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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肉身布施

石芳华感到这话有异,愕然回头,道:“这个房间呀,都铺了地毡,不是很漂亮么?”

席亦高道:“啊!是的,这些地毡都很不错。”

石芳华完全置身在房间当中,灯光均匀地洒在四周,枣色的地毡和浅绛色的墙壁,衬托出非常美丽的情调。

她的眼光扫掠过那些雕工精美,和安排得十分舒适的家具,但觉席亦高此人很会享受,样样都讲究得很。

最后,她才看嵌在墙上的画,那是一排十二幅装着框的彩色画。她一看之下,顿时玉面通红。

原来这十二幅彩画,皆是男女嬉春的秘戏图,洋洋大观,画中人物,栩栩如生,设色也极是鲜艳。

石芳华感到心跳得很厉害,也由于羞赧心理,赶快把头扭开,不敢细加欣赏,虽然她内心却是“想看”的。

席亦高笑道:“石姑娘,假如你不仔细欣赏这十二秘图的话,你就算是错过了天下间第一等的眼福啦!”

石芳华轻轻道:“这等图画,多羞人呀!”

席亦高道:“假如是普通的春宫秘戏图,纵是画得佳妙,我也不会挂在墙上的,只不知你信不信我的话?”

石芳华缓缓道:“是呀!你是极会享受,口味又是很高的人,假如不是稀世之宝,你是无论如何不会挂在墙上的。”

席亦高欣然一笑,道:“石姑娘,我总算没有看走眼,要知我这卧室,从来没有女性进来过。因为我所遇见的,尽是庸脂俗粉,决计不能欣赏我的布置,你是第一个进入此室的女性,且喜不负我之望……”

石芳华道:“真的么?我怎会有此荣幸呢?”

席亦高道:“你的谈吐,你的思想,无不显示出你是出类拔萃的才女,胸怀见识,都不是普通女子可比。”

石芳华笑一笑,道:“你过奖啦,只怕结识得长久些,你就会感到我竟是与别人一般的庸俗。”

席亦高摇头道:“绝对不会。”

石芳华目光转到墙上的图画,不知不觉莲步轻移,竟到了墙边。席亦高也跟在她身后,却不作声。

等到她把十二幅都过了,席亦高才道:“石姑娘对这十二幅画,有什么高见?”

石芳华摇摇头,颊上红晕未消,益发显得娇艳欲滴。她被迫不过,终于说道:“我对书画之道不大懂得。”

席亦高道:“这敢情好,如果你懂得书画之道,你胸中便有了成见,受到许多画家的浅见所拘囿了。”

石芳华笑起来道:“但总得有点根据才行呀,就算是离经叛道,不受一点一点拘囿,可是至少他自己也有点道理,对不?”

席亦高沉吟一下,道:“这话甚是,不过我们眼下别谈这些道理,只谈这十二幅妙画。不知道你可有注意到,在这十二幅之中,真真正正袒锡裸裎的,只有三幅,可是其余的九幅,感人之力,一点也不逊于裸体的三幅……”

石芳华玉颊上又泛起了红晕,轻轻道:“是的。”

席亦高道:“这便是这位画家高妙绝世之处,普通春宫画我已看过无数了,但与这十二幅一比,简直有云泥之别。凭良心说,这十二幅秘画已超出‘淫亵’的境界,而只是表现人世当中的一种‘美态’而已。”

石芳华微微一楞道:“啊!这评语太美妙啦!”

席亦高笑道:“我不必瞒你,这段评语,并非我之所创。我虽能欣赏,但还没有达到如此高妙的境界呢!”

石芳华再度欣赏图画,她只把这些男女爱抚等等景象,当作人生中的一部份,果然感到美妙难言。此时,她心中全无淫亵之念,所以她也不面红了。然而她忽然感到那个男人的身体,挨贴到自己背上时,马上就引起异样的感觉,眼中所见的画面,已失去纯净的美态,反而激烈地煽起她的情欲之火。她膝盖一软,娇躯便只好完全靠在席亦高身上。

席亦高伸手绕过她的小腹,把她箍住。他此一强有力的拥抱,对石芳华来说,又是一种莫大的刺激。她的娇躯轻轻颤抖着。

席亦高低头在她耳边道:“芳华,我很感激你的垂青。”

石芳华面庞微侧,这样席亦高就可以看见她大部分的面孔。当然这刻不仅是看看就可以满足的,席亦高只须再移上去一点,就很自然地吻在她的红唇上。两人随即变化为正面拥抱的姿势了。

热吻良久,最后分开时,席亦高喃喃道:“唉!芳华,你对我太好了……”

石芳华轻轻道:“我实在不敢承受你这句话。”

席亦高精神一振,恢复平时的冷静和自信,也恢复中年男人的从容潇洒,向她笑了一下,道:“你可是觉得并没有给予我什么,是以认为当不起我的感激?”

