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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义

过了片刻,裴淳移步走入场内。

路七立刻迎上去,问道:“裴兄可曾想出制胜之道?”

裴淳点点头,他的样貌诚实不过,因此全场没有一个人会生出怀疑。

路七道:“好吧,裴兄小心,兄弟要出手啦!”

裴淳道:“慢着,咱们不用动手就可以分出输赢。”

路七忙道:“真有这等事么?”

裴淳从囊中取出一样物事,放在摊开的掌心中。

路七定睛一瞧,却是一颗丹药。

那颗丹药发出一阵清香,路七嗅入鼻中,但觉头脑间微微昏眩,不觉大吃一惊,忖道:“这是甚么药物?竟然能使我感到昏眩,可见得其毒难当。”

裴淳道:“路七兄,你敢不敢吞服此药?”

路兴脱口斥道:“胡说!现在是较量武功,又不是较量食药。”

裴淳哂道:“服食药物便可以较量出内功高低,路七兄,你说对不对?”

路七道:“话虽不错,但此药只有一颗……”

裴淳道:“在下已曾服过一颗,只不知道路七兄信得过信不过在下的话?”

路七道:“你的话我无有不信,这药怎生服法?”

这时商公直大吃一惊,他不是为了路七表示愿意服药而惊,却是为了路七的一句话,路七说裴淳的话无有不信,以此使他发现裴淳的诚实淳厚性格敢情具有一种极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是他南奸觉得最是难斗的。

商公直正在寻思之际,裴淳已向路七说道:“路七兄一口吞服此药,如若安然无事,便算在下输了,反之,就是我赢啦!”

路七道:“好!”伸手接过丹药,清香扑鼻,登时更感昏眩。

裴淳微微望着他,眼光中没有丝毫恶意。

路兴厉声道:“老七不可吞服!”

路七手掌一翻,丹药入口,顿时吞入腹中。一股热流迅即向全身经脉蔓延,同时阵阵昏眩立感侵袭脑部。

众人都屏息静气地注视这场结果,路七屹立如山,运集功力对抗那浪潮般侵袭脑间的昏眩。他本已练到百毒不侵的境界。可是这刻虽是用尽平生功力,仍然不生效用,约摸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路七双脚一软,砰一声摔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路兴大喝一声,掣出长刀,直向裴淳扑去,凶猛砍劈。但他的武功远远不及其弟路七,因此裴淳封拆了七八招,突然夺去他的长刀。

慕容赤喝道:“看拳!”

声震四野,同时一拳劈出,拳力排空呼啸击去,声势威猛无俦。

裴淳使出天机指功夫,一指点去,“嗤”的一响,慕容赤但觉左边身子一麻,气势顿时大挫。

原来裴淳练就的“天机指”正是慕容赤的克星,指力锋利如剑,刺破他的拳力,戳中穴道。

慕容赤若不是天赋大异常人,这一下非跌倒地上不可。他抵受得住,但半边身子也麻了一麻。

而裴淳的天罡掌力也能够抵住对方的拳力,所以当他一指发出之后,紧接着右掌拍出,抵住对方拳力,才不致于被对方所伤。

慕容赤一吸真气,立即复元,跨开大步晃眼冲到裴淳面前,抡拳迅击。

这一回是近身肉搏,裴淳提聚全力封拆应付。两人顿时激战起来,形势险恶无伦。

南奸商公直十分知机,一看路七摔倒,立刻如飞逃走,迅即失去影踪。

博勒本想趁机施展最恶毒的手法弄死商公直,但心念方动,对方已经逃个无影无踪,只好打消此念。他不是没有想到商公直可能回城挟走云秋心,但最近他已传授云秋心几种使毒之法,倘若商公直不是十分小心,定难躲过此劫。

又因云秋心性情懦弱,如若要她出手害人,她决计做不出来。但商公直向她加以迫害之时,她为了自救,便使得出毒手。而商公直不知云秋心也会使毒,多半会自寻死路。

因此博勒只严密注视着路兴的举动,他自知早先被告天子用毒蛇信抽击了好几下,虽是杆子着体,但已伤及内脏,武功减弱许多。故而一出手,必须以使毒为主,武功为辅。

路兴见裴淳与慕容赤拚斗正剧,自己无法插手,便抱起弟弟,退到一旁。

他陡然发觉七弟不似中毒毙命,试按脉息,甚是正常。不由得大感疑惑,忖道:“按理说以七弟的功力造诣,连博勒的使毒手段也奈何他不得,何况裴淳?他用的药物即使是向博勒讨取的,毒力冠绝天下。但以七弟的功力而言,也应该能够暂时迫聚起来,决不会立刻就昏倒而死……”

这些疑问闪过脑际,他本是十分精干多智之人,念头一转,忖道:“久闻裴淳居心忠厚仁义,结交到天下英雄。他对七弟甚是敬重爱惜,难道这颗丹药竟是另有作用?”

