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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威震武林

众人凝目看时,只见韩世川的铁杖震起两尺高,青光道人的长剑只下沉了半尺,随即趁隙攻入。韩世川急忙提气闪退,险险中了一剑。

形势突变之下,不但众人惊讶,连文开华也骇然圆睁双眼,满面迷惑之色。

青光道人连攻数剑,韩世川那肯服气,觑准机会一杖击在剑上,只听“当”的一响,铁杖震起两尺有余,又险险中了一剑。数招之后,他又试了一记,这一回被剑光削去一幅衣袖,骇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死心塌地,不敢再使出强攻招数。

双方武功一消一长之下,形势比之早先大是不同,只见青光道人剑势如虹,着着抢攻。韩世川步步后退,抵挡不住。

文开华见形势不对,挥=挥手,立刻有七八名大汉绕潭奔跑,将一张张黑网放落水中,那些黑网一大半沉入水中,尚有一边拦在岸边,整个水潭四方八面都布置得有,少说也有八九十张之多。

文开华接着跨前数步,迫近战圈。那边厢青明青寒青远三人迅疾冲来,拦在前面。三支长剑指住文开华。青明道人喝道:“文堂主想出手么?”

文开华尖笑一声,蓦地掣出铁杵,眨眼之间,连击三下,每一杵击中一把长剑。青明等三人震得退了三步,若不是三人连手之势已成,劲力互通,这一下三柄长剑都得脱手坠地。

文开华道:“武当派神功果是超绝,但用以对付本座,尚嫌未足!”

青明道人,道:“文堂主只要不出手帮助韩堂主,贫道等那会无礼?”

文开华虽然毫无出手助战之意,但这时那能分说,微笑道:“本座倒要瞧瞧三位拦得住拦不住我?”铁杵起处,一招横扫千军,平扫出去。青明等一人齐齐出剑抵挡,他们合击之术别具威力,称为“连环剑阵”,不传俗家弟子,是以世上少有人知。这时只见青明等三人各各右手持剑,左手抱住左边同门腰身,三支长剑一上二下,作品字形冲刺敌人。文开华铁杵扫中上面那把长剑,但觉力道极强,心头微微一震,底下两剑已经刺到。当即提气运力,杵势一沉,“当当”两声荡开两剑。

青明等三人见他功力深厚,杵法诡奇,不敢硬闯,疾然退了数步,这才再次冲上。那三支长剑上涌出阵阵强大潜力,文开华衣袂飘拂,有如站在强风之中。只见他一杵砸去,劈中上面的一剑,接着杵尖疾地弹起,直取左手青明道人面门。这一招迫得三道剑阵自动停止前冲之势,但文开华杵招也无法使足,两下又分开数尺。那连环剑阵第三次冲上来,文开华发觉只有这一招可以迫住敌人猛烈攻击,便再施展,以后合手数次,双方都是用同样招数。只看得四下众人甚是奇怪,一来觉得文开华声名赫赫,谁知不过如此,二来眼见青明等三人抱住腰身的打法,觉得甚是特别。

这时全场之人包括铁柱宫手下在内都全神观战,竟然没人发觉赵岳悄悄绕到对面潭边,踏上巨缆向竹亭奔去。

他踏入竹亭之内,先瞧看那方白玉版,只见版上未痕,正是秘府中出入道路,心中大喜,暗想这一口又容容易易便夺回至宝,福气不小。

他刚刚伸手要取秘府图和沉沙古剑,忽听文开华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道:“赵兄且慢动手!”赵岳一怔,举目望去,只见文开华站在潭边,面向竹亭。背后另有七八名劲装大汉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抵挡住武当派连环剑阵。文开华接着道:“赵兄先看看此潭四周!”赵岳转眼一望,潭边不知从何处钻出二十余人,团团守住岸边。文开华又道:“这座竹亭随时会跌坠潭中,赵兄不信的话,那就伸手取宝剑试上一试。”

文开华的话声虽不响亮,但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青光道人立刻收剑跃开数步,韩世川如释重负,不敢上前缠战,也自跃开一边,寻思如何攻敌制胜之道。

全场的人目光都投注潭中竹亭,人人都争睹这位震动武林的高手是何模样,但见亭上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衣着平常,面貌却十分英挺俊朗,身上不带兵器,似是不把铁柱宫之人放在心上。

竹亭内的赵岳心头大震,心想这文开华一肚皆计,若是比斗智谋,实在不是他的敌手。

那沉沙古剑和秘府图虽然就在眼前,他当真不敢贸然伸手去取。要知此潭形势他已了然于胸,若然竹亭忽然沉坠水中,他轻功虽是佳妙,但不论纵向那一方,也不能纵到岸上。而敌人在岸边四周都布置着黑网,可知一落水中,定必立刻被敌人网住。但这种危险还不要紧,最可虑的是武当派的两件镇山之宝如果沉没潭底,此潭太深无法捞取,那才是不能补救的过失!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正不知如何措置之际,只听文开华道:“本宫准备迎战赵兄的人手,都在洛阳。赵岳何不立刻离开此地,前赴洛阳?”

赵岳忖道:“那位老前辈果是料事如神,敌方当真结集在洛阳等我!可惜她没有料到今日的情形……”

正在转念之际,文开华又道:“赵兄如不见迫,兄弟也不下令使你落水,但你回到岸上,却不得借故出手,须得马上离开此地!”

人丛中有人大叫道:“赵大侠还是暂时走开的好!”这话一出,便有不少人附和。原来众人部怕赵岳落水被擒,又怕他为了面子不肯空手走开,故此出言劝他。

赵岳剑眉一皱,心想如果义妹单云仙或是那个黑衣女尼在此的话,定能想出对付敌人之计。当下朗声道:“文堂主这话可是当真?”

文开华道:“赵兄难道还信不过兄弟?”

赵岳暗暗用心筹想计策,设想若是单云仙或黑衣女尼处身此境,怎生应付?一面用言语拖延时间,道:“区区走开之前,还得请问文兄一事!”

文开华道:“赵兄请说!”

赵岳停顿了一下,才道:“你们铁柱宫聚集至洛阳的人手是些甚么人?”

文开华道:“恕兄弟不能泄漏,免得赵兄心中惊惧,不敢前往!”

赵岳心中想着别事,是以片刻之后,才醒悟他话中之意,勃然怒道:“笑话,铁柱宫有那一个能够教我赵岳害怕?何况你们的头子武阳公不敢离山与我一斗,余下之人更不堪我一击?”

文开华讶道:“赵兄好大的口气,但你怎知本宫老山主不曾离山?”

赵岳道:“我听说武阳公自诩智勇双全,若不是智谋武功都足以比得上他的人,他绝不会出手。因此我推想他没有出山!这话对也不对?”

文开华道:“赵兄猜得不错,不过在洛阳有武宫主率领着内四堂的三堂堂主和外七堂中的四堂堂主,声威浩大,想来天下难有一人当得住这一干高手!”

赵岳仰天大笑道:“区区几个妖人,赵某那会放在心上?”耳中忽听文开华喝道:“赵兄且慢动手!”

赵岳笑声一收,愣然道:“你怎知我要动手?”

文开华先不回答,回头下令道:“通通停手!”

原来铁柱宫八九名手下已被武当连环剑剑阵伤了两人,余众大怒出手猛攻,这些大汉个个都会使十来手奇诡狠毒的刀法,加上手中铁盾护身,这一散开抢攻,青明青寒青远三道便抵敌不住,正在危殆之际,幸好文开华命令及时发出,众大汉纷纷退开。赵岳看得明明白白,不知他为何暗助武当之人,但对他此举却大生好感!

文开华喝退手下之后,这才回头道:“兄弟早已看出赵兄借着说话拖延时间,暗想计策。刚才一阵大笑,声音舒畅,必是想出妙计,只不知兄弟猜测对也不对?”

赵岳道:“说得不错,你要我且慢动手,又是何故?”

文开华道:“兄弟只想提醒赵兄几件事,第一是这个竹亭离四面岸边皆达五丈以上,除非是背生双翅,始能飞渡。第二岸边布置的俱是特制之网,赵岳若是被其中一张网住,绝难挣破逃出。第三是岸边二十余人之中,有十名是水道上著名高手,赵兄若是落水,单是这十个人,赵兄便应付不了!”

赵岳点点头道:“承蒙文兄赐言,甚是感激!”

人丛中忽然有人叫道:“赵大侠小心他们先向你下手!”许多人轰然附和这话,赵岳微笑道:“文兄只想不动干戈,和气收场!”

文开华应道:“赵兄知道兄弟的心意就行了!”

赵岳面上浮起笑容,道:“但以文兄想来,区区会不会动手?”

文开华大感莫测高深,眉头微皱,一刹那间已反复想了十多遍,仍然无从测度。

赵岳伸出双手,把沉沙古剑和秘府图取到手中,朗声大笑道:“你既是想不出答案,我只好把谜底揭晓,文兄不妨下令使竹亭跌落潭水之中!”

文开华没有下令,道:“赵兄这等大胆,兄弟甚是出乎意料之外,须知兄弟右手一举,两缆即断,竹亭便马上坠落潭中!那时赵兄悔之莫及!”

赵岳道:“我若没有把握,岂敢如此托大?”

此时全场之人见赵岳仍然站在亭中,还不赶紧抢奔上岸,无不替他着急。

赵岳好整以暇地将沉沙古剑斜插在背后,左手挟住秘府图,凛然喝道:“文堂主小心,我要出来啦!”

