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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红粉吉庆

王元度依照宣隐的计划,扮作中年商贾之状,潜赴岭南。等到安抵那澄海县境之时,才换回华衣美服,一变而成为气焰迫人的公子少爷之态。江湖上从此失去了王元度的踪迹,晃眼间三个月已经过去。

那金陵城呈现了从来未有的热闹,原来王元度和蓝明珠的婚礼,震动了天下武林。赶来观礼的人,全国各地皆有,多达万人以上。

原来这三个月的时间内,武林中已传遍了一元教教主荀伯业要在这中秋佳节的良辰吉日,当众向王元度挑战之事。

那王元度乃是本届金鳌大会的第一高手,声名之盛,自是不在话下。说起荀伯业,反倒应该是默默无闻。

自然这是因为荀伯业一向十分隐秘,在此之前,天下武林虽然晓得有一个势力遍布天下的一元教,但都不知教主是谁。

不过目下情形又不一样,谁也不知荀伯业的底牌是如何会被掀开的。

此刻凡是武林中人,无不知道荀伯业的身份,以及他本是雷八公嫡传门人之事。

这么一来,这两人的声威名气,竟是铢两悉称,势均力敌。再加上江湖上又盛传荀伯业已宣布过这一次乃是生死之斗。这句话刺激无比,所以只要凑得出盘缠的武林人物,无不赶赴金陵,等看这一场两大高手的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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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这一天,竟是阳光普照,单是这天气,大清早就显示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兴奋和刺激的意味。

在那水西门外处,莫愁湖边,一座宽敞深宏的宅第,到处张灯结彩,高挑着灯笼,上面写着王府等字样。

门前那条相当宽阔的街道,这刻已挤得水泄不通,远远望去,简直是人山人海,后到之人,全然无法通行。

不过王、蓝两家的亲朋戚友,早就预料得出这盛况,是以有了安排。有许多身份高隆的贺客,都另行送信,请他们先齐集在水西门附近的一个特设地点。只要一到了那儿,立时有专人引领,打旁边或后门进入王府。所以重要的客人,皆能顺利入府祝贺。

王元度虽是新郎官,却一直没有露面,因为江湖上这个盛传的谣言,使他或是与他关系深切之人,都感到十分奇怪和困扰。

但一直查到如今,还没有查出来源,所以已认定这些话必是荀伯业向江湖透露出来的。

他独自静坐于密室中,偶然会有人进去看看他的情形,这都是关系最密切的人,如钱万贯他们。至于蓝峦以及王元度的师父罗春山他们,却只能忙于接待贺客了。

但最使王元度安心的事,却是宣隐的光临,这位当代无双的智者,被隆重地引领到王元度的静室中,受到王元度衷诚热烈的欢迎。

到别人都知趣退出此室,宣隐才说道:“老夫今日特来道贺,同时也想知道你的功力精进到什么地步?”

王元度道:“晚辈承蒙二先生指点,到冥鼓宫求得长春丹,依嘱返回日月坞中,方敢服用。服下之后,果然感到似乎有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可是其间的过程,也正如二先生所料,相当的危险,假如没有明珠她亲自照料,必定生出许多麻烦变故。而最可怕的是其时新旧交替,反而极为脆弱无力,如是落在敌人手中,简直全无抗拒之能,只好任得敌人摆布了。”

宣隐道:“自应如此,方见得药力生出妙效。而听了你的口气,可见得你功力已增进了许多,对于应付荀伯业之举,大具信心了。”

王元度道:“正是这样。”

宣隐道:“但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荀伯业也可能有出奇制胜的手段,使你大感到意外。”

王元度对他的话,每一个字也不敢大意放过,何况这番话说得明明白白,表示那荀伯业仍然有出奇制胜之道。他恭容请教道:“只不知晚辈还有什么疏漏亟待补救之处没有?”

宣隐道:“我暂时不作答复,却先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次江湖传你和荀伯业决斗之事,乃是老夫所传播,所以我猜想你们一定查不出来源。”

王元度讶道:“不错!只不知二先生何以特地传播出这个风声?”

