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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英雌逞雄

罗门居士凝眸注视着他,道:“久闻尊驾乃是武林中有名的美男子,今日得睹风采,果然不凡,怪不得那两位姑娘都为尊驾焦急。”

瑛姑走过来,道:“居士算得是佛门中人,怎的口中尽是些不正经的话?”

罗门居士笑一笑,道:“我不能和你斗嘴,且待我去把众人救上来。”

他转身向峭壁边缘走去,迅快地把众人一一弄上峭壁。只有灵隐山人乃是自行脱身的。

瑛姑先把蓝岳放落平地,查看过他全身之后,就把楚南宫、莫庸等人都叫过来,原来她发觉无法解开蓝岳身上穴道,所以向众人请教。

谁知楚南宫、苦行禅师、灵隐山人,莫庸、赵七等都不识这种解穴手法,夏雪走过来也束手无策,不一会,祈北海、辛龙孙都走过来,他们看了好久,只有皱眉的份儿。

华奎一直在提心吊胆,这时趁着众人查看蓝岳身上穴道之时,悄悄溜走。

不一会工夫,罗门居士、十二金钱叶葆、混元手欧充、巧手书生雍叔谋等都围拢在蓝岳身边,一个个查看之后,竟没有一人能解救。

大家议论了一阵,夏雪突然叫道:“颜峰兄,颜峰兄……”

众人扬目望去,只见颜峰独自坐在两丈之外,盘膝瞑目,正在调元运气。

夏雪奔过去,宛如一朵红云般落在他身边,道:“颜峰兄,你们颜家在武林中以渊博著称,可否去看看我蓝岳表弟的伤势?”

颜峰仰头看着她,他长得面孔甚长,因此虽然五官端正,可是仍然令人感到丑陋。

这时,那边的人仍然在讨论蓝岳身上的点穴手法来历,没有人注意他们。

颜峰低声道:“夏姑娘既然找到在下,只好勉强应命,前往看看。”

夏雪道:“那就快一点吧!”

颜峰道:“我如果懂得那种点穴手法,能够为他解救的话,那就真是我的不幸!”

夏雪眼中望着他的面孔,心中泛起蓝岳及无名氏挺秀英俊的容貌,忽然涌起作呕之感。

不过目下她为了蓝岳的缘故,暂时不敢得罪这人,反倒嫣然一笑,道:“他和你无仇无恨,你如果救得他,他还须感激你,必图报答,你却说是你的不幸,这话未免无稽。”

她还要说下去,但颜峰已经举手止住她的话头,道:“我晓得姑娘乃是在装胡涂,但不要紧,我颜峰一生以坚毅自励,从来没有办不到的事。”

他含有深意地对她笑一下,接着道:“在下以往也知道姑娘对令表弟很有点意思,但又深悉令表弟性喜浪迹天涯,有如不羁之马,所以没有十分在意。最近听到一些消息,得知姑娘居然对那无名氏印象极佳,竟然超过了令表弟。”

夏雪玉面忽然泛起红晕,皱眉道:“你别胡说八道!”

她口中虽然这样斥责对方,但心中涌现无名氏俊美飘逸、落寞遗世的容貌时,禁不住泛起一种又甜又苦的味道。

颜峰点点头,道:“对不起,在下不知不觉中竟失言啦!”

夏雪怕他心中不高兴,等一会明明识得解救蓝岳的手法,却诈作不识。因此忙道:“我也出言太重,颜兄请勿见怪!”

颜峰诡笑一下,道:“姑娘好说了,我这就过去瞧瞧。”

他站起身,忽然又道:“但在下还有一句腑肺之言要告诉姑娘。那就是姑娘这等‘退而思其次’的想法要不得,尤其是男女之间,更须专一,不然的话,即使将来如你之愿,这一生也未必会快乐。”

他的话分明是说夏雪心中最爱的是无名氏,但因知道得不到无名氏,所以退一步缠上蓝岳。因此他预言夏雪日后即使能嫁给蓝岳,但未必快乐。

夏雪怔了一下,寻味对方话中的深意。

颜峰举步向那边走去,夏雪惘然跟在他后面,忽然听到颜峰又低声道:“你看见没有,那位瑛姑娘似乎对令表弟的关怀之意不下于你。”

夏雪气恼地哼一声,却没有言语。只因她陡然感到这个颜峰尽管面容丑陋,但武功及心思都高人一等。他说了这许多话,无一不击中她心坎弱点之上,因此她觉得此刻还是少说为佳。

两人先后挤了入去,只见罗门居士正以本身绝高内功替蓝岳按摩穴道。

颜峰看了一阵,道:“在下功夫虽是有限得很,但这种点穴法似乎听寒家前辈讲过!”