忖想之时,裴淳已开始出手反击,他一直以天罡九式严密防御,阵脚稳定之后,便施展天机指反击。

这天机指共有七种法门,其中有明攻有暗算,有远取有近击。此时他使出“斗力”法门,一指戳中敌拳。“砰”的一声,慕容赤震退一步,拳头骨节隐隐生疼。

双方才分便合,又封拆了三招,裴淳使出“洞微”法门,指势忽点忽扫,“唰”一声扫中慕容赤小臂,只见慕容赤前臂上留下一条白印。

慕容赤平生出手以来,从未被敌人弄疼过,可是裴淳这两下都使他感到十分疼痛,尤其是第二下疼中带麻,影响所及,出拳时力道减弱了许多。

相反的裴淳发现了制敌之法,招式变得更是奥妙。眨眼间又连划了他两下。

慕容赤胆气已失,托地跃出圈外,大喝道:“不行啦!”

裴淳道:“不打也行,请你到五丈外等候,待路七兄回醒,一同归去。”

慕容赤道:“他没有死么?”

裴淳道:“他没事,只不过暂时失去知觉而已。”

慕容赤乖乖地退到五丈外才站定等候。

裴淳向路兴走去,道:“大寨主若是信得过在下,便把路七兄交给我,好助他快点回醒。”

路兴道:“好,有烦费心。”

把路七放下,大步走开,他竟不问裴淳一句,这正是他才智过人之处。因为他若是知道裴淳的真正心意,可能不便向辛黑姑交待。

裴淳早先给路七服下的丹药便是梁药王的“破制神丹”,路七因已服过辛黑姑的“制神丹”,身体心神被药力控制,因而猛然碰到破解的药物,根本无法运功抵御,心神一迷忽便不省人事。

这刻那“破制神丹”的药力已行开七八成,裴淳依照梁康所教,在他心脉四周的穴道轻拍数下。

路七睁开眼睛,长长地透一口气,道:“兄弟可是昏迷了很久?”

裴淳道:“也不算很久,路七兄请听着,刚才小弟给你服下的是梁药王精心配制的‘破制神丹’。你因服过‘制神丹’,所以心灵受辛姑娘控制,被列为她裙下奴仆之一。如今药力已解,你可觉得有何不同之处?”

路七道:“不错,目下身心都恢复如常,想起辛姑娘之时,不会像以前那样尽是敬畏之念。”他坐起身,又道:“辛姑娘在一年前以打赌方式骗我服过一粒丹药,这一年来我从来没有记起此事,前几日她遣人召我出山,我还记得这几日的经过,那真是对她奉命唯谨,全然不敢不从。唉!幸而今日蒙裴兄恩赐解药,否则兄弟这一生一世都只有做她的奴仆了。”

裴淳道:“路七兄返回不归府时,最好能暂时隐瞒一下,徐图良法离开她。否则她一怒之下,不择手段地恣意报复,路兄家人众多,就很难保护周全了。小弟因知慕容赤天生有恶筋,所以不敢给他解药,以免他一旦脱出辛姑娘羁绊,便胡乱杀人。”

他这话等于告诉路七,那辛黑姑除了本身武功厉害之外,还有一个慕容赤。因此如若路七得罪了她,她仍有力量血洗路家堡。

“谨遵大教,但裴兄的恩德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慕容赤突然大叫道:“路七,你没事吧?”

路七道:“没事,可是气力减退大半,须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慕容赤巨掌一摊,作出无可奈何之状,道:“那就完啦!咱们这许多人来对付小裴一个,还落得这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败的败……”

路七起身拱拱手,便与路兴、慕容赤离开。

飞天夜叉博勒过来翘一下大拇指,道:“要得,武林两大高手今日被你智勇降服,辛黑姑这回才尝到失败的味道。”

裴淳道:“前辈如此夸奖,在下岂敢当得?对了,秋心处境甚是危险,我们快去。”

他们正要举步,突然一阵嘿嘿冷笑之声从四丈外的树丛后传了出来。接着一个黑布蒙面的灰衣人现身,大声道:“云秋心已落在我手中,你们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博勒大怒,用番语咒骂一声。裴淳道:“你是谁?我们如何能够相信秋心真的在你手中?”

