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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高手相争,惊心动魄;上人我执,摘叶飞花

上章说至雪地双鹰周佐,不合估计敌人乃出出人意料招术,—着差错,被那中年男子使出“石巩架箭”之式,刀尖刺喉而至。正在千钧一发之间,数丈外有人喝叱一声,卷起一团黄光,急泻疾扑而至。可是黄影未至,那周佐已“哎”地失声一叫,身形向左下方倒下,右肩上血光崩现,已被那中年男子削下一大片肉。

原来当那生死顷刻之时。周佐忽然让人一枪杆扫在胯上。他本是身手不凡的好手,只因羞忿之故,气浮神躁,轻率进招。这时身丄微触到枪杆的力量,已立刻闪电般向左方倒下。不过死厄虽免,伤灾难逃,右肩上被削去大片肩肉,血如潮涌。那男子失声一嗟,敢情是他自己救周佐一命,因为在他发招之前,一个禁军的大枪向他胁下猛搠,他无暇伤这禁军,只用左手一拨,把枪头拨歪,哪知这禁军一时立足不住,撤手倾仆,枪杆横拍,正好拍在周佐腰胯,因而使他逃出生天。他正想探刀下戮时,风声飒然扑到,黄光映眼,却是个黄衫披体的老人,隼击而至,这人不消说,便是大内三供奉之一的黄衫客了。

黄衫客身形暴起,铁掌急探,竟自以一双空手,来斗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精神陡振,刀光电抹而起,魁梧的身躯疾地一旋,左手已捞着另一个禁军的长斧柄,蓦然一挑,那禁军措手不及, 整个人被他挑起丈许,结结实实地摔在白石平铺的地上,一时爬不起来,黄衫客一掌递空,脚下连环疾进,旋风也似的欺近敌人,两手如双龙出海,扣刀把,点大穴。中年男子又是旋开几步,冷飕飕的刀光,绕体而生,眨眼间,使出一路细密异常的刀法,一招一式,有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反而将黄衫客圈在刀光之内。

黄衫客心头冒起一股凉气,惊忖道:“这厮使的是劈山大刀,怎能用出比剑法更轻灵绵密的刀法来?老夫生平会过奇人高士,不知多少,却无此等家数。这厮是打什么地方来的——”他心中转念,身形手脚都不敢稍缓,施展出平生最擅胜场的小巧工夫,三十六路空手夺刃,身影倏忽上下,鹰飞鹞翻,在一片刀光中,挪腾闪蹿。而指爪间划起的风声,锐利异常,似是练有金刚指的工夫。二十余个照面过处,黄衫客渐见势穷力蹙,已剩下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就在此时,呼啸之声忽起,四处拥出好些红巾武士,分别围攻男女两人。黄衫客骤觉压力稍松,心想稍时缓出手,好拿下背上的吴钩剑。哪知敌人竟是全神耽视着他,大刀 招式虽不免因一众红巾武士的围攻,而稍为延缓一点,却仍将他圈在刀光之中,似有拼命之意。

忽听呛啷啷一声脆响,金铁之声,缭绕摇曳,一个人大声叫 道:“两位供奉大人,手下紧一点,这两名大胆叛逆,乃是冲着咱们来的……”这声音正是领袖大内群雄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刚才那一下清脆摇曳的金铁交鸣之声,乃是他手中一对乾坤子母圈,自行击碰而生。银髯叟卫浩和黄衫客两人,心中又喜又惊。 喜的是诸葛太真一现身,形势便自扭转。惊的是连诸葛太真也亮出威震武林的乾坤子母圈,显见敌人果真扎手。即银髯叟老谋深算,早就立定主意,一味用拖延之计,等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来援,以他忖想,雪地双鹰周佐虽然能为较差,但他的大力鹰爪,扬名关外,有抓石成粉之能,岂是易与之辈。自己若要贏他,必须大费气力。可是那女子在轻描淡写之间。便把周佐摔了出去。 而且还有朱砂掌的阴毒工夫,那种火候,非有数十寒暑苦练之功不可,然而她的容貌看来不过二十左右。这就够值得人咋舌不下了。这刻工夫,他虽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心,小心翼翼地严密防守。却仍被那女子逐步追逼,眼看快要退到殿墙边。至于后来上来围攻的红巾武士,全不济事,只一上手,便让那女子以朱砂掌,击毙数人。