罗门居士马上释手起身,道:“颜世兄家学渊源,武林同钦,敢问这是那一家派的点穴手法?”

众人却肃然起敬地望着颜峰,个个都觉得他真不愧是颜家弟子。

颜峰道:“这等手法甚是歹毒,如果不在半个时辰之内加以解救,被害之人奇经八脉自行锁闭,不出一盏茶时分,就气绝身亡!”

夏雪若有所悟地眨一眨眼睛,这时她才明白适才颜峰何以会走到一边打坐,敢情是希望混过半个时辰,好教蓝岳死掉!

不过她这时却无法表示心中不满,一则这颜峰希望蓝岳被害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焉有人不想假别人之手,害死情敌?二则如果她表示心中不满,那颜峰可能一怒之下撒手不管,谁也奈何他不得。

只听颜峰接着道:“这种点穴手法源出凤阳,不过据在下所知,凤阳在近数十年来,似乎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说话之际,罗门居士及瑛姑两人都流露出一派深思冥索的样子。

颜峰开始动手解救蓝岳,只见他左敲右打,手法繁复,一共推揉拍击了十五处穴道,每一处穴道所用力量俱不相同。

之后,蓝岳长长舒口气,翻身坐起,道:“颜兄赐救之恩,兄弟决不敢忘!”

颜峰道:“些许小事,何用客气。蓝兄目下不可多言,即速运功调息为要。”

他本视蓝岳为情敌,可是此刻的态度却十分深情款款,除了夏雪一个人心中明白之外,谁也瞧不出那颜峰蓝岳的真实情绪。

蓝岳如言闭目盘坐,运功调息,过了片刻,似乎已恢复过来。

瑛姑找不到华奎,便不再追究,回来问蓝岳道:“蓝公子怎生被擒的?”

蓝岳道:“我在那片竹林顶碰上一个蒙面人与我动手。那厮轻功之佳,是我平生仅见,在那等柔软枝梢之上,还能够使出雄浑的硬功掌力。我接不上五招,就被那人以极为神妙的手法点中我的穴道。”

这一干人大都知道蓝岳一身本事不比等闲,是以听他这么一说,都骇讶交集,面面相觑。

巧手书生雍叔谋微微一笑,道:“诸位何须讶异至此,事实上与蓝公子对敌之人,武功固然高强,但论到轻功方面,却是另有奥妙!”

灵隐山人道:“哦,莫非竹林上暗藏古怪,对方得以踏脚用力,蓝兄却不晓得,是以无法匹敌么?”

雍叔谋道:“正是如此!”

蓝岳一跃而起,道:“如果只是施展诡谋,我蓝某可就输得不服。总有一天我会查出此人是谁,再找他拼个高下!”

颜峰插口道:“目下那些人都走个精光,蓝兄从何查起?”

蓝岳心感对方解穴之恩,立刻应道:“此峡之人虽然通通逃走,但缠夹先生曹廷乃系有名有姓之辈,终究要被我找到,那时不愁不知在暗中主持此峡的人是谁了!颜兄以为对不对?”

颜峰道:“不错,这是唯一可行之法。但我却担心那曹廷被人杀死,那时我们唯一的线索便就此中断,这话绝非过虑之言。”

酆都秀士莫庸双手一摊,道:“如果幕后那人心计这等阴险恶毒,我们谁也斗不过他!”

蓝岳道:“颜兄的话虽然有理,但百密一疏,纵然曹廷被那幕后之人杀死,我仍然有法子追查!”

这话一出,不止是颜峰感到惊奇,其余的人无不大感奇怪。

瑛姑道:“公子有什么法子?”

颜峰也问道:“还有其它线索么?”

蓝岳不答瑛姑的话,却对颜峰道:“不错,还有一条线索,那就是早先无名氏动手之际,已认出其中一个人的来历。因此只需从无名氏口中探出那人身份来历,就可循此追查!”

颜峰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线索!”

蓝岳微笑道:“若不是颜兄问及,在下断断不肯把这条线索公开出来!”

祈北海大声道:“蓝兄你如果没事,我们这就走啦!”

蓝岳道:“这敢情好,留在此地也无用处!”

瑛姑柔声道:“蓝公子意欲何往?”

蓝岳瞧她一眼,徐徐道:“我想找两个人,一是凌玉姬,另一个是无名氏!”

瑛姑道:“婢子也得查出玉姬姑娘下落,如果顺便碰上无名氏的话,却也甚为理想!”

她转眼看一看楚南宫等五人,他们都点头示意。

颜峰瞧瞧夏雪,道:“如果蓝兄不弃,兄弟也愿追随!”