那蒙面人用尖锐的嗓音道:“你们不信那就没有法子啦,我既不能带她前来,又不能砍下她的脑袋给你们瞧。总之你若是肯把毒蛇信给我,我就把云秋心还给你们。”

飞天夜叉博勒见识过“毒蛇信”的厉害,心头大震,忖道:“这厮若是阴山派之人,得到此剑,岂不是又出现第二个告天子?”

这么一想,可就不赞成交出“毒蛇信”,但裴淳却不作犹豫,应道:“好,剑在此,人呢?”

那蒙面汉子尖声道:“你把剑给了我,云秋心自然平安出现。”

博勒忙道:“不可把剑交给他,须得见到云秋心之面才行。”

裴淳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谅他也不敢骗我。”

他取起毒蛇信,扬手抛去,道:“接着了,快把秋心平安送出,不然的话,裴某誓报此仇!”

那蒙面人接过毒蛇信,居然还不走,道:“裴淳,你心地太过忠厚,上了我的当啦!请问倘若我一去无踪,你固然毫无办法,即使是这刻未曾离开,但剑已到手,我却告诉你说先前的话都不是真的,你又有何法子?”

裴淳沉声道:“可是你不会这样做。”

那蒙面人怪声大笑,道:“为甚么?”

裴淳道:“假如你的武功还须借毒蛇信的威力才有信心纵横江湖的话,裴某自问还有赢你的力量,你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裴某之手!”

这道理简单而真实,问题只在裴淳有没有这狠劲,踏遍天涯海角去找此人报复。不过,以裴淳这等说得出做得到的性格,却教人不能不信。

裴淳又道:“事实上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非相信你这次不可,你说是也不是?”

博勒心中猛叫惭愧,忖道:“裴淳乃是以智者之诚待人,所以立身行事处处都不是常人可及。不错,假如双方都坚持不下,只不过徒然耽误时间而已。”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嗓音已不是早先那等尖锐刺耳。裴淳大喜道:“你是闵兄么?”

对方把面幕一手扯掉,露出全貌,正是端方俊秀的闵淳。他把毒蛇信插在背后,道:“此剑我不客气收下了。”

裴淳欣然道:“此剑归属闵兄的话,以后不会埋没无光啦!普奇兄他们诸位可好?现下在甚么地方?”

闵淳道:“我们五兄弟都奉了女军师之命赶来接应,现在我们正护送云姑娘上路。”

博勒忍不住问道:“诸位打算把小女送到何处去?”

裴淳连忙替双方正式引见,并且说明博勒已脱离辛黑姑的集团。

闵淳道:“女军师算定你们要赶赴三和镇找药王梁康替云姑娘医治,知道此事十分迫促,所以命我们分出四人从速护送云姑娘南下。”

博勒听了大为放心,他们都晓得女军师必定就是薛飞光,所以不须询问。

裴淳道:“女军师现下在甚么地方?”他也不知不觉中改了称呼。

闵淳道:“她在一个秘密地方等候三贤六子合聚,再等到你们把医治云姑娘之事告一段落,才发动攻势,下手救出淳于帮主和穷家五老。她的口气可雄豪得紧,不但救,而且要把辛黑姑赶回巫山,又把朴日升逐回高丽,免得这两人兴风起浪,妨碍天下大局。”

裴淳哦了一声,心想普奇兄乃是蒙古好汉,飞光的计划对元廷大大不利,不知他何以自处?

闵淳道:“走吧,据女军师算计,辛黑姑本人定必出马拦劫云姑娘,这是辛黑姑第二步棋,使你不能获得全胜。再者云姑娘在她手中的话,朴日升随时会向她屈服。”

裴淳大吃一惊,道:“那么快走,辛姑娘的轻功神出鬼没,极是难防。”

他们一同上路,催马疾驰,晚间已抵达滋阳。一路上因普奇等人留下有独门暗记,所以晓得不曾错过。

入城之后,先寻了一间客店歇脚,闵淳独自出去查探普奇等人的下落,谁知踏遍全城,竟不见踪迹。闵淳也甚是惊讶,最后出城一查,发现暗记,才知道普奇等人居然毫不停留地踏夜赶路。

