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大龙眼睛一瞪,道:“你竟是讥笑咱们么?”
那美婢道:“我岂敢存有讥笑之心,不过略有失望之意就是了。”
赫大蚊讶道:“失望什么?”
那美婢道:“听说还有一位三先生,智谋出众,却不上台来亮亮相,岂不使天下英雄大失所望?”
赫大龙道:“他迟早会露面,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那美婢道:“贱婢名叫寒夏。”
她转面向坐在一角的衡山派谙人道:“这一回有烦余峰少侠也一并出阵。”
赫大兄弟转眼望去,但见那枯瘦如猴的少年率光起身,接着其余四个大汉,也离座而起。
登时对谷沧海更为佩服,因为他已预言过这回那余峰一定会出手,事实证明果然一点都不假。
正因他料事奇准,赫氏四魔反而放了心,深信这一关定然不难闯过,因为他们早就掉了包。对方以为他们实力和上次一样,其实却大不相同。
那余峰的猿公剑法果然有大将风度,纵跃如飞,功力精纯深厚:
赫大兄弟虽是名震当代的魔头,然而在这等不许杀人的严格限制之下,实是有力难施,应付得十分艰苦。激斗了四十余招,赫大兄弟绝艺全出,总算得保持不败。
太师椅上的公证人突然说道:“可以停战啦!”
寒夏轻启朱唇,娇声道:“敝上请双方停手罢战。”
擂台上登时恢复平静,赫大兄弟大刀归鞘,望住寒夏。
寒夏又道:“赫先生们已过了此关,两面金牌祈为查收。”
赫大龙接过金牌,问道:“贵上的高姓大名,可许见示?”
太师椅上的老头子摸摸领下的稀疏胡子,道:“老夫冥医西门疆便是。”
赫大蛟道:“久仰久仰,只不知第一关的那位公证人贵姓大名?”
冥医西门疆道:“他姓阅,名子韶,自号邪儒。但以老夫瞧来,他一点不邪,比起世上自鸣清高的读书人,可正派得多了。”
赫大兄弟笑道:“这话定然不错,世上之人,越是满口道德文章,常以圣贤自比之人,就越发的不可靠。咱兄弟碰上这种人,多半不肯放过。”
西门疆呵呵笑道:“有意思,老夫碰上了这等人,往往替他们看病,一帖药就送他们到明间去,这就是我自号冥医的缘由了。”
他们邪味相投,谈得痛快过瘾,却激怒了右角上的衡山派之人,余峰的枯瘦身躯突然挺直屹立,厉声道:“世间尽多盗名欺世之士,但正人君子亦复不少,两位如何可以一概而论,全然不分青红皂白,妄加杀害。”
这正是名家大派与众不同之处,侠义之气得机即发,不畏惧敌人势强,只知主持公道。
寒夏突然插口道:“少侠年纪尚轻,未知世途险恶,人情凉薄,是以感到敝上和赫先生们的话太过偏激。眼下争执无益,等你入世稍深,经验较多,当知敝上之言全然不假。”
她接着向赫大兄弟道:“赫先生们底下尚有五关,须得集中全力,莫要为了旁的事分散精神,以致有失误之虞。先生们以为这话是也不是。”
赫大兄弟都点点头,径自跃下擂台。
右角上那瘦如老猴般的衡山第一高手侯中玉,感激地望了寒夏一眼。心知她乃是不欲双方冲突起来,所以插口说话,以巧妙的言词,把师侄余峰的一场杀身之祸,消弭于无形。
赫氏四魔迅快向第三关奔去,忽见老毒丐古不仁挡住去路,便停下来与他打个招呼。他们数十年前便已相识,不过像他们这等性情凶暴行事诡邪之人,纵然相识了一百年,也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赫氏四魔注视那古不仁的姘妇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轻视之意,眉头略略一皱。
那女人眼尖得很,登时目露凶光,冷冷道:“谁看不顺眼的话,给老娘滚开。”
老毒丐古不仁含笑向赫氏四魔道:“这是小妾顾月桂,有点儿疯疯癫癫的,诸位别放在心上。”
赫氏四魔都笑一下,没有言语。
顾月桂悍然睁眼,怒道:“谁疯疯癫癫了?这些家伙们见了我就皱眉头,亏你身为丈夫的,不敢计较还不说,还硬赖我不对。”
老毒丐古不仁面色一沉,道:“你妇道人家,说话如何没轻没重的?给我闭口,我有事跟赫兄他们商量。”
顾月桂突然收起怒容,堆起一脸媚笑,向赫氏四魔眉目传情,荡态毕露。极似是因为古不仁对他们十分尊重,所以不但改容相对,甚至于馅媚得愿意以身承欢。
赫氏四魔平时见过多少淫娃荡妇,眼界甚高。何况他们练的是纯阳功夫,向不亲近女色。这顾月桂只是二三货色,若是碰上初出茅庐、血气方刚之辈,或能收诱惑之效。但遇上赫氏四魔,即是她交了霉运,休想有丝毫反应。
赫大龙道:“古兄有何吩咐?”
古不仁道:“赫兄好说了,据老叫化瞧来,三贤庄的七大关可真不容易闯过,是以老叫化动了一点脑筋。”
赫大蛟道:“老兄有何妙计?”
古不仁道:“今日闯关之举,关系重大,当然不可以使用诡谋手段,免得失去了最后参加盛会的资格,反而不美,诸位认为是也不是?”
赫二兄弟齐声道:“古帮主说得甚是,但若然不使诡计,谈之何用?”
