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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附骨之蛆

房中生着炭火,是以虽在寒冬,仍然温暖如春。在明亮的灯光下,瞧见绣床上有一对男女相拥而卧。

这对男女的面貌看来不清楚,并且由于他们身上仅仅以被角盖着一点,而露出大部份裸露的身体,因而使人一时之间,不暇查看他们的面貌。

林元福把阮玉娇放下,让她站好,这才腾出双手,把房门关上。

床上的裸体男女,仍然酣卧未醒,这是因为林元福动作极快,而又没有一点声息之故。

阮玉娇瞧着床上的春色,玉靥上泛起了红晕,倍觉娇艳。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肢。她娇吟一声,便偎靠在这个男人怀中。

这个房间门窗都有厚厚的帘子遮挡,所以如果不点上灯,简直乌天黑地。

林元福拥着阮玉娇,走入内间,顺手把厚帘放下,与外面隔断。

他也点上灯火,以便彼此可以看得更清楚。

然后他和阮玉娇一同坐在铺设华丽的床上,并且动手替她宽衣。

阮玉娇毫不抗拒,眨眼间上衣都解开了,露出雪白高耸的酥胸。

林元福一只手探入去,在那富于弹性的峰峦上活动,口中低低道:“你真是当世的尤物。”

阮玉娇道:“假如你见过我家大姐,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眉梢眼角,春情荡漾,身子向林元福偎贴过去。

林元福停止侵袭的动作,茫然道:“我不信世上还有比你更迷人的女人。”

阮玉娇轻轻道:“我们以后再谈这个问题好不好?现在我不要你心中想到别的女人。”

林元福道:“我若是想到别的女人,那只有使我更为心迷神醉,因为我所见所遇的女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你一半的。”

阮玉娇吟吟媚笑,道:“可是你想起了我家大姐之时,情况就与想起别的女人不同了,对不对?”

林元福叹一口气,道:“不错,虽然我根本无从想象那乔双玉长得如何?甚至无法能想象得到比你更美丽更迷人的样子,可是此心耿耿,仍然要想到了她。”

阮玉娇暗感好笑,因为使林元福心灵中烙上乔双玉的印象之人是她,而现在要林元福不要想乔双玉也是她。

这个百邪派的高手,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坠入阮玉娇的迷魂阵中。

当然阮玉娇在施展这等迷幻心灵功夫之时,那是不能不牺牲色相的。因为她若不暴露出她那销魂蚀骨的肉体,对方便没有可资联想的根据。而阮玉娇越是迷人,则想象中的乔双玉,更添无限魅力。

因此,阮玉娇的迷幻手法,并不能单靠想象,必须有实体来刺激对方的想象力,从而达到她的目的。

对于林元福,这是一个高大雄伟的男人,面貌五官倒也端正,故此阮玉娇并不讨厌他。但她为了朱涛之故,目前尚须守身以待。如果她不想获得朱涛的真情的话,以她在幻府所受的种种训练,这刻早就与林元福颠鸾倒凤,成其好事了。

她存心不让林元福当真占有她,所以施展媚功之时,不免得要多费很多的心机,才能避过受侮之厄。这时情势变得令人难以相信,林元福居然把抚摸阮玉娇双峰的手收回来,惘然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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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捏拳打了他一下,道:“喂!你想什么呀?”

林元福道:“我正在想,要不要先瞧过乔双玉,才来找你。”

阮玉娇道:“不行,你若是见了我家大姐,永远不会回头来找我了。”

林元福问道:“乔双玉当真有那么一条规矩,凡是与幻府的女子发生过关系的男人,她便不准许接近她么?”

阮玉娇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但你只要不去见我家大姐,便不会神魂颠倒,也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林元福露出惕然之色,道:“假如我动了你,然后你设法让我得见乔双玉,使我十分迷醉。可是这时我已动不了她,岂不是终生都感到痛苦么?”

阮玉娇故意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林元福咬咬牙,强忍欲火,道:“把衣服穿好。”

阮玉娇扭扭身子,撒娇地道:“你要我穿好衣服的话,除非你替我穿。”

她身子这么一扭,结实高耸的双峰,摇晃颤动,加以肌光胜雪,实是眩人眼目,极是奇观。

林元福吞一口唾沫,道:“你休想诱我陷入你的温柔阱中。”

他伸手替她拉好衣服,却有点魂不守舍,手指老是滑到她胸前双丸上。

阮玉娇的衣服终于穿好了,她指指外面,问道:“外面床上的两个人是谁?”