蓝岳怔了一下,道:“颜兄肯与兄弟一同走,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令叔知道的话,恐怕有所不便!”

颜峰道:“不要紧,关于寒家失宝的事,到时我们互相不侵犯,若是蓝兄先行取到手中,兄弟便放手走开,等家叔自行处置!”

十二金钱叶葆似乎甚感不悦,嘴巴略动,却又忍住,只低哼了一声。

当下众人援绳垂落峭壁,四下一片静寂,他们跟着巧手书生雍叔谋平平安安走出峡外。

由于大家都先返洛阳,所以结伴同行。一路上颜峰对蓝岳显得十分亲近,谈长论短。这颜峰面貌虽是丑陋,但武功心思都高人一等,雅擅词令,不久工夫,就使得蓝岳感到十分投契。

他们从西门走入洛阳之际,正是无名氏从东门出城之时。无名氏一直紧紧追赶那个蒙面人,反把曹廷轻轻放过。

那蒙面人入城之后,已取下蒙面黑巾,拚命设法想甩下无名氏。

无名氏现下已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混沌的无名氏。自从他被凌玉姬拖出消沉之海,屡经忧患,饱历沧桑,江湖阅历已甚为丰富。故此那蒙面人在洛阳城中施展出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等计策,都骗不过无名氏的眼光,终于吃他一直追出东门之外。

两人相隔七八丈远,走了数里之遥,前面那人突然停步,似是等候无名氏追上来。

无名氏并不客气,笔直走到那人面前。他面上虽然仍旧笼罩着淡漠的神色,但双眸之内,却射出机智坚决的光芒。

那人道:“你老跟着我干么?”

无名氏缓缓道:“敢情名列爵榜中的神指丁岚,不过是个以诡计阴谋害人之辈!”他挖苦了两句,便即住口。

对面的神指丁岚面上可有点挂不住,但仍不发作,道:“你跟我这么久,只是为了说这两句话么?”

无名氏淡淡道:“你何须明知故问。”

神指丁岚哼了一声,道:“无名氏,你不要迫我太甚,不然你将终生后悔。”

无名氏漠然一笑,道:“我这一生,还有什么事值得后悔?”

神指丁岚怔一下,道:“你纵是不要性命之人,总也有些事情能够令你动心。”

无名氏道:“废话少说!我本该取你性命,但看在你助我取到宝物之事的份上,饶你一死!不过,我却不相信凭你在幕后主持,就能困住那么多的高手。”

神指丁岚道:“笑话,你就是在竹林上被我擒住的。”

无名氏道:“你的轻功尚不及我,这话明明乱吹牛皮!”

神指丁岚道:“在那竹林顶端枝叶之间,暗藏有坚固钢枝,可供提气借力之用,此所以我在上面能进退自如,并可施展雄浑掌力。”

无名氏“哦”了一声,眼珠一转,道:“乍听甚是有理,但我仍然知道不是你出的手。如果你要我相信,我有一个法子。”

丁岚道:“什么法子?”

无名氏道:“我记得那个蒙面人的点穴手法极为奇奥,威力无穷。只要你此刻比得出这一招,我就相信了。”

神指丁岚怔一下,道:“你信与不信,与我毫不相干!”

无名氏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那蒙面人点穴的一招,手法之奇,威力之大,乃是我平生所见最高明的一招,你那里骗得倒我?”

丁岚皱皱眉头,道:“不是我又怎样?”

无名氏迫前一步,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出手擒捉住你,送给瑛姑!”

神指丁岚被他迫得无法再退让一步,不然的话,一世英名,便付诸流水。但他对面前这个强敌,却又委实有点心怯。

他心中尽管念头起伏,面上却毫无变化。无名氏又迫前一步,这时如果动手的话,已经够得上部位。

神指丁岚阴阴一笑,道:“你如果一定要动手的话,此地乃是官家大道,行人不绝,我们到路边旷地再拚个高下。”