他心中盘算了一下,回到店中说出此事,裴淳便要上马赶路。但博勒却提醒他坐骑已经筋疲力尽,不能再供驰驱。

闵淳道:“大哥他们为何径自赶路,兄弟也不明其故,但想来必有莫大理由,或是女军师预先布置,用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法,以便摆脱敌人也未可料。我主张今宵就歇宿此地,免得破坏大计。”

裴淳只好依从,于是草草就寝,以便翌日提早动身。

他们各占一房,裴淳在当中的房间。这一夜裴淳和博勒都感到疲乏而落床就睡熟了。只有闵淳因推想普奇等何以匆匆上道之事而迟眠。闵淳在未睡以前,耳听博勒、裴淳二人呼吸沉重,知道他们睡得极熟,所以存下警惕戒备之心。

他突然醒来,店外随风传来更柝之声,一听已是四更左右,闵淳一翻身面向墙壁而睡,微微发出鼾声。

这时,房门微开即闭,一道人影已闪入房内,动作轻迅而无声。那道房门本已下键,但被这悄然入房之人先行拨开,故此轻轻一推门便闪了入来。

这条人影蹑足走到床边,房内虽是一灯如豆,但已让他瞧得分明。在闵淳枕下有一细长竹竿,有一截突出床外。

他手中垂下一条细韧的黑线,末端打个活结。这夜行人把活结套入细杆上,轻轻收紧,然后慢慢地拉扯。

要知此人若是用手捏住细杆从枕下抽出,不论力道如何轻微,总不及用细线抽扯的手法来得轻细灵巧。尤其是像闵淳这等高手,感觉灵敏无比。他若是用手的话,诚恐伸手捏住细杆之时便因力道不匀而把闵淳惊起。

那根细杆从枕下悄悄滑出,一寸复一寸,虽是缓慢,却十分稳定。

这根细杆便是“五异剑”之一的“毒蛇信”,此剑不但形式制作都古怪,锋利无匹。同时这根细竹本身也是一件宝物,刀剑不伤。囚此此剑落在阴山派中人手中,固然可使该人立成一流高手。然而即使在一般的武林高手手中,只要持着之人不是像胡二麻子那等纯刚路子之人,仍然可以顿时增加无限威力。此剑还有一宗好处,那就是用来暗杀高手,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的无上利器。

这时但见那毒蛇信已被抽出大半截,枕上只压住尺许左右。闵淳居然令无警觉,依旧发出低微的鼾声。

那夜行人更为小心地抽扯细线,眨眼间那五尺长的毒蛇信完全从枕下滑出来,那人手一提,毒蛇信入掌,身形借势跃退丁丈闸。

闵淳突然间翻身睁眼望去,黯淡灯光之下,只见一个青巾包头的女子站在丈许外,手中已拿着细棒。

他一跃而下,顺手从床内取出大刀,顿时光芒森森,寒气迫人。他一步步向那女子迫去,冷冷道:“杨岚姑娘,把毒蛇信还给在下。”

盗剑的女子敢情就是紫燕杨岚,她被这个英俊沉着的异国高手迫得步步后退,几乎已背贴房门。但她面上并无惧色,轻哂一声,道:“你应当晓得我跟甚么人一道来的。”

说时,右手迅即取下背上的铁琵琶,作势御敌。

闵淳心中一凛,忖道:“她早先若是使用琵琶飞针的绝技,我只怕逃不过毒手了。”

当下问道:“杨姑娘为何不趁机以毒针暗杀了在下?”

杨岚道:“哟!问得好笑,难道是我喜欢你而不用毒针?”

闵淳微微一笑,心想:“闻说此女娇纵任性,全然不顾世俗礼法。现下听她如此回答,果然传言不虚。”

转念又想道:“此女既是如此脾气之人,我就须用出奇手法应付。”于是道:“在下虽然素常颇为自负,但记得从未与姑娘见过面,自然不敢作此想法。”

紫燕杨岚面色缓和不少,道:“你自负才貌有点道理。好!我告诉你,是辛姐姐不让我暗杀你的。”

闵淳大奇道:“是她?”脑筋迅快转动,突然恍然大悟,问道:“她定然还有别的吩咐才对。”

杨岚讶道:“你如何得知的?”

闵淳道:“在下别无所长,唯有这副脑筋不弱于人,她可是说过此剑到手之后,再还给我?”