古不仁道:“说出来很简单,那就是咱们两路人合在一起,见机而动。例如这第三关,赫兄们志在必得,也有过出手的经验,请把详情告知老叫化,待老叫化心中有数,先行上阵。等到老叫化闯出名堂,诸位立时跟上,斗他们的疲兵,可以省去不少气力。”
赫二兄弟沉吟道:“这倒是个省力之计。”
古不仁道:“到了第四关,就轮到赫兄们先上,好让老叫化多多歇息,也趁机得睹敌方虚实。过得此关,又由老叫化先上。如此总比各自为政强得多了。”
赫大兄弟没有立刻做声,赫二却道:“这办法敢情好,不过……”
他们望着老大,等他们接口说下去。因为赫大似乎不肯这么做,所以赫二兄弟立刻加个尾巴,免得把话说实了,不好改口。
赫大兄弟目注那顾月挂怀中的婴儿,眼中微露嫌恶之色。
古不仁一望而知他们乃是何故不立刻答应合作。当下诈作不知,让他们慢慢考虑。
顾月桂媚眼乱飞,闹了半天全无反应,毒念又生,咯咯笑道:“哎哟,我的手都抱酸啦!”
说时突然把婴儿向赫二豹抛去。
她口中又叫道:“好生接住,可别摔伤了老不死的命根子啊!”
那婴儿犹在熟睡中,突然凌空飞出,不禁惊醒,哇的啼哭出声,手舞足蹈。
老毒丐古不仁怒道:“你发神经啦?”
话声未歇,那婴儿已向赫二豹怀中飞坠。赫二豹冷哼一声,蓦然闪开,任得婴儿向地面上摔落去。这一摔自然能把那小小的婴儿摔个半死,换了任何人,纵然疑心其中有鬼,也定必伸手挡上一挡。
但赫二豹平生杀人不眨眼,哪里把一条小命放在心上?况且又深知古不仁借物传毒的功夫十分诡奇厉害,决计不肯碰上一碰。
说时迟,那时快。婴儿身躯快要碰到地面之时,一道黑影闪处,却是一条皮鞭,贴地卷去,恰好卷住婴儿,呼的一声倒飞回去,落在顾月桂手中。
这条皮鞭乃是古不仁发出,灵活的有如人手一般。
赫大龙不等顾月桂开口,己插嘴道:“兄弟见了古兄,不由得记起了曾与花蕊夫人齐名的南溟神女。数十年来未曾听闻过她的消息,古兄有没有见过她?”
顾月桂尖声道:“老不死,这个女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古不仁讶道:“你这话从何而来?”
顾月桂冷笑道:“别装蒜了,他们特地向你提起,可知那贱人一定跟你大有关系。”
古不仁面色一沉,目射凶光,道:“你以后提起她,最好少用脏字。她便是我的结发元配妻子,虽然离开了三十多年,但她名份上还是我的发妻。”
他双眼中的凶光极是可怖,顾月桂虽是泼辣,也不敢顶撞回嘴。
但她心有末甘,转眼向赫大龙问道:“你是见过她的,她长得怎样?武功可厉害?”
赫大龙道:“说到她容貌之美,世间罕有可比。论起武功,只怕连古兄也不敢自认比她高明。”
他越是称赞那南溟神女,就等如越发瞧不起顾月桂。
那妇人焉有不知他的用意?只气得玉面铁青,咬牙切齿,恨不得出手杀死赫氏四魔。
古不仁苦笑一下,道:“好啦,旧事不必再提。赫兄打算跟老叫化合作?抑是各行其是?”
赫大龙道:“咱们若是合作,有利而无害,自然是以合作为佳了。”
这两路魔头交谈之时,谷沧海已在田野隐僻之处,遥遥望见。他之所以躲到大路外的黑暗田野之中,便是因为他发现有入盯梢他。
假如他不躲藏起来的话,那就只好和赫氏四魔混在一块儿,否则必被敌方之人,逼得现出破绽不可。
谷沧海不用亲耳听见,就已猜出这两路魔头必是谈论合作之事:他对古不仁非常感到嫌恶,是以更不肯现身过去。
一径在心中揣测他们以何等方式合作?但见他们六个人走到第三关擂台之下,那老毒丐古不仁和顾月桂径行飞身上台,赫氏四魔按兵不动,这才明白。
当下向台上望去,但见左角太师椅中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粗布草鞋的农人,身边还倚竖一把锄头。
在这农人背后也有两婢两仆,屹立不动。
右角上坐着四个剑士,还有两个俗家大汉,都一式佩带长剑。这六人最老是太师椅上的白发白须老道,其余之人一律在四旬以上。
谷沧海摇摇头,付道:“这一关竟是武林大大有名的峨嵋剑派。我实在想不通今日既然是人家邪魔外道大聚会,要选出号令天下的盟主,而这些名门大派居都派人参加,把守七大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头一转,又想道:“峨嵋派的高手个个俱在四旬以上,竟无后起之秀,看来人才凋零,这一大剑派如不力图振作,快就将老大无能,暮气沉沉了。”
那老毒丐上了擂台,由三名道人出战,斗得十分激烈。
谷沧海一望而知这三名剑士虽然也算得上是精通剑术,功力造诣颇为深厚。
但比起毒名震惊一代的老丐古不仁,显然远有未及,假如走单碰上,单打独斗,实是不堪古不仁一击。
双方斗了多时,但见古不仁好几次轻轻放过毙敌制胜的机会,显然这不是大意疏失。
谷沧海灵活的脑袋立时推测同这是怎么回事,记得那古不仁闯第一关之时,那俏婢冷春曾经提到规定字眼,无疑的这一项奇异的规定,就是不许闯关之人杀伤把守者。此所以台上各派最厉害的人物一直没有出手,因为看情形把守者竟可以杀死闯关之人。
乍听之下,这道理似是很玄,难以令人置信。既然闯关打擂台之人不许杀伤对方,而对方却有权取命,这等架如何能打?
殊不知这正是极重要的关键,各大门派之人如非看在这一点好处份上,谁肯前来参加把关?