林元福道:“是我安排的人,日夜都有。”

阮玉娇大惑不解,问道:“你作此安排,为的何故?”

林元福笑一笑,道:“为的是逃过追赶我的人的耳目呀!”

阮玉娇道:“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林元福道:“要知大凡能够使我惊逃之人,必定武功才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是以寻常的计策,绝难却敌。我摆下这个阵势,追我之人,就算认为我已逃入此房,可是窥看之后,必定立刻放弃,另外搜索。”

阮玉娇道:“这话有点道理,如若是我看见房中,有一对裸体男女,门窗紧闭,正在挑灯缠绵的话,那不用说定是没有人进过此房。哎!此计真妙。”

林元福笑一笑,道:“你想想看,这对男女既然裸着身体,若是夫妇,决不许旁人闯入。如果不是夫妇,而是偷偷摸摸的一对,则更加提高警觉,防人撞破。任何逃捕之人,决不愿闯入这种局面难以控制的地方,所以追赶的人,也就不必多费时间了。”

阮玉娇道:“如果追赶你之人,就拿丁天厚来说,他才智绝世,可能想到是你摆下的障眼阵法。”

林元福道:“任何人都不能凭空想到这是障眼阵法,除非他查看了一阵,见床上之人,没有什么热络的动静,心中生疑,才测得破这个玄虚。”

阮玉娇道:“万一人家真个查看,你的心机岂不是白费了?”

林元福仰天一哂,道:“我的心机决汁没有白费,假如追我之人,竟会查看床上的人,可见得他乃是受到色欲所惑。大凡在做一件事之时,会因色欲分心的人,武功一定高明不到哪里去。故此这个人虽然找到我,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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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分析,精微透辟,别有见地,阮玉娇不觉呆了。

林元福见她发呆之态,不觉傲然一笑,又道:“你一直都把我太小看了,以为智慧门之人,就可以横行一时。”

阮玉娇承认道:“我以前的想法,的确错啦!”

林元福道:“好啦!现在你把乔双玉的地方告诉我,我马上去找她。”

阮玉娇道:“告诉你可以,但我的穴道禁制,须得先行解开。”

林元福道:“使得,我这就动手,不过事先得警告你一声,如果你说不出地点,或在骗我,你便有想不到的活罪好受了。”

阮玉娇道:“我听见啦!”

林元福果然出手解开她的穴道,然后问道:“乔双玉在哪里?”

阮玉娇道:“你先到玉清观右侧的一座宅院找找看,如果她不在那里,便须得南下开封府找她。”

林元福皱眉道:“此去开封,来回岂不是要耗费许多时日?”

阮玉娇道:“以我想来,我家大姐八成是在京师,你先去找找看,大概用不着跋涉长途。”

林元福寻思了一阵,才道:“好,你留在这儿,我去多久,你就等多久。就算是前往开封府,你也得等我。”

阮玉娇道:“你的意思是把我软禁此房,是也不是?”

林元福道:“不错,你可有异议?”

阮玉娇立即摇头,道:“只要你管吃管喝,我瞧此地倒也舒服。”

林元福阴笑一声,道:“你连忙答应,可见得你不愿与我马上拼斗,省得被我擒下,失去行动能力。其实我擒不擒下你,结果都是一样的。”

阮玉娇道:“我并无此意,不过你既已提起,我也不妨请问一声,为何你擒下我与否,皆是一样?难道此地防守严密,并且还有像你一般的高手看守我不成?”

林元福道:“这个答案你自己去发现,总而言之,你若不住在此房,绝难得到安宁。”

他起身行出去,撩起帘子之时,还回头道:“假如我找到乔双玉,定必马上派人回来通知你,那时你只管大摇大摆地离开,绝对无人干涉阻挠。”

门帘落处,林元福身形遮断,接着听到房门打开又关起来的声响。

阮玉娇对林元福之言,不能不信,却极不服气,忖道:“以我这一身功夫,林元福也不见得就赢得我,何况是他的手下?”