文开华左手一举,两缆四端刀光涌现,一齐所断巨缆,潭中竹亭立时向下跌坠。

赵岳当他举手之际,蓦地飞身出亭,他的轻功甚是佳妙,这一纵已远达三丈之外,众人看他势子渐缓,快要下坠,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却见赵岳身子一屈一伸,两脚齐齐蹬出,又飞前了七八尺之远,这一下正是昆仑派驰名天下的“云龙大八式”,全场只有几个人认得,心中大为纳闷。赵岳这时离岸边还有一丈二三尺远,他已是强弩之末,纵然功力盖世,勉强提气再冲,最多冲前数尺,便得坠跌水中。

全场鸦雀无声,单等赵岳跌落水中。忽见赵岳身在空中,长啸一声,右手翻腕掣出背上沉沙古剑,向前方作出劈刺之势,身子随着剑势出处,突然加快冲前寻丈,转眼落在岸边。

人丛中爆发出欢呼之声,赵岳刚刚透一口气,两柄长刀已夹攻上身,赵岳心中暗暗叫声“侥幸”,挥剑扫去,“当当”两响,那两名出手劲袭的大汉震得退开十多步,长刀早就脱手落地。众人见他如此神勇,不觉又大声欢呼喝采,闹成一片。原来赵岳借沉沙古剑的神奇威力,才能越过潭面,但双脚落地之时,已感到全身力道发尽,须得换一口气才能恢复气力。如若这时对方乘机攻到,势必伤亡。幸而敌人都呆了一呆,才挥刀进犯。

通臂魔杖韩世川大喝道:“好大的气力,且接本堂主一杖看看!”呼地挥杖横扫过来。

赵岳出剑劈去,剑杖相触,响声震耳欲聋,只见韩世川蹬蹬蹬直退开去,退了十多步,这才站稳,他站定脚步之后,右手铁杖才掉在地上,同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全场之人不论敌我双方,见他这等威势,无不怔住。文开华在武当山领教过他的厉害,但这时已不能退走,一跃上前击出铁杵。赵岳虎目一瞪,道:“你要送死,须怪不得我手辣!”文开华凝望住他,面色如土。

赵岳巨剑一举,便待劈去。忽然一道人影纵落圈中,朗声道:“赵大侠剑下留情!”

赵岳其实也没有杀死文开华之心,当即收回剑势,转眼一看,来人乃是武当青光道人。只听他接着道:“贫道斗胆向赵大侠说情,放过此人!”

赵岳点点头道:“看在道兄面上,便饶了他们!”

人丛中喧声震天,有人喊杀,有人喝采,铁柱宫之人这时那敢干涉。文开华转眼见韩世川面色十分难看,知他无法出手,只好下令撤退。他当先走去,韩世川则由两名大汉扶着,要知他和赵岳对的一杖,双方都是硬拚手法。赵岳若不是刚刚才换回那口真气,劲道未能使足,韩世川早已立毙剑下。原来这种砍拚手法,双方都不须留蓄后劲,是以赵岳得以从剑上传出“楞迦金刚力”和“九转玄功”两种刚柔不同的力道。

全场欢声雷动,像潮水一般包围住赵岳,赵岳和武当同道好不容易才挤了出去。那四名道人带领他到襄阳城中一处道观内休息,赵岳把秘府图交还他们,四道十分感激,都为以前冒犯他之事道歉。用过斋饭,赵岳向他们告辞,道:“在下这就要赶赴洛阳,这口沉沙古剑曾蒙贵派掌门赐赠,待在下仗此神物会过武阳公之后始行奉还!”

青光道人道:“此剑在大侠手中才能出头。敝派掌门奉赠大侠,定是有见于此。普天之下,除了大侠之外,再无一人配用此剑,大侠何须归还?”

他微微一顿,又道:“贫道还有两事要向大侠请教,第一件是韩世川口中提及死在铁柱宫上的敝派高手,不知是否真有其事?这位高手是谁?”

赵岳道:“武林中能够和武阳公激战一日一夜之人,除了贵派前掌门白木真人之外,还有谁人?韩世川之言谅必不假。”

四名道人都大惊失色,青光道人道:“先师业已故世,大侠想必也知道的?”

赵岳不想多说此事,叹一口气,道:“诸位师兄回去问一问贵派掌门,便知一切!”

青光道人不便再问,当下道:“第二件是青岚师兄吩咐我们,如若见到大侠,便请问大侠几时到阴风崖铁柱宫去?”

赵岳心想:“青岚道人这一问不知是甚么意思,但他乃是武当门下,想来说了无妨!”当下应道:“在下这就前往洛阳,待夺回重宝,送抵少林寺之后,便即前赴铁柱宫。”

青光道人道:“敌人全力集中洛阳,大侠虽然勇冠天下,但此行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若是多召集几个人同行,那就万无一失了!”

赵岳道:“敌人目下实力虽是聚集洛阳,但待我到达之时,他们已经移到铁柱宫了!他们推测我一定会乘山上空虚之际,忽然上山,以便迫那武阳公出手,殊不知我却真的赴往洛阳。”

青光道人觉得这话虽是有理,但未到其时,难以全信。他本想陪赵岳前往,又怕三位师弟带返重宝途中出事。正在沉吟之时,赵岳已看透他的心意,道:“诸位不必多虑,还是全力护宝回山为要。在下纵是敌不过对方人多,仍可冲出重围!”

青光道人大为放心,心想:“我怕的就是你不肯逃走。”于是和赵岳作别,各自分道离开。

赵岳独自行去,忽然想起一人,忖道:“贾方山老镖师归隐之前,曾有数面之缘,记得就居住此地。他擅长乔装易容之术,我何不向他请教一下,改易容貌之后,便不愁对方查出我的行踪了!”

那贾老镖师名声甚大,襄阳城人人皆知,是以赵岳不费一点工夫,便找到地方,到他离开贾家之时,已变成一个中年文士模样,唇上和下颔都蓄有胡髯,两鬓微斑,手中挽着琴匣。

出得襄阳,一径北行。路上走了数日,无事发生。这时渐近洛阳,赵岳暗暗留意,只见许多武林人物行色匆匆,赶赴洛阳。

他有过两次经验,晓得铁柱宫劫取四派镇山之宝,公开展览,用意在震骇天下武林,故此放宝之处,不难寻到,便不急于打听。

这一日踏入洛阳,已是傍晚时分。赵岳心想此事不须争在一夕时光,便投店歇宿。用过晚膳,当下向店家打听此事。

那店小二相貌忠厚,道:“前几天听说有一宗甚么宝贝摆放在城北武威镖局内,小的也去瞧过,只是十来尊比拳头大一点的铁罗汉,那里是甚么宝贝,客官何苦上这个当?”

赵岳也不言语。到了翌日,空身走到武威镖局。这一次行事特别谨慎小心。原来赵岳也不是全无算计之人,因想那武宫主智谋出众,手下能人甚多。如果布下陷阱,必有出奇制胜之处。是以这回去瞧瞧势态。好在贾老镖师乔装易容之术十分高明,不怕泄露行藏。

到了镖局门口,只见大门洞开,大厅中闱静无人,一目了然,那里有宝物踪迹?大门口外面倒是有两个面目慓悍的大汉守着,这两人装束一望而知乃是铁柱宫手下。

赵岳缓步行过,那两名壮汉也没有注意他,赵岳心中好生失望,忖道:“莫非铁柱宫已经怕了我,所以将少林重宝收起?”正转念间,耳中忽然听到说话之声,当即停住脚步,凝神查听,那阵话声从镖局门口传来,一个粗壮嗓音道:“在下曾宝城率领几个师弟从数千里外赶到此地。便是要见识见识少林重宝,老兄却说没有,这是甚么意思?”

这人话中带着浓重南方乡音,甚是难听。守在大门口的两名壮汉之一应道:“宝物不是没有,须得有人带路才找得到,曾老师来自何处?”

曾宝城道:“在下师兄弟数人都是从广东佛山镇来的!”

那两人都啊一声,道:“好远的地方!”其中一个道:“曾老师请进去等一等,一会就有人带领诸位前往!”

赵岳举步向前走去,忖道:“那曾宝城想是少林南派高手,才会从数千里外赶到洛阳。只不知他们有意助少林寺出手?抑是专诚看看那十八尊铁罗汉?”原来他听觉极佳,从曾宝城嗓音及脚步声中,已听出此人功力深厚,马步特别沉稳,当是少林南派传人无疑。

他一径回到客店,结过店账,提起琴匣飘然出店,直奔武威镖局。到达之时一看,门口已换了两人把守,当下步上台阶。那两人伸手拦住,左边的人皱眉道:“干甚么?”右边的人接着道:“这儿没有人要读书认字,走吧!”

赵岳胡子一撅,哑声道:“区区虽是读书之人,但小时候学过少林拳脚,也算得上是半个少林门人。听说少林之宝被匪徒劫了,存放此处,此可忍孰不可忍,区区因此特地前来瞧瞧!”

那两名大汉反而笑了起来,左边的人道:“好,你跟我来!”转身入屋,赵岳大摇大摆走入去。

那人领着他一直向后面走去,穿过两进屋宇,便是一座练武场。场中静寂无人,左右两厢的屋宇中却隐隐传出嘈杂人声。

他们穿过练武场,直抵对面一间高大堂屋,踏入屋内,身后大门立时关上。再走入一道门户之内,那门也随即关起,听得出竟是铁板铸成的门板。

那人偷看赵岳神色,只见他宛如不觉,当下便认定他真是个练过几日武功的落魄文人!

此时两厢人声更是响亮,赵岳举目一望,但见自己已处身在一间宽广厅堂之内,两侧各开着一排疏窗,但窗上框格都是粗如鸭卵的铁枝,窗外人影幢幢,两边俱是。对面只是一堵墙壁,没有门户。因此如要出此厅堂,只有进来时的那道铁门。

堂屋内光亮异常,原来四壁都点上灯火。当中一张方桌,铺着白布。桌上放着十八尊小小铁像,颜色黝黑,每一尊铁像都作出一个不同姿势,光头跣足,僧袍宽大,极是古朴生动。

桌边有四个人正在围观,从装束上一看而知是少林南派高手曾宝城等四人。此外对面右角放着一张太师椅和一张条櫈,分别坐有五人。

赵岳认出太师椅中坐着的是铁柱宫以前七煞之一的“水煞”梅豹。当日他在铁柱宫上曾与此人交过手,这梅豹尚有两个兄长,合称九嶷三鬼,那日一战中,梅龙梅虎都战死当场。只有自己收拾不下这梅豹。此事赵岳每一念及,便如芒刺背,自觉是生平一大耻辱,弱了师门威风。

那曾宝城等四人弯腰观看那十八尊罗汉,似是研究其中招式。赵岳瞧出其中一个熊腰虎背的中年大汉看得最入神,眼中异光不住闪动,像是领悟出许多奥妙道理。这时不便惊扰他们,便暂不发作,站在他们后面假装观看。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耳中听得坐在条櫈上四名大汉之一咕哝道:“看了老半天,还不舍得走,讨厌得很!”

赵岳转身向门口走去,一个壮汉走过来,道:“看完了?”