自然这并非全部理由,内中一定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所以各大门派才肯派出高手参与这一场奇怪的集会。
谷沧海用心地寻思着,记起守关者每次出战,都是由台主方面指定人选,分明是衡量双方武功造诣,使得闻关者既不易过得,守关者也不易杀死来人。
这实在是一宗极奇妙的,天才杰出的安排,哪一个人的脑袋竞能想得出这种巧计安排呢?
他望一望天色,即将破晓,心知这躲在黑暗中的办法也维持不了多久,当即举步奔回大路上。
他乃是打算再与赫氏四魔会合,借以掩饰身份,以便进一步查探这一场群邪大会的主持人,瞧瞧到底是谁。
才回到大路上,突然一阵香风送人鼻中。他头也不回,蓦地放步向第三座擂台迅快奔去。
一只白晰的纤手在他后背划过,尖利的指甲只差那么一点就抓到衣服。
换言之,他这一下突然奔去的动作,竞躲过了一记暗袭。
而在对方看来,却好像事情发生得十分凑巧,他乃是在无意之中避过,并非有意而为的举动。
谷沧海很想设法回头瞧瞧这个敌人的长相,从那一阵扑鼻香风中,他已晓得必是个女子。
但他笔直奔到擂台边,与赫氏四魔会面说话,由始至终,都不曾回头张望一下,使人感到他实是全然不知曾经有人向他出手之事。
这个出手暗袭谷沧海的人,果然是个女孩子,作侍婢装束,年纪约是十八九岁,长得杏眼桃腮,异常美貌。
她冷冷的眼神一直盯住谷沧海,翠眉紧锁。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侍女。长得也相当俏丽,但却少了那对锋利敏锐的眼神,是以看来庸俗平凡。
前面的侍婢打个手势,后面的侍女便上来,道:“媚秋姊姊有何吩咐?”
媚秋道:“你可去凛告小姐,就说那柯继明甚是滑溜,不知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呢?抑或真是运气太好,以致我两次三番都没试出他的武功深浅。”
那侍女应声去了,媚秋远远站着,异常留神地监视着谷沧海一切言语举动。
她等了好一会儿,忽见赫氏四魔都跃上擂台,台下除了几个观战之人,便剩下谷沧海孤独的站着:
媚秋嘴角泛起一抹笑容,举步走去,很快就到了台下,挨到谷沧海身边。
这回谷沧海却灵警地向她打量了一眼,随即回头再度注意台上的情势。
媚秋虽是奉命查探谷沧海的底细,但目下站在台边,可就不敢出手,伯他叫嚷起来,惊动了别人。
心念一转,轻轻道:“柯三爷,您老为什么不上台呀?”
谷沧海故意皱皱眉头,不理会她。
媚秋又道:“柯三爷最好别把小婢的话,当作耳边风。”
谷沧海向她一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媚秋道:“所有参加本届盛会之人,渊源来历都有稽考。不然的话,七台主拿什么做根据而选人出战?您说是不也是?”
谷沧海道:“原来如此,但咱决不上台出手,以是之故,姑娘所虑已无关重要了。”
媚秋道:“但柯三爷在第一关时曾经上台露面。”
谷沧海冷笑一声,道:“姑娘举的例错了,你所关心的只是动手过招,并非斗智。咱别无所长,就是脑子灵活一点而已。这等心智的高低,岂能从身世渊源上考查得出来的么?”
媚秋全然无话驳回,不由得膛目以视。
心想:“我也算得是伶牙俐齿之人,哪知此人的口舌更为便给锋利。”
她想了想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考查他的武功,看来只好威胁一法。
媚秋当下淡淡一笑,向谷沧海道:“柯三爷虽是言之成理,但敝上如不同意,则你们将于第四关开始,遭遇极强的阻力。”
谷沧海边:“贵上哪一位!”
妮秋道:“敝上姓孙名红线,恐怕柯三爷未曾听过。”
谷沧海领首道:“果然是不见经传的人物,不过她既然可以借他人之力,以阻挠咱兄弟们,却又不能等闲视之。”
媚秋微现怒色道:“敝上如若不是格于规定,只怕天下很难找得过得她那一关之人,柯三爷诸位也不能例外。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谷沧海心中好笑,因为她分明想借个理由,迫自己动手而已。
当下冷冷道:“这话咱听了不妨事,但若是咱大哥二哥他们听了,哼,哼,定要发生想不到的争端,咱奉劝姑娘一句,以后对别人讲话千万要当心一点才好。”
媚秋但觉对方滑溜之极,无处下手,气得掉头便走。
谷沧海分明已占尽上风,却还不肯轻轻放过她。冷冷喝道:“站住。”
媚秋心小人发,刷地转回身子,道:“柯三爷可是想出手教训小婢么?”
谷沧海道:“你叫什么名字?”
媚秋说了,谷沧海道:“咱打算去见见贵上,她在什么地方?”
媚秋上上下下的瞄他几眼,好像是在鉴赏什么稀世奇珍那般的仔细。
谷沧海也趁机打量她,但见她那张冷艳的脸庞上,偏生长了一双勾魂秋水,射出娇媚的光芒,当下心中喝声彩,忖道:“她的名字起得真好,虽是萧森的秋日,却蕴含销魂媚意。”
自然谷沧海灵活的脑袋中,绝不会只欣赏对方的美色,事实上他早已测想出媚秋因何故这等仔细地注视自己。
他仰天一笑、态度虽是粗豪奔放,但声音却很低。不至于使那些聚集周围,正在观战的人惊动。
媚秋黛用一皱,冷冷道:“柯三爷笑什么?”
谷沧海运:“咱笑你家小姐枉是一代才女,自负至高,但其实见识平庸之极。罢、罢、罢,姑娘带不带咱去见地,都不关重要了。”
媚秋碰上了这个才智绝世的谷沧海,可算是她运气不好:她目下全然不知此是谷沧海先发制人的攻击。
媚秋大怒道:“什么?你敢如此侮辱我家小姐?”
