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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敌乎友乎

她泛起惊讶之容,道:“谁告诉你的?”

朱宗潜道:“没有人告诉我。”

冰宫雪女道:“原来是你猜想的,我记得你自家也说过要拜那厮的师兄为师的话,以前你们又如何相识的?”

朱宗潜冷冷道:“我们在外面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她点点头,说道:“我炼就‘心视神听’的神通,你们最初落到井底时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他叫你哄骗我答应帮你炼功,到时由他暗暗调换。然后又说拜师学艺之事,包在他身上,或者送你一大笔银子,对不对?当时你若是假装到底,那就好啦!我定可以从他运行内功之时,查出他到底出身于何门何派?或者由此可以推测出,那神秘的‘黑龙头’是谁?”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雪白的面庞上微微泛现红晕。但朱宗潜却觉得反而不好看,因为她的语气、声调、神态以及服饰等,都有一种冰冷的味道,须得配衬上雪白无血色的面庞才恰到好处,才有美得使人不敢迫视之感。

当然他没有说出来,淡淡一笑,道:“黑龙头与他的武功来历,恐怕没有什么关连,不过目下还不敢确定。姑娘既然同是屈罗的对头,那就让我出去如何?”

她摇头道:“不行,你还欠我两记耳光。”

朱宗潜顿时怒意又生,道:“姑娘若然真的不是那屈罗同党,而这刻我们又不是处身这等绝地的话,你爱怎样开玩笑都行,但目下情势甚是凶险危急。”

冰宫雪女道:“有什么凶险?”

朱宗潜道:“此地出路只有一条,假设敌人用火攻之法,纵然不被烧死,也得被浓烟熏死。”

冰宫雪女道:“火又不会转弯,你躲在此处就行了,浓烟也熏不着你。”

朱宗潜摇头道:“人家除非不用火攻之法,否则定有布置,绝不是这么一条甬道和石室阻隔得住的。”

冰宫雪女道:“你倒是说说看,何以晓得他们定用火攻之计?他又没告诉过你。”

朱宗潜道:“只因当时我们交手,他明明占了上风,竟不迫攻入甬道而跃离此井,守在上面。可见得定有更毒辣稳妥之法,然则除了火攻或水淹之外,尚有何法?”

她点头道:“有理,但为何不说水淹而认定火攻?”

朱宗潜道:“水淹之法,收效慢而设备难,这等地底甬道绝难建造得不透水,而武功高明之士随随便便也可以泡个三五天不死,是以此计困难太多,不如火攻简单。例如此地虽是曲折,但只须造一条油管把这条甬道及石室都洒过,又从这透气窗户丢些点着火的易燃之物,转眼之间,成了一片火海,武功再高也罩不住。”

冰宫雪女听了这等分析,不能不信。当下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出去吧!”

她退出甬道外,让出通路。

朱宗潜踏出门外,径向右转。

冰宫雪女道:“走错了,那不是出路。”

他头也不回,举步奔去,一面说道:“我知道……”

猛可香风拂鼻而过,眼前白影一闪,她已拦住他去路。

朱宗潜只好煞住前冲之势,否则就得碰上她。当下不悦地哼一声,道:“姑娘又有什么花样?”

冰宫雪女也冷冷的道:“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简直是自寻死路。”

朱宗潜心想我已经对你容忍了多次,礼数十足。如若不是看你是个少女,早就痛骂一顿了。于是没好气地道:“想杀死我的人多得很,也不在乎多一个你。不过眼下危机一触即发,姑娘若不作同舟共济的打算,只怕到头来连你也活不成。”

她冷笑道:“我就是不怕火攻,你往这边跑,到底想干什么?”

朱宗潜道:“我要救人呀!”

说时,一掌推去,掌力山涌而出,但见她一身白衣拂拂劲飞。他迅即改直推为横发,掌势往左方一带,自家即往右边冲去。

冰宫雪女身形一旋,化解了他这股内劲,同时往后退飞,仍拦在他面前。

她露了这么一手,朱宗潜暗暗惊凛,忖道:“她不独轻功超卓一时,连内功造诣亦深不可测。我虽然不必怕她,可是她若肯跟我合作,定可立时击溃了屈罗他们无疑。”当下不怒反笑,道:“姑娘好高明的武功,在下非向姑娘请教请教不可了。”

冰宫雪女那对清澈的大眼睛中,掠过欢喜之色,但迅即冰冷如故,道:“很好,我们当然要较量一次!”