无名氏道:“悉随尊便!”他那副漠然的神色,确实使对方莫测高深,不知他心中有什么玄虚。

神指丁岚首先向路侧的树林疾跃,“唰”地蹿了入去。无名氏双肩微晃,跟踪纵入。

这片林子甚为稀落,神指丁岚在林中转来转去,无法隐起身形。不一会,两人已穿出林后,却是一片平坦草地,正合动手之用。

神指丁岚停住身形,运功蓄势,等到无名氏奔到面前五尺以内,倏地出手发招,抢制先机。只见他掌指并用,带起一片有如利刃劈风般锐烈风声,每一招一式都指向对方身上要穴。

无名氏被他制了先机,只能见招拆招,用心招架。那神指丁岚武功甚强,这时凌厉扑攻,迫得无名氏连连后退。

只见这两人忽而静如渊岳,忽而有如星飞电掣。那神指丁岚满面杀气,眼中凶光四射,手上招数也狠毒无伦,用尽全身功力,一望而知存有毙敌的决心。

无名氏虽是居于劣势,但表面上神情依然那等冷漠,只偶尔在眼中掠过一线湛湛神光。

两人片刻之间,已激斗了三十余招。神指丁岚已竭尽全身之能,仍然无法伤到敌人。而令他最惊心动魄的,便是对方用来封架他凌厉攻势的招式俱甚为平凡。不过这等平凡招数在无名氏手中施展出来,却别具威力,不管丁岚如何用心揣摩,也找不出一个道理来。

要知无名氏全仗那修罗七诀融化在招数之中,是以能化腐朽为神奇,举手投足之际,威力环生。自然这等妙绝的绝艺心法不易测破,否则的话,也就不能称为绝艺了。

丁岚锐气大挫,指掌出手时便不似早先那等凌厉。无名氏淡淡道:“你最好还是把幕后之人告诉我!”话声中招化“黑虎偷心”,暗蕴修罗七诀中“圈打”大诀。只他的拳头,不知怎地就闯入对方掌指影中,直捣前心。

神指丁岚暴退两步,但敌人拳头仍然跟上来向他前心猛击。迫得他指拂掌劈,一面大弯腰斜栽柳,侧蹿数尺,才算是化解了对方这一记“黑虎偷心”。

无名氏淡然道:“你再不肯说,我就要施展毒辣手法啦!”

神指丁岚目光一转,迅即看清四下形势,知道想逃也逃不掉,忽然感到一阵颓丧,道:“好吧,我把知道的告诉你就是!”

无名氏道:“快点说,我还有事!”

神指丁岚大感诧异,道:“你夺去那只玉猫之时。曾经说过那是你唯一的心事,只要玉猫离开了你,就可以无牵无挂了,怎的现在又有事啦?”

无名氏道:“我不告诉你!”

丁岚叹一声,道:“当初我找到你做伙伴时,一心以为你这人既不贪心,也不使诡弄诈,武功又高,满以为可与你合力揭开‘千古之谜’,谁知等到我们费尽心思,甚且把同伙的天鹤派南宗三友的老三孔灵杀死,方始从他们师侄李佳口中迫出玉猫藏处,取到手中,而你却把玉猫抢跑。”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次你仗着轻功高妙,把我撇下,但分手前曾说过只要玉猫脱手,就可恢复无牵无挂之身!现在却忽然有事,看来我以后谁也不能相信啦!”

无名氏道:“我纵然有事,也与你不相干,你何须说一大堆话,非迫我说出心中之事不可?”

丁岚道:“因为我认为你身上之事,必与‘千古之谜’有关!”

无名氏摇摇头,道:“不对,毫无关系!”

丁岚紧接着道:“我知道了,必是关于凌姑娘失踪之事,对也不对?”

无名氏摇摇头,道:“也不对,关于玉姬失踪之事,我只须回去把那一干人放出来,他们自会设法找回她。”

丁岚诡笑道:“你不须回到烦恼峡去啦,那干人早就逃出来了。”

无名氏讶道:“你怎生知道?”

丁岚道:“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害死他们,不然的话,何须多费手脚把他们吊起来?”

无名氏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那些被吊之人当中,必有内奸,是也不是?”

丁岚似是料不到他这等机智聪明,愕了一愕,道:“胡说,没有这等事!”

无名氏道:“我绝不会猜错,你可以走啦!”

丁岚干咳连声,掩饰住面上窘态。无名氏也不理他,径自转身向官道走去。

他穿过树林之后,走上官道,却见神指丁岚随后跟来,于是停住脚步,道:“你最好不要跟踪我!”

神指丁岚道:“我不必瞒你,即使你走到没影,我仍然跟得到你的踪迹!”

无名氏道:“你这种心地狠毒之人,我不喜欢和你一块走!”

丁岚道:“俗语有道是无毒不丈夫。若果我处处都存有妇人之仁,什么事也不用办了!我晓得你是指我设下毒刑,威迫那天鹤派南宗三友时,致令孔灵丧命之事而言。但要是我不那样做,使得李佳明白了我真有杀死他们所有人的决心,所以才把玉猫藏处供出。要不然我们只好任得那天鹤派南宗三友带走玉猫啦!”

无名氏哑口无言,过了一阵,道:“我此去与玉猫之事全不相干,你跟着我做什么?”

