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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真假和尚

万家愁道:“不是宝贝,而是区区这数年来,早晚都静坐一次,故此这颗心与常人不同。”

邝真真呸一声,道:“胡说八道,你修练过内功么?哼,很多内功津湛之上,也禁不住我这一击。”

万家愁道:“区区只知道摄神定虑,悠然静坐,一呼一吸,顺其自然。久而久之,只要瞑目一坐,便思虑全消,灵台一片澄明……”

邝真真在对面的椅子落坐,道:“这只是初步工夫,算不了道行。哼,我不相信这一点点功夫,就能挡得住我的诱惑。”

万家愁耸耸肩,没有做声。邝真真接着又道:“你瞧我是不是准备放过了你?”

万家愁道:“区区岂敢胡乱揣测?但愿姑娘宽宏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区区一命……”

邝真真道:“我坦白告诉你,你活着已没有意思,不如死掉。”万家愁讶道:“姑娘这话怎说?常言道是好死不如歹活。区区若是能够不死,绝不后悔。”

邝真真道:“这可难说得很,比方说假如你知道你的娇妻,现在正与别的男人坚宿,而你却无可奈何,你怎么办?”

万家愁笑一下,道:“姑娘别开玩笑……”

话声未歇,忽然瞠目寻思。

霎时间面色苍白得像死人一般,额上冷汗一颗颗沁了出来,那种痛苦的样子,强烈得难以形容,叫人泛起了惨不忍睹之感。

她的话恰如利刀般刺入他心灵中的伤口,这个伤口只不过是表面上结了疤,其实没有痊愈。

这一刀刺得又狠又深,残酷无比。

那吴芷玲不是他真正妻子,他自然不会为她痛苦成这种样子,那是另外一个女人,青春冶艳爇情如火,身量修长而又甚是丰满,那时候他柔情万解,完全倾注在她身上。

现在却毒恨如海,只要见到这一类型的女人,便自然而然生出无比的仇恨。

不久以前,当他还以猿人形状出现时,那江南三艳中的白玉笋便因此故死于他万妙神手之下,另一个也是名列三艳中的金娘子,亦差点儿送了性命,原因都是她们长得冶艳爇情,身材高挑丰满,使万家愁生出强烈的仇恨。

万家愁面上痛苦的表情渐渐消淡,但仍然很苍白,邝真真很注意他面上的神色变化,这时说道:“你是不是忽然想到我的话不能当真?”

若在一般情形下,她分析得如此人微,必能猜对。

无奈碰上万家愁这等身世遭遇,与常情大相径庭,目是满盘落索。

万家愁长吁一口气,颔首道:“对,我焉能凭你一面之词,就信以为真?”

邝真真笑一下,道:“你来,跟我来。”

她说,一面起身向门外行去。

“我带你去瞧瞧,可好?”

万家愁紧随她身后,一言不发,不一会已走到月舍。

四下一片黯黑,虫鸣卿卿,使人倍感苍凉。

月舍内也没有灯光,显然舍中之人已经就寝。

万家愁忽然一阵心跳,脚下不禁踌躇起来。

万一吴芷玲当真和一个男人同宿共处,那便如何是好?一阵莫名的妒火墓地烧上心头,使他胸口隐隐作痛。

吴芷玲怎可做出滢娃荡妇之行?她乃纯洁美丽的少女,绝不应沉沦于欲海中啊……邝真真停步等他,虽是在黑暗中,她仍能把对方惶惑。妒忌、愤恨等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催促他,只静静仁立,看他下一步有何行动。

心中却讶异地忖道:“邝真真呀,你今天夜里是怎么搞的?”

何以会对这个人特别宽容呢?他并不是英俊潇洒打动了你的心,那是为什么缘故?我好像有点不忍心让他瞧见他妻子的丑事!

奇怪,何以我会对他心救呢?我毒门中人可不应有这等现象啊……万家愁忽然转身离开月舍,走了十来步,忽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抬眼看时,原来是邝真真。

“你怎么啦?上哪儿去?”

“区区想到日舍那边。”

“为什么?你不敢面对现实么?”

万家愁的面上渐渐又出现痛苦的表情。

“是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敢面对现实。”

邝真真没有放过他任何表情,突然若有所悟,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万家愁长叹一声,仰首望天,没有言语。

邝真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告诉我,你一向都是爱恨分明的么?”

万家愁征了一下,才道:“我爱恨分明,谁不是呢?”

邝真真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爱得很深很深,根也很深很深,你是不是这样广万家愁想了一下,道:“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

邝真真道:“我知道,因为我从未见过任何人,他的表情能像你这么强烈和明显。”

原来邝真真突然醒悟心软之故,敢情是受了他那强烈表情的感染,不知不觉中对他十分同情。她的确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有人像万家愁那样,即使那是人在面对最可怕的死亡,但面上的表情,仍不似万家愁这般震撼人心,使人生出共鸣之感的。

万家愁突然问道:“我该怎么办?唉,我该怎么办呢?”

邝真真道:“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静悄悄走开,以后永远忘记今夜之事。另一条路是鼓起勇气,进屋去瞧个究竟,打破心中的疑团。”

万家愁寻思一下,点头道:“好,我决定啦。”

邝真真道:“你不立即说出,敢情是让我猜上一猜?”

“是的,但望姑娘别怪区区无利放肆。”

“不,我觉得很有趣,待我想想看。”

邝真真沉吟一下。“你的爱很既是如此分明和强烈,显然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因此,我猜你决定入屋瞧个水落石出。”

万家愁道:“姑娘猜得很对,区区正是此意。”

邝真真赞道:“好,这才是男子气慨,丈夫本色,走,我陪你瞧瞧真相。”

万家愁坚决地道:“不,这等事不敢有污姑娘尊目,但却望姑娘把那小剑借用一下。”

邝真真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作此打算,其实你何必亲自下手?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万家愁道:“姑娘万勿见怪,区区只希望亲手了断这件事。”

邝真真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什,事实上我的短剑通体剧毒无比,你随便碰上,即使是刻把,也会中毒身亡。所以不能借给你。”

万家愁道:“越毒越好,区区不怕中毒身亡,还望姑娘慨然借用。”