谷沧海容色一肃,炯炯双目中射出使人震慑的光芒,道:“姑娘速速把咱家这几句话转告贵上,但须同时告诉她说,咱要求见她之时,你曾定量过我。”
媚秋被他那股威严之气所慑,竟然发作不出怒气,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话转禀小姐?”
谷沧海道:“当然其中大有道理,因为你这么一说,她一定亲自来见我,而且最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姑娘信不信呢?
媚秋接着说道:“我不知道。”
但她是没有反驳,可见得有几成是信了。
谷沧海道:“姑娘快点去吧,反正咱千山万水的赶到了这三贤庄,总不成会忽然逃跑吧?”
媚秋一听大有道理,迷迷糊糊的转身而去。
谷沧海微微一笑,想道:“那孙红线小姐会来见我那才怪呢!”
赫氏四魔全力闻关,趁那峨嵋派之人刚刚对付完老毒丐古不仁之时出手,果然大占便宜,不甚困难就过了此关。
谷沧海由台下绕过去,与他们会合,直奔第四关。
古不仁和顾月桂回凑过来,商议大计。
谷沧海直着双眼向台上望去,先看这一关的台主,但见左角上太师椅中,坐着一个骨瘦如柴,服饰普通的中年人。
他脚下故着一个木匠盛放工具的木箱,有条带子可以挂在肩上。
木箱内放着许多刀锤钻凿等工具,一望而知此人必是木匠出身,习性不改,到哪儿去都带着他的工具。
在这个瘦鬼似的木匠椅后,也站着二婢二仆。
但两婢之中发现不到像冷春媚秋那等人才。
他的目光转到两仆面上,突然吃了一惊,想道:“幸好我没有大意,这两仆之中,左边排首的一个,相貌俊秀,神光内敛,分明是既聪明而又武功高强之士。像古不仁这等魔头碰上他,恐怕也未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取胜呢?”
谷沧海的目光迅即移到擂台的右角,这是把关之人占据的地方。
但见当中的太师椅上,一个肤色白晰,眉清目秀的大和尚端坐如山,这个和尚的年纪看来最多是三四旬之间。
这大和尚便是五台山法华寺方丈密云大师,谷沧海知他只是驻颜有术而已,事实上他已是六旬以上之人。
再向两侧板凳上六名僧人望去,竟认出其中一个年方二十余的和尚,便是孙济。其余五僧俱在四旬以上。
谷沧海深知五台的底细,是以一望之下,已晓得该派精英全出。
这使他心中甚为震动,暗中想了一下,付道:“五台派由于密云大师主持,近二十年来声势大振,现在又多了一个孙济师兄,实力强劲之至。但他们竟也排在第四关上,然则后面的三关,又有什么家派呢?莫非连武当和我少林派也都来了。”
他本来大可以绕过此台,先去瞧瞧后面三关是什么人把守的,以便揭开这个谜底。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宁可慢慢的弄个水落石出。
古不仁道:“诸位仁兄可以上台啦?”
赫氏四魔都点点头,赫大龙道:“柯老三,你看没有问题吧?”
谷沧海道:“小心那笑面和尚,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已是五台最棘手的人物了。”
古不仁瞧着谷沧海讶道:“这一位是谁?”
赫大兄弟同声道:“是咱们的老三,姓柯名继明。”
古不仁道:“这是天下奇闻了,这位柯老三也能修练你们的通心神功么?”
谷沧海道:“假如练得成的话,大哥他们何须下问咱的意见?”
古不仁干笑一声,道:“柯三兄语词好生尖刻。”
谷沧海连忙接着说道:“古帮主好说了,小弟是不识时务,心直口快而已。”
他的目光转到顾月桂那个女人身上,继续又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儿呀?”
顾月桂装出狐媚之态,吃吃笑道:“自然是我的孩子,又是老不死的命根子。”
谷沧海摇摇头,道:“不是,不是。”
顾月佳佯怒道:“什么?难道是我跟别人生的孩子么?你别胡说八道啊!”
谷沧海道:“若是古帮主和夫人的孩儿,怎舍得带到这地方的?常言道:虎毒不食儿,如是你们所生的孩子,定是宝贝万分,生怕被人知道才对。”
古不仁向赫氏四魔皱眉道:“今弟罗罗嗦嗦这等小事,徒然耽误了正经。”
谷沧海笑道:“咱兄弟们一点不急,也不须赶时间.古帮主如若不耐烦,何妨先行动身呢?”
古不仁面色微变,道:“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
谷沧海道:“这等以利害为基础的结合,没有什么道义可言。”
他见对方面泛怒色,立刻举手道:“但咱们也犯不着先闹个窝里反,是也不是?”
古不仁强抑怒气,道:“依柯三兄之见,竟是该如何才对?”
谷沧海道:“眼下天色已明,各路高人马上就都观身了。古帮主如若打算敝兄弟合力出手,连连闯过七关,那就请帮主赐赠几粒解毒灵丹,以备万一不慎,山行露宿之时,被毒物所伤,可以有得解救。”
赫氏四魔都十分不解、一来不知他索取对方解毒灵丹作汁么用?二来古不仁难道就肯赠送?他凭什么送药?
事情奇怪也在这里,古不仁低哼一声,居然取出一个小瓶,又另外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七八粒丹药,放在小瓶中,扬手递给谷沧海。
谷沧海接过放入囊中,满口道谢,又道:“当世之间,所以的解毒灵丹,决计没有胜过古帮主了。”
古不仁傲然道:“这个不是我老叫化夸口,若论用毒解毒的能为,天下间还找不到几个可以跟老叫化相提并论之人;这几粒灵丹,有解千毒之功,不管是什么样的毒物,也奈何不了你啦!”
颐月桂插口道:“老不死,你给他灵丹干吗?”