丁岚道:“我必须跟你谈一谈,那就是关于那‘千古之谜’,我实在不肯死心,要是你能够把玉猫借来,我们先去揭开那谜,然后把玉猫还给人家,岂不是大家都有益?”

无名氏道:“等以后再说。”

丁岚道:“我跟你结伴同行的话,彼此可以照应,你看怎样?”

无名氏缠他不过,只好答应。当下两人向城内奔去,不一会工夫,已进入洛阳古城。

他们才走入城不远,神指丁岚突然道:“此地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故,不然的话,绝不会平静至此。”

无名氏没有什么感觉,只淡淡一笑,放步向西城走去,不一会,已走入一条狭窄的街道中。

神指丁岚忽然举手把他拦住,道:“你再往前走,可就得碰上罗门居士、瑛姑那一干人啦!”

无名氏面色微变,道:“他们一定是找到长胜将军吕飞那儿去啦!”

丁岚恍然道:“原来你雄心未泯,竟是要找长胜将军吕飞较量武功。”

无名氏微微一笑,并不解释。丁岚突然把他拉到一边,缩在篱笆后面。

片刻间步声纷沓,十余人蜂拥而至,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名氏几乎低哼出声,敢情这十余人正是罗门居士、混元手欧充、十二金钱叶葆、瑛姑、蓝岳等人。他们簇拥着一位须发如银的老人,却是无名氏见过一面的那位老人家。看这一干人的阵仗,那个老人无疑就是名满天下的长胜将军吕飞。

他们转出这条窄街,无名氏和丁岚随后跟着,远远吊住。

丁岚道:“那个老人步履龙钟,神态间毫无火气,难道真的就是以好勇狠斗,武功高强,震动天下的长胜将军吕飞么?”

无名氏道:“不错,他就是吕老前辈。你可想得出这些人怎生对付他么?”

丁岚笑一笑,道:“按照江湖规矩,他们人数众多,个个都是有身份的名家高手,大概要在什么地方设下筵席,公开比武。”

无名氏道:“我们混得进去么?”

丁岚道:“只要你肯把玉猫借来,我们一道去揭开‘千古之谜’,你想怎样我都替你办到!”

无名氏沉吟一下,道:“这事以后再说!”

丁岚感觉出已经有机可乘,便不亟亟迫他,道:“我们改变一下样子,就可以混入去!”

那罗门居士等十余人簇拥住长胜将军吕飞,走入一间镖局。这间镖局大门敞开,门内门外已经有许多武林人打扮的劲装大汉。罗门居士等十多人毫不停步,一直走入镖局后面的一片旷场中。

这时旷场内也有不少人,个个都是劲装打扮,兵器随身之辈。

他们涌入旷场之后,内内外外的武林人物都跟了过去,片刻间已把这一干人围在当中。

混元手欧充环视四周一眼,突然仰天豪放地大笑数声,道:“目下此地的武林朋友已有百余之多,我欧充今日若然能够在诸位面前,击败这位长胜将军吕飞,多年耻辱雪于一旦,也不枉我多年来理头苦修了!”

他不但声音激烈,而且神态豪壮,因此围观的上百武林人物都轰然叫好。

那位白发飘萧的老头子龙钟如故,一派衰颓老迈之象。

围观的人墙中顿时传出窃窃私语之声,怀疑这个老头子到底是不是那位曾经威震天下,以好勇狠斗著称一代的长胜将军吕飞。

罗门居士缓缓道:“欧兄难道忘了这位老朋友还不肯自认是长胜将军吕飞之事么?”

混元手欧充道:“他是与不是,我欧充一眼就认得出来,别说他还活在世上,就是化为飞灰,我欧充也断然不会认错。”

他的话声陡歇,转头望着那位白发老人,举步走到他面前。瑛姑等人不知不觉退开一点,只剩下那位罗门居士还留在那儿。

于是旷场中的形势变成那位白发老人及混元手欧充、罗门居士等三人站在一起。外面一个小圈子,却是瑛姑、楚南宫、蓝岳、夏雪、颜峰等十多人。再外面便是闻风而来,想瞧一瞧百年罕见的剧战的武林人物。

混元手欧充转到白发老人面前,洪声道:“吕飞,你何以不敢自认?”

那白发老人干咳一声,缓缓垂头。

混元手欧充又道:“你如果不是长胜将军吕飞,那就当众说出你的身世姓名!”