宣隐道:“这是因为老夫深恐你敌不过荀伯业,所以先为你预留一条后路。”

王元度可真想不通这道理,只好眨眼睛。宣隐道:“要知你们在千万武林人注视之下,出手相拼,过程的激烈紧张,那是不必说的了。这时候胜的一方,不管是赢来如何艰困,但必定极力保持风度。因此之故,你们将无杀身之祸,这是可以断言的。”

王元度心想:“在天下英雄注视之下,失手落败,这等耻辱,比之当场身死,还要难受。”

但他可没有讲出口,宣隐又问过毒姝葛翠翠之事,得知果然被柳儿这一着棋子下对了,已和卓辽重修旧好。此外,钱万贯、甄红袖他们,已查出武当、少林两派叛徒,同时不夜岛岛主甄南亦已毒发功散,变成了废人。这许多事情,都与宜隐预料一般。

宣隐当下又指示了许多机宜,包括日后如何去应付魔教修罗门高手的机宜在内,然后辞别,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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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时分,在王府内外挤塞者的人潮,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这些人像蚁群一样,都移向湖边。

在里许外,有一片空地,当中盖搭着一座坚固的木台,高约丈二,四周用粗绳拦隔出一片地方,摆着许多椅凳。另外又用绳索拦出一条道路,以便通行。

不久工夫,那木台四周的绳圈外,都挤满了人。好在木台够高,所以虽然是在七八丈外之人,仍然可以瞧得见。

绳圈内也陆续有人进去,那都是武林中大有身份之人。不久之后,也都差点坐满了。

木台上仍然空荡荡的,不过由于荀伯业已抵达附近的消息,人人皆知,并且又有这许多武林名人业已莅场安坐,可见得这一场龙争虎斗,必定举行,所以大家都很耐心地等候着。

又过了一会工夫,全场发生了骚动喧闹之声。原来是王元度已经出现,从人丛中的通路走向台上。

看得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往后传,这消息宛如燎原之火,很快就传遍全场,议论也纷纷升起,以致造成了惊人的喧声。

王元度在七八个年青高手好友陪伴之下,就在台边停步谈话,看来是等候荀伯业来到,才跃登台上。因此之故,好事的人就不时要扭头向路上张望,看看荀伯业可曾出现。

这时众人反而觉得心急起来,只等了一阵,就呈现出不耐的现象,嘈声更加响亮,议论更多了。

蓝明珠身为新娘子,却和甄红袖、白瑶琴、葛翠翠、柳儿等几个女的坐在前排。这些美女们个个都是人间艳色尤物,很多人都拼命挤上前去瞧看。

钱万贯坐在她们后面的一排,游目一瞥,但见罗春山、蓝峦这么老练之人,也显然沉不住气了。自然前排那些美女们更是如此。

他很怕他们起身过去与王元度说话,以致使王元度也感染到他们的忧虑和紧张,因而减弱了信心。当下说道:“红袖,我昔日在金鳌大会上,也曾利用这等机会,豪赌了一场,着实赚了一笔财宝。”

果然这几句话把众人注意力都吸引住了,因为大家都不禁猜想他会不会再赌一次。若是赌的话,他赌谁赢呢?

甄红袖终是领袖之才,自制力特强,闻言之后会得钱万贯之意,乃是使大家轻松一些,当下接口道:“那么你可是打算再做一票么?”

钱万贯取笑地道:“算啦,你别这么贪财好不好?”

甄红袖道:“我猜你必是晓得捞不到银子,才讲得这么大方。”

钱万贯道:“这就奇了,我还没有动手,你如何就知道我捞不到银子?这打赌之事,我敢说是最有把握之事了,有什么理由不能捞钱呢?”

甄红袖道:“我只要说动蓝伯伯一个人,就一定可以使你赔钱。”

蓝峦不禁一笑,道:“我可是个顽固的人,说什么也不敢跟钱兄赌钱了,钱夫人恐怕不易把我说服。”

甄红袖道:“若是如此,那是钱郎的运气。不然的话,您老人家只须买定王元度得胜,管他盘口怎生开法,也可以赢光了他。”

钱万贯道:“红袖你可说错了,须知这世上尽多唱反调之人,因此我可以用两种方法,弥补我的损失,甚且仍可以捞一笔。首先自然是王、荀二人的盘口问题,假如下注荀伯业得胜的盘口是一比五百或是一千,你猜怎么样?”

他停歇一下,又道:“许多人一算之下,只须出一两银子,就有赢进五百或一千两的机会,一定都十分动心。而我却限定不下注则已,但凡下注的,以十两为最低限度。这样,只要有三五千人因贪得而下注,我就可以赢进三五万两了。”

他微微一笑,又道:“但我开出王元度得胜的盘口,竟是一百比一,一百两才赔一两,你自己算算吧,想赢光我那三五万两,非得有三五百万两的注码不可,而且全场过万之人,拿得出百两来赌的,究竟有几个?这笔帐不必细算,已知结果了。”

葛翠翠大感兴趣,问道:“还有第二个办法呢?”