邝真真道:“此刻乃是我毒门至宝化骨金剑,实是厉害无比,纵是大罗神仙,也禁受不起。这化骨金剑又是一项信物,附有本门毒誓,你万万碰不得。不如这样,你拿这件物事,就足够对付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钩钗,交给万家愁,又道:“此钗权尖附有剧毒,只要刺破了皮,便是铁人,亦将化为一滩血水。”

她身上之物,无一不毒,教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万家愁接过金钗,道:“谢过姑娘,区区这就前去瞧个水落石出。”

他举步行去,发现那邝真真没有跟来,心中暗喜,忖道:“她不来最好,否则我见到吴芷玲,不论她有没有跟男人好宿,我们这场戏也很难演。”

正在想时,忽然发觉那邝真真已经飞跃而至。

被她一把招住肩头,只好停住脚步。

邝真真轻轻道:“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万家愁当然连连摇头,邝真真温柔体贴道:“好,那我先回到日舍那边,你慢慢处理这件事。”她迅快闪去,全无声息,转眼间已失去踪影。

万家愁松了一口气,便推门走入月舍之内。

虽然那邝真真不跟着走,使万家愁得以松口气,但当他推开房门之时,那颗心忽又吊到喉咙上,差点儿跳了出来。

这上房一明一暗,外面明间并无人迹。

暗间隔着一道帘子,没有灯火泄出,可见得里面比外面还要由黑些。

万家愁站在帘外,侧耳一听,房内的呼吸声虽是低微不过,但在他耳中却响亮清晰,一听而知竟然共是两个人呼吸声。

万家愁双眉紧紧皱起,突然不再心跳,只觉得胸中冰冰冷冷,不喜不怒,无爱无慎。

他伸手拨开帘子,跨入暗间。

两道目光宛如电光般,刺穿了优暗空间,落在宽大的床上。

但见一男一女躺在床上,虽然不是相拥互叠,但孤男寡女在这暗室中同装共枕,已经足够了。

床上那个女的见有人进来,忽然坐起身,轻啊了一声,低低道:“是你么?万大哥,当真是你么?”

地久处黑暗中,双目已经习惯,所以瞧出来人是谁,不足为奇。万家愁见她身上衣服整齐,却不惊异,冷冷道:“不错,我特地来瞧瞧你。”

他在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故此那曼在冷泛起笑容时,他忽然生气起来。

“我看情况已经大有变化,我们的计划也须更改。”

吴芷玲拍拍床沿,低声道:“万大哥,请坐,我不明白情况起了什么变化。”

万家愁没有动弹,仍然站立在房中央的位置。

简短地答道:“我打算趁夜离开此寺。”

吴芷玲沉吟一下,才道:“离开?为什么呢?你敢情是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妥么?”

万家愁憋不住这口气,冷冷道:“你自己晓得,我想走就走,本来没有什么拘束顾忌……”

吴芷冷口气出奇的平静,语气却有一针见血之妙,道:“原来你对我发生了误会,认为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帮忙。但我并不如你想像那么不堪,请相信我!”

万家愁心中冷嗤一声,口中却道:“我可能是误会了,但我却很想恢复自由自在之身,不想装扮某一角色净要演戏。”

吴芷玲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有你那么大的本事,天下无我可惧之人,我也对演戏感到气闷。”

她下了地,在桌上摸到火折,打着了火,把油灯点上。

于是,她可以看得见对方面部的表情了。

“床上这个男人不是真的制度出家的和尚。他本是个士子,慕名来游此寺,竟被迫不明不白地当了近两个月的和尚。”

万家愁向那闭目熟睡的人投以一瞥,淡淡晤了一声,不置可否。吴芷玲又道:“这个人的遭遇还只是小事,但我另有一个重大发现,那便是本寺的恶人中,竟有毒门高手在内,这才是最可拍的事。”

万家愁道:“毒门高手何可怕之有户吴芷玲道:“据我所知,天下各大门派中,毒派人数最少,但每一个都万分可怕,能在指顾之间,无声无息之中,杀死于数百人。”

万家愁道:“他们专门修习这等恶毒手段,能得杀死很多人,也是不足为奇。”

吴芷玲道:“使毒门高手最可怕的是明党狠辣,教人防不胜防,而且眼瞅之仇必报,动辄取人性命…——”

她眼见万家愁神色不对劲,迅即转口道:“当然你可以不怕毒门高手,但如果稍一大意,小亏还是免不了的。”

万家愁想起自己被欲望煎熬得几乎无法自持之事,不觉点点头。吴芷玲立刻又道:“床上的那个男人,还有我,都遭了暗算。幸而我及时醒觉,暗暗眼下解毒之药,才恢复清明神智,还把那男人点了袕道。你说毒门之人可恨不可恨?”

万家愁直到现在,猛可才明白过来。

当下走到她身边,伸手拍拍她肩头,道:“毒门高手果然可恨,能使我们做出不愿做的事。现在你看该怎么办?”

吴芷玲道:“如果你那边没有其他困难,我们还是忍耐一点,希望变得清楚还有些什么人物。”

万家愁道:“我没有什么困难,你说的毒门高手来自岭南,叫做邝真真,你听过这名字么?”

吴邝玲啊一声,道:“听过,当然听过,她是鼎鼎大名的武林三艳之一,但据说江湖上很少人见过她。是不是拿着金光闪闪的短剑想杀死你的那个美女?”

万家愁讶道:“你也瞧见了?就是。”

吴邝玲大路把镜子映窥秘密的情形告诉他,又道:“当时我骇得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好在这一惊,方使我的神智忽然恢复了一下,使我及时暗暗服用解毒神丹。此后我完全恢复正常,但仍假装受药力控制,跟这个男人回到此处,熄了灯光……”

她笑一下,笑容中有羞涩之意。

要知她虽是身处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但这等涉及很亵的行动,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邝真真怎肯放过你呢?”她问道:“我真有点不懂。”

万家愁道:“问得好,真想不到邝真真竟是个守身如玉的女人。如果我有不规矩的行为,她已对我下了毒手。”

吴芷玲讶异不已,道:“这可真是想不到之事,她既然放过了你,我们还有机会伪装下去了。”

万家愁道:“她没当真放过我,她要我毁灭自己。所以命我来瞧你。”

吴芷玲变得既机敏而又老练,居然一点便明,无须对方多作解释。

“若是如此,眼下又有难题了。她使你见到妻子投入别人怀中,你势必有某种行动才对。我不知这等事是不是每一个男人的反应都一样?有没有男人能忍受和原谅他的妻子呢?”

