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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欣逢知己

沈宇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既然你提起了,我总得找出个答案来。”他沉吟一下,又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觉得天下间没有‘可为’之事,所以虽然练过武功,也读过几本书,但终于茫然地流浪起来了。”

胡公子紧紧的盯住他,目光利如刀剑。可是他发现对方的声音表情,都十分真诚,找不到一丝一毫作伪的痕迹,当下道:“假如你这话不是出自真心,则你说谎的本事,可以说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沈宇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胡公子道:“你为了求生,所以要哄我相信,这个理由还不够大么?”

沈宇坐起来,双眉一耸,道:“笑话,我根本不怕你或任何人,何必说谎哄骗?”

胡公子似是想不到这个人忽然会凶起来,登时一怔,难以置信地瞅住对方。

沈宇又强硬地道:“我装模作样,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女孩子的一家人着想而已。”

胡公子没有与他硬斗,稍稍退让一点,道:“这话倒是说得过去。”

沈宇道:“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你究竟是谁?”

胡公子道:“你就跟着他们叫我就是了。”

沈宇道:“你不说拉倒,至于你们结伙到此之故,总可以告诉我吧!”

胡公子道:“假如你真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等一会就有一位刀法大家出现,此人的刀法功力,已达到宗匠境界,未逢敌手,那些人是应聘前来对付他的。”

沈宇道:“你在不在内?”

胡公子摇头道:“我没有份。”

沈宇道:“还好,我不要替你担心了。”

胡公子面色一寒道:“谁要你担心?”

沈宇道:“你曾经放我一马,总算是有点情份呀!既然那人是刀法宗匠之流,你若出手,我自然会为你担心。”

胡公子哼一声道:“你少管别人闲事。”

沈宇耸耸肩,道:“若是外面那些人,通通被杀死,我也不管。”

胡公子神色有点不善,冷冷道:“若是我在内,你就管么?”

沈宇道:“管不管是我自家的事,你不要操心。”

他这话等如叫对方不要多管闲事一般,胡公子那张白皙的面庞上,顿时泛现含着怒意的红晕,凝目瞪着他。

沈宇道:“你既然不是应聘而来,咱们这番话,岂不是说到题外去了?我只请问一声,你凭什么身份,居然可以参与在这群人中间?”照常理说,他既不是应聘之人,又没有提到是这些人之中哪一个的门下。则他能够跟来,当然令人奇怪。

胡公子道:“我是代表某一个人,到此观察的。”

沈宇道:“是不是观察对方值不值得那个人应聘出手?”

胡公子点头道:“不错。”

沈宇道:“这人是谁?你的师父?你的尊翁?”

问第二句,对方没有摇头否认。

沈宇便道:“哦!原来是代表令尊,怪不得他们都恭称你为公子了。让我想想看,姓胡的高手有哪几位?”

沈宇马上就猜到了,讶然睁大眼睛,道:“是不是神剑胡一冀?”

胡公子既没有承认,但也不否认。

沈宇耳语道:“这怎么可能?神剑胡一冀,是峨嵋派掌门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岂能牵涉到与海盗有关的仇杀事件之中?”

胡公子道:“这不是仇杀事件。”

沈宇道:“那要称为什么事件?诛暴锄奸么?不见得吧?天下哪有受海盗的聘金,去诛暴锄奸的?”

胡公子道:“你当真对此事全无所知么?”

沈宇马上举掌向天,发誓道:“若果我知道一点点,当受乱刀分尸而死。”

胡公子不禁一笑,道:“我从来不相信誓言会灵验的。”

沈宇搔首道:“你如何才能相信?”

胡公子道:“我信不信也没关系,因为我打算告诉你。”

沈宇道:“那么请你快说吧!”

胡公子道:“这位刀法大家,姓厉名斜,是不是真姓名,谁也不知道,总之,他一直是以这个姓名出现。”

沈宇叹气发急道:“唉!唉!管他是不是真姓名呢!”

胡公子感到有趣地笑一笑,道:“你急什么?”

沈宇道:“你再耽误下去,那些海盗们说不定会过来瞧瞧。”

胡公子道:“他们来瞧的话,你最多再度装病,有什么了不起?”

沈宇心知对方是见他发急,所以故意多说些废话来呕他,使他更急。他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消极抵抗,心想:“你不告诉我就拉倒,难道我日后打听不出来么?”

话虽如此,但问题却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那位刀法大家厉斜不久就出现了,假如对于他的事迹,全无所悉,则这一场拚斗,看起来就会生出“五里雾中”之感。

胡公子见他不说话,大为得意,道:“你若是真想知道,那就跪下来磕个头。”

沈宇摇头道:“不干。”

胡公子道:“若果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可能永远查访不出。在海盗方面,他们只知道厉斜的姓名,以及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但我却另外晓得很多,例如他的刀法,曾经显示过哪些精微奥妙的手法等等。”

他的话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沈宇在心中自问道:“假如他的话字字皆实,我要不要跪下磕个头,以换取这些精采的秘辛呢?”