她喜欢的是朱宗潜称赞她功夫高明,而奇怪的是她的大眼睛所表露的悲喜之情,比之别人用整个面庞来表露,还要清晰明白。

朱宗潜道:“那么我们到外面宽阔之处动手,但我想先瞧瞧这儿被囚之人,到底是生是死?”

她道:“你真琐碎啰嗦,这些小事也要费心去管。”但说话之时,即侧身让出通路。

朱宗潜一面走过去,一面凛然道:“事关一个人的生死,怎可说是小事?”

这时两人恰好交错而过,他竟可嗅到她身上清冷而淡淡的香气,同时又感到她身上好像有点寒意迫人。

冰宫雪女却感到他身上的热力,顿时好像常人被极冷的风吹掠之时,缩一缩身躯。她自觉甚是不解,忖道:“我虽是没有向男人投怀送抱的经验,不过也不是没有碰触过男人,有时在热闹的街上,有时为势所迫,例如这一回我故意被黑龙寨之人擒住送到此地,其间曾被几个男人抱来抱去。但全然没有半点奇怪的感觉。眼下这个年青人竟不用碰到我,就已有一股使我微感颤栗的热力袭到,实在甚是奇怪。”

她寻思之际,朱宗潜已走到第二间地牢的铁门外,掀起门上小洞的盖板,向内望去。但见一个人站在石室当中,此时因听到声响而转身向铁门瞧望。

这人年约四旬上下,相貌在平凡中露出精悍神情。他身上血迹斑斑,最少有三处地方受伤,幸好都是伤在肩腿等不要紧的部位,而他也利用自己的衣服撕成布带裹扎好,行动隐隐有穴道被制之象。

朱宗潜立刻扭掉锁头,推开铁门。道:“兄台如何称呼?可是被黑龙寨之人掳劫至此?”

那人惊讶地望住朱宗潜,只点点头。朱宗潜说出自己姓名,又道:“眼下那屈罗守住井口,咱们可不容易闯得出去,但总须试上一试。你如尚能行动,那就走吧!”

他见对方不立刻说出姓名,便不再追问,迅即退出。

那中年人默然跟出甬道,跟着朱宗潜背影而去,一会儿已钻出窄门。这时他才见到冰宫雪女在场,不禁眉头一皱,即悄然站在门边。

朱宗潜向冰宫雪女道:“咱们现在就较量吧!”

她道:“很好,用不用兵器?”

朱宗潜怀疑地望着她,道:“你的兵器在哪儿?”

她从左手衣袖之内,摸出一把五寸长的连鞘小剑,宛如孩童的玩具一般,剑柄只能用食拇两指捏着。因此此剑纵是锋利无匹,但如此细小,也没有甚用处。

她道:“他们没想到我的防身之宝,竟绑在左臂上。”

说时,已注意到对方忍住笑容的表情,便又道:“你莫看轻了此剑,这本是冰宫镇库之宝,名为‘冷剑’,具有诸般不可思议之力。但若是普通的人,莫说是使用此剑,其实连碰一碰也受不了。”

她突然发觉那中年人露出奇异的神情,便又随口问道:“你听说过了,是不是!”

那中年人摇摇头,还未开口,冰宫雪女已道:“这等异宝,世上没有别人得知,你不知道方合道理。”

她转面向朱宗潜望去,又道:“我的冷剑,不但奇寒难当,而且能在不知不觉间,削弱了对手的功力,这一点你可得当心。”

朱宗潜方自一笑,那中年人已走到他身边,悄声道:“朱大侠,万万不可与她动手。”

朱宗潜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只打算跟她较量身手,并无动刀拚斗之意。”

冰宫雪女相隔虽远,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冷冷道:“怎样较量法?”