她停了好一会,决定马上离开。因为事实上乔双玉不在她所说的两处地点,是以林元福不可能找到她,亦即是不会派人通知她可以离开。

当她正要动身,外面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声浪,她侧耳一听,除了低语嬉笑之声以外,还有有节奏的销魂蚀骨的云雨声。

阮玉娇虽是精通幻媚之术,对男女好合之道,极有研究,在理论上,她可称得上专家了。

但在实际行动上,她却是守身如玉的女人,前此朱涛发现她竟是处子之身时,还曾经大吃一惊。

因此她听到这些淫亵的声响,心中便骂一声“下作”,转身走到后面,拨开厚厚的帘子。

目光到处,这一扇后窗除了最外面是木板的窗门之外,还有两层,一层是用纸糊的花格,再里面的一层,竟是粗密的铁枝,封得十分严密。

阮玉娇心中一愣,忖道:“敢情这间房乃是专门作囚禁之用的,怪不得林元福放心而去。”

她碰都不碰窗上的铁网,回转身躯,向外间行去。

当她拨帘而出,那阵不堪的声浪益发分明。灯光之下,但见两个赤条条的人体,叠合在一起。

在上面的男子见她走出来,看清了她的面孔,骤然呆住。

阮玉娇心知这个男子,是被她艳丽的姿容所慑,以致呆住。

她也不理会床上的二人,径自走到房门,伸手一拉,那道木门,随手而开。

这时她感到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原来在木门外面,除了一道厚厚的棉帘之外,别无他物。

如果这道棉帘,没有古怪。则她拨开走出去,便恢复了自由之身。

但阮玉娇死也不相信会有这等便宜事,林元福是何许人物?自然不至于认为这对男女欢好的场面,能够使她怕羞得不敢出来。

总之,这道棉帘,一定大有古怪,阮玉娇不敢怠忽,小心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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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男人叫道:“喂!劳驾把门关上好不好?人家冷死啦!”

阮玉娇既不理会,亦不回顾。耳中忽听床上的女人哎了一声,道:“你干吗?到哪儿去?”

只听一阵趿着鞋子的步声,向阮玉娇背后走来。

阮玉娇动也不动,仍在审视那块厚厚的棉帘。

她身后三尺左右,传来那男人的声音,道:“姑娘你做做好事,把门关上好不好?”

阮玉娇心中一动,忖道:“此人话声中全无内劲,中气并不坚实,若在平时,我定然当他是全无武功之人,可是以目下的情势而论,林元福焉肯叫一个不懂武功之人在此看守我之理?想必是假装的。”

这时她已看见一只手从后侧伸过来,要去关门。

她已感到这个男人距她相当的近,大概快要碰到她的身体了。

由于这个男人是赤身露体的,因此阮玉娇眉头一皱,厌恶地向前移动一点,同时发掌虚虚向棉帘上按去。

掌力涌出,呼一声把棉帘推起,登时明亮阳光,以及一股彻骨寒气,同时透入房来。

她后面的男人哎地一叫,鞋子发出叭哒连声,逃向床铺。

当棉帘飘起之际,阮玉娇看见外面院亭中显然没有人影,而且这道房门,亦没有别的拦阻。

她虽是大惑不解,但还是头也不回地闪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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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寂的院亭中并无异兆。阮玉娇站定了身子,发觉居然也没有什么暗器之类袭击,又是一阵惊讶。

她扭头四望,只见在边廊上,有一张躺椅,椅上倒是有一个人,躺得舒舒服服的样子。不过他双目并没有闭起。两人目光一触,阮玉娇忖道:“此人内力深厚,原来林元福所派的人,却是在此。”

但她一点也不担心,还向这个人打量。

但见此人形容猥琐,头发蓬乱,身上衣服,既破旧又肮脏。不过却不是乞丐,而似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阮玉娇观出他内力深厚,便不因为对方的形状衣着而小看他,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林元福叫你在此看守的?”

那流浪汉坐起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后点点头道:“是的,林老爷命小的好生看守,他说如果有一个漂亮得连小的也感到动心的女人出来,便是老爷他的小娘子了。”

阮玉娇呸了一声,道:“胡说,谁是他的小娘子?”

流浪汉道:“小娘子不承认也不打紧,老爷可没有说过要你亲口承认。”

阮玉娇化嗔为笑,道:“那么他叫你怎样做?我意思说我出来的时候。”

流浪汉道:“老爷说,如果有机会跟小娘子说话,那就劝劝你,不要乱跑,反正你住在这儿,要什么,只要你吩咐一声,小的自会办妥。”

阮玉娇道:“哟!教我差使一个像你这等身怀绝技之人,我哪里敢?你贵姓名啊?”