赵岳点点头,道:“区区还有事要赶到开封,不便久耽。”

那壮汉道:“不行,你且到两边厢房歇歇。”

赵岳大感惊讶,忖道:“无怪两厢人影幢幢,原来是被他们强行留下的!”口中道:“区区实有要事,只不知要歇多久?”

壮汉道:“那就说不定了,上头没有命令,你们只好等候。”

赵岳道:“若是一直没有命令,我们就等一辈子不成?”

壮汉道:“这儿有床睡,有面吃,等上一辈子还是便宜了你!”

赵岳耸耸肩,道:“好吧,区区还想再瞧一眼!”他一径转身走回去又看了一会,只见曾宝城有时闭目寻思,有时摇头摆脑。

赵岳目光回到那十八尊铁罗汉之上,凝神看了一阵,挤到曾宝城身边,道:“第二招白猿献果拳势好像低了一点?”

曾宝城望也没有望他,道:“不低不低,须得如此才能发出刚猛劲力!”

赵岳心中一震,忖道:“此人果是少林门中罕见高手,竟悟得出这一招发劲使力之妙!”当下又道:“第七招的‘旋风扫叶’脚法如果照他施展,拳势便不能使足,若是缩退半步,又怕彀不上对方!”

曾宝城听了这话,沉吟半晌,道:“纵是拳势不能使足,也有莫大威胁,胜过彀不上敌人!”

赵岳道:“依我看来,这一招踏步之时,须得用足腰劲,出拳之时,借用肩臂之势。如此方能吐劲发力,立伤敌人!”

曾宝城寻思一下,大喜道:“不错,不错!”随即虎躯一震,抬眼望住赵岳。赵岳看也不看他一眼,接着道:“第十二招‘倒提金钟’也是借外力引发自家真力,借力之道,尽在旋身之中,曾兄以为如何?”

曾宝城凝目一想,失声道:“正是,正是!”当下躬身拍掌道:“多谢指教,感激不尽!”

这时铁门一响,进来一人,赵岳眼光一闪,认出是七指翁江奎。当下也不理会,道:“曾兄有何打算?”

曾宝城道:“若不是铁门窗,兄弟就打出去!”

梅豹狞笑一声,接口道:“这铁门铁窗岂是用来对付你的?”

曾宝城道:“我知道,这是对付赵岳赵大侠的!我一路上已听到他的神勇,可惜他现下不在此地!”

刚进来的七指翁江奎接口道:“赵岳在此,便又如何?”

曾宝城只冷笑一声,并不置答。赵岳道:“我代他答了吧,赵岳若在此地,看他怎生收拾你们这些孙子!”

两边铁窗外传入来哄笑之声,梅豹江奎都挂不住,齐齐大喝冲将过来。赵岳啊哟一声,缩在曾宝城身后,江奎伸手一拨曾宝城,喝道:“走开!”左手便要抓拏赵岳,曾宝城小臂斜竖,江奎手掌拨在他小臂上,但觉重如山岳,拨之不开,心头一震,退了两步,厉声道:“你走开不走开?”

曾宝城觉出对方手力极是强劲,乃是平生首次碰到的好手。心知铁柱宫果是名不虚传,单是底下一个外七堂堂主,便如此了得。当下不敢随便发作,道:“算了,算了,一句话值得冒这么大的火么?”

梅豹踏前一步,伸手勾住他的小臂,运力拨去,口中正要喝一声“去”字,忽觉敌人稳如泰山,臂坚如钢,不禁一凛,把那一声“去”吞回肚中,左手疾向对方面门拍去。

曾宝城乃是南宗外家高手,武林中有道是“南拳北腿”,他便是不擅腿法,是以马步特稳,双手力道刚猛无比,这时一见敌人左掌拍到,趁着对方右手劲力尚未全收之际,振臂一格。梅豹右手登时被他震开,这时唯恐敌人乘隙发拳,只好收回攻出左掌,飘退三步。

两边铁窗透入喝采叫好之声,江奎梅豹登时面红耳赤羞恼难当。江奎道:“原来少林还有这等高手,来,来!瞧你能够在本座手底走上几招?”

赵岳道:“曾老师别动手,是我闯的祸……”

曾宝城道:“话不是这样说,我少林派弟子岂是欺弱怕强之人?”话声中踏前两步,握拳坐马,接着又道:“怎么打法?”他一举一动极是沉稳有力,一派硬架硬马的势式,声威凛凛。

江奎也不敢过于小看,冷笑道:“你说!”

曾宝城道:“在下若是赢了,你须得打开铁门,让我们五人出去!”

江奎道:“可以,反正你赢不了!若是输了呢?”

曾宝城道:“你爱怎样便怎样!”

赵岳在后面接口道:“不行,不行……”

梅豹瞪他一眼,道:“怎么不成?”

赵岳道:“曾老师若是输了,你们可以要了我们五条性命。但他赢了,却不能要你们的命!依我说曾老师赢了的话,还得加上十八尊铁罗汉才行。”

这时铁窗外没有一点声息,梅豹江奎都感觉出外面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这一边,等候他们回答。在这等情势之下,岂能示弱?

梅豹道:“这也使得!”

江奎笑道:“臭穷酸今日别打算活着出去!”赵岳不是浮滑轻薄之人,说不出损话,便不言语。

江曾二人开始动手。曾宝城拳路主攻,大喝一声,挥拳猛击,江奎见他拳上力道刚猛之极,便施展出小巧工夫应付。曾宝城连攻三拳之后,招式微微一滞,江奎已乘隙抢攻,只见他双掌如风扫拍,迫得曾宝城只有招架之功。片刻间两人已拆了十五六招,曾宝城险象环生,已被对方掌风扫中两次,幸而有一身硬功护体,并无大碍。

梅豹冷笑道:“只会几手粗笨拳脚,也敢来此夺宝!”

赵岳想道:“一梦大师为何不来夺回宝物?以他老人家身手,此事易如探囊取物!”

却见曾宝城忽然拳法一变,竟是使出十八罗汉拳,才第二招就挽回危局,第三招开始占到上风。他一招一招使出来,功力十足。只打得江奎封架不迭。到了第十二招“倒提金钟”,曾宝城旋身借力,一拳猛击出去,拳力到处,江奎震得倒退五六步之远。

这时两边铁窗传来热烈采声,梅豹也不觉微微失色。

江奎施展出飘忽身法,夹以阴毒手法反击,勉强抵过十八招罗汉拳,曾宝城从头使起,威力便不及从前。原来江奎也是一时高手,这十八招接了下来,已看出曾宝城吃亏在一身皆是外家硬功,而这套罗汉拳虽是以刚猛为主,但须得内外兼修的高手,才能发挥十足威力。似曾宝城这等外家好手,目下已是将这一套拳术威力全部用上了。当下避虚就实,以快打慢,身形忽进忽退,又封拆了二十余招,渐渐制住机先。

赵岳看看势色不对,仰天长啸一声,这一阵啸声只震得屋内之人无不耳中生疼。七指翁江奎忽然舍下曾宝城,纵到门边,伸手拉开一道缝隙,钻了出去。原来他上一次领教过赵岳的厉害,深知无法抵敌,这刻一听出赵岳的声音,赶紧开溜。

梅豹略一迟疑,赵岳已占住出路,举手剥掉面上假须假眉,便现出他本来的面目,纵声大笑道:“赵岳在此!”

铁柱宫的手下都露出惊骇之色,挤在墙角。梅豹掣出缅刀,赵岳也从琴匣中取出那柄沉沙古剑,懒得多说,举步上前,挥剑劈去。梅豹上一回在铁柱宫上跟他动过手,至今仍不信他武功已精进到别人传说的地步。也自扬刀招架。“当”的一声,刀剑相交,梅豹只觉虎口裂疼,缅刀已脱手飞去,人也震退数步。这一惊非同小可,记起武宫主的命令,连忙退到墙角那一堆手下前面。

赵岳道:“梅老三不敢动手了么?”梅豹一扬手,一蓬光雨迎面射到。赵岳自己不怕,却恐曾宝城等四人受伤,只好挥剑划圈,内力涌出,布成一堵无形墙壁,挡住这一蓬数量极多的暗器。便在此时,屋顶上轧轧一响,突然一扇铁板掉下来,恰好封住墙角,梅豹等诸人便在后面,与赵岳他们隔了开来,赵岳不觉一愣,耳中忽然听到一阵语声道:“铁门尚未关牢,快点夺门而出!”

这阵语声细如蚊蝇,却十分清晰。赵岳一听而知乃是文开华的声音,心想这回若是受他之恩,日后难以报答,便不奔向铁门。

眨眼间铁门传来碰击之声,想是已经锁住。赵岳道:“曾老师可把铁罗汉收起!”曾宝城立刻动手,尽数放在囊内。

右边铁窗外传来一阵笑声,道:“姓赵的你武功虽强,可惜有勇无谋,自投罗网。”这阵语声竟是梅豹口音,原来墙角被铁板封死之后,另有暗门可以通出。

只听梅豹接着道:“本座命令一下,两边火箭劲射如雨,你纵是不畏利箭,但架得住火烧么?”

赵岳怒道:“铁柱宫只会施展诡计,算甚么本领?”

梅豹道:“本座先下令射死姓曾的四人,看你如何护救?”

赵岳怒火益发难以抑制,扑到铁窗之下,挥动古剑猛可斫去。只听震耳一声大震,那道铁窗裂开一道缺口。赵岳自家也料不到竟能斫裂铁窗,怔了一怔,随即又挥剑斫劈,三剑过处,已斫开一道两尺宽,五六尺长的裂口。

外面的梅豹和一众手下早在他第一剑斫裂铁窗之时,骇得四散窜逃,外面原有数十武林人物,这时不禁大声喝采助威。

赵岳和曾宝城等四人脱困而出,便由众人簇拥着走出前面的大厅。这时梅豹江奎固然逃走无踪,文开华也不见露面。

许多人挤上前来跟他说话,备致倾慕之意。赵岳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只有曾宝城等四人跟着。当下五人一道走出洛阳古城,直奔嵩山。次日早晨,一行五人已抵嵩山山麓。

上山大道当中站得有五名僧人,其中一位身披月白僧袍的僧人当先上前,合什道:“少林寺知客僧大忍率领同门,特来恭迎侠驾!”

赵岳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见礼,道:“赵岳何德何能,劳动法驾?”