全场百余人寂然无声,都凝神定虑地聆听这位老人回答。

白发老人道:“老朽实在弄不懂你们在干什么。”他的声音苍老异常,并且显得年衰气弱,有点接不上来之概。

罗门居士突然咳嗽一声,虽不高亢,却沉劲震耳,使得四周围观之人都微微骚动。他接着道:“吕飞啊吕飞,想你昔年英雄一世,睥睨天下,何等威武雄壮,想不到今日相见,竟自苦口抵赖,见笑天下之人。”

这罗门居士的名声在武林中甚是崇高,是以他这么一开口,四周的人都不能不信。

那个白发老人仍然不做声,颤巍巍地站在当地,宛如年老力衰,不耐久立光景。

一团红影突然飞坠在白发老人身畔,现身时却是个盈盈佳丽。

这个身披大红斗篷的女子正是夏雪,她冷笑一声,道:“老头子你如果真的不是长胜将军吕飞,那就向我下跪,叩三个头,待我替你向这两位说说情。”

她的话尖锐胜剑,锋快赛刀,四周围观的人听了都不禁面面相觑。

要知尊老敬贤乃是天下公认应该格遵的道理,目下这位白发老人岁数已逾八十,而夏雪却不过是个青春少女,似这等情况,纵然吕飞千不该万不该抵赖不认,可是要他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向她下跪叩头,未免太过刻薄。

那位白发老人果然怔了一怔,抬起那双昏花老眼,望着夏雪。

一片寂静之中,忽又有一个青衣女子纵落在夏雪身边,扬声道:“这位夏雪姑娘的话甚有道理,老头你如果下跪叩头,托她求情,也算上我一份。”这女子居然助长夏雪气焰,更令人感到大违常理,顿时从四方八面传来嘘嘘之声。

这个青衣女子正是美艳夫人座下侍婢瑛姑,她自幼生长在夫人府中,耳懦目染,尽是些不三不四之事,从来没有所谓人伦道德的观念灌植心中,是以她这一回挺身而出,并无一点矫情,反而乃是出自真心。

她那双凤眼中倏出煞气威光,四面瞥视。但四面仍然传来不屑的嘘声。

瑛姑心中大怒,反身一纵,宛如掣电般纵到人墙之前,举手指着三个一式装束的大汉,冷冷道:“你们嘘什么?有种的讲出来!”

那三名劲装大汉全是一式衣服,背斜插长剑,气宇不凡。当中一个紫面大汉洪声道:“姑娘既然下问,在下只好掬诚奉告,那就是大家都认为姑娘的话,有欠考虑。那位老人家年逾……”

他下面的话尚未说完,瑛姑已冷笑一声,道:“本姑娘也奉劝你们一句,如果想保存性命,最好闭住狗嘴,不然的话,哼!”

那三名劲装大汉那里吞得落这种话,齐齐向前跨出两步。

瑛姑抢先道:“怎么啦?你们居然不服气姑娘的美言么?”

那个紫面大汉哼了一声,道:“姑娘虽然不是等闲之辈,但我们崔家三虎也不是好欺之人!”

瑛姑仰天冷笑一声,反而退开几步,接着冷冷道:“你们三人一齐上来只要能够在我手下走上三招,我就当场自杀!”

她口气的骄狂自大,不但四周的人听了,耸然动容,连楚南宫、灵隐山人等都面上变色。

罗门居士沉声道:“瑛姑娘武功虽是高强,但崔家三虎也是武林知名之士,家传武功。不比凡俗之流。”这位高踞侯爵宝座的高手尚且这等说法,可知连他也自认无法在三五招之内取胜崔家三虎。

楚南宫朗声道:“瑛姑不可造次,为了这一点小事,不值得以命相拼。”

崔家三虎中那个紫面大汉正是老大,他可晓得罗门居士及楚南宫是何许人,因见他们都偏袒着这个青衣女子,暗忖自己兄弟三人纵然以家传绝学“三盘剑法”连手拒敌,抵过三招,迫得对方自杀身亡,但这罗门居士及楚南宫只要有一个出手,结局定然吃不消兜着走。

要知这崔家三虎的一身武功均是家传绝学,他们的父亲崔真曾以三盘剑法享誉江湖。而这套剑法最适合于防身御敌,尤其是三人同使,更加别具威力。以崔家三虎目下的功力,三剑连手施展,连罗门居士也不敢夸口能在一二百招之内取胜。

崔大虎盘算之后,立即大声道:“这位姑娘言重了,若在三招之内,胜不得在下兄弟,双方就此罢手如何?”

楚南宫洪声道:“如此甚好!”

瑛姑却冷笑一声,道:“不行,我素来话出必行,你们兄弟三人一齐上来,如果走得上三招,我一定在天下英雄之前自杀,但如果三招之内,被我杀死,可怨怪不得我手段毒辣!”

崔大虎气得怒哼一声,二虎、三虎同声大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今日这场架可打定啦!”