流浪汉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道:“小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外号。”

阮玉娇道:“外号也使得,你说来听听。”

流浪汉道:“小的向来像个孤魂野鬼,所以人家爱叫我做鬼影子,这大概是连做鬼也不够格的意思。”

阮玉娇笑道:“别客气啦!你敢是轻功特佳吧!但我可不在乎,只想知道假如我不听劝告,撒腿一走,你打算怎样?”

自称鬼影子的流浪汉哭丧起脸孔,道:“小娘子万万不可违背林老爷的命令。”

阮玉娇道:“你倒是说来听听,如果我违背了,便又如何?也许我一害怕,便回到房里去。”

鬼影子道:“林老爷没叫小的得罪你,只命小的乖乖守着你。如若这差事没办好,小的定受重责无疑。”

阮玉娇道:“原来如此,但我非走不可,因为我不是林元福的小娘子。”

流浪汉鬼影子忙道:“你休得骗我,我一瞧你,马上就动心了。你是小娘子,准不会错。”

阮玉娇这时已查明四下实是别无他人,因此她也懒得多说,袅娜地一迈步,盈盈飞上墙头。

鬼影子连忙道:“小娘子,你打算往哪儿去?”

阮玉娇凭高四顾,口中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话一出口,突然醒悟这么一来,岂不是等如承认自己是“小娘子”?

鬼影子倒是没有往这件事上再说,却道:“小娘子,你若是留在此地,小的任凭差遣。你想要什么都有,何苦到处乱跑?”

阮玉娇回眸道:“你愿作我的仆人么?”

鬼影子便起身,热心地道:“愿意之至,小娘子即管差遣。”

阮玉娇嗤之以鼻,道:“瞧你这副德行,谁稀罕你!”

她提气一跃,两个起落,便飘落在一条巷子里,当下顺着巷子疾行,转眼走到街上。

但她忽然感到很不舒服,敢情那个流浪汉鬼影子,远远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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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娇立刻设法甩开这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首先她以巷弄为目标,一转入胡同内,马上迅快奔行,绕来转去,使对方找不到自己。

然而第一次她失败了,走到另一条街上,她再施展此法。

这回行动十分迅速,连她自己也感到满意。谁知鬼影子居然又在她走出街上之时,忽又出现,钉在她后面。

阮玉娇不独十分恼火,同时由于鬼影子钉得较近,使路上之人一望而知他乃是跟着她的,因而更为生气。因为鬼影子那副模样,完全是个瘪三,与她千娇百媚而高贵的装扮,相形之下万分刺眼。这使得美貌的阮玉娇,泛起了被侮辱之感。

她在企图摆脱这个流浪汉之时,也有她的困难。那便是她不但是女性,同时又长得美貌,服饰华丽,无论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是以她不但不能用窜屋越墙的身法,甚至行走时的速度亦不能太急。只有在无人的巷弄中,她才能施展身法。

所以一到了大街上,阮玉娇就没有办法了。

鬼影子钉着她,也很令人注目。可是他却有一个特色,那就是他的样子和态度,没有人会联想到会有色情意味的事情上面去。也就是说,人人看得出他在钉阮玉娇的梢,却与男女之间的关系没有关连。

当然这么一来,人们便会想到阮玉娇多半不是什么好出身,才会惹得这个流浪汉子的跟踪。说不定阮玉娇竟是什么富贵显要的外室,有了不轨行动,而鬼影子则是奉命监视她的人。

阮玉娇心中也明白人家会有什么想法,正因如此,她才更为恼火。

她转入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便停在转角处,等鬼影子上来。

可是鬼影子却精得很,他忽在对面的街边出现,相隔两三丈之远,便蹲在墙下,既不上前,亦不后退,便这样隔着街道斜斜与她对耗。

阮玉娇气得一跺脚,她原本已横了心,打算不管街上以及店铺内的人瞧看,亦要动手收拾此人。谁知这厮精灵之极,决不跟得太近。她若要动手,他一定来得及溜跑。

这样对耗,好一会,阮玉娇心想不是办法,于是拔脚又走,一会儿便来到一条相当繁闹的街上。

她一闪入一间绸缎庄,其时店内顾客还真不少。她回头一看,只见那鬼影子站在店外对面的街边,遥遥监视。

她一路向店内走去,一个掌柜特地走过去,堆笑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阮玉娇向他笑笑,道:“我到后面去一下。”

那掌柜的虽然是已逾五旬之人,阅厉甚丰,但阮玉娇这一笑,也使得他魂不附体地愣住了。

此时莫说阮玉娇不过是要到后进去,就算她说要打他两个嘴巴子,他也会欣然首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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