钱万贯道:“当然我决不肯让许多人袖手不赌,所以我将另行开出盘口,例如猜中王元度在第几招得胜的,一两可赢得十两等方法,诱使大家掏腰包下注。下注之人既多,做庄家之人,必定除赔有赚。”

葛翠翠惊道:“真了不起!”

蓝峦笑道:“他外号称为赌王,没有两手的话,早就垮了。这等手法,在他来说,根本不足为奇……”

方说之间,有人大叫道:“荀教主来啦……”霎时间,全场尽皆肃静无声,顿时令人感到这气氛紧张之极。

在那人丛中的通道,有一群人高视阔步地走进来。

当先的一人,身量中等,面貌平凡,衣着和举止都找不到一点异于常人之处。如若一定要找出特点,那就只有他那副冷峻的神态,勉强可称是特点。

在他后面尚有十余人之多,高矮肥瘦俊丑皆有,这些人皆是一元教的高手,如四大护法、七兽,以及其后延揽的著名魔头们。熟识他们的人,并不算少,因此,这一阵容立刻就传遍了全场。这些人当中竟赫然有在金鳌大会亮过相的衡山五生拳阮东明、冀南名家童贯、黄山蒲家蒲容等三人。

阮东明等人身份也非同小可,目下公开表露他们皆是一元教中人,意义殊为重大。于一元教方面,大增威势。

不过但凡见到一元教主荀伯业之人,无不暗感失望,都觉得他望之不似人君,并非想象中那么英武威严。

王元度迎了上去,拱手道:“荀教主惠然而来,又辱蒙不弃,视王某为敌手,昭告天下,使王某声价顿增,荣幸殊甚。”

荀伯业还了一礼,口中应道:“王兄好说了,今日乃是王兄大吉之期,本不应骚扰,然而若论人多热闹,则又以今日最佳。”

说话之时,心中已暗自忖道:“听他口气,竟是认为今日之约,乃是我传出江湖的。这就奇了,我一直疑是他作此挑战,莫非竟是有别人从中促成今日的局面么?”

他本是十分老谋深算之人,脑筋一转,已想到今日之战,从中得到好处之人还真不少。例如那刚刚病死的姜石公,便是可以得利之人,假如王元度赢了,把他杀死,则姜石公自可接任教主之位。此外,像不夜岛主甄南等人,也都希望看见他们火并,甚至那些参加金鳌大会落选之人,对王元度含恨于心,也可能设此阴谋。

他在这两三个月期间,也曾查过消息来源,却并无所获,而由于王元度今日举行婚礼,必定在场之故,则假如荀伯业他不现身应约的话,天下武林一定以为是荀伯业畏惧,是以不来。

故而他等如骑上了虎背,非来不可,好在他原本也预定在这一日来找王元度算帐的。

荀伯业到了这刻,自然设法查证这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王元度一手制造的,当下淡淡一笑,道:“王兄想是无法送达约晤之函,所以传语于江湖,使本人不得不准时赴约么?”

王元度早就得过宣隐之教,装出讶色,道:“荀教主此言甚奇,在下听得江湖传言之后,也觉得很不解,曾经派人调查这传说的来源。其后因为没有头绪,又认为荀教主赐教之举,颇为合理,所以也就不再查究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假如在下有意挑衅,则送信与教主之举,并不十分困难。何况既无必要与教主拼命,也无必胜的信心,如何传出以死相拼之言呢?”

这话的确十分合理,有根有据,荀伯业非信不可。当下点点头,道:“不过事到如今,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也不能当众取消此战,王兄你说是也不是?”

王元度道:“事实果然如此,这一场印证武功之举,自是无法取消,但在下窃以为江湖上传说咱们约定‘至死方休’一语,大是有失风度,且也殊不合理。即使荀教主十分厌恶在下,亦不致于当着天下英雄,杀死了在下。因此之故,在下打算更改斯言,以正视听,只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荀伯业心想,如是由你开口,我便没有示怯之嫌。况且当着天下许多名家高手,也不能下毒手取他性命,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应承了。

两人上得台上,王元度等到众声平息,这才向众人说出更正的话。

他的话说过了,全场议论纷纷。

钱万贯道:“这真是十分杰出的计谋。假如不是向江湖传出今日决战的消息,荀伯业一定在这三个月中,极力对付我和红袖。”

甄红袖道:“假如荀伯业不肯同意更正至死方休之言,岂不太危险了?”