曾宝城等四人上前见过,他们虽是少林南宗,但仍有辈份可循,这曾宝城竟是和知客大忍僧同辈。

当下一道上山,走了数里,忽见三僧迎面而来,当先的一位身披大红袈裟,法相高大庄严。大忍僧为双方引见,原来是少林寺诸院长老之一,法名云高。这云高大师道:“赵大侠力抗妖邪,威震天下,老衲心仪已久,特意下山迎迓!”

赵岳惶恐道:“大师这等说法,折杀晚辈了!”

云高大师道:“赵大侠英风飒爽,果然是龙蟠凤逸之士,老衲不枉此行!现下敝寺方丈率同诸院长老皆在寺门外恭候大驾。”

赵岳大惊道:“晚辈怎当得起?”

云高大师道:“赵大侠声名昭世,振奋天下武林人心,功勋彪炳。敝寺方丈合该亲迎!”

赵岳这时真有点踌躇不前,心中既欢喜又感慨。欢喜的是得蒙少林方丈大师看重,接以殊礼,实是莫大荣宠,古今罕见。感慨的是去年前赴武当,何等艰危,和今日比较起来,真有天壤之别。

众人簇拥着他上得山来,只见山门外广场之上,数百僧人肃然排列两边,当中站着七八位老僧,个个相貌清古庄严。

赵岳已得大忍僧指点,知道众老僧中那位披着黄色袈裟,相貌清癯,两眉霜毫拂颊的老僧便是少林寺当今方丈大师云隐,当即急趋上前,以后辈之礼跪拜参见,道:“晚辈赵岳拜见方丈大师!”

云隐大师合什躬身,还了一礼,他身边的六七位老僧上前把赵岳扶起。云隐大师道:“大侠驾临荒山小寺,嘉锡光采,如何行此大礼?”他随即亲自介绍少林寺诸长老,赵岳不见一梦头陀在内,心中微感惊讶,但一时不便动问。

曾宝城率众上前参见方丈云隐大师,并且献上那十八尊铁罗汉,两边数百僧侣得见本寺至宝,都露出欢喜之色。云隐大师询问过夺宝详情,便肃客入寺。

众人在静室中谈了一阵,赵岳问起一梦头陀下落。云隐大师道:“云和师弟一个月前归来时,不但改了法名,连容貌也大异昔年。本座得知他二十年来经历,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赵岳凝神倾听着,心想老方丈没有提及二妹单云仙,莫非她没有随一梦头陀到此?

云隐大师缓缓道:“其时敝寺的十八尊铁罗汉已被铁柱宫之人夺走。云和师弟对老衲言道:他二十年来武功大有精进,若是率几名高手前赴洛阳,不难夺回此宝。但此举一则泄露秘密,白白教武阳公得知他尚在人世。二则赵大侠出世之期已届,这数派失宝若是由你独力夺回,即可大增声威,迫武阳公亲自出手。他还提起和赵大侠有一年之约,但他于前数日离开之时,却说是和另外一个人先赴阴风崖铁柱宫去!”

赵岳心头一震,忖道:“另一个人自然就是二妹了!唉,我遵从那位黑衣比丘的话,连续夺宝。不但铁柱宫之人屡次失算,连一梦大师也以为我最后一次不会到洛阳去,所以赶赴铁柱宫增援。”

他表面上可不敢露出一点神色,沉住气谈了一回别的,这才起身告辞,说明要赶到铁柱宫去。云隐大师心中也悬虑一梦头陀势孤力单,便不加挽留,免得耽误。

赵岳只身匆匆下山,心中甚急,恨不得插翅立即飞到铁柱宫去!

此时在阴风崖铁柱宫上,群恶毕集,原本只是一片荒凉的旷地上,这年余以来已经搭建起不少房屋。

议事大厅中,高髻宫装的武宫主坐在当中太师椅中,右侧坐着一排人,第一个便是内四堂香主之首黑煞手赖珞,第二个是玉轴书生房仲,接着下来的是太原乌魔娘文开华,然后便是外七堂堂主。

武宫主左面隔开七八尺远处,坐得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发头陀,一个是红妆少女。

武宫主微微冷笑,道:“老和尚你昔日为鬼火毒蛛所伤,居然还能活着,可算奇迹!”

那白发头陀正是少林寺上一代高手云和禅师,现下改名为一梦头陀,面上尽是疤痕,疤痕中犹有微绿之色,甚是丑怪,谁也不知他就是二十年前履临过此地的少林高手。

一梦头陀道:“老头陀其时命在垂危,是以不曾亲见武宫主及文堂主风采,今日幸晤,足慰平生!”他微微一笑,接着又道:“老头陀在山下守候多日,只见得有贵宫诸人出入,不见赵少侠出现,这才晓得我们双方都猜错了!”

武宫主一向以智谋武功都超世绝俗自诩,此时心中大感难受,冷哂一声,道:“我把赵岳估计过高,谁知他到底还是个死心眼之人,最后仍然直奔洛阳!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两位驾临此地,何愁他不自投罗网?”

一梦头陀还没答话,单云仙已接口道:“宫主或者是因无人敌得过我大哥,所以率众退守此地,我大哥一旦现身,只怕没有甚么罗网困得住他!”

武宫主斜睨她一眼,道:“本宫主若是不择手段的话,你们早就死在武当禁地秘府之内了!”

单云仙应声道:“宫主如果不须使用手段,何须说出罗网二字?由此可见得宫主对付我大哥,非使用阴谋诡计不可!”

对面一排人都泛起怒色,单云仙又接着道:“既然宫主必须使用计谋,那一日在武当派秘府之内,如何到了紧急关头,突然回心转意,此中曲折心情,甚是微妙,颇耐寻味!”

武宫主当着一众手下面前,被她这番话击中要害,指出她分明对赵岳大有情意,不觉又羞又怒,面色一冷,道:“谁耐烦跟你一个小丫头作唇舌之争?不过也毋须害怕我会取你性命!你的姿色也算得是少见的美人,本宫这许多位堂主想来总有一两位愿意收留你!”

一梦头陀道:“阿弥陀佛,武宫主不可说出这种作孽之言,须知你也是女子之身,此事岂可强迫?闲话说过,老头陀敢请宫主向武老施主转致一声,说是老头陀想会一会他!”

武宫主道:“你想拜见家父的话,须得先闯过本宫主这一关!”

一梦头陀皱眉道:“宫主虽是武功卓绝,但年事尚轻,终是女流之辈,老头陀焉能跟你动手?”

武宫主道:“现在你还不配,等你赢得本宫内外十一位堂主,本宫主才肯教你见识铁柱宫绝艺!”

一梦头陀转眼向那十一位堂主望去,只见这十一位武林高手,没有一个露出不悦之色,可见得这武宫主一身绝艺,确实凌驾在这一干高手之上。

他早已算出必须先闯过这一关,才能见到武阳公,是以不但毫不讶异,还立即起身,道:“好,老头陀就请各位施主赐教!”

他迈步走到厅中一站,道:“那一位先出手赐教?”

武宫主应声道:“有烦文堂主出手!”文开华应声而出,从容地走到老头陀面前。

一梦头陀心中微惊,忖道:“这武宫主虽是从未见过老衲武功,但一开口就调出内堂堂主,可见得她果是智谋超众,料敌如神!”当下合什道:“文施主请!”

文开华道:“大师用甚么兵器?”说话之时,翻腕取出铁杵。老头陀心中又是一动,忖道:“听说这文开华也是以智计出众著称,只看他一上来就占到老衲便宜便可想而知!”

他摇头道:“老头陀即使见到武老施主,也不使用兵器!文施主尽管放手施为!”

众人都暗暗凛惕,只有武宫主微微冷笑。

文开华欺身出招,铁杵疾捣,口中喝道:“既是如此,本座便有僭了,看招!”这一杵捣出时,不等招数使足,已撤回来化作斜砸之势。

但见一梦头陀左足微微伸出数寸,似是准备好在最后的一刹那才闪身避开。晃眼铁杵已迫近他肩头,他仍然凝立不动。

众人方想这老头陀身法难道能比文开华铁杵还快不成?正转念间,铁杵已砸在老头陀肩上,发出“砰”的一声。老头陀身形晃都不晃,脚底方砖却裂了四五块之多。他在肩头被砸中之际,右手疾穿上来,已抓住铁杵。

文开华这一杵砸下去,已用七成真力,却见敌人毫无损伤,心头大震,一个念头在心头电转而过,立刻松手纵退丈许。

一梦头陀见他机智过人,认输得快,免去自己楞迦金刚力的一击,当下微微一笑,道:“文堂主且把兵器收回!”话声中将铁杵轻轻抛去。

文开华看出不是暗藏煞手,这才伸手接住,转身走到武宫主太师椅前,欠身道:“敝座学艺不精,有辱本宫威名,自请处分!”

武宫主柳眉一皱,杀气满面,冷冷道:“以文堂主的一身绝艺,天下难有一招便赢得你之人,此战显然有贪生畏死之嫌,应即当众自尽!”

文开华怔一下,道:“上阵动手,非胜即败,那里便得死罪?”

武宫主眼中杀机更盛,冷冷道:“你敢驳回本宫主的命令?”

文开华现出颓丧之容,道:“属下岂敢如此大胆,只求宫主开恩,准予退下自尽!”

武宫主凝目望住他,两道目光赛如冷电利箭,文开华面色灰白,不敢抬目。全厅鸦雀无声,等听武宫主如何回复。

过了片刻,武宫主转眼望向其余十位堂主道:“本宫判此重刑,自有深意,待会不论是那一位出阵应战,虽是落败,亦不会遭此重罚!”她的目光转回文开华面上,冷冷道:“文堂主服不服本宫主的判刑?”

文开华低叹一声,道:“属下心服口服!”

武宫主道:“你既是服了,那就待打发老头陀之后,你自家私下了断!”

文开华欠身拱手道:“多谢宫主恩典!”便即退开一旁。

一梦老头陀道:“宫主这回派何人出战?”

武宫主道:“等一等!”接着挥手道:“有烦郑江两位堂主动手押下文开华,打入死牢。”

金蛇老人郑凯和七指翁江奎应声起身,文开华秀美的面上泛起挣扎之容,原来他心中两个念头正在纠缠斗争,其一是束手就缚,另是把握时机,出手抵抗。

他的目光掠过单云仙的面上,忽然长叹一声,丢掉铁杵,转过身子,双手倒剪。郑凯江奎两人一个出手点他穴道,一个取绳缚手。转眼间便把文开华双手双足捆牢,带出厅外。

武宫主道:“有烦房乌两位堂主出手对付老头陀!”