朱宗潜道:“我们一齐想法子冲出此井,彼此间不得拦阻,但如若敌人被其中一人缠住而另一人趁机冲得出去,也算是赢了。”

那中年人听了这个办法,心中大为佩服。顿时对这个俊美少年的智慧,重新估计。

冰宫雪女仰头寻思,没有立刻回答。朱宗潜一瞧她未同意,急忙动脑筋设法补救。他果是才智过人之士,心念一转,计上心头,又道:“但这一关只是初次小胜,还未算得全胜。”

她略感兴趣地道:“如何方是全胜?”

朱宗潜道:“既然有一人冲得上,自然另一人也上得去。而这个后上之人,不见得当真武功不及另一人,所以还有一个扳回平手的机会,那就是谁能杀死屈罗,又算赢了一个回合。”

冰宫雪女那双大眼睛中掠过轻视之色,却没说出来,只道:“就是这样了么?”

朱宗潜道:“在下奉劝姑娘一声,那就是这屈罗武功极强,不比等闲,姑娘莫要瞧不起他,以致失手被他所伤。”

冰宫雪女淡淡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干。”

朱宗潜老大不是味道,心想我这是一片好意,你自骄自大,而吃了亏可就活该了。

那中年人突然凑到他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她当真有把握杀得死屈罗。”

朱宗潜这才恍然,暗念这位中年人,想必知道冰宫雪女的武功来历,才会这么说法。也就怪不得她,不拏杀死屈罗当作一回事了。

他的脑筋极快,霎时又想出一计,大声道:“任何一人虽是连赢两关,但还有第三关才是全胜的关键。”

冰宫雪女冷冷道:“你说吧!”

朱宗潜道:“这第三关就是限期查明黑龙头是谁,公诸武林,若能做到这一点,方算全胜。姑娘敢不敢答应下来?”

冰宫雪女眼中,这时才露出真感兴趣之色,道:“很好,这是当世间一件大秘密,就这么办。”

她那两颗宝石也似的眼珠,灵活地转动,一下,又道:“我也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全胜的一方便是主子,可以任意奴役对方,终身不改。其它的枝节问题,等上去再说。”

上面突然传来屈罗森厉刺耳的怪笑声,接着一点红光迅疾飞坠下来,这一点红光离井底尚有四五尺时,已化作一团烈火,朱宗潜和那中年人都为之大惊失色,晓得这一定是极为厉害的火器,人力决计无法抵御。

人人皆知道一团烈火碰着地面时,定要发出极猛烈的爆炸。朱宗潜猿臂一伸,快如电光石火,勾住那中年人,横移丈许,竟到了那冰宫雪女身前。

这时的形势是,朱宗潜在最外面,中年人夹在当中,冰宫雪女最内。这一来倘若爆炸的威力,不能透过朱宗潜的血肉之躯的话,他后面的两人自然可以无恙,最多受一点炙烤以及震荡的损伤而已。

但听“隆隆”响声起处,火焰四射,整个数丈方圆的井底,都弥漫着火舌焰烟。但那阵隆隆响声,却一如闷雷似的,彷佛在极远之处传来,并不震耳惊心。

朱宗潜左掌拍出一股掌力,右手长剑划个大圈,剑上潜力山涌。就凭这两种劲道把漫空溅射的火焰迫住。

他连连催动掌力和剑影,迫住烈火焰光,可是炙热之感,仍然从四方八面袭到,满井火焰,仍然久久不熄。

那中年人已热出一身大汗,微微发出呻吟之声。但他却晓得如若不是身后有一团冷气透过来,驱散了十之六七的热力,这刻非成了焦炭不可。

朱宗潜虽是内功深厚,“玄关秘锁”业已打通,但他首当其冲,不但遍体大汗,面上更是汗水直流,几乎把眼睛也淹没了。

正当此时,冰宫雪女闪身出来,扬手发出一缕白气,射入熊熊烈火之中。

她才一出手,朱宗潜已顿感热度大减,而刹时间白雾腾蒸,气温立即转热为寒,那么浩大乱窜的火焰,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那阵蒸腾而起的白雾,也一晃消灭。

井底完全恢复原状,既不热,又不冷。刚才的一幕虽然惊险百出,可是其实为时甚短,而冰宫雪女出手后,一切变化更为神速,迅即全部消失。

朱宗潜喘一口气,便举剑向井口指去,两眼询问似地望住冰宫雪女。

原来他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去追究冰宫雪女以什么手法,破去对方火器的威力,便即邀她践履前约,各自设法冲出井外。