万家愁道:“若是我的话,绝对不能原谅。可是别人怎样想法,我却不得而知。你也知道的,我向来很少有朋友,从未谈论过这种问题。”

吴芷玲为难地寻思一下,忽然喜道:“有了,我来问一问这个男人,你且躲在帘子外面,我问完他之后,再点他袕道,叫他好好睡一大觉。”

“这也是办法,但须快一点。”

万家愁一面说,一面退出暗间,站在帝边,侧耳聆听房内的声息。

吴芷玲坐在床沿,伸手一拍,那和尚睡袕便解。

她再推推他,那男人醒来,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事呀?”

“我瞌睡死了,别吵好不好?”

但他旋即的睁大双眼,哺哺道:“咦,我在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吴芷玲咳一声,等他目光转过来,才道:“你可认得我么?”

那男人吁了一会,才恍然而悟,道:“你是住在月会那位堂客,你姓吴对不对?哎呀,我为何会躺在这里呢?发生什么事呀?”

“没有什么事。”

吴芷玲的声音平静柔括,使整个气氛都轻松了。

“你服了某种药物,所以有些经过记不起来。但不要紧,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那男人吁了一口气,俊秀的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道:“那就好了,唉,我做的恶孽够多的了,可不能再做孽啦……”

吴芷玲一怔,道:“照你这样说来,滢人妻女乃是罪大恶极之事了,是也不是?”

那男人点点头道:“当然啦,当然罪大恶极不过。”

吴芷玲道:“那么反过来说,若是你的妻子做红杏出墙之事,你也永远不能原谅她了?”

她心想这答案根本不必等他说出,所以接着又道:“只不知世上有没有男人能够原谅这等事情?”

那男人默然片刻,才道:“当然有啦!”

吴芷玲讶道:“真的?你当真晓得?”

“我自然晓得。”

那男人应道:“因为我本身就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

吴芷玲目瞪口呆,半响才道:“但你不是认为这是罪大恶极之事吗?为什么,你肯原谅呢?”

那男人吁一口气,道:“我也很难说得清楚,但总而言之,那回贱内亲口向我悔罪认错了,我不但原谅她,还感到特别的爱她。”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那么别的男人,有没有跟你一样的?”

“一般说来,男人绝大多数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不过,物必先自腐而后虫生,这等情况必有某种原因在内,才可能发生。有些人会承认和接受事实,所以能够容忍原谅。”

这男人侃侃言来,有条有理,使人一听便明,不会曲解他的意思。

吴芷玲道:“这话有理,但既是如此,那么红杏出墙之事算不得罪大恶极了,对么?”

那男人垂下头,叹口气,道:“如果做丈夫的不肯原谅,任何理由也不肯原谅的话。你想想看,结局将是何等悲惨?前几天有一对年轻夫妇,便因想不开而双双自杀,唉,我真是罪大恶极……”

吴芷玲一听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下道:“其实你不必自咎太深,因为你服了药物,根本神智不清,对于你自己的行为不必负责。

好啦。我们谈到这里为止。”

她伸手过去,突然一拍,那男人登时双目闭上,沉沉睡去。

吴芷玲叫了万家愁进来,道:“你都听见啦!”

万家愁严肃地点点头,道:“他的话说得不错,我相信有些人肯原谅容忍的。”

吴芷玲道:“我们该怎么办?”

万家愁道:“我自己回到日舍,你等到天一亮就把他撵走。”

吴芷玲道:“好,如果那毒女仍不肯放过你,你定须当机立断,早一步把她杀死,以免后患。”

万家愁道:“她若不是滢荡女子,纵然心肠冷硬,手段恶毒,我也不易下手杀她。”

吴芷玲谅解地道:“我明白,你不是心性冷酷之人,所以要你杀死一个女子,自然不易。不过,请你记住我一句话,那就是如果你制住了她,定须她亲回答应不向你以及你的朋友使毒,才可放走她。”

万家愁点点头,道:“我晓得啦,毒门之人手段阴诡恶毒,使人防不胜防,我还不打紧,但你们就不易应付了。”

他忽然若有所悟,又道:“我晓得该怎样做了,你放心吧。”

当他回到日舍,提帘走人暗间,只见邝真真坐在椅上,神色冰冷,目光像利剑般阻视着他。

她伸出手,口气十分冷峻。

“拿……拿什么?”

万家愁一时真想不起来,但旋即恍然,道:“啊,那支金钗,在这儿……万家愁取出金钗,双手送到她手中。

邝真真指头一碰到金钗,突然像灵蛇掣动,便丢翻起来,在万家愁腕间刺了一下。

她收回金钗,冷冷道:“你在月舍那边瞧见了什么事情?你的妻子呢?”

万家愁道:“她已经人睡了。

邝真真道:“她独自一个人么?”

万家愁叹息一声,道:“还有一个男人睡在她旁边。”

邝真真面上闪过怒色,道:“那么你竟然无动于衷么?”

万家愁感到腕间被刺的地方有点痒痒,不觉用手爬搔,~面道:“我那时差点气炸了。”

邝真真道:“气炸了?我瞧未必,否则怎肯乖乖离开户万家愁唉声叹气了一会,才道:

“我气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对她也不忠实,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

万家愁点点头,无可奈何地道:“我总不能用一件我也做到的事去责怪她,还取她性命,对不对?”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这种男人,活在世上也是多余,所以我今晚送你离开人间。”

万家愁惊道:“你要杀死我?”

邝真真道:“我已经杀死你了,再过一个时辰,你便毒发身亡。”万家愁惊怪地望住她,呐呐道:“还有一个时辰?我……我只能活一个时辰么?”

“对,只有一个时辰。”

邝真真冷笑着,她对这个男人的惊恐和不幸,毫无怜悯之意。

“你活在世上,真是渣滓一般,死了倒也干净。”

在灯光下,她的脸庞似乎特别白皙,几乎近乎苍白,眼神冷酷锐利。

但却使她产生一种很特别的美,美得使人寒冷发抖。

万家愁忽然下决心道:“好,死就死,我反正不再哀求你。”

邝真真细长眉毛轻轻皱了一下,没有言语。

万家愁靠在椅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道:“你是天下间最冷酷无情的人,求你也是枉然。”

“话很对,求我也是白费唇舌。”

“你几岁了?”