单云仙叫道:“怎么叫二敌一?”

武宫主冷冷道:“闭嘴,此地岂容你大呼小叫的么?”

单云仙尖声道:“我一定要叫,你倚仗人多,纵是胜了也不能教天下心服!”

一梦头陀道:“单姑娘不必多说,老衲既然上得铁柱宫,已将生死置诸度外,他们是否按武林规矩出手,都由得他们!”

玉轴书生房仲太原乌魔娘已经离座而出,两人都掣出独门兵器。房仲道:“大师一身武功有超凡入圣之能,宫主命我们二人出手,正是瞧得起你之意!”

乌魔娘接口道:“想当日三门四派高手来犯,没有一个蒙宫主这等看重。今日老和尚你若是赢得我们二人连手之势,立时名震天下,正是成全你的意思!”

单云仙忍不住又插口道:“哟,这样说来,一梦大师还得向武宫主拜谢啦!”

武宫主冷冷道:“等他赢得了再说!”左手暗下做个手势,黑煞手赖珞立即点一点头。

房仲使的是一支玉轴,乌魔娘用的一把三股金叉,两人交待过场面话,当即分头进攻。起先都是试探招数,迅快进退,使人眼花缭乱。

一梦大师博通天下武术,功力极是深厚,但对这两人也不敢有丝毫轻视,随手拆解,眨眼工夫已拆了十余招之多。乌魔娘首先怪啸一声,欺身迫攻,手中的三股金叉凌厉刺劈,加上一头长达腰际的头发回旋飞舞,暗藏绝妙招数。玉轴书生房仲也施展出全身本事,身形进退如行云流水,手中玉轴横扫时雷霆万钧,直戳时阴险狠毒。

一梦大师被这两人一轮猛攻,似是只有防守之力,险象环生。外七堂群雄个个喜动颜色,大声喝采,为房乌二人助威。单云仙翠眉颦蹙,含怒凝愁,捉摸不出战局到底有何等样的结果。

那房乌二人连续施展杀手,猛攻了五十余招之多,每一招发出之际,都感到对方万万无法躲闪得,然而事实上老头陀一直都逃过大难,二人不禁锐气渐消,攻势松弛了不少。但此中变化只有局中之人感觉得出,外表上看起来那房乌二人仍是气势如虹,着着抢占先手。

武宫主不时凝目打量单云仙,似是疑云满腹。单云仙无暇理会,一直瞪着战场。

满厅采声忽然消沉,只剩下兵刃劈风之声。原来老头陀忽然连发奇招,力挽危局,他这几招出手威势极尽阳刚强猛之能事。这时忽地一拳捣出,拳力宛如狂潮怒涛,对面的玉轴书生房仲当之不住,震退数步。乌魔娘从左侧闪电攻入,金叉拦击老头陀发招的右手,满头长发疾洒出去,缠卷左臂。老头陀这一拳招数还未用足,迫得煞住,左手曲肘一撞,一股力道应肘而出,乌魔娘的长发登时散飞。

他这两招已显示出一身坚强莫当的威力,全厅之人都大感震凛。黑煞手赖珞早已准备出手,可是直至这刻,武宫主还未下令,只好蓄势待发。只见老头陀拳势一变,缓缓劈出一拳,左手同时封住乌魔娘攻袭之势。玉轴书生房仲手法何等迅快,玉轴由上而下,“啪”一声击中对方小臂。那知这一击不但不能敲断对方手臂,反而感到一股力道撞到胸口之间,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提气轻身,一个筋斗直翻开去。总算他应变得快,借势卸去大部份拳力。但站定身子之时,仍然感到真气浮动,胸口隐隐生疼。

老头陀转过身躯,对正乌魔娘缓缓一拳劈去,乌魔娘得见玉轴书生房仲狼狈情形,那敢封架,刷地纵开寻丈。但她身形一动,老头陀也跟着纵起追去,依然保持相等距离。原来老头陀拳势虽是缓慢,但身法却迅快如电。尤其是他乃是主动之势,事先预测得出对方将会闪避向何方,是以乌魔娘万万摆脱不了他这一拳之厄。

武宫主到得后来,全神瞧着单云仙,凝目沉思,战局变化似是浑然不觉。

黑煞手赖珞眼见乌魔娘十分危急,不禁大喝一声,离座扑去。他身法虽快,无奈老头陀武功精深,左手一招“倒提金钟”,便把他迫得煞势落地。

这时老头陀右手那股沉重如山的拳力已经罩住乌魔娘的身形,耳中忽听武宫主尖声叫道:“你是峨嵋玉环仙子的甚么人?”老头陀心头一震,转眼望去,只见武宫主揪住单云仙胸口衣服,话声甚是恶毒。他这么一分神,拳上劲势泄去大半,“蓬”地一响,乌魔娘只震退八九步之远,没有倒下。

老头陀疾出一拳,又把黑煞手赖珞震开数尺,侧耳聆听单云仙怎生回答。原来他这一年偕同单云仙回到她生长之地访寻她的姑母,但这个女尼已经神秘失踪。其时单云仙义父还在京师,他们又到了京城,见到她的义父。她义父倒是坦白得很,告诉一梦头陀说,他只知这女尼姓秦,法名大悔,十七年前在皖鄂道上相遇,蒙她出手击退仇家遣来的几名刺客,从此这女尼秦大悔便一直在他乡间定居。单云仙在当日见面之时,约是两岁左右,他收作义女。十七年来他一直浮沉宦海,罕得返乡,对于秦大悔单云仙身世实在毫无所知。老头陀失望之余,便和单云仙到处访寻,结果毫无头绪。这刻听到这话,明知单云仙答不出甚么话,但仍然忍不住留神聆听。

单云仙愣了一下,道:“你怎会有此一问?”

武宫主道:“最近我看过她一幅肖像,竟和你有七八分相似!”

一梦头陀心中道:“想是那幅肖像画得不好,若是见过玉环道友本人,才知道她们两人十足相似,岂只七八分?”

单云仙缓缓道:“我也愿意知道她是我的甚么人!我自懂事以来,从不知自家身世来历。”

武宫主松开手,道:“这话可是当真?”话声甚是沉重严厉。

单云仙道:“一点不假!”

一梦头陀也大声道:“老衲可作证明!”

武宫主回头道:“那么老和尚你知道不知道她的身世?”

一梦头陀道:“老衲带她查访一年之久,毫无所得。”

武宫主道:“你们想不想知道?”

一梦头陀和单云仙都大感讶异,瞠目而视。武宫主道:“太简单了,她就是玉环仙子的女儿!”

一梦头陀啊了一声,颔首道:“这话有理。”

单云仙道:“这位玉环仙子现下在甚么地方?”

厅中没有一个人开腔,过了一会,一梦头陀道:“老衲正因怀疑你的姑母就是玉环道友……”她哟了一声,道:“你该早点跟我说啊!”

一梦头陀道:“说了也没有甚么用处,若是见到了她,你自然明白一切。”

大厅中又肃静无声,武宫主面色阴晴不定,似是考虑要不要向她下毒手,但谁也不晓得她为何要加害这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

一梦头陀缓步向她走去,黑煞手赖珞玉轴书生房仲太原乌魔娘三人迅疾纵到,拦住他的去路。一梦头陀知道硬闯的话,须得费去不少气力,当下朗声道:“宫主敢是有意加害单姑娘?”

武宫主冷笑一声,道:“你想从我的态度上推测,是也不是?”话声未歇,突然伸手抓住单云仙的胸口,厉声道:“不错,我要取她性命!”当即举手骈指,向她胸口死穴点去。

一梦头陀大吼一声,抡拳猛劈,意欲闯进去抢救。但那三人都是当世黑道一等高手,连手合力之下,抵挡住他前闯之势。

武宫主指尖快要沾到单云仙胸口死穴之时,突然远处一阵雷鸣似的语声透入厅内,道:“佩儿不可下手!”武宫主理也不理,指尖疾落,点中了单云仙死穴。那阵雷鸣也似的话声再度响升,仍然是那句话。

单云仙“哎”的一叫,跌倒地上。武宫主蓦地回转身子,双眼凝望厅门,似是等候发话之人进来。

一梦头陀眼见单云仙已被武宫主点中死穴,虽是因此激发了满腔仇恨杀机,几乎疯狂,但他到底具有数十载修为之功,当下压抑住狂怒之情,纵退寻丈,心想只等武阳公那老魔头进来,拚出高下之后,再作计较。

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屏息肃立,过了片刻,仍然无人现身入厅。

武宫主面色略见松弛,道:“房乌两位堂主身上可有妨碍?”

房仲乌魔娘齐齐道:“不妨事!”

武宫主道:“这老和尚似是大有来历之人,本宫不可轻视之。便请赖房乌三位堂主一齐出手,我也亲自参战!”

众人素知这位武宫主不但武功超卓,智谋更是高人一等。目下这等慎重其事,高手尽出,可见得这个老头陀必非寻常高手!

赖珞房仲乌魔娘三人应声举步上前,先形成合围之势。武宫主冷叱道:“即速进攻!”那三人齐齐应一声“遵令!”立时各施绝艺奋勇扑攻。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一梦头陀陡然记起一事,两道霜白慈眉一耸,双拳并出,砰砰澎澎硬接数招,势若疯虎。

武宫主冷笑道:“你拚命也不济事!”语声中掣出一口长约两尺,宽达四指的金色短剑。看起来比平常之剑宽短厚重得多,与令箭有几分相似。她款步迫近战圈寻暇觅隙,待要出手。她的面色本来就比常人白皙,现下加上微青之色,简直不似活人。

一梦头陀大喝一声,双拳翻飞,冲开一条道路,脚下迅快夺路奔出战圈。外七堂堂主见他乃是向厅门奔去,都纷纷喝叱,抄兵刃纵扑拦截。谁知一梦头陀身形快逾闪电,一眨眼间已冲出厅门。

大厅外面左边数丈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只有一道四尺高的矮墙围住。右手数丈外就是插天石壁,一根粗如磨盘的黝黑铁柱,高约三丈,插在那片光滑石壁之前。

一梦头陀面向那片光滑石壁,叫道:“武阳公你可敢现身与老头陀比划比划?”