冰宫雪女那对大眼睛中,掠过佩服的神情,旋即点头,双足一顿,身形向上疾升。

她轻功极为佳妙,姿势甚美,凌空而起之际,宛如仙女蹈虚驭气,向天飞升,景象大堪入画。

朱宗潜亦不怠慢,跟着向上疾窜,但他到底迟了一步,当他在半途的突出砖头上垫脚借力时,冰宫雪女已经出了井外,似乎没有敌人阻截了。

他跟着跃出了井,放眼一瞥,四下寂然无人。冰宫雪女淡淡道:“那厮见机逃跑啦!”

朱宗潜把井架辘轳上的吊索抛落井底,一面回头向她说:“这话未必尽然,假如咱们来得及躲在一旁的话,那厮不久就会来此探视。”

他脑筋极是灵活,霎时已推测出那屈罗定因那宗火器威力甚大,须得燃烧好一会工夫,所以他暂时走开,到时才回来查看结果,故而有此一说。

井底的中年人把吊索缚在腰间,朱宗潜双手交替收索,眨眼间就把他吊出井外。冰宫雪女道:“那就试一试看你的推测对不对?”说罢便隐匿在数丈外的树丛后。

朱宗潜和那中年人则躲到另一边五丈远处的一堵残垣后面,他低声说出自己推测之言,同时请教这中年人的称呼。那中年人道:“在下李通天,本来单名一个杰字,但因为在下强记博闻,足迹历遍天下,大凡有关武林的轶事秘闻,无有不知,所以后来大家都改叫在下为李通天,真名反而无人知道了。关于恩公推测那屈罗定会去而复转一事,定亦不讹。只因他施放的火器,名为‘阎王火’,在武林中极为著名。出手时虽只是一弹之微,却能化出三四丈方圆的火云,在火云圈内的人畜,都难逃化作飞灰之厄。此火约莫燃烧一炷香之久,是以屈罗放心离开,待一炷香以后,才回来查看情形。”

他一口说出那歹恶火器的名称和威力,果然很有点“通天晓”的谱儿。朱宗潜问道:“这阎王火可是屈罗师门秘传绝技?”

李通天摇摇头,道:“不是,在下对这种火器再度出现,也甚感讶骇。这阎王火原是火器名家祝融派的高手徐炎精心独创的无上火器,自从徐炎二十年前失踪之后,这等火器已绝迹人寰,万万想不到今日复见于这座废寺之中。”

朱宗潜露出喜色,道:“有了这条线索,似乎就较易查出屈罗的底细,从而也可查出黑龙头的来历。”他心中本来有一条线索,那便是当初从屈罗自称“二爷”,而他的手下却称他“三爷”,从这等不同的称谓中,当时他突然联想到康神农、计多端他们身上。那康神农曾说他共有三个徒弟,计多端排行第三,老大、老二是谁,不肯透露,只说老大极为险诈狡谲,更在计多端之上,老二凶狡不及其它二人,但较为暴戾。

因此他觉得这个屈罗很像是计多端的二师兄,但现在既然有别的证据,他便不要胡乱猜想了。李通天说道:“祝融派人数有限,在下都很清楚,屈罗他决计跟祝融派攀扯不上关系。只不过由于这‘阎王火’的出现,或可揭开徐炎失踪之谜。”

这件事到此又告搁浅,朱宗潜想起一影大师正被分尸大阵所困,此阵又是由武功甚强的丹青客井温亲自率战。威力自然极大。目下连屈罗也去了,教人更为耽心。他决定必须去瞧瞧形势,便把此意向李通天说出。

李通天大喜道:“敢情少林寺高手一影大师也到了此地,今日这一批黑龙寨恶徒,定然难逃公道了。恩公放心在这儿等候,一影大师纵然不能尽诛这些恶徒,但少林寺罗汉阵天下无双,黑龙寨的分尸大阵,决计加害他不得。”

朱宗潜沉吟未信,李通天肃然道:“这等生死大事,何等重要,在下岂敢信口乱说。恩公如若放心不下,即管前往一瞧就晓得了。”