他问得很突兀,口气也直率而无礼。

邝真真征了一下,才道:“甘八岁了,问这个干嘛、’“在你短短的甘八年的生命中,你杀死了多少人?”

她忖想一下,才答道:“大约有十几个人吧,我记不清楚了。”“哼,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残杀了许多生灵。若是活到七八十岁,还不知有多少人得死在你手底明户邝真真忽然泛起难得一见的笑容,所以格外好看得珍贵。

“你放心吧,我绝对活不到七八十岁……”

万家愁摇摇头道:“俗语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邝真真道:“都是废话,你若有什么后事,或者本姑娘发个慈悲,替你办一办也未可知。”

万家愁道:“一个人死了的话,正是一了百了,还有什么后事?”邝真真道:“不对,例如你的妻子,你打算怎样?让她永远投入别人怀抱中么?”

万家愁道:“她的事我哪能管得了!”

“我可以管。”

她迅快接口道:“待会儿我过去把她弄死,叫她到黄泉与你相会。”

万家愁摇头道:“唉,又是一条人命。在你眼中,人命真是贱如虫蚁。我瞧最好还是你先死掉,世间便少一个祸害。”

邝真真讶异地凝视着对方,在她记忆之中,从没有人胆敢这样不客气当面顶撞和咒诅她,她一则惊奇,感到新鲜,另则有点生气。

不过她的气很快就平了,因为这人死在须臾,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万家愁又道:“这寺里的和尚也没有一个好人,你好好一个美貌的姑娘,跟这些恶人泡在一块儿,怪不得你变得这么可怕了。”

邝真真道:“他们固然不是好人,但我却不是被他们教坏的。”万家愁问道:“他们究竟是谁?躲在此地有何图谋?是不是躲避仇家?”

邝真真遵:“你一个决死的人,还问这些闲事作什?”

万家愁道:“假如我死后阴魂不散,要找这些人麻烦,我须得知道他们的底细来历才找得到他们呀。”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你变了恶鬼的话,第一个先找我才对。”万家愁道:“我被他们留下,才会碰到你,所以祸首还是那些坏人。当然,我不必瞒你,我一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变为厉鬼向价人讨债索命,这是很普遍而且受到接受的想法。

那万家愁作此打算,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可笑。

至于邝真真,她虽是不信这一套,从前也杀过不少人。

但这回万家愁的话却使她有点毛骨惊然之感,因为万家愁说话的口气,没有丝毫狠恶愤恨等情绪,亦即等于全无恫吓威胁的用意。

他只是把心中想法说出来,而他今夜的杀身之祸,却又是千真万确,邝真真心中最是明白。

不论世上当真有没有死后变为厉鬼之事,但万家愁这种信心却十分可怕。

邝真真一辈子还不知道惊惧为何物,此时却陡然尝到滋味。

可笑的是这种恐惧竟是一个书生给她尝的,一个全无反抗之力的人,居然令她深感恐惧……万家愁又道:“邝姑娘,请告诉我,那些究竟是什么来路?”

邝真真如受催眠,道:“他们一个是笑面阎罗谭明,一个是贯天雷董胜,都是很有名的恶人。”

万家愁道:“还有很多个,你为什么只说出这两个人呢?”

邝真真道:“这两个目前是首领人物,其除的人只是些三流脚色。”

万家愁道:“那么集贤在那边呢?有些什么人物?”

邝真真道:“那集贤庄久是白莲教重地,时时有高阶层的人物落脚,直接管辖的人是两鬼使之一的毁形鬼使。”

万家愁道:“听起来这毁形鬼使懂得邪法妖术了?对不对?我记得有个总管叫做胡藩,这个人怎样?”

邝真真道:“胡藩外号阴秀才,在江湖上也是个知名人物。”

万家愁道:“还有没有比毁形鬼使和阴秀才胡藩更厉害的人物?”邝真真道:“当然有啦,白莲教除了教主和传教祖师之外,有两人封了三号,一个是大王爷施敬德,一是二王爷申甫,都是一流高手,武功课不可测……”

万家愁道:“若论武功,你也比不上他们么?”

邝真真道:“除了大王爷施敬德和二王爷申南之外,别的纵然武功比我高明,全都怕我。哼,吹一口气,他们便不明不白地倒毙,你说他们怕不怕?”

万家愁道:“但施敬德和申甫却不怕你吹气,这却是何缘故?”扛真真一旦回答了,便不再想到该不该继续作答之事,顺口流畅地应道:“这两个人一身本事,实是惊人,又极为老坚巨猾,我很难毒死他们……”

万家愁饿了一声,道:“原来世上还有人不怕你下毒。照你的说法,铁镜古寺的恶人比不上集贤庄厉害,对不对?”

邝真真有点不忿地哼了一声,但当她想到世间上的的确确有人不怕她下毒的,故此发作不出。

对于后一个问题,却觉得万家愁幼稚得可笑,便道:“那也不是这么说,如果笑面阎罗谭明他们的首领来了,加上其余几名厉害手下声势并不弱于白莲教。哼,那银老狼凶狡恶毒,比谁都可怕。”

万家愁终于亲耳听到别人提起这个仇人的名字了,当下极力使自己平静如常,说道:

“这个银老狼你也毒不死,对不对?他本领很大么?”

邝真真道:“这个人从前还不怎样!”

她露出回想前事的神情。

“从前我虽没有会过他,可是根据各方面的资料,还有一些朋友的亲身经验,此人本来不过是一般的高手而已,谁知事隔两三年,我自己会见了他,这家伙的本领竟已不可思议……”

万家愁道:“我虽是外行,但你何妨细细形容一下,好让我长点见识!”

邝真真点点头,开口便道:“这厮是个色鬼。”

万家愁讶道:“哦,真的?那你一定无法幸免啦!”

邝真真道:“他若是强来,我固然斗不过他,可是如果他说服了我,对他有很大的好处,所以这家伙津得紧,对我倒是蛮客气的。”

万家愁道:“银老狼究竟有什么本事呢?”