石芳华道:“是呀!”

席亦高道:“事实上你已经给予我世上最足珍贵之物,那就是你的感情啊!我在这一吻中,已感觉出来了。”

石芳华回想一下,深知他这话有理。因为她的确已被这个风度潇洒的中年男人所迷惑,刚才的一吻,委实是出自真心,并无虚伪敷衍。而这个经验丰富的对手,马上警觉出来,并且表示感激。这便是与中年人交往的好处了。

她默然忖道:“不必多说话,他自然能体会出好与坏。无怪乎许多有头脑有思想的女子,谈情说爱之时,喜欢找中年人做对手。”

她盈盈一笑,道:“原来如此,假如我不是真心,那么一定是很糟糕的事啦!”

席亦高对她已经完全信任,当下挽她到长椅落坐。长椅上铺着厚而软的锦垫,坐下去很舒服。

他仍然拥住她,道:“纵然你不是真心,我也不会对你怎样,而且我仍然会重重的酬谢你。差别的地方,只不过是我再不会思念你,如此而已。”

他随即泛起无可奈何的苦笑,又道:“每个人总得自量一下,对不对?像我这年纪之人,岂能妄想年轻如你这等美女,对我发生真感情呢?”

石芳华道:“你别这样说,男人与女人不一样,女人过了三十,就不免有迟暮之感。但男人过了四十,却正是成熟年龄。”

席亦高道:“你这番理论,真是值得浮三大白。”

石芳华道:“以前没有女孩子向你说过这种话么?”

席亦高道:“没有,不瞒你说,凭我的地位财势,如果看上一个女孩子,相信不难到手。但不幸的是,我不大愿意利用权势,可是要对方对我发生感情,又颇不容易,所以我并不是时时有美女相陪的。”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对方的表情,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又接下去道:“当然啦!也有一些伪装着看上我似的,其实却是想利用我的势力。但她们哪里能瞒得过我这种有经验的男人呢?所以我对你特别感激,并非无因。何况你马上就要离开此地,本来用不着敷衍我的。”

石芳华道:“我才不敷衍人呢!”

席亦高道:“这话我完全相信。”

他微笑一下,目光掠过墙上的秘戏图,便又道:“刚才我曾经告诉过你,这间卧室,从没有别的女性来过,连我的妻子也没有进来过。我在这儿得以保持独身汉的生活,只有你才值得我打破这个习惯。”

石芳华抿嘴笑道:“假如席夫人看见墙上这些图画,不生气才怪呢!”

席亦高摇摇头道:“她懂得什么?虽然与我结褵多年,但她根本不了解我。”

石芳华听了这话,很快就陷入沉思之中,面色渐渐沉重,眉梢眼角,也隐隐露出不安的痕迹。

席亦高看在眼中,脑筋一转,便已会悟于心。

当下说道:“芳华,你固然相当了解我,但我也很了解你,你可想听一点我的看法?”

石芳华果然感到兴趣,点头道:“好呀!”

席亦高道:“你的性格中,有一点极为重要的,那就是好动,喜欢到处跑跑,受各式各样的人鼓掌喝采。”

石芳华微微一怔,道:“是么?”

席亦高微微笑道:“是的,你就像满天飞翔的燕子,矫捷灵敏,不怕狂风暴雨。而不是娇弱的金丝鸟……”

石芳华啊了一声,道:“底下还有没有?”

席亦高道:“还有一点点,那就是你绝不能用笼子装起来,而必须让你自由地振翅飞翔,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

石芳华轻轻道:“这譬喻太好了,只不知我配不配做一只迅捷灵敏的燕子?”

席亦高道:“哪有什么配不配呢,你根本就是燕子。”

他马上感觉到对方恢复了热情,这完全是他及时施以“攻心”之术,使她失掉心中的疑虑所致。

原来席亦高一看石芳华的表情,便猜到她必是恐怕会被他视为禁脔,收入金屋之中,是以情绪陡然低落。现在他这么一说,等如已直接告诉她不会有这等情事发生,石芳华疑虑一去,热情自然就恢复了。

她歉然地向他嫣然一笑,投在他怀中,道:“我这样会不会太自私呢?”