正在说时,一阵“独独”之声,传入他们耳际。两人连忙停口外窥。但见屈罗缓步而来,速度却极快,脚步每一落地,便发出木石相击的“独独”之声。

那屈罗越过廊阶,踏入空旷宽阔的院中,直向斜对面角落中的石井走去。

李通天忽然悄声道:“那冰宫雪女乃是……”

他才说了几个字,朱宗潜已摇手阻止他说下去。

屈罗居然警觉地向他们藏身之处,望了一眼,其实在他那木底钢屐敲地“独独”声中,本来极难查听得到这等悄语之声,况且相距又尚有四五丈之远。

他眨眼之间,已走到井首下视。井底既无声息,能够瞧见的地方又很有限。大家都暗想这屈罗定要跃落井内查看。

谁知道他瞧了一阵,便仰天冷笑,好像已发现了什么线索一般。

朱宗潜生怕冰宫雪女再抢了先手,更不迟疑,身子一耸,轻飘飘越过短垣,落在院中。

当他飞跃出去之际,趁势已掣出长剑。

屈罗怪笑一声,道:“好小子,当真有一套,连那阎王火也没烧死你。”

朱宗潜提聚起全身功力,挺剑迫去,口中道:“你为何不敢入井查看?”

屈罗道:“笑话,老子还会胆怯不成?我一瞧就知道你已经逃了出来,何须入井查看?”

朱宗潜讶道:“你竟如此机警么?在下倒是失敬了,请问你如何查知在下已经逃出井外?”

屈罗怪笑道:“简单得很,想我那宗火器何等厉害?莫说是能燃烧一炷香之久,即使是一晃即灭,这刻井底也应该尚有热气冒上来。可是目下却毫无热气,可知你竟有克制阎王火的手段。”

朱宗潜道:“承教了,这道理果然十分高妙。在下还想请教阁下的武功!”说时,大步迫去,气势坚强威凛,使人一望而知,绝难逃过这一场决斗。

这拘魂阴曹屈罗,原想略为拖延一下,找机会扑到短垣后面,瞧瞧还有什么人?但朱宗潜的来势如此威强,迫得他不敢作别的打算,连忙运功准备。

他们已曾激斗过一场,对于敌手的功力深浅,都略知梗概,是以双方固然均不敢轻敌躁进,但亦不须再事试探,多费时间。朱宗潜一直欺近敌人,芙蓉剑起处,袭取敌人胸前要害。

屈罗的缅刀迅即劈出,“呛”地一响,人影连闪,原来他们在这霎忽间,已各自施展极迅快的手法,抢踏了六七处方位之多。

但见剑气刀光,欻然又起,如芒飞电掣,飙翻轮转,不论是远攻近拒,无一不是极凶险的招数手法。

那冰宫雪女,不知何时已现身站在战圈外丈许之处观战,她这刻眼见他们果然武功精妙高强,这才微微动容。最使她感到不解的是,这两人都使出极为凶毒险恶的招数拚斗,屈罗的武功乃是这等路子,尚不足异。但朱宗潜明明是上乘内家剑法,居然亦走上这等路子,便令人大感不解了。她方一转念间,屈罗已落在下风,被对方剑光冲得连退数步。

按理说,朱宗潜既是把敌人迫得阵脚已乱,便应以上乘剑法遥罩远攻,只须制住机先,便即有必胜之利而无反败之祸。谁知朱宗潜如影随形般疾迫上去,依然使出近身肉搏的招数手法,继续激斗。

此举固然可以加速击溃敌人,但却不免有两败俱伤,或是同归于尽之险。明智之士,断不肯这么做的,冰宫雪女越看越奇,一飘身落在屈罗背后,挥袖拂去。

屈罗陡感劲风袭脑,心知若被这股力道击中,非死不可,赶紧一招“雷风相薄”,刀势横劈,身形左旋,堪堪避过脑后的衣袖。但朱宗潜的芙蓉剑,又已挟着锐烈劈风之声击到,屈罗脚步未稳,难以封架,当即又疾旋出数尺外。此时冰宫雪女欺近发招,迫得他亡命般向空门翻旋出去。