大厅内一片混乱,武宫主叱喝一声,登时人人都停止奔扑。当下武宫主率着赖房乌三人纵出大厅。他们也不绕过去拦截老头陀逃生之路,只是打横排列在大厅门外丈许之处。

那一片高插入云的光滑石壁离地四丈之处,有个丈许方圆的洞口,此时寂静无声。

一梦头陀目光更是凝注那洞口,又大声叫道:“武阳公,你在那石洞内躲了二十年,岂不气闷?”

武宫主冰冷的声音应道:“老头陀想是二十年前来过本山之人,是也不是?”

一梦头陀道:“你最好问一问你令尊!”

武宫主道:“用不着问啦!你就是少林寺云和老僧!我告诉你,你虽是炼成少林达摩神功‘楞迦金刚力’,但我父仍然不屑出手!你若能把我们击败,那时候你不找他,他也会现身找你!”

一梦头陀道:“老衲非是善忘之人,这话早先已经听你说过,何须再说一遍?”

武宫主不觉一怔,忖道:“他答话中隐含玄机,却不知是甚么意思?”当下微微冷笑,心中迅快寻思。

一梦头陀厉声道:“武阳公你到底出不出来?”话声余响未歇,一阵雷鸣似的声音从大厅内传了出来,道:“大和尚不但武功大有精进,连心机智谋也和昔年不同,老夫该当与你见上一面!”

这阵语声竟是从厅内发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一梦头陀转回身躯,道:“这敢情好,是你出来?抑是老衲进去?”

说话之时,厅中涌出七八个人,却是外七堂众堂主。武宫主摆手道:“进去吧!”

一梦头陀道:“姑娘作得了主?”

武宫主道:“厅中之人既已奉命离开,自然是要你进去,这便是家父的意思。”

一梦头陀微微一笑,道:“好聪明的姑娘,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好好记住老头陀的话!”当下举步走去,拦在前面的人纷纷让开。

武宫主皱起双眉,寻思他话中之意。一梦头陀经过她身侧之时,向她颔首微笑一下,这才迅快踏入大厅之内。

大厅内只有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但见此人服饰华丽,唇上留着一抹黑髭,衬上剑眉虎目,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厅内虽然没有刀剑光影,但自然而然笼罩着一股森森杀气。

一梦头陀目光一扫,只见地上已不见了单云仙,当下合什道:“一别之后,流光过隙,匆匆二十寒暑,施主丰采如昔,教老衲好生惊羡!”

那个美男子凝坐不动,冷漠地瞅住对方,两道冷电似的眼神含有一种邪恶的智慧,使人觉得他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一梦头陀迫到一丈以内,停步又道:“在未曾动手之前,老衲还有一言请教!”

太师椅中的人点点头,老头陀便接着道:“你所存的玉环道友肖像是何来历?”

武阳公开口道:“问得好,那是她自己对镜描绘送与我的!”

一梦头陀心想:“他已经是领袖天下群邪的宗师身份,自然不会撒谎……”正转念间,只听武阳公又道:“你推想的不错,我平生绝不打诳!”

一梦头陀道:“好,老衲这就请你指点几手!”

武阳公道:“你明知少林楞迦金刚力破不了我的护身神功,这一场架不打也罢!”

一梦头陀道:“依你便怎样说?”

武阳公道:“咱们眼下身份已非昔年可比,动手动脚,未免显得小家子气。我在后面设有静室一间,现下我说出一招,详细说明力道强弱变化,用劲发力之窍,你可到静室中研求破解之法,几时参悟,便告诉我!”

一梦头陀虽是修养功深,这时也不禁动了无名怒火,道:“笑话,你凭一招就想困得住老衲?”

武阳公面上表情毫无变化,道:“本人二十年来除了锻炼神功之外,便是研思克制三门四派的手法招数,对付你们少林派的共有二十一招之多!”

一梦头陀心下骇然,忖道:“这二十一招若是传出江湖,我少林寺势必大受打击折辱!”

武阳公似是能够看透别人心中念头,接口道:“不错,我若是挑选一二十个天资不错之士,授以‘破少林二十一招’,那时节少林寺之人动辄得咎,声威从此大大折堕。因此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二十一招你须得完全破解,方能与我动手!”

一梦头陀叹口气道:“这就是你智困群雄的妙计了!好吧,这一招是甚么?”

武阳公道:“此计也是因人而施,不久以前武当派的前任掌门白木道人找到了我,我可没有如此瞧得起他,只把他杀死算数!你还是使用那间静室的第一个人!”

他随即说出一招,称为“活劈山僧”,一梦头陀听完种种手法变化之后,面色登时沉重异常。

武阳公告以静室所在,并指派专人在院外守候,待一梦头陀想出破解手法,便可告知此人传话。

一梦头陀向厅后走去,穿过一座院落,便见到一道月洞门,到内是个小小院子,布置得十分雅致。静室门户大开,他入室一看,只见室内各式家具皆全,甚至有一壶新沏的香茗,地上放置着一个蒲团。

一梦头陀看了这种布置,便知武阳公在未曾发声露面之前,竟已命人安排好,这个蒲团,正是供他趺坐沉思之用。

他心中对这个武林绝代奇才也不禁大是佩服,当下趺坐蒲团之上,却觉出蒲团微微一沉,触动机括,首先是双扉自动关起,接着四面墙壁都垂下一幅阔轴,每一幅轴上画着许多宽衣阔袍的和尚,个个拽拳伸腿,架式全不相同。

一梦头陀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大觉惊凛。忖道:“这四幅阔轴画着的尽是我少林派精要武功,由此可知武阳公对我少林秘艺当真下过一番苦功,我老头陀虽是炼成了楞迦金刚力,但出手招数他俱所探悉,这胜负之数已可预卜。”

过了一会,他才定下心神,细想那一招“活劈山僧”的破解手法。沉思良久,但觉他这一招精严奥妙,直是无懈可击。原来武阳公的这一招乃是针对少林武功创悟出来,若是动手相搏之际,以一梦头陀的功力,定能及时改变手法勉强抵挡过去。但这刻却是要从少林武功路子中另创一种手法破解此招,其中难易自然与搪塞应付大有天壤之别。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一梦头陀从窗间望望天色,大感焦躁,暗想这一招费去许久时间还拆破不了,而武阳公却说过共有二十一招之多,要是每一招都这么艰难,岂不是得花上经年累月之功?

浮躁之心一起,便坐不住,起身在室中缓缓步行,忽然听到一阵低微奇异的叫声,有如蚊声蚁语,但却是在喊叫他的法号。

老头陀愣了一下,想道:“莫非我用心过度,所以生出奇怪幻觉?”

他侧耳细听,过了一会,那阵低微奇异的声音又传入耳中,隐隐听到好像是喊叫着“一梦大师救我……一梦大师救我!”

老头陀定住心神,先找出声音来源方向,缓缓行去,一直开门走出小院之中。最后走到右方角落处,那儿两堵墙挡住去路。他停住脚步,细察那两堵砖墙毫无可疑之处。这时异声已停,但他觉得这阵声浪明明是从墙角传出来,便不走开。

又歇了一会,叫声又起。一梦头陀侧耳听时,比上两次要清晰得多,分明是在叫“一梦大师救我”这句话,叫声也当真是从墙角传出来。

他跃上墙头,放眼望去,只见左边的一堵墙乃是另一座房舍的后面围墙,墙下是条小巷。右边的墙外乃是一个天井。墙下一目了然,并无人影。

这时已可以证实不是有人躲在墙后叫喊,藉以分散他的精神。当下又从墙头飘落原来位置,凝神查看。

过了不久,这阵奇异的叫声又起。一梦头陀这回已确定声音是从墙角地底透出来,那墙角处倒是有条暗沟似的小洞口,乃是用以排泄院中积水的出口。

他先转身出去瞧看,那个奉命守候之人却是在另一个院落的门外站着,相距甚远。当下到小院子的墙角,蹲低身子,施展出传声之法,将声音送入那暗沟洞口之内,道:“老衲在此,你是何人?”

话声传出之后,立刻听到那阵低微的声音道:“晚辈文开华,请大师援救脱困……”

一梦头陀讶道:“哦,原来是你,目下被困何处?”

文开华的声音传出来,道:“晚辈被困死牢之内,虽然身上功夫尚在,也没有捆缚,但须得大师赐予助力,始能脱身!”

这一番话并非一气呵成,原来他在那一边也是用传声之法。这等传声之法,须视本身功夫修为深浅,分出高下。功力深的,不但可以及远,而且在句数多的时候,不必时时中断。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乃是铁柱宫主要人物,老衲若是出手助你,只怕反而坐实通敌之罪,大有不便!”

文开华道:“大师如若不肯赐救,晚辈有死无生,尚望大师见怜!”

一梦头陀忖道:“如果他真的是陷于绝境,老衲岂能坐视不救?但只怕他们用的是苦肉计,好教他混入我们这一边,暗施反间手段。”

正在沉吟不决之时,文开华又道:“晚辈几次救了赵岳兄性命,凭这一点因缘,大师该当救我!”

一梦头陀道:“你先说说现下身在何处?”

文开华道:“这死牢设在地底,四壁皆是方石砌成,地方虽是甚为宽敞,但十分潮湿。晚辈用以传声的铁管,便是直通大师目下所居的静室院中。”

一梦头陀道:“这个老衲也晓得了,只是这死牢入口如何找法,你还未说。”

文开华道:“这死牢只有一条出入之道,就在大师左方的屋子之内,屋中日夜都有四人把守。入口处有一道铁闸,钥匙便在那四人中一个的身上。入闸之后,还有两人把守。这里面另有一道铁门,钥匙却在武宫主手中。”

一梦头陀道:“第二道铁门之后,还有门户没有?”

文开华道:“铁门之后共有三间死牢,晚辈被囚的是右边数第一间,每间死牢都另有门户。这三间死牢的钥匙有时在武宫主手中,有时则在看守人手中!”

一梦头陀道:“如此说来,一共有三道门户封锁。老衲虽是不怕看守之人,但这三道门户却不易打开!”

文开华道:“晚辈早就有了准备,除了第一道铁闸之外,第二第三两道门户都预先暗暗配妥钥匙,就放在这个通话暗渠上面第三块砖后!”

一梦头陀如言拏开砖头,果然里面藏有两根钥匙,心中暗自忖道:“这一下可就让我看出破绽啦!他纵是心存叛意,预先配妥死牢钥匙,但怎会不随身携带?又怎会恰恰放在此处?我老头陀且不揭破,看他想怎生耍弄我?”当下传声道:“有了,果是两根!”

