寻思不已。

显然吴芷玲的反应有异,似是想逃避什么。

但她到底逃避什么呢?胡藩道:“他们两位暂时认作本在之八,尤其是万兄,据兄弟所得的消息,严知府想查的是你们两小口子的来历以及在襄阳的一切经过情形。”

万家愁道:“那么区区算是贵在的什么人呢?”

胡藩道:“这得委屈你一下,算是兄弟我的侄子。”

他忽然笑一下,道:“严知府有个侄子,只不过他的是真侄子……”

周老二道:“少爷若是有人盘洁尽量不开口就没事了。”

胡藩道:“不必开口,你和周兄远远露一下面就够了。哼,本在这安排,已经很给姓严的面子啦,他们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忽然一名庄丁进来禀报,说是严知府派的五名捕决,已经离衙出城,不久便可到达。

胡藩挥退在丁之后,略一寻思,便叫了两人进来,着他们陪万周二人在本庄内随意走动一下。

等到万周二人出厅去了,他又召来一名手下,此人年约五旬,身穿长衫,面相坚滑。

胡藩道:“沈通兄,你是本庄的师爷,又常在城中官衙走动,人人皆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沈通露出一副胁肩馅笑之态,道:“胡老总请放心,在下这就去办,不须劳动老总大驾。”

胡藩点点头,道:“最好不必叫我烦心。”

沈通连连应是,等胡藩走了之后,过了一阵,放大喉咙叫道:“小顺子,进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奔人来,只见他尖头窄腮,一副坚滑机灵模样,跟他的主人正好配成一对。

沈通低声问道:“老总向哪个方向走的?”

小顺子也低声回道:“他往东大宅去的,动作似是有点匆忙!”沈通沉吟一下,面上浮着好笑,轻轻道:“妙极了,我写个字条,你知道该交给谁的手上,对不对?”

小顶子道:“小的当然知道,但这档子事不大妥当,小的瞧老总不是省油灯,您最好别惹他……”

沈通不悦地哼了一声,道:“少废话,咱们的靠山比老总硬一百倍,你做事小心点就行啦!”

他迅即写了一张字条,小顺子接过之后,鬼鬼祟祟地走了。

旁人即使看见,也不知道他们在捣什么鬼。

那万家愁和周老二在庄中闲荡,这座集贤庄有数百户人家,甚是爇闹。

那些巷道大都很干净,却不见有食肆或杂货铺子等。

胡藩差遣陪同他们的两名手下,只在后面跟随,故此他们还可以说些要紧的话。

周老二道:“严知府忽然派人来查,而且查的又是你和吴姑娘,此事甚是古怪!”

万家愁道:“只不知集贤庄对此事担不担心!”

周老二道:“他们有法子应付的,反正迟早要造反,哪把区区一个知府放在眼中。”

万家愁道:“这集贤庄怎么应付法,我不必多管。但我却有件事非解决不可。”

周老二大感兴趣,道:“那是什么事呀?”

万家愁道:“我约了五毒魔女邝真真,午时正在大路口碰头,如果她没来,那就表示她被优钢在阴风洞中,这是昨夜我们约好的。”

周老二惊愕地瞧着,半响才道:“你居然跟毒门高手约会起来了?吴姑娘知不知道?”

万家愁道:“我还没有告诉她。”

周老二道:“那毒女名列武林三艳之中,听说长得十分美貌,但也万分危险。”

万家愁道:“你放心,她奈何不了我的。”

周老二道:“那么她已知道你真正身份?”

万家愁道:“没有,她还当我不懂武功,哈哈……”

周老二耸耸肩,心想:年轻男女之间,情形叫人很难以解释。

目下万家愁又道:“如果她被关在阴风洞,我好歹也得救她出困。”

周老二道:“吴姑娘若是得知,定必大大反对。”

万家愁道:“这一点以后再说,你先想法子让我午时到大路口,瞧瞧邝真真来还是不来。”

周老二道:“好,在下尽量想办法就是。”

在东大宅内一座院落里,吴芷玲在房间内,隔着疏帘,望看院中的花木发呆。

这个房间市置得很雅致整洁,但又不像是内宅居住的闺阁。

吴芷玲目光四下创览一匝,心中便已有数,忖道:“这儿分明是胡藩私用的书房,大概有时也在这儿睡觉。他为何把我送到这儿来呢?”