这等局势,维持了好一会,而屈罗还没法子拆解,远远望去,就像那朱宗潜和冰宫雪女在玩一个巨大的陀螺一般。

冰宫雪女格格笑道:“好玩得很。”

她第一次发出开心的笑声,但依然含蕴得一般冰冷的味道。

朱宗潜听了这种笑声,虽是感到不大舒服,但这刻当然不会评论及此,大声说道:“姑娘小心,这厮脚底那双高屐,乃是钢铁之质,沉重无比。”

她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奋不顾身地使出强攻肉搏的打法,敢情是迫他施展不出足下双屐。”

他们说话之时,手上依然寻瑕蹈隙地进攻不休,因此屈罗毫无逃出这等危局的希望。

冰宫雪女又道:“但我偏要试一试他这对钢屐,有什么出奇的能耐,你且退下。”话声中双袖齐出,一袖攻敌,一袖却向芙蓉剑上搭落。

她这一双衣袖挥拂之际,远达四五尺,舒卷自如,宛如两朵白云一般。但袖上寒气潜劲,却沉重如山,朱宗潜可真不敢被她的衣袖卷住长剑,迫不得已,只好跃开三步。

屈罗得此一缓之势,闪出六步之外,这时才算是停止了那种旋转式的闪避。但他已深知这个白衣美女武功奇高,不但全然不在朱宗潜之下,最可怕的是她的出手路数,好像克制得住自己的武功。因此他身形甫定,旋即跨步后退。

冰宫雪女在六尺外,步步跟进,冷冷道:“我等着瞧你的钢屐绝艺呢!”

屈罗陡然咆哮一声,身形微耸,双脚交互踢出,快如闪电。但听一片呼呼之声激响,两只钢屐几乎同时激射出去。只见冰宫雪女双袖连拂,涌出七八朵白云,恰好卷住那一双钢屐。她的手法虽是高妙无匹,居然卷得住双屐,但钢屐上的力道凌厉之极,竟把她震得连退五步。

朱宗潜牢牢记住打赌之约,岂肯坐视她杀死屈罗,赶紧挥剑急扑,一溜剑光电射而去,却落了空。原来屈罗一见双屐绝技被破,便知那白衣美女敢情是对头克星,加上一个剑术无双的朱宗潜更是受不了,是以一转身跃入井内,原来他七闪八退之下,已到了离井不远之处。

冰宫雪女跃到井边,井口那道围墙高达胸口,她俯首向井底望去,瞧不见敌人影子。

朱宗潜却大步绕井而行,这口井位处院角,但院墙已崩坍,丈许外一棵古树浓荫覆地,他抬头四下打量,发现那株古树的横枝,离井最近的亦在半丈左右的上空,无怪在井底望上来之时,因视线为井口所限,只能笔直的望上天空,故此瞧不见树枝。

他瞧了一会,心中已有了计较。冰宫雪女恰于此时转眼望他,道:“你先输了一场,这厮留给你吧!”

朱宗潜微微一笑,很有把握地道:“在下倒是要多谢姑娘啦!”

接着压低声音,问道:“姑娘身边定必带得有小镜子,请借我一用。”

冰宫雪女果然探手入怀,取出一枚圆形小镜交给他。

朱宗潜提一口丹田之气,朗声说道:“姑娘既是说过把这厮交给在下,你反正闲着无事,何不到那边瞧瞧热闹?”

她讶道:“什么热闹?”

朱宗潜道:“听说黑龙寨的五当家丹青客井温,率众摆设下分尸大阵,正在对付少林一影大师。”

冰宫雪女道:“这热闹值得一看,可是我又怕走开了,你一个人收拾不下那个凶人。”

由于朱宗潜从丹田迫出话声,甚是响亮,所以她也不知不觉提高了话声。井底之人,莫说是耳目聪明的屈罗,即使是常人,也听得见这番对话。

朱宗潜傲然一笑,道:“姓屈的今天若能逃得过在下之剑,在下还能往江湖闯名立万?姑娘放心去吧,我担保你回来之时,见到屈罗的尸体。”

冰宫雪女见他说得十分自信,而且并非使诈语哄骗屈罗出井之意,大为奇怪。当下道:“好,我便等着瞧你的手段。”