钱万贯笑道:“这怎么会发生呢?荀伯业身为一教之主,处处要顾全身份风度,纵然明知乃是用计,但在这等场面之下,也非答应不可。”

蓝峦接口道:“据老朽所知,我们这一方并没有传出这消息,也曾派人查过,并无线索。因此钱庄主认为是上佳的妙计,其实却与我们全然无关。”

钱万贯讶道:“有这等事?”他凝眸寻思一下,旋即恍然大悟,道:“当世之间,能想得出这种外表凶险而实在平安的妙计,除了宣隐老先生之外,别无他人。刚才他既然来过,可知必是出自他手,也就无怪追查不出来源了。”

他果然是一代雄才,竟能看出此计的精髓妙处,复又猜中设计之人,宣隐如若知道,必定大喜而许为知己。

此时王元度和荀伯业各自交待过场面话,都亮出了兵器。王元度使的是剑,天下皆知,荀伯业的钢钹,却是武林一大秘密。

要知荀伯业从来行事秘密,上一次虽然大袭武当,但外间也只听说这两大门派发生一点冲突而已,详情尚无人得知,更别说荀伯业的兵器了。

这两大高手都已运聚功力,摆开门户。霎时间全场都肃寂无声,顷刻之间,无人不是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台上。

场内之人虽然多得难以计算,又皆是武林人物,人人都有过动手拼搏的经验。可是像这等公开比武,而且又是当今两大高手上场,机会难逢。因此之故,没有人不是既兴奋而又紧张的。

荀伯业陡然陡地大喝一声,双钹幻出一片光华,涌卷而去,猛袭对方。他虽然貌不惊人,但这一声断喝,却宛如晴天霹雳,响亮之极,使附近的人群,无不耳鼓生疼,几乎为之辟易。

王元度闪身避开,手中长剑发出强烈的光芒,顺势反击,叮一声,劈中钢钹,阻止对方陆续猛攻之势。剑钹相触之时,声音虽然不响亮,但双方其实在这一招之中,已斗了一次内力。

荀伯业感到对方之剑,沉重如山,差一点就没有法子站得稳脚步。假如他被对方第一剑劈退了,那几乎就等如落败了。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这厮怎的功力大进,比之在武当山上之时,竟又大不相同了?”

他乃是当代一流高手,擅长谋略,当下使出三招奇巧手法,迅快绕敌袭攻。全场之人,但觉他占取了主动攻势,果然厉害,无怪许多名门正派的高手,也甘愿投入这龙蛇混杂的一元教中了。

其实他这几招手法,只不过是外表唬人,看上去热闹而已。而荀伯业的目的,也仅只是拖延时间,以便思索。

他迅快想道:“是了!武当派的掌门人许无量也在此地观战,他乃是曾经见过我与王元度动手之人。假如王元度功力没有精进,仍然是在武当山时的样子,则今日之战,非败不可,他恐怕就不会离山到此观战了。”

这么一想,更加可以断定王元度必是功力增强,决非突然间有神来之笔,使出超水平的一剑。因此,他马上变得十分小心,丝毫不敢大意。

全场之人,但见台上两大高手兔起鹘落地互作攻守,招式奇奥,斗得十分激烈,于是有些人情不自禁地喝起采来,一时之间,喊叫之声雷动。任是何等沉静恬淡之士,目睹这一场激战,耳听群众喊声,也不能不热血沸腾和情绪紧张起来。

荀伯业虽是十分小心地应战,每一招出手,都预先考虑到七八招以后的情势,然而他双钹原本就是走的威猛路数,因此之故,他仍然显得气象万千,雄风勃勃。

王元度的剑法竟十分恬淡沉静,一点火气都没有。因此,相形之下,他就似乎一直落在下风。

四方八面之人,都尽力吶喊喝采。王元度的剑招越打越见平淡朴实,可是潜力却一直增强。

荀伯业但觉今日之战,竟是他平生以来最棘手的一次,简直是危机四伏,动辄有覆败之虞。他虽然不致于因此而惊惧气馁,但斗志终究减弱了不少,因而连带也就影响了他的气势。

不过,以他们这等绝代高手而论,这还不是足以致败的根由。荀伯业当此之时,还能分心寻思道:“这王元度三月不见,便须刮目相看了!他目下是英华内敛,韧性潜力冠绝当世。假如我没有出奇制胜的手段,今日之战,最多只是一个和局。弄得不巧,只怕还得输于他剑下……”