席亦高道:“不会,好比是旱天的麦子,种在水田中,岂能欣欣生长。凡是违反这等人性法则的人,必属愚庸狂妄之流。以你为例,我纵然藉权势手段,硬把你留下了。可是这一来反而失去了你,徒然得到你的躯壳而已,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我决不会做的。”

他捧起她的面庞,深情地注视着她,又道:“我宁可时时暗自相思,并且怀念我们在一起的美妙时光,而决计不愿硬是把你留下。”

石芳华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伤感,因为她必须伤害这个男人,这实在是一件非常残忍冷酷的事。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任务必须达成,却又不能替席亦高找出可以避免伤害的路,她定须选取其一。在她那眉黛眼波之间,顿时抹上浓浓的忧郁。

席亦高瞧得呆了,过了一阵,才道:“你别发愁,只要你愿意与我会面,任何时刻,都可以召我前去。”

石芳华点头道:“好,我会这样做。”

她又倒在席亦高怀中,转眼间,也已置身那张十分宽大的床上,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减少……

良久之后,石芳华娇慵地看看身边的男人,同时又瞧看自己赤裸的身体,面上有一种暴风雨后的宁静和满足。

席亦高目光灼灼,精神大得很,还在与她亲谈。

石芳华看看窗子,真怕现出曙色。她知道像席亦高这等内功深厚的人,多半不会在欢好之后,就沉沉睡着的。因此,她已准备好一步棋子,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不过这个办法终究不如对方自动沉酣大睡的好。

她轻轻按动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只戒指,然后很自然地放置在靠近席亦高嘴鼻的枕头上,口中与他搭着话。戒指透出一阵极淡极淡的香气,与她所使用的香料气味无甚区别。席亦高很快就停止说话,双目也闭上了。

石芳华轻轻坐起身,就这样光着身子溜下地。回头望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歉然地微笑一下,迅即走去。她的这只戒指上的“迷香”,时效甚短,尤其是对席亦高这等一流高手,药性更易消灭小因此,她必须争取时间。

此一任务她已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才是最重要的,最危险的。她现在面临的危险有二:一是席亦高醒转得太快。二是被席亦高手下之人发现。

在柔和的灯光下,石芳华无声无息地溜到门边。赤足踏在软而厚的地毡上,使她觉得温暖舒服。

她在门口站了一下,侧头倾听外面的动静。灯光轻柔地洒在她白皙的,曲线起伏的身躯上,使她看上去像是一具美丽无比的雕像。过了一阵,她像猫一般踏出外面的厅中。

厅内外都有灯火,但外面的走廊和院落,都比厅子光亮得多,而且厅内也看不见任何人影。

石芳华自慰地忖道:“席亦高与我在房间内,又一直没关上房门,他的部属们,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这儿才合道理。”

她越过大厅,走到对面那一扇闭起的房门,首先俯低身子,十分小心地察看那个开门的把手。这道门是否上锁,对她来说,不成为“问题”。因为她已学会了开启任何形式的锁,费不了一点时间。她这刻果然观察到不平常的现象,在房门把手的末端,有一根很细的黑色丝线,连到门框上。这种装置,若不是内行人,绝难发现。即使发现了,也未必会生出警觉。

石芳华却泛起一丝欣然的微笑,手法巧妙地把黑丝的一端扯开,这才扭动把手,将那道房门推开。

这个房间内也有灯光,两扇巨大的窗户,都有帷幕,皆已拉紧,因此房内之人,绝不虞外面看见。

石芳华过去,把灯火剔亮,掉头四顾,但见这是一间非常宽大的房间,四壁几乎都是巨大的橱和柜。此外,还有一张特别巨大的方桌。在靠入门右边,则摆放着一套圆桌和椅子,显然可供小型会议之用。

她打量一下,便笔直向那张巨桌走去。目光例览桌上的各种用具和文件,却没有动手翻看。要知石芳华在这一方面,曾受过最高明的专家训练,学会了许多特殊技巧。因此,她不但懂得如何能不留丝毫痕迹,同时也懂得怎样下手?以席亦高这间私人的公事室来说,收藏的重要文件,岂在少数?她决计不能东翻西找,以致既留下痕迹,又耗费时间。所以她静静的站在桌后的椅子前面,假设她是坐在这张椅上办公之人,则她将会把一份重要而尚未结束的报告,放在什么地方呢?由于这一份报告,与那些签押之后就送出去的文件性质不同,所以席亦高决不会放在桌面上的。