说罢,向大殿那边奔去。她奔出六七丈远,朱宗潜大声叫道:“他们的分尸大阵不比等闲,姑娘最好不要出手,免得失陷在阵中。”

她冷冷应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虽是相隔数丈,但话声传入耳中,依然强劲清晰。

朱宗潜自个儿泛起微笑,迅即跃上横枝,把小圆镜安放在枝杈间,随即落地,抬头向圆镜望去,感到尚未妥善,便又跃起,修正镜面的角度。他很快就弄妥了,便捡了一只钢屐在手,站在镜子下面。

这时他双眼离镜子只有六尺左右,镜面离井口约九尺,因此他能够从小镜中瞧见井口内四五尺深的地方。他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镜子,右手已提聚起功力,朗声大喝道:“屈罗,目下只有我一个人在此,而且离井口尚有六七尺之遥,你敢不敢上来?”

这时屈罗已跃到离地丈半高井壁上,足蹈突出的砖头,凝身不动。他距井口只有丈许,一跃可出。听得此言,忖道:“这小子若是在井边俯首监视,我自然出不去。现下他不但不守在井口,还退开六七尺,我怕他什么?”

当下提一口真气,猛可向上一窜,身形如闪电般向上疾飞。谁知头颅才出得井口围墙之外,一阵劲强无比的风力已罩住自己,压得呼吸皆闭。倒像是自己伸头向一宗袭到的物事碰上去一般,这等互撞之势自然极为迅急,连头还来不及转动,脑际轰地大震,如被迅雷劈中,顿时失去知觉。

井底传上来“砰匐”一响,乃是屈罗的身躯摔地之声。朱宗潜跃到井边向下观看,昏黑的井底躺着个凶暴的屈罗,四肢瘫开。左边面庞染满鲜血,那是因为他左脑被钢屐击裂流血之故。

他瞧了一下,断定此人已活不成。这才迅速跃到垣后,向李通天道:“屈罗已经身亡,在下须得赶紧到那边瞧瞧一影大师的情形,你且在此处躲一躲如何?”

李通天只听到响声,竟不料他举手间,就诛除了那个凶名极着的魔头,心中大为惊服。

这刻不宜多问,便道:“在下暂时藏匿不动便是。”

朱宗潜拨头奔去,穿过一座大殿,前面是一重禅院,阒静无人。当下又越过禅院,但见一座宽大的露天院落,蓬蒿丛生。在这院子的西北角上,一群人围住一个布袍老僧。他们都静默地站着不动,可是这一群黑衣大汉个个长刀挺举,杀气森森,团团围住布衣老僧,分明是大战一触即发光景,只不知他们何以老是不动手?

那布衣老僧正是少林一影大师,他手中的方便铲横持胸际,面色甚是凝重。

朱宗潜一望之下,已瞧出包围一影大师的黑衣大汉,共有十五个,加上一个文士装束的丹青客井温,手持长剑,乃是全阵的枢纽。

此外,冰宫雪女站在西首的墙顶,居高临下,白衣飘举,非常注意地观看底下这一群人。

丹青客井温,突然向左方跨出一步,一影大师也极快踏前一步,铲势向外推出两尺。那十五名黑衣大汉,通通移宫换位,人影乱闪。可是霎时间全部停止,恢复了早先那等对峙的局面。

朱宗潜通晓阵法之学,是以瞧出一影大师脚步所踏之处,正是全阵变化时露出的空门,加上他武功精妙,手中方便铲遥遥罩住全阵之首的井温,倘若井温强行发动阵法,第一个丧命的就将是他本人。此所以一影大师只须踏出一步,这分尸大阵立刻就被迫停顿下来。

这种情势,看来僵持已久,那一群黑衣大汉们,个个泛起暴躁不耐烦之色。

井温也心下焦躁之极,一则他穷尽阵法变化之能事,而仍然无法摆脱敌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禁制。二则墙头上的白衣美女,亦令他甚感惶惑不安。

正当他目射凶光,意欲拚死发动攻势之时,忽地一阵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正是那白衣美女所发。她道:“那个老和尚正是要激起你的凶性,使你无法自制而胡乱出手。这是佛门驱迫阴魔反噬敌人的大法,你枉为一阵主脑,竟然毫无所觉,真是愚蠢得可笑!”