对方疑容满面地点点头,闵淳道:“辛姑娘对在下的‘观心术’大感兴趣,她曾经听在下说过此术尚未尽传秘要,须得有一样宝物奉献那位老师父才能学得。所以她考虑到此剑。此剑乃是五异剑之一,可算得是天下之重宝。由于此剑是在下从裴淳手中讨过来,所以她要托你盗回,然后再赠与我,并且迫我立刻离开中土,前往东瀛修习观心术,好回来传授与她。”

杨岚颔首道:“辛姐姐说过你是当代极为杰出的人才之一,智慧过人。她还说可惜你武功尚未达到赢得她的地步,所以她没有把你选入奴仆之列。现下瞧起来她评的一点不错,怎么样?你听从不听从她的话?”

闵淳道:“一则在下舍不得那些结义兄弟,二则……”

他沉吟一下,才道:“二则在下早已有备,姑娘手中拿着的不是真的毒蛇信。”

杨岚一怔,低头瞧时,却辨认不出那细棒是真的毒蛇信抑或是假的。

房门忽开,一个人踏入房来,道:“师妹把剑给我。”此人身躯胖大,竟是九州岛笑星褚扬。

杨岚把毒蛇信交给他,一面说道:“你们已把博勒收拾了么?”

闵淳一听此言,心头大震,忖道:“我本拟借这杨岚身上把辛黑姑引过来,又尽力拖延时间,好让大哥等人走得更远。但辛黑姑居然带了不少人手回来,分头对付我们三人。唉!若是博勒已经遭了毒手,那就不必把云秋心送到江南了。”

原来他已听说过云秋心原本命在旦夕,只因见到裴淳,心头舒畅,才能多活几日。因此假使博勒惨死,则她得知此事,焉能获救?

此外,闵淳这刻也就更为佩服薛飞光的神机妙算。敢情她计划让普奇等人护送云秋心先走,竟是算定辛黑姑先会追上他们这一路,是以只要他们应付得宜,辛黑姑就没有法子不让普奇他们把云秋心送到江南。

褚扬双手抓住细棒,轻轻一拗,啪地断为两截。他道:“假的,真剑谁也弄不断。”

闵淳拱拱手,道:“博勒兄可是业已遇难身亡?”

褚扬道:“兄弟和郭师弟两人可没有这等本事,我们连房间也踏不进去。”

闵淳暗想此言有理,只因博勒身上负伤,武功远不及平日,因此他敢放胆睡觉,定必已有布置。博勒乃是当世使毒专家,除非是裴淳这等一流高手,谁也不敢莽撞冲入。

褚扬又道:“兄弟曾以一头雄鸡缚在竹竿上,伸入房内,才入便出,那头雄鸡便已中毒死去,你说厉害不厉害。所以兄弟只好用别的手段困住他,一面教郭师兄在暗处监视。”

说到此处,外间已有响动。闵淳侧耳听去,好像是有人赤足在外面天井中团转奔走一般。

饶他足智多谋,一时也想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门外有人轻弹木板,道:“师兄,那厮出来啦!”说话之人,自然就是褚扬的师弟神木秀士郭隐农。

闵淳听不到裴淳的声息,心中大为震惊,问道:“褚兄,裴淳怎么了?”

褚扬摇了头,道:“我也不知道,但你目下别轻举妄动,否则辛姑娘说不定要取你性命。”他随即退出房中。紫燕杨岚却退到后窗边把守。显然前面还有别人把守,所以她只须封住后窗出路便行。

闵淳道:“辛姑娘这回失算,不知如何对付在下?”

杨岚没有理他,闵淳忖道:“今晚的形势十分蹊跷可疑,辛黑姑明知此女武功远不及我,却只命她一人把守,莫非正是想诱我从后窗出去,坠入圈套之中?”

他迅快地动脑筋推算,忽地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记得昔日莫愁湖边的英雄宴上,她曾以奇门阵法困住天下英雄,今晚大概也在后窗之外布置了阵法,诱我入伏。啊呀!难道她在天井之中也布置得有阵法,所以有人陷入其中,无法出阵?”