王元度却没有法子像荀伯业一般,一边动手,一边动脑筋,他的全副心神,已完全贯注在剑上。他自从出道以来,先后有好几次事件,磨炼他的毅力韧性,因此之故,他越是在这等苦战的情形中,就越发显示出雄厚绝伦的潜力。

在这些事件中,最主要的有两次。一是他义父云丘老人所摆的修迷密阵。第二次就是在金鳌大会结束之时,五行拳阮东明当众要试乡老伯的武功时,他曾代乡老伯出手,其时他也经历了一次备极艰辛的磨练。

这些经验重要无比,其后许多遭遇,在他来说,根本就不当作一回事了。这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他碰上困难艰苦之时,只要和以前的经验比一比,就觉得那简直是微不足道。故此古今中外,大凡是能出人头地,成就功业之人,必定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换句话说,他已富于应付艰险苦难的经验,所以经得起一切考验。

王元度但须全心全意贯注在剑道之中,哪怕荀伯业增加多少压力,使他何等艰辛难熬,他也不在乎,只要对方没有“泰山压卵”的力量,把他一下子压碎,他自信苦战之下,必可获胜。

他们激斗了六七十招以上,荀伯业双钹招数陡变,比起先前显得缓慢了许多。然而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出他每一钹都蕴藏得有极强的内力。

王元度立时感到十分吃力,每一剑都得消耗不少真元内力。这等打法,明眼人一望而知,荀伯业是采取消耗战,看看谁的力量先竭,谁就当场落败。

由于情势变得紧张而不火辣精采,全场之人反而静寂下来,都几乎是屏息静气地等候此一结果。

蓝明珠自然应当是最紧张焦虑之人,但她温柔惇厚的天性,使她比旁人具有更大的忍受力。

她不但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反而伸手轻拍白瑶琴,道:“别害怕!元度虽然很苦,但他熬得住的。”

白瑶琴道:“你看他会不会先告力竭落败?”她早已急得全身发抖,所以蓝明珠才会加以抚慰。

蓝明珠道:“我不知道,但若以常理而言,元度他修为日子短得多了,岂能与对方数十载精修之功力相比呢?”

白瑶琴大惊道:“那么他岂不是非输不可?”

蓝明珠道:“那有什么法子呢?如若是技不如人,败了也不算丢人之事。”

白瑶琴突然愤怒起来,身子也不发抖了,回头瞪她一眼,道:“哈!哈!你好像在说旁人之事一般,但他是你的丈夫呀!你一点都不急么?”

蓝明珠沉重地叹口气,道:“我很了解你的意思,我决不是不着急,只是又知道急亦无济于事,因此,我已打定了主意,与元度同进退,共存亡!他如是胜了,自然不用说了。假如他不幸落败,若是受伤,我一辈子服侍他。若是亡故,我立刻相从于地下。”她说完之后,又深深叹息一声。

白瑶琴突然发觉她心胸的广阔,用情之深厚,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拟。换作自己,莫看急得一头大汗,但假如王元度是自己的丈夫,当场死在荀伯业双钹之下,她未必有这等决心和勇气殉情而死。

她歉然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蓝明珠道:“在你来说,这样责怪我也是应该的,唉!其实做了元度这种人的妻子,实在很不好受!他身负天下高手之名,只要有事,也必是最危险的,我这一辈子,还不知要担多少心呢?”

她们说话之时,台上又激斗了六七十招。他们都不徐不疾地攻守封拆,招招皆尽用上全力。

这等打法,换了别人,早就累得不能动了,但这两大高手,仍然未曾见汗,好像还有用之不尽的精力。

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他们都小心使用每一分精力。同时又极力在过程中,尽量利用机会调元运气,以便生出新的精力。

全场观战之人,少说也达万人之多,把偌大的一片旷场,挤得满满的,只有人山人海四字,方可形容。

在这么多的人当中,不论有多少人是台上两人的亲友,也不论大家如何地盼望与自己有关之人得胜,但对台上这两大高手,却不发生一点点影响。

他们的命运,系于自己手中。任何一方,只要失去了耐性,冒险轻进,那就是胜败之分的关键,谁也没有法子帮助他们。

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所有的名人,一生之中所作之事,大半是为了别人,并且还要让那些平庸之人观看。