瑛姑点点头,招手道:“都上来一齐发招吧,我劝你们小心一些为妙!”

崔家三虎心中尽管气愤,却真个不敢小觑于她。三人一齐上去,掣剑在手,分三面包围住瑛姑。

崔大虎低喝一声道:“姑娘接招。”喝声中一剑平刺而去,势急力猛。

二虎、三虎也同时递出长剑,一攻上盘,一攻下盘,这三剑虽是三个人施展,可是混然一体,宛如一位绝代名手使出的一招,分击对方三处。

这一招的时间部位,无不显出严密奥妙,俱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手法。

会场百余人无不屏息静气,看那瑛姑如何收拾这个局面。

瑛姑冷笑一声,倏地扬袖拂去,袖影中掌指并发,忽扫忽拍。脚下所踏方位,神奇异常。忽然之间,对方三支长剑全数落空。

她的双袖及指掌反而迫得对方三人回剑自保,说得迟,那时快,但见蓝汪汪寒光一闪,崔三虎大吼一声,长剑撒手,身躯旋了开去,然后跌在尘埃。

她这一手神奇毒辣,世上罕见,四周的人无不惊噫出声,连楚南宫等武林高手也都看不出瑛姑这一招如何制敌取胜,虽然他们见到瑛姑乃是趁敌人们回剑自保之际,掣出袖中短剑,一发即收。她那短剑剑身上发出蓝汪汪的颜色,一望而知淬有剧毒,可以见血封喉。可是她竟能在对方攻守兼顾的情形之下,以短剑剑尖划破敌人皮肉,实在玄之又玄。是以他们这一群武林高手也都露出讶骇之容。

崔家三虎已死其一,看这种形势,那瑛姑分明准备好一招杀一人,恰好三招就把崔家三兄弟都杀死。但崔家兄弟此刻却反而因三弟之死激起满腔仇炎恨火,忘了畏惧,齐齐大喝一声,挺剑奋攻。

此时虽是剩下二人,但剑气仍然凌厉精严,颇具大匠风度。

瑛姑身形忽进忽退,同时挥袖拒敌,袖影之中掌拍指扫,功力奇强,震得对方二人都感到有力难施,无法迫近。

崔家兄弟一招快完,疾忙退守,那知瑛姑急旋斜掠中,蓝芒又现,这一回崔家老二惨叫一声,噗的一响栽倒地上。

崔家大虎不禁呆了一下,满腔悲痛之情泛涌起来,顿时眼都红了。

瑛姑冷笑道:“还有一招,你如果怕死的话,那就跪下求饶吧!”

崔家大虎厉吼一声,身剑合一,猛然冲去。

瑛姑口中笑声不绝,却不闪避,双袖一抖,接着并掌迎面劈去。

她的掌力发出一阵啸风之声,威势惊人。四周观战之人,这时才晓得她功力极为高强,不由得都替那崔家大虎担心。

崔家大虎那等猛烈凌厉的剑势,被她掌力迎面劈到,倏地震得退了回去。但瑛姑掌力犹劲,源源向他身上涌劈。

蓦地一道人影落在崔家大虎身边,一拳劈出,发出一股强劲拳风,接住瑛姑的掌力。

但听“砰”的一响,瑛姑和这人各各退了一步,竟是势均力敌。

崔家大虎已被掌力震得头昏眼花,几乎栽倒。那人伸出左手,在他后心穴道上拍了一掌,顿时把他拍醒。

这人洪声道:“那一位肯出来帮忙把地上之人搬出去?”当下果然有两人跃出来,把地上尸身抬起。那人接着把崔大虎推出人墙以外,这才转头望着瑛姑。

瑛姑面上甚是不悦,道:“楚南宫,你可是替他们接下这场过节?”

楚南宫朗声道:“楚某岂敢与姑娘相拼,只是崔家三虎已死其二,我知道你不是怕人报复之辈,所以出手为他们崔家留下一人。”

瑛姑傲然环顾全场,朗声道:“武林之中强存弱亡,乃系不易之公理。如果那一个学艺不精而又多嘴多事,崔家三虎就是榜样。”

她这番话不啻向百余群豪挑战,但她目光流盼四顾,所至之处,当真没有一个胆敢出声。

身穿大红斗篷的夏雪尖声道:“老头子怎样啦?若果你肯当着天下武林之人,向我下跪叩头求饶,那就算你不是长胜将军吕飞!”

