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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苦难言

“当日彭真也许就是这样,被禁锢在这温柔乡中的吧?”他惊想道:“我擅人虎穴,简直是自投罗网。唉,将来提及此事,不知的人,一定以为我是自愿长住温柔乡中,那才冤枉呢!”

一边想,一边打量眼前形势。只见自己是处身在一个小厅中,油灯都嵌在壁里,透过一层粉红色或是鹅黄色的细纱,光线散布在厅子每一个角落里,十分柔和。

所有的家具,没有一件露出木质或石质,都笼铺著绣锦,地上也铺著厚厚的地毡,一片软绵绵的绮旎的气氛。

他耸耸肩,向后面一道门户走去。这道门户用厚厚的绒帘隔住,揭开一看,却是一条窄窄的甬道,却甚是明亮。这条甬道只有丈半长,便向左转。

王坤走到甬道尽头,只见向左转去,又是一条长仅丈半的甬道,向右却有一道厚帘。他掀帘一看,突然吃了一惊,那张白玉似的面庞,直红到耳根。

这个房间不大,但布置精美富丽异常,靠角的一张象牙床上,粉红色底绣著金色龙凤的锦衾上,卧著一个女人,全身赤裸,身段丰满之甚。在那柔和的灯光下、粉红色的绣衾上,横陈著这么一个雪白丰盈的裸美人,的确令人色授魂与,心旌摇荡。

他呆了一下,赶快放下帘子,回身就走,耳中听到那位赤裸美人的娇呼声,更不敢停留,迳向对面前道纵去。

那甬道这回向右转去,但左边又有一道门户,用帘子隔住。他心中已明白房中一定又有妖冶美丽的裸美人,但仍然伸手捏住帘子。

正要揭开视看,蓦地闭目定神,忖道:“欧剑川呀!我少林师门禁条,首在戒淫,你明知房中有什么风光,何以还要心猿意马地一窥为快?”这么一想,宛如服下一剂清凉散,心中莫名其妙的混乱情绪,都烟消云散!

斜眸一望,只见向右的甬道,又是丈半之长,便须转变,心想这座温柔乡占地颇广,若果尽是这等房间,哪怕没有五六十个之多,若然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个艳丽肉感的裸女,这一笔维持费用以及弄她们来的费用,真要化掉他十万两银子,如若不是黑道中人,只怕十万两还办不到!

当下他顺著甬道,左曲右转,经过了好几个房间,都不揭帘窥看。陡然转入一间宽敞高大的房间中,眼光环瞥一匝,那颗心又咚咚跳起来。

原来在这房间中,一共有五个裸女,各有一道较为强烈的灯光,照射在她们身上。这五个裸女的身材真是骨肉停匀,眉目如画,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瑕疵,丰满得令人想过去抚摸痛快。

可是他多看一眼后,更加惊讶,原来这五个姿势不同的裸女,竟不是活人!

他透一口大气,想道:“光是要弄到这等名匠精心之作,已不知要费多少气力心血,我且看看还有什么出奇的东西没有?”

这一回经过十多道门户,猛觉眼前一亮,同时又有嬉笑之声传来,使得他脚步一窒,不敢贸然前进。

以他想来,前面这个弯一转,必定又是一间宽大的房间,从嬉笑声音中可以听出最少有七八个女人。

他犹疑一下,身旁的一道门帘忽然无声无息地掀开,从里面伸出一只白如羊脂的臂膀,纤纤指甲上涂著红色的蔻丹,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臂。

如在平时,王坤一身少林派嫡传上乘武功,焉能被这只女人玉手抓著?但此时一则他心神散乱,其次他一心注意前面的嬉笑声,故此直到被人抓住之后,这才发觉,不禁大吃一惊。那支雪白的胳臂一缩,王坤便踉跄地被拉入去。

但觉身上一热,一个丰满柔软的躯体,已贴在他身上,两只手臂有如章鱼的软臂般缠住他的脖子。王坤看也没看清楚这个女人长得如何,四肢微振,那个裸女便震开数步。却听她叫道:“哟,你居然还有一身武功哩!”

王坤听了这句话,脑中“轰”一声,如闻响彻九天的禅唱,顿时六神俱安,灵台空澈,一颗智珠活泼泼地,悬向心头!