答案马上就浮现出来,竟然是“愿意”。沈宇吃一惊,忖道:“那个人的事迹资料,居然有这般巨大的诱惑力么?我不是一直觉得什么事情都不能使我加以太大的关心么?何以这个人就能激起我的热情呢?这真是很有意思的问题……”他的面色变得慎重严肃,以及十分专注地思考起来。

胡公子不知他已想到别的地方,还以为他净想“叩头”之事,因此他也惊讶起来,道:“喂!你似乎很认真呢,是也不是?”

沈宇歇了一下,才道:“我本是难得认真的。”

胡公子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可愿意接纳这个条件?”

沈宇沉吟不答,胡公子马上又道:“你只要说出真心话,不要实行。”

沈宇坦白地道:“我愿意。”

胡公子欣然一笑,道:“好,我告诉你吧!这位刀法大家厉斜,行踪隐秘,身世如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晓得他来自何方,更无人知他的惊世骇俗的刀法,是什么渊源……”

沈宇忍不住插口道:“但你刚才又说知道得不少。”他的声音中,含有质问指责之意。

原来胡公子得到他回答时的欣然一笑,已使他泛起“受骗”之感,如今听他道来,果然全无所悉,则他显然是利用这个谎言,诱骗出自己的真心话。

胡公子忙道:“别急,我说的是别人,而不是我呀!”

他的态度和声调,含有柔婉的意味,沈宇倒觉得不好意思多说了。

只听他又道:“据我所知,厉斜年约三十二三岁,高挑身量,面貌白皙斯文,可是眉宇间无时无刻不透出一股森杀之气,使人生出畏怖之感。”

他的话忽然停顿,但当他在对方脸上找不到什么反应之时,便又接下去道:“外间对此人所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但我从他时时从眉宇间透出森杀之气这一点,却得到一个线索,那就是此人的刀法,是出自‘大屠门’,也就是说,绝响已久的大屠门七杀刀,又已复见于今日了。”

沈宇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

胡公子问道:“你知道大屠门么?”

沈宇耸耸肩,道:“不知道,可是你既是推理而得的结论,证以此人选择这么一个地方,以及拿海盗为对手,就可见得你的推论是对的了。”

胡公子点头表示同意,道:“不错,以我猜想,厉斜的七杀刀,大概还欠火候,但这等以残杀凶毒为至高境界的刀法,如若没有这等环境磨炼,便终难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因此,他选择濒海荒凉的渔村,又向海盗施以各种压力,让他们代为找人来送死。当然海盗们找来之人,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这样,厉斜就可以尽情锻炼刀法,培养他的杀气了。”

沈宇道:“照这样说来,厉斜不但武功高明,又可看出他的才智心计,亦复高人一等了。”

胡公子道:“正是如此……”他忽然停口,警惕地向门口瞧望,接着移步行去。

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声响,只有不远的海潮拍岸之声,以及海风的呼啸声,不断地传来。但在胡公子和沈宇的敏锐的心灵中,却感到有异,是以停止交谈,胡公子也匆匆走出去。

春喜精乖地把门掩上,因为沈宇在床上一弹而起,飞到门边落下,迅即向外面窥看。

但见旷场中的十余人,都现出惊讶的神色,望着站在水井旁边的一个白衣人。

原来这十多人除了胡公子当时没有在场之外,全部十分惊觉地注视着四方八面,打算瞧瞧这个诡秘的刀法大家,究竟是从哪一个方向来的。

谁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白衣人宛如幽灵一般,从场中出现,既不知来踪,亦不知去迹。

他一出现,就带来一股森寒杀气,弥漫全场,因此他的声势,竟是比之颦鼓震天,万马奔腾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公子出去时,已是这白衣人出现以后之事,由于白衣人面向这边,是以恰好打个照面,那白衣人亦恰恰见到春喜掩门的情形。

他手中横提着一柄连鞘长刀,站在那儿,有如石像一般,只有身上的白衣,随风飘拂不已。

胡公子碰到对方闪电一般的眼光时,但觉生像是一对锋利的长刀迎面刺到似的,甚是可怕。

不过他居然能够向白衣人笑一下,便迅即横移到那个锦衣华服的老者身后。

白衣人的目光放过了胡公子,转向其它之人,逐一扫去。他目光所到之处,杀机更盛,使人觉得好像掉入冰窖中那样的寒冷不适。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他多向自己瞧看,也因此故,谁都不愿挑衅地向他回瞪。

白衣人看遍所有人以后,突然道:“你们哪一个人最先抵达此地的?”他的声音,也能令人生出冰冷肃杀之感。

众人都不明白他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海盗群中的领袖刘老大应道:“厉斜老师请了,我等一十三人,俱是同时抵达此处。只不知厉老师这一问,有何用意?”