白发老人望望她,又转眼望望四周群豪,眼珠转动,似是难以委决。

空气像凝结住一样地沉重,令人十分不安。要知这长胜将军吕飞在武林中已属英雄偶像,谁都不忍心当真见到这位以胆勇著称的英雄人物受到此等屈辱,竟然当真向一个女子跪叩求饶。

假使那位白发老人真的向夏雪下跪的话,这些人自然都会打心底拒绝相信这个老人就是那威名赫赫,宛如神话中人的长胜将军吕飞。

正在这等尴尬之时,忽然一阵朗越话声冲破了沉寂,说话之人乃是丰神俊朗,英挺异常的蓝岳。他道:“这位老人家一大把年纪,看在须发如霜的份上,表姊你最好回来!”

夏雪怔一怔,转头道:“你说什么?若果不是这样,焉能迫得他承认?”

蓝岳摇头道:“回来吧,还有你瑛姑也别多管此闲事。”

瑛姑倒是听话得很,一声不哼,走回他身边。夏雪迟疑一下,也当真走了回去。

百余群豪万万想不到这两个其气势汹汹的女子,被那蓝岳三言两语就弄了回去,顿时都泛起钦佩之情。一则蓝岳他表出敬老尊贤的风度,二则这两女子并非好惹之人,却都听从他的话。

混元手欧充仰天大笑道:“姓吕的,你昔年的威风何在?”

白发老人叹一口气,眼睛转到别处。

罗门居士无奈何地耸耸肩,道:“吕飞你虽然不肯承认,但此地不止我和欧兄两人心中明白,还有别的人认识你,只是不便喊他出来指出你的真面目。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再放过你这一回!”

白发老人霜眉轻轻一皱,目光四转,似是查探罗门居士口中所说认得他的人。

混元手欧充厉声大喝道:“居士且慢!我欧充苦修多年,为的就是今日的一战,挽回昔年颜面。这个老匹夫如若不认帐,我欧某今日就把他毁在当场!”

他话声音亮而坚决,白发老人面色微变,不过别人却不易看出。

罗门居士道:“欧兄如何打算,本人不便参加意见,欧兄尽管施为。”

混元手欧充厉声道:“欧某多年以前被这老匹夫所辱,以致无颜在江湖上立足,遁隐数十寒暑,此仇此恨,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若然欧某这一掌劈下去,老匹夫愿意送命,当场死在欧某掌下,我欧某为了多年仇恨,自然只有快意。若然诸位以为欧某只会欺凌老弱,不以为然的话,尽管出来……”他把话交代完毕,铁掌迅即举起。

祈北海倏然大喝道:“欧充你满口强词夺理,我祈北海第一个不服气!”

要知那混元手欧充在武林之中名声甚是响亮,人人都听过他独门混元掌力厉害。不比那瑛姑武功虽强,但江湖上却少有人知悉。是以这时全然无人胆敢出声。

祈北海话声出口,人也随之前纵。蓝岳一把没抓住他,摇头道:“这人太急躁了,欧充的混元掌力可不容易招架。”

辛龙孙阴阴一笑,他与祈北海本来就是情敌,虽是日夕形影不离,其实却没有深厚友情。

祈北海纵落欧充身前,还待说话。混元手欧充冷笑一声,道:“废话少说,先接老夫三掌。”

他斜踏一步,铁掌疾劈出去。掌势一发,顿时狂飊呼啸,声势猛恶异常。

祈北海运足功力,呼地一拳捣去。他的拳力非同小可,拳头一动,也自发出猛烈风声。

双方力量一触,“砰”的一声,两丈以内风柱冲激排荡,砂石乱飞。

这等威势,只看得四下群豪都骇然色变。祈北海接实对方掌力之后,忽感对方的内力刚猛中暗蕴韧性,身子不由得震退半步。

混元手欧充似乎也想不到这个眉粗口阔的少年,具有这等沉雄的拳力。更不多言,铁掌一翻一劈,掌风再度呼啸卷去。

祈北海虽是硬碰不过对方,但他心眼不够活动,仍然用老法子发出拳力碰击。“呼”地大响一声,砂石纷飞中又退了一步。

混元手欧充虽是仍然稳立当地,可是双足已经陷入地面一寸之多。他开声吐气,猛地又劈出第三掌。

辛龙孙一看祈北海不会变化应付,忍不住要开口提醒于他。但他话声未发,祈北海已经运足拳力,迎着对方掌力来路猛劈过去。

只听又是“砰”的一响,风力四散旋卷,周围两丈之内的人身上衣服都被吹得拂拂有声。

那祈北海再度被对方掌力震退一步,显然他内力比不过对方沉雄深厚。

辛龙孙疾跃出去,落在祈北海身边,一手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我看你真气业已被他震得浮动,若然你再扑上去,更是吃亏。不如装着被我硬拉回去,面子上便可过得过去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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