送她来的丫鬟已经不见踪影,吴芷玲想了一下,终于按捺住出去查看的冲动,反而沉稳地坐下来,耐心等候。

她等了没多久,便见到胡藩独自儿走入院中。

很快的他已进了房间,站在她面前。

胡藩面上老是挂着那一股阴笑;使人感到莫测高深,不知他心中是喜是怒?吴芷玲惊讶地瞧着他,道:“胡爷带来什么消息么?”

胡藩摇摇头,道:“严知府派来的人还没有抵达本庄。快了,马上就到。”

吴芷玲更为惊讶了,道:“您不想跟他们见面么?”

胡藩道:“我已派人应付,这事不必放在心上……”

吴芷玲摇头迷惑地道:“但刚才胡爷却说很怪可怕似的,这会儿又变成芝麻小事了。”

胡藩道:“万娘子,不瞒你说,如果没有这个借口,似乎很难有机会跟你单独相处。”

吴芷玲本能地感到这个男人话中有话,她心中不禁叹口气,忖道:“我还得应付多少个这种男人呢?唉,真恶心死了……”

她装作不解地瞧着他,等他说明。

胡藩果然说道:“据我所知,你昨夜在铁镜寺内,有一段奇怪的遭遇,这件事你当家的还不知道吧?”

吴芷玲吃一惊,道:“昨儿……有什么事呀?”

胡藩微笑道:“我听说有个和尚跑到你卧室天亮才走的,可有此事?”

吴芷玲愣了一会,才道:“你……你如何得知的?”

胡藩笑容中泛起诡秘之急,目光也透出邪恶的意味,缓缓道:“我当然知道,寺内有我的人,正像本在内也有他们的人一样。”吴芷玲口中道:“唉,这两天的事情真是搞得我头昏脑胀,你们究竟在变什么戏法呢?”

心中却迅快想道:“这厮分明不怀好意,我迫不得已的话,只好出手暗算他了。”

胡藩忽然神色一整,诡秘邪恶的意味全都消失了,沉声道:“我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昨晚之事,使我一直想不透。因为你分明不是滢荡随便的女人,何以让那和尚睡到天亮才走?你有没有抗拒?”

吴芷玲忙道:“当然有啦……”

“没有,”胡藩眉头皱起,大有不满她撒谎之意。

“据我所知,你连吭也不吭,还跟那和尚搂搂抱抱地在外面逛了一阵子。为什么你会这样呢?”

吴芷玲心中杀机反而谈了许多,道:“你当真只想知道这一点么?”

胡藩颔首道:“当然啦,我还得费不少心机,才能得私下问你,我猜你一定不想让我当着万人杰面前问你这件事吧?”

吴芷玲忙道:“当然啦,这怎好让他晓得?”

胡藩以有力的语气,道:“那么你把实话告诉我,半点也不许隐瞒。”

吴芷玲低下头,过了一阵,才轻轻道:“那寺的和尚们很坏,他们在茶水里放了药……”

“哦,原来如此。”

胡藩恍然点头,但他却不肯轻易放过细节。

“是什么药?谁使的手脚你可知道?”

吴芷玲抬头道:“我知道,是个女的,叫什么五毒魔女邝真真,我恨死她了。”

胡藩道:“在她眼中,使贞烈女子变成滢娃妇的本事,实是微不足道。这个女人惹不得,也作对不得。你日后切切记着别提她的名字。”

吴芷玲想知道他是否当真那么忌惮那邝真真,当下道:“她那么厉害可怕么?唉,我的仇岂不是不能报了?”

胡藩道:“不能报,不能报,连我等闲也不敢招惹她,你最好把她永远忘记。”

吴芷玲叹口气,道:“好吧,既然胡爷您都这么说,我岂敢不相信呢!”