原来他听那裸女惊讶地说他居然还有一身武功,立地极快地联想到这句话具有极深的内涵,反过来便不啻说,凡是被天罡手杨迅囚禁在这“温柔乡”中的人,一定已被他用独门手法,把一身武功暂时废掉。于是这些不幸的人,因武功已废,比寻常人更加无力,纵然不喜女色,却也抗拒不了她们直往身上缠。

由这一句话,使他又联想到“温柔乡”外,还有广大的天地,丰富的人生等候他去创造。尤其是杨小璇的婷婷倩影一浮上心头,所有的女人,都变成不足一顾的尘土!

他到底是修习上乘武功的人,越在这种劫难关头之时,平时修养成的定力智慧,便大放光明,登时还他本来面目,再也不因毫无阅历而情迷意乱。

那裸女追出来,王坤回头一笑,低低道:“虽然你看起来,粉妆玉琢,但我却辨认得出不过是具红粉骷髅而已。”这几句话又像告诉她,又像说给自己听,只见那裸女媚眼流波,樱唇半启,双臂一张,便要再扑上来。

王坤冷笑一声,脚尖微一用力,便如飞折入甬道内。眼前蓦地大亮,只见这座宽大房间中,影绰绰不知有多少裸女,或站或坐,各呈妙相,那种旖旎风光,难以描刻。

王坤此时心如止水,徐徐走入房去。定睛看时,敢情这房间四壁都镶著明亮异常的铜镜,连天花板也尽是明镜,因此反映出无数裸女,其实只有五人。

地上铺著厚达两寸的猩红毛毡,步行其上,柔软如绵。

那五个裸女见他进来,都鼓噪起来,直如群莺乱啼,根本听不出她们在说什么。

王坤木然地四瞥一眼,只见屋角有一个男人,浑身精赤,正酣睡未醒。在他怀抱中,尚有一个女人,皮肤特别细白,极其惹眼。虽然躺在那男人怀中,但浑身曲线,玲珑浮突,足以令任何男人怦然心动。

那五个裸女一齐拥上来,镜中人影也跟著移动,一时满房俱是粉臂玉腿。

王坤双掌微微向外一按,那五个裸女齐声娇呼,纷纷仰跌地毡上。

他用坚定澄澈的眼光,缓缓环视她们一眼,这些女人哪曾见过这样的男人,不由得都怔住,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爬起来。

她们的叫声可把那一男一女从梦中惊醒,那男人一睁眼,便诧叫道:“噫,是你!”

王坤含笑点头,道:“不错,是我。”他以挑战的眼光,移到那特别诱惑人的裸女身上,然后又道:“彭真,你觉得奇怪么?堡主居然命我王坤进来。”

彭真像触电似的跳起来,面上毫无人色,呐呐道:“是堡主……他命你来……”

王坤怜悯地瞧了他大腿上的两个烙痕,左腿上是朵焦黑色的梅花,右边是个十字。这使得他想起阴森可怖的刑室,那儿和这温柔乡,是多么强烈的对照!

“你先别慌,堡主不过命我进来见识一下而已,可不是要抓你出去。”

彭真吐一口大气,只听地上的裸女嘤然一声,王坤低头一看,只见她星眸半闭,朱唇微张,伸出双手双臂,风情万种地向彭真撒娇。彭真色心顿起,立刻抱住她,露出丑态。

王坤心中虽然觉得这个裸女,是一代尤物,整个温柔乡中,非推她做花魁不可。但他似乎更加坚定,虎目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那个裸女恰好侧目睨他,原来她一番做作,不过是借彭真来诱惑这个俊美的少年。此时忽然碰上他冰冷的眼光,不由得浑身一震,心头冒出寒气。

“你叫什么名字?”王坤毫无表情地问道:“快别装模作样,提防我弄点苦头给你吃。”

她大惊失色,赶快道:“我叫牡丹。”歇了一下,又接著道:“除了堡主之外,再没有别的男人,会像你这样对付我!”