他听到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的声音,由不得面露喜色,那女子也同时露出诧色,因为她真想不出何以诸葛太真,会说出她们夫妇是冲着他们来的!当下秀眉微皱,把顾忌暂时收起,拼着露出本来面目,一双玉手,使个“分花拂柳”之式,惨嗥之声齐起,两名红巾武士直摔出去,她门户大张,银髯叟半声断喝,铁掌带着风声,乘隙而进。对面诸葛太真也自一抖双圈,呛呛连响处,劲扑过来。

但见人影乱闪,娇叱怒呼之声齐起,银髯叟卫浩铁掌递出,那女子倏地柳腰轻折,下面双莲已如风踢出,正是峨嵋山罕见的绝技“侧踢灵猿”的连环腿法,这一下要侧身连环踢出,必须内外功和轻功俱已炉火纯青才能使用,否则即使能够如式使出,也自破绽大露,无能回救。

银髯叟卫浩退避不迭,咬牙半旋身躯“嘣”的一响,大腿外侧已让那女子连踹两脚。身形一歪溜,“砰”地撞向殿墙,同一刹那,诸葛太真夺命双圈,斜砸而至,风声劲力,尽出众人之上。若非他双圈及时砸下,使那女子踹出的力量不敢用足,绕他银髯叟浑身如铁,也得立即断折一腿了。只见那女子身形如轻絮急飘,借两踹之力,已斜飞出两丈余。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不愧为群凶之首,身形未曾落下,含劲一拧腰,已自全身翻转,手中子母双圈悠悠晃起,跟踪追扑。

这种半空换气发力的功夫,的是武林中罕睹绝技,那女子情不自禁娇声赞道:“好个昆仑天龙八式,名不虚传!”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双圈已起,忽地定在半空,沉声喝道:“峨嵋派向来轻轻自守,贱婢怎敢寻仇伤人,乱闯禁宫?为师门招惹风雨?你可是太淸真人的传人?”敢情这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见多识广,认得适才那女子挫败银髯叟卫浩的腿法,乃是峨嵋无上绝技,故而有此—问。另者尚别有用心,故意提起当今峨嵋掌门太淸真人,看她怎样回答,由话风中不难寻究出真实来历。他在未现身时,曾忖算过一会,觉得这男女两人,实在胆大包天!如果是刺客,焉有缠战当地,不作逃窜伏匿之计?再看到那中年男子刀光缭绕中,目射杀气。立刻料出几分,觉得这两人根本是寻他们大内高手的晦气来了。

那女子轻笑一声,眼波流荡,道:“峨嵋的太清真人么?他未有资格做我的师傅,你另外猜吧!”

诸葛太真的双圈,笔直地斜翘空中,内劲贯达末梢,这时喝声“好”,双圈忽地砸下。那女子在这电光火石间,已掣出宝剑,剑尖一震,急绞敌臂。

诸葛太真双圈稍缩,蓦地平射而出,那女子剑身一滑斜贴着双环子圈,暗运内家真力,向前一送。这一下彼此斗真功夫,较量内力。

两人寸步未移,剑圈粘住,诸葛太真面色凝重,那女子却越发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此刻间,两人一齐迈步,剑圈紧贴在一起,互转圈子。

几个被撇下一旁的红巾武士,发一声喊,簇拥扑过来。女子笑一声,呛地微响,两人身形已自分开,剑光飞射处,一名红巾武士斗大头颅,滚下地上。诸葛太真暗自捉摸,这女子年纪轻轻,内功已和自己难分轩轾,而以她面上轻松的神色看来,似乎技不止此。其实那女子天生娇媚,越是吃力,越发呈露笑容,是以使诸葛太真会错意。