胡藩搓援手,有点一时找不出话来说的样子,但他终于开口,道:“万娘子,我胡某人有件心事,想跟你商量……”

吴芷玲这时的确猜不出他的心事何在,便道:“胡爷您看得起我一个妇道人家的话,那就把心事告诉我,我们参洋参详。”

胡藩凝目瞧她,半响不语。

然后眼中忽然泛射奇异的光芳,道:“胡某人自从昨天见到了娘子芒容,至今竟没片刻忘记……”

他迫前几步,身躯都快要碰到她,又道:“你我都是已经婚嫁之人,即使很投机各自爱慕,但也是他生未卜此生休,我说得对不对?”

吴芷玲轻轻点头,这个男人虽然迫贴得很近,坦言语婉雅,也没有恶形恶状的动作,是以还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任他表现得多好,她自知心中再也容纳不了任何男人的影子了。

只听胡藩又道:“我既然不能一辈子拥有你,只好求片刻的欢娱,以慰我相思之情。”

吴芷玲吃一惊,身子不觉往后退避。

但她早已被胡藩不知不觉中迫到墙边,是以退无可退。

忽然感到胡藩的身子再移前来,登时被他抵住,动弹不得。

自然这只是指普通的女流而言,才无反抗之力。

胡藩的动作至此为止,并不十分进迫,双手也没有碰触她。

故此令人感到他仍然很斯文。

吴芷玲道:“胡爷,别这样。我不能答应你。”

胡藩不言不动,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我生平从未求过女人。即使要用利诱或威迫的手段,总是手到擒来。但我对你却不想这样,我希望你自愿答应我……”

吴芷玲暗暗提聚真力在右手指尖,以现下双手的姿式,她随时随地可以取他性命。

她摇头道:“不行,如果我是能够答应你的那种女人,你一辈子都瞧不起我。”

胡藩一怔,道:“是啊,这话也有道理。”

世界上最微妙复杂的事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种人际关系中男女关系算得是最微妙复杂的一环。

胡藩尽管是情场中的老手,但今日碰到了吴芷玲,但觉滋味全不相同。从前的经验,竟无施展余地。

他仍然把对方挤在墙上,心中情绪却奔腾起伏。

在高贵雅致的情躁方面来说,他应该放过吴芷玲,日后更堪回味。

但在情欲方面来为说,这个艳丽而又带着清新气质的少妇,却又令他垂涎欲滴,不愿轻轻放过这等好机会。

那吴芷玲从对方的眼神中,静静察看。

但她终究无甚经验,所以只是略窥梗概而已。

胡藩心中无人交战了好一阵,突然仰天一笑,道:“万娘子,我胡某是鱼与熊掌都想兼而得之。但如果定要我选择其一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他双手搭在吴芷玲两边肩上。

“你很聪明,又是过来人,当知像我这般年纪的男人,单单情之一字绝对无法满足的。

我若是年轻十年,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吴芷玲的指尖已对正他腰间袕,只要真力一发,便可以立毙这男子。

她摇摇头,道:“你讲错了,那赤子之心,少年时代的纯情,有些人可以保存到七八十岁。如果别人做得到,你当然也做得到。”

少年时代的纯情,那是什么?胡藩愣一下,心中忽然泛起千万缕怅们。

也忽然感到那些时光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想起的,永无机会重抬这种逝去的情怀,但事实却不是如此,他居然没有忘记,可是那么遥远的往事啊。

离这座院落不远的一条长廊上,一个妇人匆匆而行。

她那本来相当美丽的脸庞上,这刻却笼罩着一层严霜,变得阴森可怕。

她后面一个中年妇人快步追上来,叫道:“莲姑,莲姑,等一下……”

莲姑停步回头,面上的冰霜毫无融化迹象。

冷冷道:“关嫂,有什么事?”

关嫂喘一口气,才道:“我真恨死沈通了,这个狗头师爷,专做两头蛇……”

莲姑冷冷道:“你叫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么?”

关嫂忙道:“不,莲姑,你听我说。天下的男人个个贪新鲜,就像饶嘴的猫儿一样,见不得腥。若有机会,总爱偷偷吃一嘴……”

莲姑道:“别人找不管,阿藩敢偷吃的话,我绝不放过他。”

关嫂唉了一声,道:“胡爷也是男人呀,尤其是以他这等地位,偶尔放肆一下,算得什么?别人要是有他的权势力量,不三妻四妾才怪。但莲姑娘你想想看,自从他娶了你之后,有哪一宗事不听你的?”