成功或是失败,最尖锐和直接的影响,却是在动手的人身上。

世上之事,就是这么奇怪。

每一个人,一生之中无非尽力去办好一些大大小小的事,等到有一天,双目一阖,不管还有多少事未办,或者是觉得已经把所有的事办妥,其结果都是一样,只是一场空幻而已。

当然王元度或荀伯业并不会想及这些问题。

现在,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名誉而决斗。

他们已激战了许久,已渐渐近黄昏了。但在他们而言,仍然是漫长的一天,定须分出胜负之后,这一天才算是度过。

就在此时,荀伯业忽然感到自己忍熬不住要冒汗了!这是可怕的情形,大凡内家高手,只要一冒汗,就是力竭之象。

他小心查看之下,王元度一如平时,怎样也看不出他何时方会冒汗,荀伯业感到不能拖延了,须得立刻结束此一互耗内力的策略。

假如他知道王元度其实也达到了行将冒汗的边缘的话,他决计会支撑下去,定必不肯改变打法。但由于王元度饱经磨练,因而在这等情形之下,依然忍受得住,面上不露一点神色。

荀伯业突然大叱一声,双钹改使强攻硬拼的招数。

这等策略是有如孤注一掷,如果在二三十招之内,不能击败对方,则由于进攻时耗去大量真力,势必立告罄竭。

王元度宛如服下一帖兴奋剂,精神陡然大振,心知这是自己取胜的预兆,不过还须挨过对方这一轮猛攻,不在这最后关头倒下,才可获得最后胜利。

他见招拆招,十分小心,不管对方露出什么破绽,都不肯出手反攻,以免坠入圈套。

荀伯业这一轮急攻,已经出尽全力,自是势不可当。

他一口气猛攻了三十招,蓦然间双钹一合,锵的一声大响,竟把王元度的长剑斩断了!

全场之人,方自大惊失色,却见荀伯业十指一松,那对钢钹也掉落地上,发出一片响声。

纵是武功平常之人,也看得出荀伯业功力深厚,技艺超群,竟能硬生生地夹断了王元度手中之剑。

不过话说回来,王元度一点也不含糊,仍能在这等关头,运足内力,震落了对方手中双钹。

因此,目下这等局势,正是平分春色,棋逢敌手。这两位绝代高手,直至现在,仍然未分高下。

但见他两人对面峙立,满头满面,热汗淋漓,竟似是突然间不再比斗武功,而在比斗谁的汗流得多似的。

王元度深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提起左掌,向对方胸口拍去。他右手还拿着一截断剑,假如他不是光明磊落之人,这刻用断剑刺去,对方自是难以招架了。

旁人即使是高明如钱万贯之流,也由于不能确知这两人的内力已消耗到什么地步,所以对王元度发出左掌之举,亦难测其中隐情。

只有荀伯业自己知道,假如王元度乃是用剑刺出,自己非死即伤,决计难有幸免之望。因此,唯独是他,才深知王元度此举,乃是何等大仁大义。这使得他这个狡毒如千年老狐的人物,也不由得大为感动,蓦地连退三步。他的动作仍然迅疾如风,又复稳如泰山,谁也瞧不出他内力已竭。

王元度见他竟不出掌硬拼,心中甚是纳闷,又见他动作如电,转悔早先不该出掌,应该使剑才对。不过他外表上仍然沉着如故,挥袖拭汗。

荀伯业也略略揩拭遮眼的汗水,这才说道:“今日之战,真是荀某平生以来最险恶的一次了!荀某目下虽是未曾赢得阁下,却也深感佩服。”

王元度心中大喜,脱口道:“然则荀教主可肯以和局收场?”

荀伯业点点头,道:“荀某正有此意。”

近处的人,尽皆听见,立时把此讯传扬开去,霎时间,全场之人都知道了,顿时升起一阵噪杂的议论声。

荀伯业又道:“荀某向来目空四海,任何人都未放在眼内,孰知当世人才辈出,实难雄霸天下。从今而后,荀某即将解散一元教,退出江湖。”

王元度反而劝道:“荀教主何必灰心,贵教已有席卷天下,囊括中原之势,实是近数十年来第一大门派,如若教主高蹈隐退,定使江湖大为骚动。”

荀伯业摇了摇头,道:“形势迫人,有时候也没有法子逆势行事。王大侠一番好意,荀某心领了。”

他拱拱手,又道:“荀某这就离开,还望王大侠不要记恨我骚扰之罪。至于王大侠今日新婚大喜之日,贺礼容当补送。”

他不等对方回答,一径跃下擂台,在一元教一众高手簇拥之下,穿过人丛,扬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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