诸葛太真更不怠慢,手中子母双圈一分,展开“崩山碎玉二十四打”,震荡起一片惊人响声,风驰雨骤地攻将过去。同时眼视四方,却见银髯叟白眉深皱,一径扑奔那中年男子,身形显然有点迟钝,谅是受方才那女子一踢所影响。

那女子也自瞥见,口中艍磔地说了几句话,那中年男子也大声回答了几句,众人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这时诸葛太真双圈使开。真有山摇地动,神鬼莫测的威力,那女子一把长剑,迸射出剑花错落,轻灵神速已极,用心与诸葛太真酣斗起来。

那边的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之后,银髯叟已加入战团,一双铁掌抓拿摘扣削戮,劲厉无伦,似乎一腔怒火,都向这敌人倾泄。黄衫客立刻压力大轻,抽冷子撤下背上吴钩双剑,立即平地涌起两道白光,矫健无比,反攻敌人。

这刻双方兔起鹘落,都是既迅疾,又劲厉,那些红巾武士竟插不入手。

两下舍死忘生地拼斗,远处御河那边传来瞥哨之声,都宛无所闻。二十个回合不到,那中年男子刀光渐缩渐小,以他实在的功力,比之兵器在手的黄衫客,尚有未隶之处,何况让两名高手同时夹攻,岂能支撑?

忽然两声暴叱,红光耀眼,竟是两个红衣喇嘛,同时出现,一奔那女子,一奔中年男子。这两个藏僧,正是萨迦上人座下的龙虎双僧。都是身量高大,神情剽悍。龙僧过来中年男子这边,赤手空拳,寻隙急捣。那中年男子目射威棱,倏地奋力决荡,看来是想走光景,哪知围攻的三人如影随形,阵脚不乱,虽然移动了丈许远,仍旧是合围之势。中年男子再次奋力一冲,移出丈许,却依然被三人围住。晃眼间又如走马灯般团团乱转。

这种髙手拼斗,一缠上了,便难以甩身。中年男子咬牙切齿,拼命招架。但见黄衫客一对吴钩,如双龙闹海,出没无常。银髯叟和龙僧,四只铁掌上下翻飞,一味戳穴夺刀,寻暇抵隙。

又是十多招过去,龙僧斗出野性,狂啸一声,右掌箕张,迎头急抓。那只右臂忽然暴长尺许,形状惊人。中年男子刀光急盘,

但见白光一闪而进,黄衫客的吴钩剑已寻出破绽,分心刺入。中年男子正是百般无奈,努力一挣,左肘闪电般撞出,把龙僧撞个躘踵,可是肩上已让吴钩划了一下,鲜血迸涌。那龙僧先前使出的乃是密宗奇功“大手印”,两臂能左右伸缩,互为消长,练得到家。手臂伸出,便可暴长一半,另一臂则缩没,威力甚大。然而龙僧只得五六成功夫,方才野性发出,冒失使用,被刀光挡住。 之后,眼睁睁看着敌人挨近身边,吃了一肘,却因大手印力量用老,闪避不及。这一下,可救了敌人一命。中计男子趁这空隙,撒腿便逃。

黄衫客和银髯叟哪肯干休,齐齐衔尾追赶,龙僧努力站稳身形,连忙也拔腿追赶,却已落后丈余。

眨眼间追出四五丈,中年男子擦过一丛树木,只听有人轻喝道:“司第加,向南走——”他不暇思索,折身向南急奔。衔尾而至的黄衫客和银髯叟卫浩也自听到语声,不过两人的身形都迅逾烈马奔腾,语声人耳,已冲到那丛树木边。忽听前面“呼”的一响,一股绝大力量迎面撞来。两人各使身法,去破那股力量。黄衫客乃以双剑的钩尖,交叠在一起,朝前急刺。银髯叟卫浩却一式“单掌开碑”,运足力量,朝前急冲直击。

两人同时闷哼半声,身躯有如撞在万丈石壁上,痛不可当,—齐骤停在当地。只听身后“呼”的一声,掠空而起,竟是那龙僧想从他们头上越过。猛然也是闷哼一声,身形倏止,直坠下来,压向两人身上。两人真气正在不调之际,未能闪避,龙僧身躯庞伟,压撞得两人险险栽倒地上。