赫氏四魔一听,敢情那妇人也不明其故、当下都望住古不仁,看他如何回答。
谷沧海却接口道:“这就是江湖上所说的交情了,夫人年纪太轻,无怪不懂。”
他既称她为夫人,又说她年轻,当真把这个恶妇奉承得骨头都酥了,媚笑一声,不再开口。
赫氏四魔齐齐跃上了台,迷蒙晓色之下,惹起了台上台下的人齐齐注目。
那瘦小木匠挥挥手,背后的俊仆大步走出,向赫氏四魔躬身施为,道:“小人孟玉,不敢请问赫爷们打算几个人出战?”赫大龙道:“咱兄弟一齐上。”
孟玉点点头,道:“小人闻说赫爷们的通心神功,人数越多越见威力、自应一齐出手。
只不知那位柯三爷何以不曾上台?”
赫大兄弟即道:“老三素来不大动武,他只有脑子比别人灵活一些,上台何用?”
孟玉道:“原来如此。”
回头向右角五台派的人望去,道:“有请孙少师父单身上阵。”
台下之人无不讶然窃语,孙济和尚笑嘻嘻起身。拿起那根粗如鸭卵的青竹杖,走了出来。
他上上下下的瞧过赫氏四魔,这才向孟玉道:“喂,老兄你不是开玩笑吧:他们都是大块头,小僧腰身还没有他们胳臂粗呢,这场架怎生打法?”
他幽默地说,辅以滑稽的表情,有些人可就忍不住失声而笑。
孟玉却没有一点笑意,道:“这是少师父自家的事.恕小人无法借著代筹了。”
孙济摇首叹息数声,道:“好在规定他们不准当真,小憎勉强赔他们几招吧!”
如若没有谷沧海的提醒,赫氏四魔一定会心存轻视,大大意意的上前动手。
但目下他们可不敢如此,四人忽地散开,各占方位,个个神色肃然,竟是严阵以待。
谷沧海见到孟玉惊异的神色,忍不住得意一笑,忖道:“你的心计白用了,有我谷沧海在此,你们这些鹰犬爪牙们还是老实一点的好,何必白费心思呢?”
敢情那孟玉单挑孙济一人上阵,竟是存心要赫氏四魔大意疏忽,致遭失手落败之恨。
固然以四魔合力之势,孙济决难大获全胜。可是若能乘虚而人,以孙济出人意表的武功造诣,却很可能使赫家兄弟遭遇伤亡之祸。
自然这已是表示对方已设法运用压力,阻止赫氏四魔过关。而他们真正想对付之人,却是谷沧海而非赫氏四魔。
谷沧海这一回合虽然又占了上风,但他实在不敢真个轻视敌人,相反的他的脑子转得更快,绞尽脑汁推想对方下一步可能有什么明谋?
这时擂台上之人已经动手,孙济和尚嘻嘻哈哈的运杖乱打一气,却逼得赫氏四魔不断移形换位,以消卸他这一轮其实凶猛绝伦的攻势。
擂台下所有的观众,寂然无声。
台上的孙济和尚轻松异常,一文竹杖指东打西,指西打东,翠光飞洒,身手如电,只打得赫氏四魔几乎支持不住。
这赫氏四魔全靠他们联结成一个方阵,守得严密之极,互相救援,才勉强支撑未败。
自然他们最吃亏的是不能回敬毒手,变成一味挨打;对手若是普通好手,还不怎样,但遇上孙济和尚这个曾被誉为当时根骨第一的高手,情况实是危险不过。
孙济和尚越攻越勇,招数手法越来越是奇奥。有两次竹杖姚中敌人的重兵器,险险使敌人撒手。
那俊仆孟玉虽是赋性深沉,但这刻也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笑容。
他已瞧出孙济和尚实是得到了五台派真传,杖法之奇幻深奥,大是出人意表,加上不须防守之利,气焰更炽。
瞧来最多五招之内,即可攻破赫氏四魔的方阵。
霎时间四招己过,但见孙济和尚青竹杖突然点中赫大龙的大刀,紧接着反手一扫,正好敲中赫大蚊驰援的大刀刀身。
当的一声,把敌刀荡开,胸前门户大敞。
孟玉喜动颜色,眼看孙济但须化劲换力,改横扫为直戳,定可点中赫大蛟胸口要害,当场格毙此魔。哪知孙济杖势突然呆滞了一下,接着翻身挥扫,挡住赫二兄弟急攻而至的双刀。此举虽然稳保自身无恙,但也失去杀敌取胜的机会。
孟玉方一怔,太师椅上的瘦鬼木匠抬手示意。
孟玉只好朗声道:“台主有请对方停战。。
孙济和尚闻声即退,赫氏四魔也想不到他这么好相与,竞不趁机猛攻两三招才罢手,一时都忘了他刚才险险击杀他们之恨,反而大生好感。他们当然不会追缠孙济,齐齐停手转头向孟玉望去。
但见这个俊仆大步出来,双手捧着一块金牌道:“赫爷们请收下第四关金牌。”
赫大龙一手接过,随即扬长下台。
毒丐帮帮主古不仁单身上台,登时又把众人目光吸引住。
赫氏四魔望也不望擂台,走开两三丈。
赫大龙才道:“好险,但那小和尚为何不下辣手呢?”
赫二虎道:“他须得顾虑后面被袭呀!”