莲姑哼了一声,道:“管教男人就须得不让他有一点点机会,不然的话,早晚闹出大事……”

关嫂虽是堆起笑脸说话,但笑容中显然寒有忧虑。

“莲姑,胡爷不是普通男人,管得太严的话,当心他会翻脸……”莲姑突然笑一下,满面严霜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声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许泄漏与旁人知道……”

她这番叮嘱实属多余,因为她根本不等对方保证的回话,又继续道:“男人有很多种,有些很厉害很凶的,反而不能让他。阿藩对我服服贴贴,就是我管得严,管得他没有丝毫空隙。……”

关嫂摇摇头,因为她这番秘密心得,从前已听她提过。

不过事实上莲姑亦不是胡乱吹牛,胡藩的确对她十分畏惧听话。可是关嫂担心的是那胡藩指头路动就可以杀死很壮健凶悍的人,他这么厉害,难保哪一天发起脾气,也在莲姑身上用指头戳一下……莲姑笑容忽敛,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好好的收拾阿藩一顿。

那个滢荡女子更休想活着走出集贤庄的大门口。”

她们很快就来到东大院,莲姑跑得飞快,一直冲入房内,连那道疏帘也给扯下来。

眼前的景象使这悍泼的莲姑一楞,原来房内虽是孤男寡女,但这两人却隔着书桌而坐,还坐得四平八稳,头发不乱,衣服齐整,一望而知他们正在谈论很正经的事情。

胡藩见母狮汹汹闯入来,可也不免吃了一惊,赶快站起身。

问道:“你有事找我么?”

莲姑只在起先楞了那么一下,便恢复常态,竟没有一丝一毫尴尬神色,道:“当然有啦,这位娘子是谁?”

胡藩道:“这是本任的客人万兄的夫人。”

莲姑皱眉道:“你为何约人家在这儿谈话?外头应堂有的是地方,何须躲在这儿?”

胡藩笑一笑,很和气地道:“这份就有所不知了,那奉旨特派刚刚上任的严知府,忽然派几个人来查万兄两口子的底细,现下外面正在应付拥些公人们。我也得跟万夫人私下谈个明白,以免应付不当出了岔子。”

他又笑一下,道:“这种情况之下,万夫人自然不可在大厅露面,对不对?”

莲姑听他说得有理,登时心平气和,不过她还没有马上放弃,说道:“哼,你的道理最多,我且问你,姓万的到哪儿去了?你应该让他在这儿才是。”

胡藩对答如流,道:“找另外派人陪着万兄,顺便还要写个报告”

莲姑忽然转身走出房间,竟没有再说一个字,也不说点面门话解释误会。

吴芷玲这时才泛起微笑,望住胡藩。

胡藩耸耸肩,道:“你别见怪,这便是我说‘他生未卜此生体’的意思了。”

他才坐下来,忽又起身,道:“我走啦,咱们的事可别告诉方兄才好。”

他迅即离开,出了院门,眼角还瞥见莲姑的衫角在廊柱后闪动。他暗暗笑一下,迳自走向前宅。

到了前面,先不到大厅去,在另一个房间听取简报,登时感到事情有点严重。

原来那五名捕快虽然全都相熟,平日既得过集贤庄不少好处,也知集贤庄的厉害。

可是这一回却向沈通声名说,严知府乃是奉旨特派的能吏,同时天下间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这等情况之下,他们非得回去有所交待不可。

这些捕快们所谓的交待,意思是要把万人杰夫妇带返府中谈谈,他们已奉严令,非办到此事不可。

沈通左说右说,都无法使这五名官差同意。

即使施展银弹攻势,这回也失了效。

胡藩听取了报告之后,沉吟片刻,突然走出这个房间,大踏步直入前厅。

胡藩一进去,五名公人全都认得,赶紧起身招呼。

胡藩抱拳回礼道:“众位头儿请坐,咱们好谈公事。”

他目光一掠,已找出这五名公人的头儿,当下说道:“郑头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是熟人,您尽管吩咐。”