三人撞在一团之时,一缕黑影,飘忽如鬼魅出没,掠过三人,刹那来到杀声盈耳的殿边。那女子吃吃轻笑,手中长剑疾如风雨,却是守多攻少。虎僧较之龙僧稳重狠辣,一味抽冷子施用密宗的拿字诀,去夺那女子兵刃。而诸葛太真以盛名攸关,认定非当场砸死这妙龄美女不可,否则日后江湖上的传说,不知要把这女子说成怎样的人物了。故此他乾坤子母圈仍是崩山碎玉二十四打的招数,显出招式之间较为缓慢,可是内力之充沛,以及双圈带起的风声,数丈之外,尚且发觉得到。

那道黑影身形微顿,似乎不欲露面,眼见那女子形势极为危殆,只要微一疏虞,便立刻香消玉殒,血染庭阶,不敢怠慢,双手齐扬,一大片细碎暗器,破空飞去。暗器出手之际,那人喝一声“打”字。

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不愧是元凶首魔,声音一入耳,便知天外飞来一个平生未遇的大敌,因为那声音虽不高亢响亮。却清劲刺耳,直欲震穿耳膜,分明是内家中“叱石开山”的绝顶气功。这种功夫,寰宇间真不知谁能练成!只见许多红巾武士和禁卫军们,丢掉兵器,掩耳不迭,面目间流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气,诸葛太真只在心中震骇,其实却未受伤,手中双圈收回,盘身急舞,正好大片的暗器打至,只听一串铿锵的响声过处,那些打向他的暗器,随着子母圈的劲风,婉转飞舞而坠,原来是无数小树叶, 但一旁的龙僧却为那高于“传音入密”的气功叱声所惊,身形微滞,暗器风声已至,连忙翻掌敲拍时,肩腿等处已中了五六片,一阵剧痛,退开老远。

那女子精神大震,玉容一沉,笑意全敛。手中剑光如流星赶月,直刺虎僧,诸葛太真双圈一抖,身形倏起,半空拦击。两人一合便分,那女子竟未得手,只听那边的黑影道:“垢儿速退,勿再逞强!”这一次说话,并未使用叱石开山的奇功,那女子惊诧失声,“哎”地大叫,舍下敌人,一径扑向那黑影。那黑影挥手命她先退,自个儿在暗隅中逗留了一下,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见他并不动手,也不发难,瞪目注视,只因相隔得远,看不清楚,仅隐约看到是个缁衣宽袍的人。

东北方响起一声清啸,划空而至,虎僧大叫连声,那啸声才入耳鼓,一朵红云已从天而降,毫不停顿,径扑向那黑影。诸葛太真心中暗喜,也自双圈一合,啷的一响,如一缕黑烟,随后扑向黑影。原来那是西藏第二位好手,萨迦上人赶到。

萨迦上人眉长拂颊,耳轮垂肩,身上一领大红袈裟,袍袖飘举,俨然罗汉庄严佛相。可是此刻眼中光芒烁射,显见嗔心正盛。身形飞泻急下间,口中叫道:“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行径,敢和贫僧见个高下么?”话声中,手臂暴长,迎头抓下,那手掌如蒲扇大小,掌风如山压下。

那黑影身躯一晃,巳退出两丈许,笑道:“好个密宗髙僧,难除我执!且问你,只为有情成少劫,未能无碍到灵台,作何说法?”

萨迦上人哼一声,微一滑步,迫近丈许,双手当胸合十,微微一拜,答道:“贫僧自有法乳,古德莲花戒陈词破难,莲华妙涌,无待贫僧哓舌——”

那黑影微嗟一声,举掌作个问讯,吟道:“钻榆取火还烧树,冻水成冰不起波——老衲告退……”只见两人身形一齐微晃,那自称老衲的黑衫客首先凌空飞起,萨迦上人迟了半步,奋身凌空起时,忽又转折飞回,面色有点沮丧地向诸葛太真道:“敌人已退,追之无益,大人请料理一切,贫僧先退——”说完,脚尖一点,纵到虎僧身侧,一手搀住,飘然退回殿内。

诸葛太真愕了一下,情知适才两人对答之时,已用出全身功力,暗斗了一招,看来萨迦上人还差一线,因为彼此虽有摇晃,但敌人能够先一步凌空飞走,可见胜了一线。当下回头料理残局,—面点派刚刚赶来的武士,仔细巡查大内,一面差人收拾死伤的人。这时,忽见九指神魔褚莫邪匆匆赶来。诸葛太真道:“褚兄也起来了?可是发现什么?”