赫大龙道:“但当时他实在有足够时间做完杀敌和护身这两件事。”
一个人走到他们身边,接口道:“兄长们不必费神猜测了,小弟又打听明白啦!”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谷沧海,他向赫氏四魔龇牙一笑,又道:“小弟当他退开之时,立即奔到那边台角,勉强用传声之法,向他询问为何不趁机杀人取胜之故,诸位兄长们可知他怎生回答么,哈,哈,真是妙得很,那小和尚回头向小弟龇牙直乐,样子卜分滑稽,接着也传声答道:假如当时是古不仁的话,他就一定不放过机会了,答案竟是如此,你说妙也不妙。”
赫氏四魔都大为欢喜,因为孙济竞认为古不仁比他们低级可憎,实在可喜,登时对孙济更添好感。
谷沧海又道:“但小弟却听到五台派掌门密云大师低声申斥孙济。密云用了不少污秽词句形容四位兄长,使小弟怒不可遏,差点儿开骂,但回心一想,这也是怪不得他之事,因为那密云大师到底是五台领袖,本身又是有道高僧,确实有资格辱骂兄长们为万恶邪魔。”
赫二虎低吼一声,道:“见他娘的鬼,这密云秃驴咱瞧着就不顺眼,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赫大龙也道:“不错,他算哪一门子高僧?咱告诉你,柯老三,这秃驴有点邪气,这可不是他辱骂了我们,才如此说他,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子、说到高僧,哼,何老三你有机会见到像少林寺上一代的方丈光德大师那种人,那才真是高僧、不由你不信的。”
谷沧海说了一番挑拨之言,目的只是想趁机撒下一些种子,以便将来或可假借他们之九探查一些可疑之事:却想不到这四魔居然大赞起大师伯光德老方丈来,心中当然十分高兴。
他回头一望,只见古不仁的对手只是那几个中年和尚,并无孙济在内、更加确定对方大施压力,对付赫氏四魔,自然对方的目的在乎自己并非当真与赫氏四魔过不去;他哼了一声,以忿忿不平的声音道:“兄长们也看见了、古不仁的对手不如孙济厉害:小弟忽然想到,那个真正主持这场盛会的人,会不会与兄长们结下过嫌隙?不然的话、为何当初兄长们第二关时就过不了,刚才第四关更是凶险百出?”
他这番话用意是激出赫氏四魔的气话,从而推测一些真相:
赫二豹怒声道:“柯老三说得付,当真有点不妥。”
赫大蛟道:“这叫做—言惊醒梦中人。”
赫大龙接口道:“不过问题却出在这出面具名的毒手如来,他比咱们兄弟出道得更早、威名之盛,天下无双。咱们偏巧从未见过他.如何会有仇怨?”
赫二虎道:“反正事实俱在,证据确凿,纵然想不出其中道理、也不能不信。”
谷沧海第一次听到主持的名字,既喜且惊。
喜的是总算已探出了一点眉目。
惊的是这毒手如来崔山公,乃是近百年来邪教第一人物。
他还记得他父亲柯公亮提及此人时,浓眉也自皱起,无意中表示出此人之厉害。
他其后也问过师父,应真也慎而重之的把毒手如来崔山公生平事迹,详细告知。
此举正是要爱徒知已知彼,深知这老魔的底细,万一碰上,好设法应付之意。
正因如此,谷沧海印象极为深刻、也深知这毒手如来崔山公实在很厉害,否则以应真的为人,焉会显示得如此郑重其事?
但崔山公己不在江湖上出现凡三十余年、传说是崔山公已远赴东海外一处洞天福地中,修练金刚不环之身。
谷沧海立刻诈作不知的间道:“毒手如来是谁?是个和尚么?但既然使用如来的外号,若是僧人。决计不敢如此亵渎,那么一定是大秃子了?”
赫大龙面色一变、嘘了一声,要他住口,然后低声道:“别提到一个秃字,千万记着。
这是他老兄的忌讳。”
谷沧海讶道:“连兄长们也不敢小觑他么?”
赫大龙道:“何只不敢小觑,简直有点怕他呢,他一向是天下第一高手,假如他不是在三十多年前归隐,而独角龙王应真又慢了一步出道,这两大高手的挤上一场,那才好看呢?”
谷沧海点点头、道:“好,小弟记得小心就是。”
他一听人家提起了自己师父名讳,可就不想再说下去,免得人家说到对师父不好听的话。难以接口。
他眼珠一转,道:“兄长们.咱们再往前走,瞧瞧把关的是哪一路人马?”
赫氏四魔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此时天色已明,各处火炬均已熄灭。
那第五关就在三丈之外,谷沧海一眼望去,己见到把关者的角落上,有好几个道人,也有俗家之士,都佩带着长剑。
赫大龙道:“咱们已跟古不仁老乞丐约好,轮番打头阵,这一关应该是他先上的。”
谷沧海道:“兄长们最好别跟那可憎的老乞丐走在一块儿,旁的不说,单是招恼了他以前的发妻南溟神女,可就很划不来,何况人家如若有意对付咱们,教古不仁打头阵亦没有用处。”
赫大蛟道:“有理,有理,咱们反正上去试试吧。”
他忽然露出疑惑之色,问道:“柯老三也知道南溟神女么?谁告诉你的呢?”