王坤道:“我哪敢和堡主相比,只不过我天生就讨厌女人,越漂亮便越觉讨厌!”他说得十分大声,房间中嗡嗡直响。

彭真忽然坐起来,惭愧地道:“我已经想通了一个道理,你知道我以前本不怕死,但在这里胡混了半年之后,忽然变得十分软弱,那天你也看到,我实在怕得要死。”他出了一头大汗,又道:“老弟,你真行,我明白堡主定是故意用这方法考验我,假如我像你一样,直到看见牡丹,还能够无动于衷的话,那末我纵然落在敌人手中,任他们用尽世上毒刑,我也不会把秘密泄露!但我已不行了。”

王坤心中大动,真想直接问他是不是“劫镖”的秘密,但他终于忍住,故意冷淡地道:“你想错了,堡主如果重用你,就算你忍不住毒刑,泄露了本堡机密,他也会酌情原谅。”

彭真道:“普通的秘密当然无所谓,但这件关于白水堡命运的秘密,他就不放心了。”

王坤暗忖好不容易见到彭真,自己混入虎穴,冒著动辄丧命的大风大险,所为的仅仅就是要查出金陵镖局失去的镖货,是否白水堡派人所干?现在不问,更待何时?到底忍不住问道:“本堡有什么机密,关系如此重大?”

彭真露出骄傲之色,道:“就是我彭真干的,真个漂亮之极,那便是……啊……”他突然住口,凝瞥王坤一眼,缓缓问道:“你果真不知此事么?”

王坤心里道:“废话,我就是要知道这件事才问你呀!”口中淡然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我更不能说了。”他惊惧地环视房中,道:“也许堡主正在旁边听著哩!你如是诈我泄露出机密,我犯了此罪,也得给堡主处死。假使你真个不知,说出来更加无谓。我敢相信你一旦也知道了这个秘密,堡主便不会让你走出这温柔乡了。”

王坤道:“彭真,想不到你想得十分周全,现在你好好享受你的女人,我干我的正经事!”

彭真叹道:“这算是什么温柔乡,简直是一座吸髓蚀骨的冢墓!”

王坤听了,不无感慨,不由得抬目望天。

牡丹那富有弹性的肉体倏然在地毡上打个滚,伸臂张掌,纤纤五指,屈曲如钩,其快如风地抓住王坤足踝。练武的人,当然都明白足踝上有“昆仑”,“太溪”两处穴道,如被敌人点著或扣住,全身麻痺,有力难施。

只见她玉指一落,正好扣紧王坤足踝这两处穴道。王坤立刻道:“慢点,牡丹你想怎样,不妨明言!”

牡丹的身体像蛇一般缠到他脚下,媚笑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讨厌女人?”

王坤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居然有两手,可惜自甘堕落,我王坤纵非天生讨厌女人,见了你也不会动心!滚开!”喝声中一脚踢去,牡丹直滚开寻丈,浑圆修长的大腿上,青紫了一块。

原来王坤抬头向天,却已从天花板上的镜子里,见牡丹滚过来,当下已暗自运气,护住穴道。因此能够一脚把她踢开。

彭真心痛地去抱牡丹,埋怨道:“老弟你不喜欢她也罢了,何苦踢伤她?”

王坤懒得开腔,转身出房。牡丹一双媚眼,怔怔地凝视著这个奇异的美少年的背影,心中泛涌起无限思潮,他的背影消失之后,不禁惘然长叹一声,王坤这回从从容容地穿过甬道,到达那扇漆著绿色的钢门。

他举手敲几下,等了一会,外面还没有动静。不由得暗自嘀咕,心想天罡手杨迅性情多变,无人能测。很可能一不高兴,转个念头,便把自己长期囚禁此地!

这时门外站著两人,一个是飞蛇倪盾,另一个便是天罡手杨迅。

飞蛇倪盾道:“在下总觉得那厮有点蹊跷,最好别放他出来。”

天罡手杨迅凝眸沉吟一下,点头道:“是的,我也觉得这厮不大对劲,你所虑未尝没有理由。”王坤和他们虽然只是一门之隔,但半点声息也听不到,心中著急非常。

又等了好一会,他已开始感到绝望,心中想道:“我如被禁在这温柔乡中,纵然过个三年五载,连璇姊姊也不会知道,更别说父亲……”

铁门微微一响,突然间完全打开,天罡手杨迅道:“看够了么?回房歇息吧。”

王坤真是喜出望外,连忙行个礼,又向副堡主飞蛇倪盾行礼后,才踏出这可怕的“温柔乡”。

飞蛇倪盾等王坤走了之后,才道:“堡主,你何以突然改变主意?”