褚莫邪颔首道:“卑职乃因听得萨迦上人叱喝之声,故而起来,见萨迦上人被一黑影引开,奔东北角而去。又见一条黑影, 在正东一闪即隐。卑职料是那黑影调虎之计,匆匆赶去,仅在裕王府后花园外,发现淋漓血迹,卑职斗胆翻进花园内,巡查一遍, 无甚可疑形迹。扑出来时,撞见一等侍卫祝京及王皋两人,说是追一受萨迦上人所伤之少女,至此无踪。当下卑职令之严密监视裕王府动静,自来事告大人!”

诸葛太真矍然动容,微一思索,立刻传令,派出十八人,分作三班,均是便装,轮流监视住裕王府,看看是否能够查出蛛丝马迹,之后,褚莫邪道:“这样说来,今晚共有三人潜入宫禁,单是你说及的那少女未曾露面。以我看来,那个曾和我们交手的女子,曾得峨嵋真传,但绝非太淸老道门下。这女的功力之高,令人咋舌,那男的便差了一筹。我们今晚大有损失,面子无光,好歹寻出下落。裕王爷的第二贝勒德荣,素与江湖人有来往,和孙子诚尚书的次公子孙怀玉最善,孙怀玉侠名满京畿,眼皮极杂,我们必须从此处做文章。明儿命人引你去认住此两人,将来较好行事——现在有劳你四下巡查,黄衫客和银髯叟两位供奉要调运真气,暂须静坐练功。周佐真个流年不利,我已着人探慰他了!”

九指神魔褚莫邪领命而去,诸葛太真也自布置罗网,准备擒拿叛犯。

那个跟萨迦上人对答换招的黑影,掠空而退,眨眼追上那女子,同奔南方。在正阳门附近,会合了司弟加,那女子正是阴无垢,她因当年在峨嵋受过亲生父亲、峨嵋髙僧圆法大师炼容之术,永驻青春,二十余年来,仍如少女一般娇艳。而她在峨嵋时,峨嵋三老赤阳子遗下一部峨嵋拳经心法与她,由她传了赤阳子的一脉。故此阴无垢便变成与当今掌门太淸真人同辈,而她的武功,比之太清真人还要胜出一线,赤阳子却带了归皈佛门的苍背狼关平,飘然离山云游,不知所终。司弟加随火狐崔伟,苦练武功,居然青出于蓝,胜过崔伟的造诣,后来司弟加、阴无垢重聚,还有一个女儿珠儿,已是亭亭玉立,因为他们一别十五年,珠儿也长成了。司弟加带着妻女,回到小银峒去,恢复酋长地位,从此住下。

火狐崔伟的噩耗,传到峨嵋的阴棠耳中,阴棠便传告司弟加,这两夫妇恃着一身本领,尤其司弟加直如杀父之痛,立刻携妻女动身上京,打算尽戮大内侍卫好手,为火狐崔伟报仇。哪知大内好手尚未尽现,已将他们困住,幸得天外飞来一个老和尚相救,脱出险境。两人这时一同向老和尚下拜。

阴无垢道:“老师父,你可想死了我啦!十余年来,往哪儿去了?”

司弟加也道:“晚辈叩见赤阳子前辈!”