谷沧海一听,便知其中必有文章。
但见赫氏四魔都望着自己,一时弄不清究竟是这个问题很严重,抑是很有趣味,才会使这四魔露出这等神态。
谷沧海若无其事地道:“这是兄长们自家透露的,早先咱们和那老毒丐在一起之时,他那婆娘不是唠叨了几句么?其时二哥们曾经提起南溟神女之名,也透露出这南溟神女本是老毒丐发妻之言。”
赫氏四魔回想一下,果然有过这么一档子事。
赫大龙这才释然道:“这就是了,要知昔年老毒丐与南溟神女结绍之时,并非目下这般形状,也不是这个名字。这件事江湖上得知的人,寥寥可数。据古不仁说,除了咱兄弟之外,还有独角龙王应真得知。因此之故,愚兄不得不问个明白。”
谷沧海坦然笑道:“兄长们既管下问。”
但心中却不禁大惑不解,忖道:“为何此事只有他们和师父晓得呢?难道说赫氏兄弟和古不仁多年前有过什么渊源遭遇?而师父则与南溟神女也有什么交往不成?”须知他的猜测并非无稽,以他观察所得,那古不仁性恶毒凶狡,实是邪魔外道的好材料,以师父的为人,决计不会与这种人交友。
唯有那未曾见过的南涅神女,或者是某种因缘而与师父结识,因此师父才晓得她的隐秘身世。
他们到得第五关台下,谷沧海一眼就认出把守此关诸人中的两个人,乃是一道一俗。
穿着道装的是个五旬上下的全真,羽衣星冠,仪容清古,身上没有佩剑。他乃是坐在太师椅上,可知是首脑人物。
他记得这位玄门羽士姓马名守敬,出身于武当山。
二十年来,名列武当双剑之一,威名赫赫。
那武当双剑之中另一个便是当今掌门真人叶丹枫。
武当派既然以内家剑术鸣世,天下无有不知。
而他们居然号称武当双剑,可想而知他们的剑术何等高明。
这马守敬其人曾经到过少林,谷沧海虽然没有正式遏见,但却曾远远望过两眼。
若论辈分,谷沧海与他不过是平辈相称而己。另一个俗家人年约三—卜余,相貌谦厚,却自有一股英挺之气,背插长剑,气字不凡。
此人正是前此与孙济同赴少林的程嘉,他乃是近二十年来,各大门派中最先发现的天赋异票的奇才,其后就是孙济和尚。
但可惜的是这两人都被邪教谙魔闻风而来,百般暗算,最后都毁在赤身教花蕊夫人的妖媚功夫之下,虽然目下成就仍然极为高明,但因曾历劫,已不复能上窥武功至高无上的境界,不能像少林寺以前所出的应真一般,成为天下无双的高手。
谷沧海托词观察一下,不让赫氏四魔上台。
暗中急急忙忙用千里传声之法向程嘉说道:“程兄程兄,小弟是谷沧海,但你千万别转眼四望。”
程嘉一听谷沧海之名,顿时从眉目中射出奕奕神采。他果然十分机警,宛如一尊木像般,动也不动。
谷沧海又道:“小弟业已化妆为关外赫氏四魔的第五个,他们叫我做柯老三。这一关有程兄护持,小弟不要上台现身了,小弟请程兄鼎力相助,待会儿你出手之时,务要暗中留情,好让赫家四魔过关。详细内情日下不暇奉告,总而言之,程兄务须助小弟一臂之力。”
程嘉微微点头,谷沧海又道:“上—关承蒙孙济师兄赐助,过那一关,实是险极。因此之故,小弟这回小想再冒险了。”
程嘉心中大奇,道:“你纵然不想冒险,但主动之权不在你,如何能躲得过。”
不过他义深悉谷沧海智计过人是以这话不会无因而发。只因谷沧海又道:“赫氏兄弟上台之时,台主—定指令吾兄出陈,再配搭上两位道兄,让你们摆下一座剑阵,如若程兄全力施为,这一关真是无法闯得过。幸而小弟深知贵派剑阵的厉害,亦因而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清晰明白地讲出他的计策,但见程嘉连连点头,这才满意地一笑、转眼向台主那—隅望去。但见太帅椅上坐的是一个长衫马褂的胖子,年在四五旬之间,满面肥肉,未语先笑,膝上放着一只乌黑色的大算盘,完全是生意人的模样。
只见程嘉用传声之法,向池说道:“这个台主名叫陈百万,兄弟亦不韧他的来历,但据我师叔马真人密嘱,此人含气敛劲,功深力厚,当是—流高手无疑。”
这话不啻是说以武当派的见多识广,也汉知对方功力绝世,造诣过人,竟也查不出此人的出身来历。
忽听程嘉又道:“谷兄注意这陈百万身后的婢仆中,有一个相貌俊美的侍仆,名叫仲石,此人格警矫健,一望而知满肚子诡计。”
这时赫氏四魔都着急的打量过台上形势,赫大龙碰他一下,低声道:“老三,你瞧出什么苗头没有?”
谷沧海道:“瞧出来啦,兄长们上台的话、武当派势必以最厉害的武功对付咱们。”
赫二虎沉吟—下,道:“会不会出那姓马的牛鼻子出手?此人的剑术玄奇狠毒,乃是武当最凶的牛鼻子。”
谷沧海佯作不知,道:“听说最厉害的是叶丹枫真人,这个道人是谁?”
赫大龙道:“叶丹枫固然可能不他还厉害些,但老叶已是一派掌门,不轻易露面出手,再说他们并列双剑,老叶走的是柔韧的路子,这老马走的却是迅快狠毒的路子。此所以咱说他是最凶之人。”
谷沧海点点头,道:“以小弟猜测,对方或者不至于命马真人出手。照小弟的估计,武当派之人一定听到了咱们连闯四关之事,因此他们可能使用堵截的战略,那就是设法拦阻兄长们越过擂台中线,久战之后,台主当然可以据此判兄长们落败,他只须指出兄长们连中线也没越过,如何过得此关?假如兄长们不服,他就可以借词翻脸,召众出手,咱们人孤势单实是可虑。”
赫二虎道:“老三真行,怎会想得到这一点呢?”