天罡手杨迅烦恼地摇摇头,道:“我也不明白,这厮虽然令人觉得不妥,但料他不敢搞鬼。不瞒你说,我甚爱他的不近女色,这一点正与我相同。另外他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也十分合我心意。”

飞蛇倪盾知趣地笑道:“堡主难得喜爱任何人,既然王坤合你心意,对他格外宽大些也无妨碍。”

天罡手杨迅心中大悦,道:“老弟你最是通情达理,天下了解我的人,只有你一个!回头烦你将彭真秘密处死,以免咱们万一疏虞,从他身上泄漏了秘密!早点处死他,也算得是开恩了,否则日后多受我磨折,他既痛苦不堪,你们看著也难过。”

飞蛇倪盾唯唯领命,马上执行任务,那个曾经纵横冀鲁一带的剧盗彭真,当初用尽心思手段,果然把金陵镖局劫了一票,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满以为立此大功,定受杨迅重用,哪知反而是杀身的祸胎,这也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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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吕雄飞带著水明凤,还有姜钧的棺柩,辞过杨迅,径返河朔。

王坤携了杨迅的亲笔函,比吕雄飞等还要早起许多,牵马出去,经过高楼,不由得踌躇一下,心想这时璇姊姊大概还在香梦中。

忽见窗帘微启,露出一张美丽无比的面庞。王坤登时心神迷惘,呆呆仰天直望。两人的目光纠结在一起,含情脉脉,无言地倾诉著无限情愫。

过了好一会,杨小璇突然惊觉,生怕王坤这种动静被人家看见;可就是一场大祸,立刻放下帘子,但伸出玉手,轻轻一弹。

王坤伸手一接,掌中已捏住一枚纸团。此时倩影已杳,只好怅怅牵马出堡。不一会,他已到了大路上,晨风中秋意甚重,一片萧瑟哀伤的气氛,笼罩在他心头。

他取出那枚纸团,摊开一看,只见上面有她娟秀的笔迹,仅寥寥十四个字。

王坤轻轻念道:“愿得名琴时拂弄,无限清音寄相思……”

蹄声急骤如雨,飞驰中他反复地默念这两句,最少也念了数十遍,忽地扬鞭催马,慨然想道:“璇姐姐要我送她一面佳琴,以便在拂弄之时,藉著美妙琴音,尽诉相思之情……啊,亏得是她这等灵心慧思,才会想得出我送她这种礼物。”

现在他更加需要加急赶路,因为他必须尽量腾出时间,一来好赶及中秋月圆之夕,陪杨小璇到天琴峰去见她师父。二来他能多腾出一点时间的话,便可趁机访求名琴,携回投赠佳人。

一路上披星戴月,餐风栉露,十日之后,已赶到峨嵋山下。

峨嵋山为我国名山之一,道家称为“虚灵洞天”。可以分为大峨中峨小峨三大主峰。那陶家庄就在最南边的小峨麓下。沃野百里,鸡鸣犬吠之声此起彼落。此庄约有二百来户人家,一向甚是富庶,峨嵋派前辈高人神枪手陶光宇更是全庄首富,数十年前当他声名最盛之时,慕名谒晤的武林中人,络绎于途,因此陶光宇特地在庄北另盖房舍,规模甚大。

王坤走入陶家庄中,但觉一片和穆安乐景象,比起白水堡那种尽日阴霾笼压的光景,直有天壤之别。心中不禁肃然起敬,想道:“到底是高人故里,风光大不相同,正邪之分,于此已可以想见。”

他根本不必问路,便猜出庄北的高屋华厦,定是神枪手陶光宇宅第,当下穿庄而过,到了陶府大门,只见大门洞开,里面大院落中,静寂无人。

王坤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十分亲切,便走入大门,正在张望,忽然一颗石子袭向左颊,微一偏脸,便自避过,目光到处,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一蹦一跳地走来,口中叫道:“喂,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我们屋里的人可多著呢!”

这个女孩子的话,乃是警告王坤不得妄起坏心。王坤见她眉清目秀,脚下颇见功夫,猜想定是陶家千金小姐,便含笑道:“那好极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呢!请问你可是陶家小姐?”

他的话说得和气,人又英俊挺拔,小孩子对他生出好感,也笑著道:“不,我姓李,名瑛,是陶家的客人!你可知道晋南地方么?我和姐姐就是从晋南来的。”

王坤忙点头道:“我知道,晋南李家刀这么出名,天下谁不知道,离这里可远得很呢!”