赤阳子虚虚一扶,道:“你们起来,咱们好说话!”地下两人不由自主,像被人架起,老和尚又道:“老衲不来,你们的性命危于累卵!你们真是轻举妄动,也不打探清楚,便闯进宫禁。那番僧好厉害,他练的密宗神功,能伤人于无形,幸而老衲昔年曾练有三阳功,才挡住他合十一拜。这番僧真狂妄,老衲说他我执未破,尚存嗔念,他却搬出千余年前故事,反驳老衲是野狐禅!好好的有道高僧,却从此堕人魔道,可惜,可惜!”

原来赤阳子指萨迦上人所搬的故事,乃是在八世纪前半,藏王赤松德赞在位,其时中国正是唐朝玄肃之际,那赤松德赞延请印度赶岩一系的中观派,寂护及莲花戒师弟入藏。这时先到西藏的汉僧讲学较久,势力颇盛,领袖者是大乘和尚。他持说近似禅宗,创“无所有观”,惹起嚣然诤论。于是藏王集合两派众僧,使两家论议,判定是非。莲花戒大师辩才无碍,侃侃陈词破难,卒使大乘和尚无以应,于是将汉僧放还汉土。从此中观之学,代禅宗而生根于藏土,迄于今日。

阴无垢哪知老和尚后来嗟叹什么,放眼四望,不见珠儿踪迹, 问司弟加道:“怎么不见珠儿,她还在那边守候么?”司弟加道:“我也不知道呀!老前辈嘱我向这边走,我便来了,等了此刻,你们也来啦!珠儿怕是还在原处,我们赶紧去找她!”

赤阳子轻诵佛号,道:“老衲已见珠儿,她暂时不会出现,却无大碍,你们不必张惶,倒是司弟加肩上伤势不轻——”

阴无垢芳心一阵搅乱,女儿不见了,丈夫也受伤,禁不住呀地叫了半声,赶快检视司弟加伤势,幸而只是削去肩肉,虽流血甚多,却无大碍,司弟加自己已经上了药,她连忙撕下衣襟,替他裹扎,焦虑关心之状,溢于言表,赤阳子微微含笑,眼中现出慈爱光芒,看着两人动静。

他歇了一会,道:“你们一晋京,老衲便知道了!今晚已从你们宿的客店中,取出衣服包裹,放在老衲居住之处。你们现在跟老衲来,权居数日,待司弟加伤好了再说。”

两人哪敢违拗,心中老是挂念珠儿,但见到赤阳子如无其事,料必无妨碍,只好忍捺在心中,随他前行。三人直穿过外城,走了数里,一丛树林中,有一间破旧的佛庙,后座有层木阁,打扫得十分洁净。赤阳子让他们睡在这儿,自己却在前面打坐。

且说那守在河边的珠儿,守望了许久,遥听杀声传来,芳心不禁一阵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再等了好一会,熬不住从树丛中现出身来,犹豫着想过河去,忽然身后数丈远一声低喝道:“兀的那人是谁?不得乱动——”随 着声音,两条人影飞扑过来。欺得近了,看到是个少女,亭亭玉立,那两人立刻面现紧张之色,各自迅速地取出兵刃,一个是链子双枪,一个是锯齿刀。珠儿见两人都是红巾扎头的武士装束,知道是宮廷侍卫、连忙也抽出剑来。

她剑诀一领,剑尖外吐,光芒闪烁不定,两个红巾武士,乃是宫中一等侍卫祝同和王皋,本来不是庸碌之辈,这刻却忽然齐退了两步,各持兵器,凝神待敌,王皋更撮唇发出“吱吱”警讯之声。

珠儿可不知道这些侍卫,早让江南诸侠搅得怕了,尤其吕四娘,诡计百出,伤人最多。此时光线黯淡,看不真切,虽然身材不类,但这女子也是持剑,焉得不内怯于心,同一心意地准备以守为攻,绊住一时,待好手赶来,便算了却一事。