她转眼瞧看桌旁的抽屉,最后才决定打开左边最上面的一个。这是根据专家的意见,认为最可能放置暂时性而又重要的文件的地方。抽屉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一迭六七份卷宗。她将最上面的一份拿起来,藉微弱的灯光一瞧,但见左上角有“机密”的字样。此外,只有几行数目字而已。不过这些代号,席亦高必能一目了然,而且翻查卷宗的人,也可按照号码极快的查出来。她揭开阅看,敢情正是关于黄老岐和杜参两人的命案调查报告。

石芳华先是定一定神,这才凝神看下去。她只有短促的时间,在她回到床上以前,每一秒钟都有被发觉的可能。而最糟的是她武功极有限,决计逃走不了。虽然是这么危险,可是石芳华居然能比平时更为冷静。她脑中没有任何杂念,而是集中全部精神,迅快地阅读这一份调查报告。

由于她对这件命案的隐情全无所知,所以无法判断徐少龙究竟最急需知道些什么?哪一些才不重要?因此她只好全部毫无遗漏地阅读和记在脑中,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种极重大影响,是以不可惜过。这样读下来时间自然要花得长久许多了,她把整份报告读完,目光一抬,但见门缝下已透入些微晨光了。

她吃了一惊,连忙放好报告,向门外走去。这一举步,才发现自己整夜都光着全身,同时由于站得太久,双腿有点发麻。在她后面就是一张圈手椅,厚厚的垫子,坐上去一定极为舒服,但她居然站了一夜而不坐下,原来是为了避免留下任何痕迹之故。她出房之前,心中虽急,却没有忘记把灯弄暗一点,这才出去,关上门后,又赶快把那根黑丝给黏好。

大厅内已相当明亮,她看看那些灯火,仍然未灭,便知道没有人进过厅子。否则天色既明,入厅之人,一定会把灯火吹熄。

她轻轻走回寝室,内间传出来席亦高沉重的呼吸声。她倾听了一下,这些呼吸声非常均匀悠长,可见得席亦高虽然睡得沉酣,但终是内功深厚之士,即使在睡眠中,仍能相当地控制着身体的机能。

那深长的呼吸声忽然停止,床上的席亦高,略略翻一下身子,随即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石芳华身上。他惊讶地坐起身,道:“你何故穿得这么整齐?”

石芳华坐在距床不远的椅上,含笑摇摇头。

席亦高摸到衣服,也披上了,这才下床,道:“啊!天都亮了,你几时起床的?”

石芳华道:“我根本没有睡。”

席亦高坐在床沿,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以便详细地观察她。同时也带着欣赏的心情,望着这个曾经倒在他怀中的女人。

他缓缓道:“你为何不睡一会?”

石芳华道:“我睡不着。”

席亦高道:“听起来似乎相当严重呢?”

石芳华道:“那要看你怎样想了,我要走啦!”

席亦高停歇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离开本寨。”

她点点头,道:“是的,我打算到京师。”

席亦高道:“今天就走?”

石芳华道:“是的。”

她凝望着这个面貌清秀的中年人,眼中渐渐射出热切诚恳的光芒,轻轻道:“如果我再不走,我就会变得离不开你了。”

席亦高身子一震,道:“我真是难以置信,可是你的眸子告诉我,这话却是真的。”

石芳华道:“我一向都不怕跌入情网,而且我喜欢到处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席亦高想了一下,才道:“本来我想说,你纵使属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我这样说,便显得很俗啦!”

石芳华笑一下,道:“是的,而你与别人不同,正是因为你的不俗,处处跟别人的反应都不相同。”

席亦高道:“我一辈子都在观察各式各样之人,并且须得判断这些人的行为和反应。因此我知道世上有一些人,是天生不肯受任何羁束,不受任何欺侮。比方说你就是这一种人,你要从爱情中挣脱出来,还你自由方始称心,如果我利用权势获得你,那一定是非常没有兴味的事。”

石芳华道:“真是失敬得很,原来我的性格你已摸得很清楚了。这样说来,我说出要离开的话,你并不很奇怪,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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