李瑛高兴地笑一声,道:“我和姐姐都不怕路远,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屋里还有武当的陆大哥,云梦的赵大哥和鲁东施家姐姐。我们每年中秋,总有许多人聚在一起,每年各人轮流做东道主。”

王坤听得“啯”一声暗吞唾沫,心想这些正派年青的一辈,倒会开心,每年来一次赏月之聚,何等高雅!自己若不是为了金陵镖局,定然也是这聚会中的一份子。

李瑛忽然想起来了,问道:“你贵姓?可有什么事么?”

王坤道:“在下王坤,有要事想面谒陶家老前辈。”

李瑛道:“我告诉陶大哥去。”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大声问道:“我说王大哥你从哪里来的呢?”

王坤怔了一下,勉强道:“请说是从白水堡来的!”

李瑛欣然进去,晃眼间出来了一堆人,连李瑛共是三男三女。王坤极快地逐个瞥视他们一眼,但觉男的都器宇轩昂,那两位姑娘芳龄都在十八九之间,长得甚是秀丽,其中一个面如满月,含著一团温柔,长得和李瑛甚似,心知必是李瑛的姐姐。

一个面皮白净的少年抢在前面,拱手道:“在下陶澄,王师傅远道而来,敢问有何见教?”

王坤见人家这么客气,心中反而不安,道:“不敢当得少侠赏言,在下此来,乃是奉敝堡主之命,有封书信要面交陶老前辈。”

陶澄道:“家父适好有事他去,因未留谕,故此不知何时返家,王师傅如不匆迫,请在小庄暂憩数日如何?”

王坤先含笑道谢,然后道:“在下有事在身,恐怕不能敬候老前辈大驾返庄,这封书信,交给少侠也是一样。”说著,把密函取出来,递给陶澄,然后又道:“在下这次虽然无法逗留,但日后必有相逢之时,敢请少侠把这几位名家高弟介绍与在下相识。”

陶澄此时一心一意以为好事得谐,故此对白水堡的人有特殊好感,便为他们介绍。那武当派弟子姓陆名云,云梦大侠石经世的弟子姓赵名远秋。两位姑娘一是鲁北施大娘的独生女儿施雪影,长得柳眉凤目,姿容秀丽,但隐含刚煞之气。另一位是名闻天下的晋南李家刀李春岩的两个女儿之一,单名琼,面如满月,虽含嗔亦似微笑,真正是个温柔女儿。

王坤一一见过后,自知以这等身份,够不上资格和人家交友,便告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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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走了三十里路,猛听后面蹄声大作,回头一瞥,只见路上沙尘滚滚,有六骑如飞驰来。

王坤勒马等候,果然来骑驰近后,已看出是在陶家见过的三男三女。

那六骑一到,便把他包围在核心,陶澄满面悲愤地大喝道:“我大师兄果真逝世了么?”

王坤道:“在下亲眼看见,那雪人把令师兄抛下千仞深壑。敝堡主的书函上,有威镇河朔吕雄飞的画押,决不会假。”

只听那施雪影“呸”了一声,柳眉倒竖,怒声道:“吕雄飞是什么东西,你这厮也是,长得虽是一表人才,但沦落为盗匪,都不是东西!”

王坤心想自己本非真正的黑道中人,便忍气吞声,不和她计较。

李琼却道:“施妹妹先别骂他,等陶大哥问完再说不迟!”

王坤感激地投以她一瞥,陶澄又喝道:“我大师兄这次连尸首也找不回来,你们白水堡敢是打算拆伙啦!我且问你,杨迅那混蛋何故不自己来送讯?”

陆云插嘴道:“不错,凭陶彬大哥的声望,不幸丧命在白水堡,杨迅应该亲自来报知陶师伯才对!”

赵远秋性情较暴,怒声道:“先把这小子括几个大嘴巴,再著他回去传话与杨迅!”

李瑛对王坤颇有好感,听了赵远秋的话,小嘴一扁,但她们家规甚严,姊姊在场,她再顽皮大胆,也不敢吱声。

王坤心中渐怒,觉得自己虽然不是黑道中人,但像他们这样,折辱使者,也于江湖规矩不合。于是议声道:“各位固然因得知陶大侠噩耗而悲愤,但也不该这样说话。在下事实上也同情陶大侠的悲惨下场。”

陶澄冷哼一声,施雪影已道:“你们这些为非作歹之徒,最会装模作样。还是赵大哥说得对,先把他抓下马来,好好括几个大嘴巴!”