邝真真道:“我也很难说得清清楚楚,简单一点说,他坐在那儿,你远远就感到有一股阴森杀气,让你自己晓得惹不起他。换言之,你自己心中会泛起不能敌对之感。我曾暗暗施展毒功,一连用了七种不同的毒物手法,但他若无其事……”

万家愁话题忽转,道:“银老狼这么厉害,还有很多厉害手下,白莲教的人岂不是要听他的话了?”

邝真真沉吟一下,道:“我倒是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不过……依我看来,他们乃是彼此互相利用,谁也支使不了谁。集贤庄方面想是怕我们住得气闷,所以时时送些人来给我们开开心……”

万家愁道:“像我就是给你们开心的,对不?但你们住在这儿干什么?为何不到外面走动?以你的一身本领,爱到哪儿去都行,多自由自在啊……”

邝真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道:“我会过银老狼之后,就不自由了,真气人,别谈这个……”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是等候双方的首脑会面,谈妥一切之后,就有爇闹瞧啦。说不定连大明江山都抢过来,我们都是开国功臣……”

万家愁大惊道:“你怎可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赶快离开这些人,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免得遭受灭门之祸!”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我只有孤身一人,怕什么?”

万家愁道:“你走吧,我变了恶鬼之后,也决不找你报仇,你快走吧……”

扛真真摇摇头,道:“江湖上有很多事说出来你亦不会了解。如果要我埋首隐迹,永远不能在江湖上露面,我还是死了干净。”

万家愁轻叹一声,道:“有本事的人,总不甘过那平凡生活,我明白得很。”

邝真真道:“你自己呢?你好像不在乎生死之事,为什么?”

万家愁注视她片刻,才道:“你敢情是忘记了,我本是爱恨分明感情十分强烈的人,经过今晚的所见所遇的种种,我已经心灰意做大有生不如死之感……”

邝真真消眼一转,道:“别轻生,俗语说好死不如歹活。照我看来,妻子对你不忠不贞,了不起换一个,哪值得为她轻生。”

万家愁泛起一抹苦笑,道:“我目下想苟且偷生也有所不能,你自己难道忘了?”

邝真真道:“如若我回心转意,你身中之毒不难化解。对于你的妻子,你如下不了毒手,我还可以代劳。”

万家愁想不到她忽然改变了心意,一时又乱了主意。

本来他已决定到了~个时辰应该毒发身亡之时,才把她大大讥一番,接着把她废了,以免后患。

但现在她主意一变,这个决定便也不得不跟着改变了。不过这个改变并不令人讨厌就是了。

在万家愁心中的确不太想伤害这个“守身如玉”的毒女。

“关于贱内,我回后自会慢慢收拾她。”

万家愁很肯定地说:“邝姑娘既是有放生之意,那就快点出手施救,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邝真真道:“你放一百个心,我不要你死,你想死都难。”

她说的话者是这么绝,全没一点女孩子家的柔婉,教人忍不住要想到“五毒魔女”的外号。

她站起来,又道:“我走啦。这儿有一粒药丸,你且收起。”说时,丢了一颗龙眼核般大的绿色药丸在桌上,道:“明儿早上如果感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胸腹作闷欲呕,那便是余毒末清,有了此药立可无事。”

万家愁讶道:“那只是余毒未清么?只不知主毒问时解去的?”邝真真道:“下毒也好,解毒也好,有时不必付诸行动,须得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做妥,这才是毒门高手。我多说你也不懂,反正我们在说话之时,我已替你解了毒,包你死不了就是。”

万家愁暗用‘军茶利神功”,真气在瞬息间流遍全身经脉,发觉果然全无异状。

他怕对方见到他运功时的莹莹神采,故此低下头去。

邝真真做梦也想不到眼前之人,功力通玄,竟能在指顾之间内视全身经脉。

还以为他有别的想法,于是不悦道:“你敢是不相信我么?”

万家愁连忙摇头,道:“不,不,邝姑娘千万别误会,区区只是忽然想起,明天不知能不能安然返回襄阳城内?”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我放你走,谁敢拦阻,哼,我看谁有这么大的猛胆。”

万家愁道:“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未必同意放我回去。再者路上还有集贤在那一关,也甚是可虑……”

邝真真道:“集贤庄之人爱怎样做,我管不了。但在此寺之内,我的话谁也不许打折扣。”

她不再多说,举步行出房外。

万家愁听她步声去远,这才吁一口大气,和衣躺向床上。

但他立刻被一阵极细的步声惊动,心想;来者莫非又是邝真真?她忽然转回有何打算?

片刻间房帘一动,一个人大步走入来。

万家愁后来已从步声中听出来人不是邝真真,是以眼睛紧闭,诈作不知有人闯入。

那人并不是偷偷摸摸,入房之后,先把油灯挑亮一点接着咳了一声。

万家愁讶然睁眼望去,只见一名僧人屹立窗下桌子边,目光如炬,神色森冷。

他连忙起身,道:“师父夤夜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那僧人冷冷道:“老子不是和尚。”

万家愁惊道:“师父你不是和尚?这话怎说?”

那僧人龇牙裂嘴,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道:“老子赵强,乃是专门执行死刑的刽子手,今晚奉命来取你性命。”

说时,左手举起手。

原来他左手握着一柄连鞘长刀,只见他右手一举,拔刀出鞘,刀身上光华泛射,寒气森森,可见得此刀极是锋快。

万家愁耳中听到又有人来了,当下装出惊惧之色,颤声道:“赵大王饶命,您老人家想要什么都拿去吧,若嫌不够,区区明儿派人把金银送上……”

赵强嗤之以鼻,道:“老子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谁希罕你的金银财物。”

万家愁连连哀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房帘无声无息地晃动一下,房间里登时多出一人,正是那冷艳的五毒魔女邝真真。

赵强没有回头查看,却刷一声跃到斜对面屋角,转身一瞧来人竟是邝真真,连忙堆起笑容,抱拳行礼。

邝真真道:“瞧你耳目之灵,反应之快,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啦!”

赵强强笑道:“邝姑娘好说了,在下是一个奉命行事跑退的人,哪里称得上好手。”

邝真真道:“你奉命来杀死这姓万的,是不是?”

赵强道:“正是,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问谭董两位当家的。”邝真真道: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再说。但这姓万的不准你们动他一根汗毛。”

赵强道:“是,姑娘之言在下当自禀遵。”

邝真真冷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听。”

赵强道:“在下回去将此事禀过两位当家的,若是他们的命令不变,在下便只好得罪姑娘了。”

邝真真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意思是不是暗示无须听我的命令?”