丹青客井温心头一震,朗声道:“谢谢姑娘指教。”当即收摄心神,躁烦之态尽消。这一来,一影大师便落在不利的处境。只因他虽是察看出敌阵变化时的空门,可是想破阵而出,谈何容易?

朱宗潜发出一阵朗朗大笑,声音响亮之极,道:“大师何不试用左虚右实前三后二之诀,破阵杀敌。”

朱宗潜笑声一发,丹青客井温首先面色一变,及至听得他道破了破阵的秘诀,虽说尚能变化阵势,使此诀失效,但对方又何尝不能再出言指破?

一影大师诵一声佛号,清越震耳,但见他方便铲疾挥,竟在同时之间连发两招,分击左右两侧的黑衣大汉。他果然是如言使用“左虚右实”之诀,铲势过处,左方的人秋毫无损,右方的黑衣大汉,却被他一铲扫中,仆地不起,竟已气绝毙命,其余之人,却还能滚跃起身。

老和尚脚下迅迈三步,方便铲疾扫出去,威猛如奔雷掣电,又有一名黑衣大汉应铲而飞,撞翻了两人。这一来,不待一影大师再依诀破阵,其阵已乱。

丹青客井温早在一影大师发出第一招时,疾退出阵,此时已跃过院墙,发出一阵尖锐的铜哨声。院中这一群黑衣大汉,个个作鸟兽散,分头逃窜。

朱宗潜杀机盈胸,长啸一声,身剑合一,化作一道淡红长虹,卷落院中,芒飞电掣中,两个黑衣大汉溅血倒地。

另一方面,一影大师也挥铲砸死两人。

那些黑衣大汉们个个亡命奔窜,只听井温的语声远远传来,道:“朱宗潜休得猖狂,本寨把你列为第一号敌人,在未杀死你之前,本寨暂时停止一切活动,你可要小心了。”

说到末后,声音渐渐模糊,当必远在数十丈以外。朱宗潜长啸一声,算是回答。

院中已有六具尸体,朱宗潜把尸体踢到一角。抬头望去,但见冰宫雪女仍然屹立墙头,白衣在风中飘举,自有一种冷艳意态,使人不能迫视。

朱宗潜心中实在不悦之极,粗涩地道:“你到底是帮哪一边的?”

冰宫雪女冷冷道:“你管不着,屈罗是逃跑了?”

朱宗潜心想,这等性情古怪举动莫测的女孩子,还是少理她为妙,于是收回目光,向一影大师道:“久仰大师英名,今日有幸拜睹,果然高绝一时,晚辈佩服无已。”

一影大师知他想掩饰彼此间的关系,当下道:“施主过誉不敢当,老衲今晨已听得施主声名震动武林,当真是鹰扬豹变的名家高手,今日得晤,总是前缘。”

一阵寒风吹掠起他们的衣袂,但见冰宫雪女已落在他们之间。她冷冷道:“朱宗潜,你师父是谁?”

朱宗潜这刻才转眼望她,眉宇间威棱四射,朗声道:“在下虽是自命为磊落之士,但平生却有两件事不能告人,一是家师名讳,二是本人身世。”

他迫前两步,离对方只有三尺之隔,又道:“但在下敢说平生行事,善恶分明,于敌友之间,更宛如泾渭之判然有别,不似姑娘的忽友忽敌,使人厌恶。”他一直迫视着对方两只大眼睛,丝毫不肯放松。

冰宫雪女似是被他咄咄迫人的态度,压迫得无法反抗,不知不觉退了两步,旋即讶然忖道:“从来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受得住我的瞪视,但他却反而瞪得我受不了,这是何故?”

她这么一想,怒气陡生,宝石似的眼珠,射出冰冷无情的光芒。但见她衣袖扬处,化作一朵白云拂去,口中道:“你这是自己找死!”

朱宗潜左掌疾劈,一股劲道凌厉涌出,朗声道:“那也不见得。”

他掌力到处,对方衣袖幻化的白云,大半边软软垂下,但尚有小半朵迎面拂到。

旁观的一影大师,大吃一惊,心想这白衣少女武功之高,难道竟还远在自己数十载修为之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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