陶澄双腿一夹,坐骑冲过去,倏然伸猿臂来抓王坤。

要知他去年偶经茅山,无端碰见杨小璇,回家之后,便终日相思,卒因之恹恹卧病在床。陶光宇心疼小儿子,故此以他那等名望,也肯屈尊向黑道豪雄天罡手杨迅求亲。

这次陶澄不但亲事没攀成,还损失大师兄铁甲金枪陶彬一命,那一肚子火,纵然泡在长江里也不能熄灭,故此抢先动手。

其余的人都认为区区一个白水堡的手下,算得什么人物,陶澄家传武功,何等精奥,还不是手到擒来。赵远秋还立刻飘落下马,准备打嘴巴。

哪知王坤出掌一推,竟把陶澄推得身形微晃,招数发空。陶澄大吼一声,从马背上跃起来,倏然当头扑下,左臂一伸,施展出峨嵋金枪绝招“独钓寒江”,疾插下去。

这一下要是插中,莫看他仅是一条臂膀,但指利如刃,足可穿心洞腹,宛如用枪刺下。

王坤左掌一式“推窗望月”,掌力吐处,便把对方攻势卸掉,右掌一招“驾鹤擒龙”,蓦然一撇一抓,已抓住陶澄腰带。

陶澄羞怒交集,想不到自己一时大意,反而为敌人所败,愤怒中挺腰一脚踢向王坤腿上。王坤连忙缩腿跳落马下,手中仍然握著陶澄自己绷断的腰带。

王坤大声喝道:“少侠且慢动手,在下还有话说!”

一言未毕,陶澄已如狂风骤雨般攻过来,口中骂道:“有话到阎王殿上说!”

陶澄乃是一代高人之子,武功不比等闲,这一急攻猛扑,来势凶险之甚。

王坤本想叫破自己身份,为的不伤自己人和气。但此时已来不及了,只好施展出少林绝艺,一味护身。他打算等陶澄攻势稍过,才向他解释。谁知陶澄越打越凶,煞手尽出,王坤好几次险险被他击死,不知不觉也用上师门绝艺,全力应付。

王坤本是少林老方丈心印大师的关门弟子,武功之高,火候之纯,年青一辈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否则混入白水堡的重任,也不敢让他挑起。

旁观数人,都惊噫相顾,想不通这个白水堡的手下,何以一身少林绝技,高明至此。

赵远秋看看形势不妙,大吼一声,挥掌加入战圈,口中喝道:“咱们别多耗时间,快把这小子打几个嘴巴,方消得我心中之气!”

晃眼又斗了十多招,王坤动如雷电,稳如山岳,以一敌二,兀自攻多守少。

陆云和施雪影忍耐不住,一齐加入战圈。这四个年青好手,各有一身师门绝艺,一加起来,威力之大,不可思议。

二十招不到,施雪影一掌推在王坤肩头。王坤身形一侧,底下已中了陶澄一腿,登时有如推金山倒玉柱般摔倒在尘埃。

陆云和赵远秋一人按头,一人按脚,把他捺在尘土中。

陶澄怒叫道:“回去告诉你家混蛋堡主,说我陶家有一天要把白水堡都踩塌!”

跟著挥掌“噼啪”两声,括了王坤两记。

他们松手,退开一旁。只是王坤仍然躺在路上,双目射出极为奇怪的光芒。

李瑛的小心灵中十分同情王坤,悄悄问姊姊道:“他……他可是受伤爬不起来?”

李琼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是受伤,他是伤透了心,所以忘了爬起来。”

“姊姊,叫他起来吧,不然我们就快点走!他多么可怜啊,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人这样侮辱!”这话真是说到王坤心坎上。

到他爬起来时,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摸摸两颊,一片热辣辣的,肿起了一点,牙齿也有点松动!此刻不知心里是股什么滋味,这些本来是好朋友的人,却拿他当作仇敌,辱骂和掴打他。他固然很失面子,十分伤心,可是他能怪他们么?他能够报仇么?他本以为总有一段长长的日子,才能够和这几个鲁莽的少年男女们碰头,谁知第二天下午,便又凑巧地相逢!

那是在群山之中,一座高崖,挂著一道急骤的大瀑布,直冲下崖底,瀑声如雷,四周水气迷蒙。

王坤刚走到瀑布前面的山坡下,便看见了他们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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