文开华却没有欢欣之意,反而忧虑地道:“武阳公父女都是疑心极重之人,智虑详密,只不知这两道门户上的锁有没有换过?”

一梦头陀道:“这倒不消多虑,他们纵是天性猜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文开华道:“大师赐救之举,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若是这回不能救出晚辈,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梦头陀道:“老衲虽然拳脚生疏,但几个人还不放在心上!”

文开华道:“武宫主在内外两重防守之地,布置了许多种报警机关,特别制造一个警钟,极是响亮,那些报警装置一时也说之不尽,只要被他们其中一人碰到墙壁,踢翻桌子,或是拉动丝带,警钟便立即长鸣!”

一梦头陀道:“内外两重防守都是一样的么?”

文开华道:“不错,这正是晚辈最耽心之事!”

一梦头陀缓缓道:“你可是见老衲身为出家之人,怕我不肯下毒手伤害人命是也不是?”

沉默片刻,文开华才道:“如若换了赵岳处身此牢之内,大师绝不吝大开杀戒!”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言过其实了,此刻连老衲自家也不晓得,须得事到临头,才能知道会不会大开杀戒!”

文开华叹口气,道:“那就算了,大师请回静室吧!”

一梦头陀沉吟了一会,道:“文施主可敢让老衲试上一试?”

文开华半晌没有言语,要知此举乃是文开华唯一逃生的机会,若然一梦头陀答应不顾一切,便得大开杀戒,纵是不能成功,也算是尽了人事。但目下却得先让一梦头陀面对防守之人试试能不能破戒伤生,也就是说须得他过了这关,才轮到救人之事,自然更加没有把握。

老头陀等了良久,才听到渠洞中传出文开华的声音,说道:“晚辈反正只有一死,若不冒险试试,这个机会也是白白断送!”

老头陀从墙洞中取出那两根钥匙,把半截断砖塞回原处,道:“几时动手最是妥当?”

文开华道:“现在!”老头陀道:“好,老衲准备一下,便即动手!”

他回到静室之内,看也不看四壁图像一眼,只因他情知自己若是瞧看那些人像的话,势必又陷在冥思苦索之中,一耽误就是一两个时辰。他其实也没有甚么可准备的,但见他趺坐当中蒲团之上,闭上双目。

原来老头陀一面运功调气,一面整理思绪,推究文开华求救之举到底是真心抑是有诈。

过了片刻,他起身走出静室,也不先行通知文开华,一径跃过围,墙奔入那座石屋之内。

屋中甚是宽敞,但光线甚是黯淡,老和尚一踏入门内,便看出此屋敢情四面无窗,因此虽是门户大开,仍然显得十分阴暗。

里面有四个人,三个是面目慓悍的劲装大汉,身上都配带着刀剑,另一个却是个红妆少女,长得眉目秀美,背上插着双剑。

一梦头陀见到那些慓悍大汉,毫不动容,反倒是那个秀丽少女使他慈眉一皱,心中暗暗叫苦。

那四人本是分两处坐着,三个大汉围坐一起,似是掷骰赌博,秀丽少女则坐在一旁,手中拏着一卷书。他们发觉有人进来,抬目望去,忽见正是连伤本宫高手多人,闯到宫中挑战的少林高手,个个都大吃一惊,顿时呆住。

一梦头陀合什道:“对不起,老衲走错了地方啦!”回头便走,秀丽少女纤手一挥,那三名壮汉通通散开,作出戒备之状。她自家跃上前去,娇声唤道:“老禅师打算上那儿去啊?”

一梦头陀已走到门边,闻言停步,待得秀丽少女赶到面前,才道:“这是甚么地方?”

她微微一笑,道:“婢子不便多言,还望老禅师恕罪。”一梦头陀但感这秀丽少女满面书卷气,谈吐典雅,虽然口中自称婢子,却实在比许多大家闺秀都要雅丽得多,心中不禁泛起好感,暗忖像她这么一个好女子,怎生下得毒手杀害?

他到底是久历江湖的武林高手。心中尽管盘算寻思别事,口中却能自然应付,道:“姑娘是谁?老衲闯山之时,会过不少人物,似乎未曾见过姑娘!”

秀丽少女道:“婢子是宫主身边侍女绿萍,身份微贱,焉能会得着老禅师?”

一梦头陀呵呵一笑,道:“老衲也不过是个化缘十方的苦头陀,岂有身份可言?刚才进来之时见到绿萍姑娘手执书卷,看来竟是文武双全,老衲万万不及!”

绿萍秀眉微展,似是心中十分受用,道:“老禅师过奖了,婢子命比纸薄,那里谈得上文武双全?”

老头陀眼光扫视屋中一匝,已见到一道铁闸,默记心中,道:“此地老衲恐怕不便久留,只看那几位的紧张神态便不问而知了!”

绿萍道:“老禅师神目如电,猜得不错。话虽如此,但若然老禅师有所赐教,婢子还可担当一切,请老禅师稍坐片刻,恭聆教益。”她挥一挥手,向那三名大汉道:“你们且退到外面去。”

一梦头陀忖道:“看这形势,倒像是铁柱宫有意让老衲救出文开华呢!”只见那三名劲装大汉恭敬地应一声,通通退出外面。

绿萍肃客入座,亲自奉上香茗,道:“老禅师名震天下,一代高手,居然肯纡尊降贵,让婢子接晤请益,实是三生之幸!”

一梦老头陀见她如此谦恭有礼,谈吐典雅,虽是心中疑惑,仍然生出好感,道:“姑娘这等推许老僧,倒教我汗颜不已,老衲尝闻说铁柱宫规矩甚严,姑娘此举若是犯禁,岂不可怕?”

绿萍微笑道:“这个婢子自有分寸,不劳老禅师过虑。听说老禅师和本宫死对头赵岳赵大侠甚是相熟,他几时驾临此地?”

一梦头陀道:“老衲本来和他约好在少林寺见面,后来听到种种消息,老衲以为他会直奔此地,所以先行赶到等候,谁知他机智过人,竟是续赴洛阳夺回敝寺失宝,这一着不但老衲失算,连武宫主也大感意外,是以铁柱宫高手尽集此地。”他目光落在铁闸上,又道:“这儿是甚么地方?”

绿萍道:“婢子实在不便奉告。”

老头陀道:“老衲竟忘记了,年纪太老啦,快不中用了。”

绿萍转眼望住铁闸,道:“听说赵大侠武功突飞猛晋,威强无匹,那一日在洛阳仗剑斫破铁窗而出,只不知这扇铁闸拦得住拦不住他?”

一梦头陀没有回答,心中忖道:“她屡次提及赵岳,不知是何缘故?”却听她又接着道:“婢子曾经和赵大侠动过手,那一次是在三门四派攻山前夕,他的武功还不怎样惊人,但目下听到种种传说,赵大侠几乎已无敌天下,婢子便时时忖想到他到底能不能攻破这道铁闸……”

一梦头陀道:“他迟早会到此地来,若有机会,可教他试上一试!”

绿萍道:“对,对……”声音中透出喜悦之意。接着解释道:“婢子不知如何老是想到此事,须得赵大侠试过之后,婢子才能安心!”

一梦头陀深知世上有些人性格固执,每每为了一个疑惑在心,终生不欢!当下忽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道:“对不起,老衲想进去瞧瞧!”

绿萍被他扣住腕上脉穴,不但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一梦老头陀心中大是恻悯,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道:“钥匙可在你身上?”

她眼珠转了一下,不知是何意思。一梦老头陀年逾古稀,不须避嫌,探手一摸,果然摸出一根巨大的钥匙。他运出内力闭住她的穴道,这才松手,纵到铁闸之前。他很快就打开铁闸,里面便是一道石阶直入地底,下面隐隐透出灯光。

老头陀心想此事必须尽快,免得外头三个大汉发觉不对,报警召人。当即跨入闸内,飘落石阶之下。目光到处,只见这下面又是一个房间,摆着两张床,还有方桌椅子之类,两个汉子正坐在桌边。他以最迅快身法扑过去,连发两掌,“砰砰”两声,那两人一齐翻跌地上,他接着用脚尖点住他们的穴道,原来这两拳只是将他们击昏。

左方墙上有一道铁栏,他取出袖中藏着的两根钥匙一试,其中之一恰好开得那锁,推开铁栏,里面便是一条寻丈宽的甬道,共有三道铁门,都紧紧锁住。他跃到右边第一道铁门外,道:“文施主可是在这里面?”

铁门内传出文开华惊喜的声音,道:“正是晚辈,大师赶紧打开铁门!”他声音中尽是紧张之情,一梦头陀微微一怔,忖道:“听起来倒像是真的急于脱困呢!”

当下用余下的钥匙开门,那知弄了一阵还开不得,文开华长叹一声,道:“完啦!晚辈竟是注定要葬身此地!”

一梦老头陀迅快转身出去,搜查那两个汉子的身上,没有发现钥匙,回到里面,道:“既是没有钥匙,老衲只好用拳试上一试。”

文开华赶快退开一边,一梦头陀运起神功,提聚真力,一拳劈去。“砰”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那道铁门受拳之处凹了许多,门边四周石屑簌簌掉下。

这一拳虽是威猛霸道,看来再加两三拳,便可击破铁门,但一梦头陀却退开几步,瞑目调息。原来这一拳劈不倒铁门,那股反震之力极是强大,若不是他功力深厚,这股反震之力便受不了,饶是不曾重伤,但体内真气浮动,胸口热血翻腾,已无法出手作第二击。

文开华道:“大师速速出去,免得被他们赶到,把你关在铁闸之内!”

一梦头陀道:“文施主这话有理,但老衲不能达成任务,未免愧对施主!”

文开华道:“大师先出去要紧,晚辈命贱如蚁,不比大师身系武林寄望,切切不可延误!”