赵强面色冷冷地,道:“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邝真真道:“好,本姑娘立刻叫你后悔说过这话。”

赵强的目光迅决扫过邝真真和万家愁,略略露出疑色,心想:这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段,竟能把出名无情的邝真真弄得服服贴贴,反过来护着他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心中转念之际,同时已运功护身,闭住呼吸,以免不知不觉中曾她的暗算。

只听邝真真又道:“你无须闭住呼吸,本姑娘的手段岂是你不呼吸就能幸免的!”

赵强仍不说话,因为他不开口的话,这口气可以憋得很久,甚至出手拼搏三五十回合也行。

万家愁蹲在床上,缩到墙边,样子很可笑。

这时突然说道:“邝姑娘,赵老兄根本不相信你的话。”

邝真真道:“我的话有凭有据,他不信也不行。”

赵强只是寒着冷笑,看他神情这回休想叫他开口说话。

万家愁道:“姑娘的凭据何不取出来给他瞧瞧?”

邝真真道:“我的凭据就在他自家上。”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赵老兄,既然那凭据在你自家身上,为何不取出来瞧瞧,便知真假?”

赵强皱眉瞪他一眼,邝真真道:“傻瓜,他如果早知道已中了我的毒,岂敢向我张牙舞爪?这毒深植五腑大脏之内,哪里拿得出来瞧看。”

万家愁道:“原来如此,这就难了。因为他若是见不到凭据,怎肯邃信姑娘之言?”

邝真真道:“他要看凭据的话,容易之至。赵强,你想不想知道已中了我之什么绝毒?”

赵强虽是十分老练的江湖边,而且平日对这五毒魔女戒镇无比,自信不容易中她毒物暗算。

但俗语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真真的毒名四播,人所皆知。

因此她的话可不能完全不信。

当下他小心翼翼地点头,表示愿意知道的。

万家愁道:“赵老兄,其实你不必害怕成这副样子,你瞧我也在这个房间内,如果邝姑娘放出毒气,区区我定比你死得早,你那时才闭住呼吸不迟。我说得对不对呢?”

后面这句话问的是邝真真,她摇摇头,道:“不对,完全错了。我可以要他在呼吸时中毒而死,但你在旁都丝毫没事。”赵强晓得这一点,所以不敢大意呼吸。

万家愁茫然道:“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手段,若不是姑娘亲口说出,区区万难相信……”

邝真真道:“赵强,你小心听着。本门千种毒功之中,有一种绝毒叫做‘寸寸裂’,此毒极为厉害,毒性可急可缓。特征是你全身四肢百骸逐寸失去知觉。等于一寸寸死掉一般。”

万家愁倒怞一口冷气,道:“这种死法太可怕了,区区宁可一下子死掉,也不愿瞧着自己逐寸的死……”

邝真真道:“赵强,现在我告诉你怎样试验,你先拿几根蜡烛,通通点看火,拼成一支大的蜡烛。”

房间内蜡烛都是现成有的,恰巧是放在赵强左边的架子上。

赵强如言拿了五根,都点燃了,束拢为一根。

那五个火头汇聚起来,甚是光亮。

邝真真又道:“这烛火虽不强猛,但用来烧炙肌肤的话,血肉之躯定然禁受不住,你们认为对不对?”

赵强只能点头示意,万家愁道:“当然啦,烧炙在肌肤上,立时焦熟无疑。”

邝真真遵:“赵强,你试把左手小指,放在火焰中,每根烛火都试一下,便知究竟。”

赵强瞠目望她,显然心有所疑而不肯依言去做。

万家愁代他说道:“赵老兄这样做了,徒然被火烧痛而已,有何作用?”

邝真真道:“刚好相反,他烧炙之时,一点也不觉得痛楚。”

万家愁讶道:“世上竟有这等事情?你何以晓得他不会觉得痛呢?”

邝真真道:“因为他已中了本门绝毒‘寸寸裂’,是以那只小指已经死去,任你烧成焦炭,也丝毫不觉痛苦。”

万家愁捧住肚子,道:“这话听了使人肚子觉得很不舒服,赵老兄,你决试试看,便知真假了!”

赵强怀疑地转目望望左手小指,暗中试着动弹谁知那只小指果真全无感觉反应。

他心中虽是万分震惊,可是面上一点神色不露。

同时也考虑到对方可能有诈,似她这般用毒高手,要令人一只手指麻痹,并不是困难之事。

但麻痹和整根小指死掉,终究大有距离。

他也没有依言在火上烧炙,万家愁催他一声,见他仍然不动,便道:“你试一下打什么紧?难道这样试验也相有诈么?”

邝真真沉吟一下,道:“他可能晓得我毒门擅长在灯烛中藏毒,所以心中有所疑惑,但我告诉你,赵强我特地叫你多点几根蜡烛,就是让你多试几次之意,免得老是用一根蜡烛来试,令你起疑而不信服”

赵强明知左手小指的确已失去感觉,已可证明邝真真曾经下了毒之言不假,当下忖道:

“我若坚持不试,于她并无损失。因为她反正毒已下了,现下只不过证明给我看而已……”

他暗暗打个寒噤,脑海中幻想出自己全身还寸死亡的恐怖惨象。这种死法肉体上的痛苦与否尚是其次,那津神上的压力才是最难忍受的,迟早整个人会为之崩溃发狂而死。

目下赶紧试验一下的话,说不定尚有求生的机会。

赵强这么一想,登对回心转意,赶紧把长刀横衔口中,驱出右手拿着蜡烛。

万家愁屏息静气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暗暗估计如果是自己的话,小指能熬多久才会焦毁?赵强的动作很慢,左手举了半天,才移近烛火。

邝真真冷笑道:“如果你觉得痛,赶快把手拿开就是了,别怕,这一点点火算不了什么。”

赵强被邝真真冷嘲爇讽几句,登时有点挂不住,左手一伸,小指已完全伸入一支蜡烛的火焰内。

那蜡烛的火焰虽不猛烈,但直接在肌肉上焚烧,一下子就把赵强的小指烧得吱吱直响,发出烤肉的焦味。

那赵强瞪大双眼,额上冷汗直冒。

显然他并非因为灼痛而冒汗。

饶他见多识广,但这等可怕之事发生在他自家身上,立时使他方寸大乱。

他下意识地轮流用其他的烛火烧那小指,不多时那只小指已经焦黑见骨,满屋都是焦臭味道。

赵强仍然没有感到疼痛,一味冒汗。

万家愁道:“天啊,赵老兄别烧了好不好?”