这正是外面传来不断赤脚奔走之声的缘故。他一悟出此理,顿时计涌心头,举步向床边走去,伸手打床褥下面取出毒蛇信。

他左手拿着毒蛇信,右手持刀,沉寒着脸孔向杨岚迫去。杨岚心中暗惊,喝道:“别动!否则我就用蝎尾金针了。”

闵淳才智出众,自从听知杨岚的琵琶飞针的绝艺,但已想出一种可破这一类兵刃中藏有暗器的法子。那便是时时刻刻在胸口数处要穴上都用小铜片钉在衣服内层,如此只要对方的暗器袭向胸口要穴,他可以不必躲避,而趁这一丝空隙,已可以击毙敌人。

须知大凡兵刃中的暗器类皆体积微细,又定必袭取面积最大的胸口数处穴道,所以此法只要保持秘密,敌人决计想不到而失手。

闵淳沉声喝道:“姑娘休要迫我使用毒手,快快离开。”

他的长刀举起,横持在面前尺许之处,招式古怪罕见,但却有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直迫对方。

杨岚终是女子,心中一寒,不知不觉移动脚步,让出窗口通路。窗后果然布置得有奇门阵法,她知道这是辛黑姑诱敌入伏之计,所以才会显得如此气馁,当真不敢阻挡这个雄威迫人的高手。

闵淳唰地向窗口跃去,身法急疾,应当穿窗而出。杨岚正以为他出窗入伏,心头一松。

那知闵淳脚尖掠处,点中窗框,去势立时煞住。趁机以左手的细棒向杨岚背后点去。

此举猝出不意,杨岚一身武功虽是十分高强,但敌不过闵淳智计百出,一时大意,便被点中,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闵淳一手拦腰抱起她,放在床上,以极迅快的手法用棉被把她紧紧裹住捆紧,然后再用布带把她连人带被捆缚在背上。

刚刚弄妥,房门响处,褚扬探头入望,见了闵淳的装束以及杨岚失去踪迹,不禁大惊,做声不得。

闵淳冷笑一声,道:“在下迫不得已只好把令师妹擒为人质,褚兄最好吩咐郭兄不要胡乱向兄弟出手。”说时,大踏步向房门走去,褚扬只好闪开,让他出去。

闵淳一脚踏出房外,便见到天井中有个高大的人绕圈疾奔,此人正是飞天夜叉博勒。

天色本来甚是黯黑,可是当中的房间灯光透出,所以还瞧得清楚。但见地上有不少木头石块,横七八竖,不过却隐约有脉络道理可寻。

博勒在这数丈宽的天井内迅快奔驰,以他的脚力,一个起落足可以越过整座天井,然而他却老是转弯绕圈,双脚落下时从未踏中木石之物。

褚扬因见师妹落在他手中,可真不敢动手,大声叫道:“杨师妹已被他擒住啦!”这话一方面告诉辛黑姑,另一方面则是暗示郭隐农不可鲁莽。

果然从天井另一边的围墙上跃下来的郭隐农闻声却步,迅即倒跃回墙上,毫不敢做声。

闵淳奔落天井,先转眼向敞开门的中间房内望去,但见室内甚是明亮,一个人站在当中,竟是博勒。地上倒卧着一个人,却是裴淳。闵淳还以为自己眼花,只因博勒分明是在天井中,何以霎时又到了房内?

他揉一揉眼睛,蓦然大悟,忖道:“是了,辛黑姑擅长化装易容之术,前此在英雄宴上先后伪扮过朴日升和裴淳两人,都能瞒过群豪耳目。今晚扮作博勒,使裴淳上当,自是不足为奇。只不知她以甚么手段使裴淳趴下?”

房内的博勒冷笑一声,果然是辛黑姑的口音。闵淳心想大事不妙,裴淳已无抵抗之力,自己孤掌难鸣,只有服低认输的路可走了。可是束手就擒也实在不能甘心,脑筋一转,便道:“辛姑娘果然手段过人,在下甚感佩服。”说时,用脚跟倒踢地上的木头石块,居然踢得开。

他一下子就踢乱了四五尺方圆之内的木头石块。博勒刚刚冲到,陡然刹住脚步,惊道:“啊,某家怎的还在这客店之内?”

闵淳沉声道:“前辈瞧瞧房中的是谁?”

博勒又啊一声,道:“是我呀!”

闵淳道:“是辛姑娘,她的手段你素所深知,刚才你是陷入她的奇门阵法之内。”

博勒道:“这就是了,你背上好像是个人,小裴淳怎样了?可是已被辛姑娘弄死?”