一梦头陀也知道时机危迫,不敢多说,说声“再见”,立即飘身纵出。

刚刚奔到石阶底下,便已听到铁闸移动之声,心知必是敌人想关起铁闸,当即提一提真气,一跃而上。

那道铁闸恰好砰一声关上,一梦头陀大喝一声,抡拳劈去。

一声大震,铁闸迅急打开,外面两名大汉惨叫一声,被铁闸撞得飞开老远。

一梦头陀举步踏出闸外,只见屋内还有数人,却都被他这等惊天动地的声势骇住,没有一个敢上来拦阻。一梦头陀却先发制人,冲过去抡拳疾劈,蓬蓬蓬连响数声。便有四五名大汉跌倒地上。只剩下两人,一是金蛇老人郑凯,一是七指翁江奎。这两人见他声威凛凛,不禁心寒胆战,正待走避。一梦头陀迫到两人之间,右手一拳向郑凯击去,左手使个擒拏手法,迅即抓住江奎。

郑凯见他拳势极强,急忙发掌封闭,一面踏步避开。“蓬”地一响,老头陀的拳头击中他掌心,一股拳力冲得他立脚不牢,身形像陀螺般打个急旋。

另一边的七指翁江奎见他擒拏手法平常,惊凛之心登时消去大半。身子一侧,右手竖掌反切对方腕脉,左手捏拳突起中指骨节,迅击敌人胁下穴道。招式才发,忽觉敌人五指之上隐隐有一股力道强劲异常,勾搭住右手手腕,使他掌切之势施展不出。说得迟,那时快,他左手一拳已击中老头陀胁下穴道,拳头击中之处宛如败草破絮,毫不着力。老头陀五指一勾,已抓住江奎腕脉,借势一拉,江奎不由自主旋荡到右边来,砰一声撞翻了郑凯,老头陀脚尖一踢,闭住郑凯穴道。

门外传来人声,老头陀抓住江奎的手腕,奔到门口,只见武宫主率领着玉轴书生房仲黑煞手赖珞太原乌魔娘等三名高手赶到,接着又有七八个次一等的好手奔到。

老头陀喝道:“通通给我站住,不然老衲先震死此人!”武宫主心想死了一个江奎不要紧,但这等做法不免教其余的手下寒心,只好停住脚步。

一梦头陀外表上虽是镇定如恒,其实心中机伶伶打个冷战,忖道:“文开华若是施行反间之计,倒也罢了。如若不然,老衲今日可就害死他啦!”

武宫主道:“你和文开华到底有何渊派?”

一梦头陀摇道:“他是你铁柱宫得力手下,老衲怎会跟他攀扯上关系?”说时,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接着便道:“老衲探牢之事既已被你们发觉,以后只怕再没有机会了……”

乌魔娘冷冷道:“这个自然,难道我们都是死人不成?”

一梦头陀道:“老衲只好向宫主请教请教,那下面共有三间死牢,其一囚禁的是文施主,老衲在下面时已经问出。但其余的两间囚禁的是甚么人?”

武宫主双眉微剔,道:“我不能告诉你!”

一梦头陀点点头,道:“这就行啦!”

武宫主道:“你本来想找甚么人?”

一梦头陀道:“老衲也不能告诉你!”

武宫主道:“我们交换一下如何?”

老头陀点头同意,武宫主挥手着众人远远避开,然后道:“大师何不先放下江堂主?”

老头陀放开手,道:“老衲忽然想到今日此举若是连累到文施主,于心实是不安!”

武宫主道:“我应允不将大师今日之事算在他的账上!”

这时屋内传出呻吟之声,武宫主请他下手解开诸人穴道,一梦头陀甚是爽快,如言一一解开,然后和武宫主两人回到静室之内。

武宫主道:“我先说抑是你先说?”

一梦头陀道:“老衲痴长数十岁,这回占点便宜如何?”

武宫主道:“可以,我便说啦!我实在不知另外两间死牢中禁闭之人是谁!”

一梦头陀没有露出讶异之色,道:“那么是男是女,以及人数多寡你总晓得?”

武宫主道:“当然晓得,原先这一男一女乃是囚禁在别处地方,我在四年前奉命重建此处地牢之后,才去提解收押此间。”

一梦头陀霜眉紧紧皱起,心想:“这又是一宗伤天害理的大仇大怨!”口中问道:“他们有多大年纪?被令尊囚禁了多久?”

武宫主道:“这个我可没敢询问家父,当时我提解他们之时,只见这两人已无复人形,双眼将瞎,在路上走了数日,才敢稍为睁目让天光透入眼中。我也颇有好奇之心,是以曾细加观察,见他们两人彼此间一直都没有开声说话,似是互不相识,举止迟钝,似是不懂武功之人!”

一梦头陀道:“他们可有特异标志?”

武宫主道:“没有,五官还算端正,现在该轮到你说了!”

一梦头陀心想:“我原是为了设法打消她疑心我是救文开华,所以故作神秘,想不到此中果然大有蹊跷,只不知这两个可怜人是谁?”他沉吟片刻,才道:“老衲静坐之时,忽然记起武林中数十年前流传的两句话,无意之中又得知那边有座死牢,因此设法下去瞧瞧!”

武宫主道:“是那两句话?”

老头陀道:“就是‘云旗飞扬,铁柱销镕’这八个字!老衲的见闻已不算孤陋,但这两句究竟是何意,仍不深悉,只知云旗二字代表一派武功,能够轻易击破你家的铁柱神功!”

武宫主点头听着,神色甚是郑重。老头陀道:“因此老衲想到这死牢建造得如此坚牢,防守如此严密,自然不是专为文开华之流而设,你说这想法可有道理?”

武宫主道:“然则大师此刻已悟出几多道理?”

一梦头陀摇摇头,道:“全无半点道理,只怕要问问令尊才有答案!”话声未歇,门外突然传入来一阵雷鸣似的声音,道:“你想知道些甚么?”

这阵雷鸣似的话声只震得屋瓦簌簌作响,声势极是骇人。一梦头陀道:“老衲只想知道‘云旗飞扬,铁柱销镕’八个字作何解释?”

武阳公的声音应道:“这八字只是武林中以讹传讹,老夫不须解释。”

一梦头陀道:“死牢中的一男一女是甚么人?被你囚禁了多久啦?”

武阳公道:“你这和尚很爱管闲事!”

一梦头陀道:“不错,老衲为此也甚感烦恼!”

武阳公道:“你既如此烦恼,何不出家为僧?哈,哈!”

一梦头陀也不觉一笑,道:“未着袈裟嫌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此两语堪为老衲写照。”

武阳公道:“佩儿可即离开,勿阻他研思。和尚你须记住老夫共有破少林二十一招,若是你寻不出破解之法,这二十一招当即广为流传江湖之上,凡是少林之人,动辄得咎!”

一梦头陀心头沉重之极,道:“老衲晓得!”武宫主随即退了出去。

一宿无话,翌晨一梦头陀命人召请武阳公,不多一会武阳公已经踏入静室之内,一梦头陀道:“老施主这一招‘活劈山僧’诚是绝佳之作,老衲苦思一昼夜,方始悟得破解之法!”当下将手法详细说出,武阳公心中暗惊,原来他虽是研创出二十一手专破少林武功路数的招式,但对付起像一梦大师这等高手,只有五六招可用。而这一招“活劈山僧”却是其中最是妙绝的两招之一。

他淡淡一笑,随口又说出另一招“焚寺烧僧”,便即退出。

一梦头陀足足冥思苦索了一整天,仍无头绪。这一夜他那里合得上双眼,脑中翻来覆去只想这一招的破法。清晨之际,他觉得极是疲乏,当下起身走出室外,清冷新鲜的晨风吹得精神一振,忽然墙角传来文开华的传声叫道:“大师,大师……”

他过去应了,文开华道:“现下有敌人侵山,大师何不出去瞧瞧?”

一梦头陀道:“你怎生晓得?”

文开华道:“大凡有敌入侵,全宫各处均有警示,此处亦不例外,那些防守之人正在戒备!”

一梦头陀道:“老衲这就去瞧瞧,若是赵岳来了,击败武阳公,你便有生还之望!”

文开华没有出声,一梦头陀心知必有隐情,便道:“你有何心事?”

文开华道:“以晚辈所知,老山主若是失败,这三间死牢最先塌倒,晚辈尸骨无存,焉能等到赵大侠打救?”

一梦头陀心想这话也是道理,以武阳公这种人,自然不肯让死牢之人逃生,当下道:“老衲先出去瞧瞧,若是他来了,老衲即通知他!”

走到外面,那大厅后门有四名壮汉把守,见他现身,都流露出惊疑之色。其中一个迎上来,道:“老禅师意欲何往?”

一梦头陀道:“老衲到厅中瞧瞧!”

那大汉道:“厅中没有甚么好瞧的……”话未说完,一阵兵刃相击之声已传入耳中,接着传出一声惨呼。

一梦头陀心想来人也不过刚刚到达,可知他必是出手便即取胜。具有这等身手之人,定是赵岳无疑。当下忽展身法,迅如电掣般掠过那个大汉,抢到门前。那三名大汉拦在门口,见他扑到,都骇然失色。一梦头陀倏然停住,道:“闪开,老衲可不愿动手!”那三名大汉面面相觑,一梦头陀伸手分开他们,冲入厅中。

放眼一望,只见厅中人数不少,仍是由武宫主率领群雄,厅中心站着一个修长玉立的道士,横持长剑。在他面前跌倒一人,正是外七堂堂主中的梅豹。这道士一望而知乃是武当派的,只有他单身孤剑,这等胆色武功,自非庸手,但一梦头陀却从未见过,不知是谁?

这时武宫主皙白的面上流露出十分骇异之色,她本是性情深沉,饶于智计之人,目下居然失去矜持,可见得这个道人的身手大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道:“本宫主记得在武当山上不但曾经见过青岚道长,甚且似是出手击伤了你,事来年余,道长武功竟然如此突飞猛晋,不免令人讶异!”

那青岚道人颔首道:“宫主记性使人大感佩服,贫道正是宫主手下败将,今日特地前来,正是要再度领教宫主绝艺。”

他的目光这时才扫瞥过一梦头陀,蓦地一怔,道:“那不是少林云和老前辈么?”

一梦头陀合什道:“道兄好眼力,老衲昔年之名正是云和二字,现下已改为一梦。不敢请教几时会晤过道兄?”

原来青岚道长年余之前,因秘府山顶钟声大鸣,奉命率队查看,被武宫主文开华冲下山来,伤了多人,他也是其中之一。不久赵岳带着昏迷中的一梦头陀和单云仙下来,见他未死,出手施救。因此青岚道长见过一梦头陀,但一梦头陀却未见过他。

青岚道长也不多说,淡淡一笑,道:“老前辈在此地现身,竟能与此地群魔和平共处,教晚辈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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