邝真真道:“他纵然把手指烧成灰烬,也不会有感觉的。下一回便轮到另一根手指了。”

赵强一松手,几支蜡烛掉在地上熄灭了。

他满头大汗地望向邝真真,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不已。

邝真真冷冷道:“你害怕了么?”

赵强已不必屏住呼吸,当下极尽卑恭地哀求道:“小的知错了,姑娘高抬贵手,绕了小的一命……”

邝真真道:“现下认错求饶,慢不慢了一点?”

赵强叩头如捣蒜,连连哀求。

邝真真不耐烦起来,喝道:“身子转过去。”

赵强如奉圣旨,连忙就地转身,仍然是跪在地上的姿式。

邝真真移步过去,突然飞起一脚,脚尖踢中赵强背脊骨袕道上。那赵强一声不吭,身子向前一仆,便不动弹。

万家愁讶道:“邝姑娘,你跟死了他么?”

邝真真道:“没有,但他也活不了。”

万家愁对她使毒的奇党手法,的确感到由衷佩服,忍不住问道:“他活不了之故,是因中毒而死?抑是你这~脚使然?”

邝真真道:“是被毒死的。”

说着,在床沿边坐下,吁了一口气,好像有点心事似的。

万家愁道:“区区实是想不出你见时向他下的毒?我瞧你由始到终,除了说话之外,连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

邝真真得意地微笑一下,道:“告诉你也不妨,但日后你可不许告诉务人。”

万家愁连忙指天誓日的满口答应,邝真真这才说道:“他们所有的人,平日已不知不觉中取了我下的某种药物,这种药全无害处,但能够暂积存体内。然后,一旦与别种药物碰上,就生出反应,变成某种剧毒了。”

她从对方茫然的神色中,晓得他还不了解,又解释道:“你生病时大夫开的药方,总会告诉你忌食什么东西,道理都是一样。不过一般的药物不久就消失药力,而我的特制药物,却可以保存一段时间。”

万家愁道:“但他后来没有吃下别的药物!”

邝真真道:“如果一定要人家口服才会中毒,那么我毒门中人也不必在江湖上称雄横行啦!”

万家愁还是茫然地寻思,邝真真道:“例如以这赵强来说,他武功不凡,内力深厚。但他全身功力最练不到的是左手小指头,我一瞧之下。就晓得药物都积聚在小指上,所以叫他用火烧炙。那药物一通火烧,登时转变为剧毒,侵入他全身血气脉袕中。所以他若不听我的话烧那小指,还可无事。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这等曲折奇妙又包寒有心理战在内的下毒方法,万家愁如今总算大致明白了。

心想:似她这种心肠冷硬意气用事的使毒高手,谁遇上了她,性命可算是丢了半条啦。

他装出担心的样子,道:“你可不可以坦白赐告,我体内有些什么药物?最忌是什么东西?”

邝真真不耐烦地道:“像你这种没用之人,我才不愿浪费我的药物在你身上呢!”

她目光落在赵强身上,又道:“那天花板角落的一面大镜,经过巧妙装置,别人可以从外墙瞧见这房间内的一切情形。”

万家愁啊了一声,道:“这刻苦是有人在瞧看的话,岂不是看见你向赵强下手之事?”

邝真真点点头,道:“很可能,但目下只有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他们武功虽高,想来还不敢与我正面冲突。”

万家愁登时坐立不安,道:“我们想法子早早离开这儿吧,反正天地广阔无垠,你何处不可容身?”

邝真真沉吟道:“我自己要走不难,可是一来我不愿过那偷偷摸摸销声匿迹的生活,二来我这一走,你就别想活着走出此寺,所以我正在想法子……”

关于这些问题,万家愁的确无能为力替她筹划,只好默然不语。邝真真忽然忧郁地道:

“我可能一点事都没有,但也可能被他们设法擒住,那时候如果他们不杀我,定必把我优禁在阴风洞,整日熬受那阴风刺骨之苦。唉,若是落到那等地步,我宁可立即死了,也强过活着。”

万家愁连忙问道:“那阴风洞在什么地方?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

她没津打采地回答:“寺后有片峭壁,阴风洞就在那儿。只有那一片方圆几十丈地方,一颗枫树都没有。”

万家愁道:“万一他们设计把你抓了去,我一定竭尽全力救你出洞,你放心吧!”

邝真真摇摇头,道:“你怎么得知我的情况?再说你也进不了那阴风洞。听说这个所在万分神秘,有一回贯夫雷董胜漏了一点口风,好像这个地方可以用来练某种古怪功夫……”

万家愁心中~动,牢牢记住她这句话。

他忽然吃惊地道:“咦,那赵强怎么啦?”

邝真真道:“他已经气绝毙命,身子也慢慢缩小,一直缩小到像小孩子那样才停止。”

她走过去,弯腰伸手把赵强拉起来,拖行几步,万家愁赶快跳下床,把她叫住。

邝真真停步道:“什么事?”

万家愁道:“区区打算跟姑娘你约下,如果约定那时间不见你芳踪,区区便知道你已发生了事故。”

他的目光透露出爇诚和恳切,又道:“不论区区有没有能力帮助姑娘,可是至少也给我一个机会尝试,好不好?”