闵淳道:“在下也不知道,请前辈附耳过来。”

博勒闻言把耳朵送到他嘴边,闵淳迅快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大声说道:“博勒前辈,咱们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今晚之事摆在眼前,倘若裴淳已死,咱们纵是赢不得辛姑娘,也只好以死相拼了。”

博勒凶悍地应道:“这个自然,走!咱们闯进去瞧瞧。”

褚扬发出洪亮的笑声,淹没了客店四下惊扰之声,郭隐农向外面大喝几句,诈称深夜办案,各人不得多事探看,外面的噪声顿时沉寂。

此时褚扬肥胖的身躯已挡在房门当中,闵淳压刀迫去,厉声道:“褚兄若不让开,在下迫不得已只好先把令师妹杀死,以泄心头之恨。”

褚扬笑声顿歇,显然他已笑不出来。郭隐农大叫道:“师兄,他们要挟完我们之后,仍然下那毒手的话,咱们岂不是连一拼的机会也没有了?”

闵淳道:“笑话,我们又不是杀人取乐之辈。”

褚扬不能不信,只好移开一边,闵淳直迫到门口,厉声道:“辛姑娘,你以甚么手段害死裴淳?”

辛黑姑假扮的博勒冷笑一声,道:“我为甚么要告诉你?”

闵淳眼中顿时露出凶光,因为她如回答分明承认已害死了裴淳。

她瞧得清楚,这时才相信闵淳和博勒真有拚命之意。要知闵淳在说出拚命的话以前,曾经跟博勒交过耳朵,所以她误以为闵淳并无决心,只想吓她一下而已。当下她赶紧又道:“你们向我出手可说愚笨之至,试想我们三人一旦交手之后,你如何辨认得出谁真谁伪?”

这果然是一个大难题,褚扬听了不禁发出得意的笑声。可是闵淳竟不为所动,喝道:“你出来。”

辛黑姑怒从心生,一晃身已到了门边。闵淳见她来势神速,连忙后退。

眨眼间院落中共有两个博勒和一个闵淳,这刻自然还能从位置上判别真伪。

闵淳双手握刀,斜斜指住辛黑姑,满面俱是森森杀气。

他大喝一声“杀呀”!刀光一闪,横劈过去。

辛黑姑身法如电,迅即闪开,顺手出掌拍击博勒。

博勒不得不移动方位,辛黑姑连续攻击,手法之快,无与伦比。

这两个形状一模一样的人忽进忽退,眨眼间已攻拆了七八招。辛黑姑武功博杂,内力深厚,本有制胜的机会。但她为了要使闵淳迷乱混淆,所以故意使出一路奇异武功,迫得博勒非闪窜腾挪不可。

他们转了几转,平常人早就钉不牢哪一个是辛黑姑了,可是在闵淳这等高手,仍然看得很准。

褚扬瞧出辛黑姑心意,赶紧出手向闵淳遥击。闵淳不得不转眼侧顾褚扬,而且出手抵御。

褚扬迅即退开,喝道:“闵兄,你目下已认不出真假,试问如何能够拚命?”

此时院中两个博勒业已分开,虎虎对视。左边的一个喝道:“某家是真的。”

右边的接口道:“胡说!某家是真的。”

两人的声音一模一样。闵淳冷冷道:“在下虽然没有慧眼功力,但目下仍然不致于被辛姑娘所惑。”

褚扬定睛一瞧,实在看不出哪一个是真的,不禁应道:“闵兄若是辨认得出,那真是十分惊人之事。”

闵淳道:“这有何难之有?”他用刀指住他们,又道:“我问一个问题,便知真假,但你们都得应承两件事,一是只准回答一个字,二是这答话必须肯定和依题作答,你们答应不答应?”

两个博勒一齐点头,褚扬道:“真真是玄妙不过,闵兄具有这等智慧,叫兄弟佩服万分,只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闵淳也不答,举刀指住左边的博勒,问道:“裴淳目下是死是活?”

对方嘴巴张开一下,才道:“死!”

因为规定他只能回答一个字,而且要肯定,所以不能回答不知道。

闵淳的刀指向右边的博勒,问道:“你怎么说?”

他也迟疑一下,才应道:“死!”

闵淳道:“好,现在我进去验一验裴淳是生是死,便可以指出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辛姑娘假扮。如若猜错,自当砍下这颗人头。”

他这么一说,褚扬自然不拦阻他,便那辛黑姑也暗自忖道:“他焉能一验之下便知我们真假?”于是也让开一边,由他入屋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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