郑捕头欠欠身,道:“胡爷好说了,关于兄弟拜访贵庄的原因,想来胡爷已经得知,便不多说了。总而言之,兄弟奉命前来,定须把侄少爷两口子请到府衙谈谈。如若办不成这个任务,兄弟等便不能在襄阳府当差混饭了。”

胡藩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郑头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胡某晓得该怎样做才可使头儿们回去交差的。”

他随即当着公人们面前吩咐一名手下,道:“把侄少爷两口子叫来,快。”

那五名公人登时露出安慰之色,也有闲情喝茶吃果子。

沈通跟他们闲聊最近府衙的情形,一时气氛甚是融洽亲近。

不一会工夫,那名手下奔了回来,道:“回老总话,侄少爷他们已经驾车离庄,到哪儿去没有人知道。”

公人们固然面色大变,连胡藩也露出勃然而怒的神色,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干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我为何全然不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郑捕头也不吭气,等他表示处理之法。胡藩沉吟一下,道:“郑头儿,府衙里可有期限给你?”

郑捕头道:“有,日落之前须得办妥交差。”

胡藩道:“好,胡某不会超过了这期限。沈先生……”

沈通忙应道:“在,老总有何吩咐?”

胡藩道:“你跟几位头儿都相熟,烦你相陪一下,先喝喝酒解闷,我立刻去办妥这件公事。”

他交代得一清二楚,全不拖泥带水,郑捕头等五人都大为宽心,还起座送胡藩离开厅堂。

胡藩很快就回到东大院那个房间,见到吴芷玲,当下把公人们来此的经过情形说了,最后问:“万少奶,你们是有根有底的人,我已派人查过不讹,只不知襄阳府何以对你们忽感兴趣?”

吴芷玲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胡藩皱起眉头,道:“这样说来,问题准是出在万兄身上了?”吴芷玲摇摇头道:“他会有什么问题呢?不会,我相信他绝不会惹事的。”

胡藩道:“也许有些事情连你都不知道。”

吴芷玲道:“我相信不可能我不知道,如果他有了什么事的话。对了,你准备怎样做呢?是不是把我们交给公爷们带回襄阳?”

胡藩摇头道:“当然不啦就算你们身上没事,但此去襄阳府衙,势必被那老公事们盘出这两天的详细经过。不,本任以及铁镜寺的情形,不能由你们口中泄漏。”

吴芷玲道:“难道襄阳府除了从我们口中以外,就无法清查集贤庄和铁镜寺的情形?”

胡藩道:“自然不是,可是你要知道,泄秘之人本在非杀不可,我不愿下那追杀你们的命令。”

吴芷玲感激地望他一眼,轻轻道:“你对我们太好了,我心中明白。”

胡藩道:“我还是第一次替别人着想,这滋味很不好受,老是有束手缚脚之感……”

吴芷玲征一下,心中着看实实泛起了感激和了解。

任何凶悍阴毒残酷的人,总有那么一次碰上他不想伤害的人,这即感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实是弥足珍贵。

她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胡爷,你如若不交出我们,却怎生回那些公爷们呢?”

胡藩道:“不必回覆,等一阵他们自然全都醉倒,我须得暂时扣住他们。”

吴芷玲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他们是府衙派来的公人,可不是寻常老百姓啊。”

胡藩微微一晒,道:“公人又怎样?我还没把区区一个襄阳知府放在眼内。”

吴芷玲用力摇头表示反对,道:“不对,你万万不可硬来,不然的话,官家两口,派你什么罪名都行……”

胡藩道:“我就是不怕任何罪名,若是那严成贤不识好歹,敢把事情闹大,我教他立时断绝一切消息,任何报告都到不了京师。”

正在说时,房外传来击掌之声,胡藩大声道:“进来说话。”

一名手下奔了人来,道:“禀老总,那万人杰独个儿溜出应外,现下大概已到达官道了。”

胡藩一点也不急,面上反而泛起诡笑,道:“他用什么借口溜出庄外的?”