邝真真心中当真有点感动,因为这个男人,显然对她全无企图,所以他的关心弥足珍贵。

“好吧,我们明儿午时,在集贤庄外的大道上碰个头。”

他们约好后会之期,邝真真便拖了赵强尸身出去。

这时已是深夜,万家愁吹熄了灯火,盘膝打坐,调元运息。

他运起“军茶利神功”,真气在全身运行一周天,但觉津力弥漫,内伤似乎好转了不少。

这个现象自从和断指鬼使拼斗的那一役之后,便是如此。

照理说那次他妄运其力内功,内伤发作得万分严重,事后虽然获得吴芷玲的真阴之助,幸而无恙,却应该每况愈下才对。

万家愁实是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搁下不去想它。

假如他晓得这是吴芷玲施展通金针绝技急救,他一定会向吴芷玲追问很多问题。

在月舍那边,吴芷玲和衣躺在床上。

身边的那个男人智海和尚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使她无法入睡。

她实在忍耐不下去,突然起身,悄然走出屋外。

门外的园子似乎还使她气闷,故此她一直走出园门外。

看看天上星斗,估计大概已近三更时分。

她暗暗保持警觉,表面上漫然信步行去。

走出不远屋,左方黑影子中突然闪出一个劲装佩刀大汉,身法甚快,一跃而至,拦住她的去路。

吴芷玲啊了一声,装出惊慌之态,一只手按住胸口,连连喘气,那劲装大汉相貌甚是凶悍,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道:“小娘子打算上哪儿去?”

吴芷玲道:“没有,没有,我……到处走走而已。”

劲装大汉骼一声掣出长刀,凶恶地道:“半夜三更到处走走?你骗谁?”

吴芷玲慌道:“我……我没骗你……”

劲装大汉狞笑一声,道:“我王崇走了几十年江湖,还未听过这种怪事。你快说实话,不然别怪我辣手摧花。我手中之刀可不讲什么情面。”

吴芷玲早已盘算过,这王崇身法迅疾,拔刀在手之时,所有的小动作都显示他气定神足。

可知此人虽不是首脑人物,但武功不俗。

若要收拾下他,必须要点手段,才不致于耗费时间气力,也免得惊动别人。

当下道:“我实是想去找我丈夫,我的心乱得很……”

王崇不怀好意地佯笑一声,道:“那也行,我带你去。不过……”吴芷玲忙道:“你若肯带我去,要我怎样谢你都行。”

王崇道:“我带你去见那姓万的,我却不能瞒他,定要把你房中还有男人之事告诉他。”

吴芷玲惊道:“那如何使得?唉,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做出了不清不白之事。这事怎可对他说……”

王崇道:“不说也行,但你得依我一事!”

吴芷玲叹口气,她似是已经明白那个男人的意思,竟不追问要依他何事,只道:“我都依你就是。”

王崇发出低沉的怪笑声,迅即收刀入鞘,迫近她身前,又道:“跟我来吧,这边另有地方。”

他拉住吴芷玲的手,向屋子行去。

吴芷玲顺从地跟他走到屋子阴暗处,忽然停步,道:“王崇,你报应到了。”

她声调冰冷,一听而知蕴寒着无限杀机。

那王崇刚听清楚她的话,突然腕脉一紧,已被她反手扣住脉门。登时一阵心跳气促,四肢脱力。

他一惊非同小可,呐呐道:“你……你想干什么?”

吴芷玲冷冷道:“没什么,替天行道把一个恶人打入地狱而已。”王崇道:“你若是动了我,体想出得此寺。”

吴芷玲道:“出得出不得都与你无干。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还躁那个心干吗?”

她这时只要真力一摧,便可以震断王崇的心脉,教他立毙当场。所以即使多说几句话,也无妨碍。

王崇忙道:“万夫人手下留情,小人甘愿做牛做马,听由夫人驱遣……”

吴芷玲道:“我的手下很多,你还不够资格。我且问你,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监视我?”

王崇道:“不,不止小可一个,还有别的人。”

吴芷玲道:“他们在哪儿?”

王崇道:“他们么?现下偷懒去喝盎酒,吃点东西。马上就会回来。”

吴芷玲冷笑一声,道:“你几时晓得我练过武功的?快说!”

王崇道:“夫人刚才露这一手,小可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吴芷玲道:“既是如此,你的首领何须派几个人监视一个弱质女流?”

王崇一时答不上来,哑口无言。

吴芷玲又道:“就算真的还有别人和你一道监视我,我也有法子解决他。你休想用这一点来唬我!”

忽觉王崇用力一挣,险险被他挣脱。

吴芷玲当即得知此人内力甚是深厚,已是高手之流。

于是运足真力猛可从指尖透出。

王崇闷哼一声,登时跌倒,气绝毙命。

吴芷玲容容易易就收拾了一个高手,心中暗叫一声侥幸,把王崇尸体拖到屋角,便迈步行开。

走出十余步,突然感到有异。

更不迟疑,一侧身闪入路边树丛中,隐起身子。

眨眼间一道人影飞凉而至,落地现身,原来是在镜子中见过的五毒魔女邝真真。

她长裙曳地,行动之际环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故此吴芷玲能及时发觉而藏匿起来。

邝真真落地后便侧耳聆听,同时转眼四下查看。

吴芷玲暗念自己躲得极快,应该不曾被发觉才对。

但她何以尚在查听?忽见那邝真真一弯腰抄起了长裙,迅即隐没在屋角暗影中。

吴芷玲微感紧张,心想如果她一脚踏中了王崇的尸体,登时惊动全寺之人,那时候非现出原形不可了。

但邝真真那边毫无声息,反而东西两面分别出现了三道人影,眨眼间这三人都聚在一起,恰好是站在部真真刚刚停步查听之处。

吴芷玲心中疑惑,忖道:“难道邝真真躲的是这三个夜行人么?哎呀,那三人当中,一个不是假扮和尚头领的贯夫雷董胜么?其余的两人还穿着僧衣,显然乃是他的得力手下。那真真为何要躲避呢。”

贯天雷董胜是独自由东面而来,另两名僧人一个手提长刀,一个则手持点袕刀,左手还戴着鹿皮手套,显然是使喂毒暗器的。

这两人自西面而来,当下向贵天雷董胜报告道:“在下等一路听到环佩之声,但追到这儿便声息人影全无了。”

董胜低骂一声“脓包”,又道:“那毒女一定在这附近,你们快嫂一搜,但记着别分开得太远。”

他的响亮嗓子,这时虽是压低声音,但吴芷玲仍然听得十分清楚,料想那屋角暗处的邝真真也听得见。

那两人恭应一声是,还未转身跨步时,董胜又道:“李定川,你戴上手套干吗?混球王八蛋,难道你忘了人家是使毒的祖宗?没的为了毒砂子分心,反而被那毒女有可乘之机。”

李定川连忙应道:“是,是,属下真混蛋,意忘了那毒女不怕这门暗器……”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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