赫大虎道:“老三之言甚是,咱们被规矩所限,不能施展毒手,因此之故,武当派之人如若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咱们更难冲过这道防线了。”
谷沧海道:“承蒙兄长们夸奖,但小弟却没有破敌之法,只有一个拙笨想法,那就是武当派之人。决没想到咱们早已捕出他们的用心,因此兄长们如若能在二十招之内,集中全力硬闯,或可出其不意,闯破了他们的防线。之后,兄长可紧守对面的擂台边缘,回身抵敌。
如若二十招之内,不被对方迫离原位,武当派之人不战自退、因为他们自命为名门正派,定然不肯撒赖死缠下去。”
赫氏四魔眉飞色舞齐齐道:“妙极了,恐怕唯有这个主意行得通。”
当下一齐呼哺上台,果然那陈百万背后的俊仆仲石走出来说话,他光验收了四面金牌,然后含笑道:“赫爷们还是第—路抵达本关的人,小可恭祝你们安然渡过此关。”
赫大龙心中骂—声好狡猾的小贼,口中却发出粗豪笑声,故意流露出志满气骄之态。
仲石又道:“敝主人有请武当山程爷和这四位道长出阵,想来赫爷们必可轻易过关。”
程嘉神色如常,但那四名道人泛起了怒色,显然已被仲石激怒,因而生出舍命守关之心,不在活下。
程嘉甚是佩服谷沧海的智慧,当下向马真人行礼请示。
马真人点点头,举手拂髯,只有三只手指露出髯外,这是指示他们采取一种战术的暗号。
程嘉见了更是服气,只因这马真人指示的战略竞与谷沧海所猜的一样,心中大为惊喜,忖道:“少林寺出了这等后起高手,前途未可限量。”
此时台下己涌集了不少观战之人,议论纷坛。
但见程嘉率众而出,先向赫氏四魔交待过场面话,这才开始动手。
武当派的剑阵乃是武林一绝,只要有三个人凑在一起即可施展,人数越多,战力越强。
他们挺剑布下一道铜墙铁壁,但外人却不易看出他们死守界限的深意。
在外表上看来,武当派的五人,剑光如潮卷光洒,攻多于守,谁也料不到他们只打算守住中线不让敌人越过。
赫氏四魔竭力抵御,但一直是在这一半场上活动。
以他们四人的功力,实是远远强过武当派五人。
然而目下受台规所限,许多招数施展不出,大是有力难施,陷入了苦战捱打的苦境中。
人人但见武当派五剑联结成一道光墙,神妙无比有些浮躁之辈,可就忘情地喝彩叫好起来。
眨眼间已斗了十八招之多,赫氏四魔不知如何,牢牢的记住谷沧海二十招之言,竞深信若是二十招之内,不能闯过这道防线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因此之故,无不心中暗暗着急,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睁得比铃还大些。
突然间敌阵露出一丝空隙,赫大龙厉吼—声,召集兄弟们合力攻去。四把大刀上进射出天崩地裂般的劲道,硬是冲开一道裂口,齐齐闪身跃过。
然后又按照谷沧海所教,直奔到边缘处,方始转身待敌。程嘉率众迅急追扑,忽然听到一声清碧,便立刻煞住脚步,竞没有当真攻及赫氏四魔。
这一声清碧,乃是马守敬真人背后侍立的一名小道童奉命所发。马真人徐徐道:“这四位施主眼力奇高,业已全力冲破界限,贫道佩服之至。”
他这么一说,台主方面也是无可奈何。
那陈百万发出虚假的笑声,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算盘子之声,真像是听到一个店铺掌柜的笑声一般,许许多多的老江湖也瞧得呆了。原来他并没有用手指拨动算盘,但那些算盘子却自动上下跳动,发出一片脆声。
陈百万道:“不错,赫家四豪果然真有眼力,这一关自然算是闯过了。”
仲石飞步而出,手捧五面金牌送到赫大龙面前,高声道:“恭喜赫爷们顺利过关。”
话声才歇,紧接着又低声道:“小可相信这是柯三爷的奇谋,对也不对?”
赫大龙睥睨作态,取过金牌,道:“就算是他吧,你也已经失败了,哈哈……”
他们跃落台下,径向第六关奔去。谷沧海一边向前行去,一边大皱眉头,满眼俱是苦恼困惑之色。
原来那第六关上,原是空寂无人,但到他们过了第五关,转眼间从黑暗中出现了六个僧人,跃上擂台。
此外,在另一角也跃上五人,除了两婢两仆之外,为首的台主是个瘦子,长得尖嘴阔腮,眼珠滴溜溜的不停转动,那股神情和外貌,随便到哪一个通都大邑之中,去找一个包揽官司的讼棍瞧瞧,就是这般模样。
那六名僧人在谷沧海来说,等如见到亲人一般。敢情正是来自嵩山少林寺的得道高僧。
领队的那个老僧,躯干修伟,两眼神光极足,乃是少林寺当今达摩院主持弘力大师。
其余的五僧,则是少林寺这一代十大高手之五,以正信僧为首,挨次是正念、正精进、正慧和正不退等五人。
谷沧海在少林习艺三载,千余僧众之中,独独与正信等卜大高手最友善熟稳:
那弘力大师也是时常亲炙的老师兄之一,是以见了他们。大生游子他乡,得遇至亲之感。
他苦恼的是这一关既是由少林寺把守,则自己授计与赫氏兄弟闯过了,等如坍师门的台。
其次,他困惑的是天下武林中的邪魔他大都知道.尽管还有些真厉害的老魔头,可是说到能命令这些名门大派,都参与其间,把守大关。那真是使人不易置信之事。
初时谷沧海已想通了这个道理,那就是邪派主持之人利用各大派门认为可以趁此机会,诛杀一些无恶不作的魔头的心理,诱使他们派出高手,把守各关。
这本是很合情合理的想法。然而现下他见了师门高手也出动,突然又感到不对,因为以少林寺的规矩宗旨,无论如何,也不该特地派人参加这等邪恶的盛会,何况人人须得生出杀心,准备宰人,岂是合理之事?
因此之故,他发觉这内中定必尚有一重内幕,极堪探究。好在这个疑问已不难弄个水落石出,只须开口向老师兄一问,即可得知:
他压抑住传声询问的冲动,赶紧收摄心神寻思过关之法。忽见又有一僧跃了上台,原来是正定憎。
他迅快低声地向弘力大师禀报,一望而知乃是报告赫氏四魔如何闯过第五关之事。
众僧的目光随即向赫家诸魔望来,所有的人在赫氏兄弟面上皆是一掠而过,最后都集中火力凝视谷沧海。
谷沧海真想向他们挤挤眼睛或是什么的,让他们惊异一下,但又很快就可以猜出自己是谁了。
他总算又抑制了这个想法,不过眼中仍然不禁透射出炽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