那手下道:“没有,他根本没有打招呼,便扬长出庄去了,您吩咐过任他们自由行动,不得拦阻,所以属下等都不敢干涉。”

胡藩道:“你再去瞧瞧,有消息立刻来报。”

那手下飞快奔出去,这边吴芷玲还未开口,外面又传来击掌之声,然后另一名手下进来报告道:“万人杰现下已到了官道,尽在徘徊,好像在等候什么人似的。”

胡藩挥手道:“知道了,继续查报。”

那手下迅即出去,胡藩寻思了一会,禁不住露出迷惑之色,自云自语道:“这就奇了,他等谁呢?莫非姓周的昨夜在城中有所布置?”

吴芷玲心中忐忑不安,她的想法跟胡藩完全不同,因为她明知周老二没有布置。

因此,万家愁所等候的人,必定是那跟随着严知府的俊美书生!万家愁想必已发现了什么,所以尝试着瞧瞧能不能碰到那个俊美书生……胡藩冷哼一声,道:“如若是那姓周的捣鬼,一个也别相活命。”吴芷玲收摄心神,暂时抛开那俊美书生的影子.说道:“胡爷,外子这番举动连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胡藩凝视着她,目光十分锐利冰冷。

可是吴芷玲坦然的神情,使他感到不能不信。

吴芷玲又道:“以常理而论,如果周大叔昨夜有所图谋,目标也该针对铁钱寺,断断不会是集贤庄。再说,光天化日之下,约在官道上会晤,也不会是秘密勾当了,你道是也不是?”

胡藩道:“那么他跑出去干什么?”

吴芷玲道:“我也不知道。他目下明知我在内宅.即使有意对贵庄不利,也须得投鼠忌器,我想他不至于笨得连这点也顾虑不到吧?”

她一连几句反问,把机灵过人的胡藩也给问住了。本来嘛,这些道理都很明显,每条道理都可以证明万家愁不会有不利于集贤庄的行动图谋。

正在此时,屋角忽然发出一响清脆的磐声,胡藩忽然起身,迅快伸手往书架一推。

那座贴壁的书架应手滑开,露出一道窄门。

胡藩一把拉了她,闪入门内,回手一拉,那座书架滑回原位,毫无半点声息。

窄门乃是一条暗道,也可以算是复壁,宽约四尺,虽是比外面黑暗得多,却仍然勉强看得见。

胡藩贴着墙壁向外窥视。

吴芷玲从透入来的光线找到一道适合的纵隙,也向外窥看。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但以胡藩这种奇特行为来看,不问可知那一响磐声乃是这妙巧的警报暗号,想是有人潜入本庄而又逼近这庭院洛。

只不知那是什么人?房外传入几个人同时叱问之声,道:“什么人?”

紧接着有人惨哼一声,于是喝骂之声大作,纷沓远去。

胡藩怒哼一声,道:“好大胆的凶徒,竟敢在大白天潜入本庄,还伤人而逃。…吴芷玲不作声,诈作骇得不会言语。

胡藩已推开书架,仍然拉住她的手走出去。

他这刻倒没有轻薄之意,一出去便放了她,退自出房查看。

转眼间胡藩回到房中,道:“奇怪,真教人想不通,那人是谁?潜入本庄有何用意?”

吴芷玲怯怯问道:“是不是有人受了伤?”

胡藩点头道:“两个,都伤得不轻。”

吴芷玲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胡藩道:“你为何不说话了?”

吴芷玲道:“你们的事我还是少知道的好。我心里乱得很……”胡藩道:“你少知道这些事更好……”

他的话声被纷沓的步声打断,有几个人走入院中,却只有一个人来到房门边.躬身行过礼.才走入房中。

胡藩道:“人追丢了,是不是?”

那大汉应道:“正是,那厮蒙着面孔,中等身材,双袖部藏得有剑,手法诡异,一近剑身便飞出,剑身特别幼细,尖锐无匹。伤人后立即放回袖内。两名弟兄便是被他出其不意刺倒的。”

胡藩道:“这等奇门兵器现下一时想不起,但待会儿一查便知。那蒙面敌人逃到哪儿才丢下你们的?”

那大汉道:“那厮打这边逃出去,不往外跑,反而一头钻向内宅。两个转弯便失去踪影。但眨眼工夫这厮身形在西边花园露了一下,那边的弟兄追截不及,又失了踪影。”

胡藩想了一下,讶道:“好小子,他对本庄的门户路径可说是了如指掌。从这东院到西边花园,便是本任之人,也不易认得。”

吴芷玲忽然忍不住插嘴道:“说不定那蒙面人是误打误图走对了路的!”