厉斜冷冷道:“没有什么。本人循例问一声,刘彪,你们今年可曾按规矩行事?”

刘老大显露出又忿恨又畏惧的神情,道:“都依规矩行事。”

厉斜的声音更阴森冰冷地,道:“若然有违规之举,本人可就要下毒手取你等性命了。”

刘彪道:“在下知道。”

厉斜点头道:“好,本人先打发了这几个人,再谈别的。”

大概这是每年都提起的问题,因此刘老大也就轻松了下来,道:“在下给您引见几位武林著名人物。”

沈宇自是很希望早点知道这些海盗们,廷聘了一些什么高手,来对付这位刀法大家厉斜。但他的目光,竟不向被介绍之人望去,反而更加锐利地凝定在厉斜面上,观察他最细微的表情。

要知这厉斜的种种安排表现,已显示出他是极工心计之人,加以胡公子透露他武功极高,则此人之难以对付,不问可知。这等人物,若在平时,想从他的表情中,观测他的内心,根本办不到。因此,沈宇必须把握每一个机会,例如现在那海盗头子声称要介绍这些武林名家给他认识,由于这是一种“变化”,所以沈宇猜测那厉斜或多或少总会流露一点表情。换言之,厉斜内心中的反应,在这局势变化中,一定会出现一些可供观察推测的线索。

沈宇首先发现的是,厉斜转眼向那些敌手望去,面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是他锐利的目光,却一丝不苟的望着被介绍之人。这一点已显示出他虽然高傲自负,但并不狂妄,对每一个新出现的敌手,都不肯加以轻视。

沈宇微吃一惊,忖道:“他若然永无轻敌之心,则要击败此人,几乎是办不到的事了。”

只听刘老大道:“这一位是关伯符老师,外号‘绝笔’,数十年来名满天下。”厉斜对于“绝笔”关伯符的颔首施礼,视若无睹,但却显得注意地瞧瞧他手中的那对判官笔。

关伯符见对方居然不理不睬自己,忽然哼了一声。刘老大已接着介绍道:“这一位曹昆老师,来自鲁北,曹老师已经归隐多年,这次请他出山,着实费了许多工夫。”

厉斜嘴唇微撇,似笑非笑,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表情,教人感到实在难能可贵。

沈宇不由得用心寻思道:“他何以忽然有了表情?是曹昆的外型和兵刃,使他如此,抑是刘老大介绍的话中,含有值得他现出表情的地方?”

刘老大接着介绍道:“这边三位是襄阳邓家三雄,第一位是邓玄兄,第二位是邓通兄,第三位是邓昭兄。”由于他们三人,都亮出了一式一样的护手钩,衣着亦完全相同。是以纵然不作介绍,也猜得出定是一伙兄弟兵。

刘老大接着道:“这一位是崆峒名家朱砂手黄烈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

黄烈拱拱手,道:“幸会,幸会。”

厉斜不理不睬,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黄烈双目一睁,威势凛凛,怒声道:“尊驾如此倨傲无礼,就算身怀绝世武功,也不能教人生出敬重之心。”

厉斜的目光已凝定在胡公子面上,口中冷冷道:“本人压根儿没有打算教人敬重,你省点闲气吧!”

黄烈不觉一怔,再找不出指责的话了。

厉斜用下颔向胡公子一挑,问道:“这孩子是谁?”

胡公子马上泛起笑容,欢然道:“我很久已没听见人家叫我孩子了,你就多叫几句吧!”

他既然表示喜欢这个称呼,厉斜就算明知是假,也不肯再叫了,何况事实上也没有再叫他一声“孩子”的必要。

胡公子又道:“怎么了?你不叫了?好吧!我告诉你,我姓胡,名真。此来是代表一个人,瞻仰阁下的刀法,听说阁下容许这样做的。”

厉斜道:“那得看你代表哪一个?”

胡真道:“当然,当然,总须有点名望,才合道理。我代表的是峨嵋胡一冀,只不知阁下认为合格不合格?”

厉斜道:“是神剑胡一冀?”

刘老大连忙插口道:“是的,在下费了不少气力,总算打通关系。”

厉斜一直盯视着胡公子,这时眼中闪掠过怀疑的神色,更加仔细地打量对方。胡真一派不在乎的样子,不时向厉斜笑一下。

刘老大道:“厉老师不必多疑,若然不可靠的话,在下岂敢把他请到此地?”

厉斜哼一声,道:“依我看来,此人八成靠不住。不过好在他虽是假的,我也不怕,所以暂时不去管他。”

刘老大忙道:“是,是……”

厉斜目光转到其它众人面上,道:“诸位乃是受聘而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击败本人。因此,旁的话不必多说了,哪一位先上?”

朱砂手黄烈洪声道:“不才甚愿先向厉老师请教!”他刚才被堵了一肚子气,是以抢先应战。

厉斜道:“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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