胡藩道:“不可能,从这东十院出庄,有两条路,但那厮据下这两条路,反而转入内宅而从西边花园遁走。这一条逃路虽是弯曲了一点,却是最佳的脱身之路。这个敌人定必极熟悉本庄的一切屋宇通道那名大汉道:“属下等也想不到那厮会从西边花园逃走,看来他比我们更认得路……”

胡藩口气中充满了杀机,冷冷道:“他若不是熟悉本庄形势,纵是武功高强,也不敢在大白天行事。哼,我不信他飞得出我掌心。”

外面有人击掌低声,胡藩大声命他进来。

那名手下行礼后说道:“禀报老总得知,姓万的在官道上荡了一阵,便回在来了。”

胡藩点头挥手,两名手下部退出去。

这时院中仍有人声。

胡藩大步行了出去。

吴芷玲跟到门边,向外张望。

只见那宽大的院子里,有四、五个人,另外地上有两扇床板,各个躺着一名大汉,胸前染满血迹。她一望之下,已瞧出这两人伤势都在肩并袕上,从他们流血很多这一点推测,伤势必定很深,甚至可能穿透了肩骨。

胡藩过去查看一下,又向众人发了命令,转眼间那些人抬起两个伤者走个津光。

吴芷玲赶快缩回房内,面色十分苍白。

她见了那两人伤势,心中却是什么人出手,当下大是震骇,心乱加麻。

胡藩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剩下吴芷玲一个人,忧心怔仲独坐,月光不时投向门外和窗外,露出一副疑神疑鬼心神不定的神态。

那万家愁自个儿在富道上徘徊眺望了好一阵,看看已过了正午时分,却还不见五毒魔女邝真真芳踪,心想她一定是败露了行藏,被铁镜寺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等人拿下关在后山阴风洞中。

他再等了一会,知道没有指望,便顺脚回走。

但每走一步,心情便沉重一点。

原来他忽然记起了邝真真了身一人,无亲无友。

如今陷于绝境,绝对不会有人帮助她。

亦可能只有他这个勉强算是朋友的人,晓得她陷身在什么地方。因此他每走一步,便离她远一些。

她的获救希望便减了一分……但他终于走回庄内,找到周老二。

后者正蹲在马厩边,与一些马夫下人等说话。

周老二把万家愁扯到一边,道:“这庄子里出了事,听说胡藩也亲自出动,不知要追捕什么人……”

万家愁耸耸肩,神态大是漠然。

原来他对于集贤庄的关心,目下远远不及五毒魔女邝真真。

不过另一个人他也忘不了,问道:“吴芷玲呢?她怎么样?”

周老二笑一下,道:“她安全得很。”

万家愁恁眉头轻皱,道:“我怀疑胡藩那厮打她的主意。”

周老二道:“不错,胡藩果然有这种意思。不过我已查清楚,胡藩天不怕地不怕,但对后宅的雌老虎却怕得要命。又听说那雌老虎买通了无数眼线,胡藩只要一跟女人讲话或什么的,她瞬息便至,厉害得不得了。”

万家愁讶道:“哦!你是说胡藩的婆娘很嫉妒很厉害?她武功很高么?”

周老二道:“凡是男人怕老婆,都不是因为老婆拳头大。听说胡藩的老婆武功稀松手常之极。”

万家愁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她一定长得很美很美,对不对?”周老二摇摇头,但忽然发觉很难把怕老婆的道理说得明白,只好暗暗叹口气,寒寒糊糊地晤了一声,道:“何况在里出了事,胡藩这刻也没有心情……”

万家愁拍拍自家胸口,道:“我也没有心情。”

周老二故意不问,等他憋不住了自然会说。

果然万家愁又道:“我约好那五毒魔女邝真真之事,你已知道的,她竟然没有如约出现。”

“她可能忽然有事,不能赴约也未可知。”

“不会。”

万家愁摇摇头:“我说过要设法到阴风洞救她,如果她不准时露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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