珠儿见王皋发出警号,芳心大急,剑光起处,一式“箭落飞帘”,分心刺去,眼看王皋锯齿刀使出“青龙探爪”之式,剑尖一领,翻刺祝同肩下“命脉穴”,祝同正好链子双枪哗啦盘起,护全前身。珠儿脚下九宮连环,倏然一扭,从两人中间穿过,左手剑诀疾戮祝同胁下“玄机穴”,右手剑削王皋腰腹,祝王两人赶忙错步腾身,蹬蹬地退出几步,心中全都暗自吃惊,看来这妙龄少女又是吕四娘之流。这时他们不拼命不行了,身形乍分,复又一齐攻扑上来。王皋的锯齿刀砍起沉重风声,硬敲敌人薄剑,珠儿竟不怯惧,将剑来迎。但她身后的祝同一对链子枪发出一阵暴响,分上下两路攻来。

珠儿喝声:“来得好!”身形疾进,竟扑向王皋怀中,剑刀交击处,彼此手腕一震,珠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把阳刚外力,化为阴柔内力,剑身弹处,锯齿刀又跳荡而起。她的左手剑诀直探,扑撞上王皋身上去。这一下美人投怀送抱,王皋哪敢消受这种温柔,觉察敌人指利似剑,寻点穴道,剑光也绕脖而至。连忙努力横里一裁,刚好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珠儿毒辣两袭,珠儿已如风卷过,纤足一钩一带,王皋脚踝被她踢处,不由自主横滚开去。珠儿见敌人败得容易,胆气大壮,回眸笑道:“羞啊!打不过人家,赖在地上翻跟斗啦!”

祝同双枪笔直搠到,劲风呼呼,珠儿立剑一封,“啪”的一响,两人都震开两步,祝同双目忽露奇光,双枪一抖一盘,如同蓦地里飞起两条黑龙,翻卷而至。他这种链子枪,亦软亦硬,甚是难用,敌人也难招架。珠儿剑光一展,抵住攻势。旁边的王皋打地上爬起来,含怒带羞地拾回锯齿刀,恶狠狠地攻上来。敢情他们两人都已看出这个娇美的妞儿,并不如想像中厉害。王皋却正是吃了内怯的亏,被她先声夺人,抢占了机先。

当下两男一女,剧战起来,珠儿使出外祖母阴棠亲传的“七煞剑法”,剑光矫健舞翔,着着都指向敌人致命穴道,乃是攻多守少的狠毒剑法。一时之间,单凭剑法的神奇,把两名一等侍卫打得团团乱转,简直无暇还招。

珠儿初涉江湖,便逢敌手,却因能够克制住敌人,芳心大放, 精神越盛,一把利剑,指南打北,竟是越战越勇。那两人虽然与她功力相当,无奈她的剑法,乃是内家嫡传,况且又是阴棠采峨嵋苦庵青大师的七煞手,演化成这套剑法,冠绝一时,狠辣无比,教这两人如何能破? 二十招不过,两人脊骨都沁出冷汗!

王皋频频发出警号,总未见有人赶来,心中更急。珠儿忽然剑花尽敛,白光一缕,弹开锯齿刀,分心刺入。王皋倒抽了一口冷气,无法躲避,正待闭目待死。但觉剑风森寒,掠喉而过,却并无损伤,而祝同已惊叫半声,退将开去。原来珠儿觅到破绽, 荡刀刺敌,但又知祝同的双枪从脑后砸下,只好放过敌人,先一步回步反击。这正是七煞剑中“如来痛背”之式。跪光枪影中,祝同闪避不迭,虽是见机得早,也让剑风掠顶而过,把包头红巾削在地上。祝同不由得惊呼半声,抚头而退。

眨眼间,王祝两人重整旗鼓,奋勇再攻。珠儿轻笑一声,重又施展出七煞剑法,连环攻袭,三人的身形,如走马灯般,团团乱转。

王皋和祝同两人,在江湖上均有声誉,虽比不上陇外双魔等大魔头,也自并非弱者。交手经验极为丰富。珠儿初出茅庐,却仗着是内家嫡传,人又天生冰雪聪明,应变机警,使得敌手空自比她稍强,却无奈她如何!而且还走在下风,自信心因而增强不少。

忽然十余丈外有人念一声佛号,却是用内家气功“传音入密” 的功夫,送人三人耳中。珠儿吃一惊,手中宝剑一紧,使出七煞剑法最凌厉的招数,“金铃自解”之式。但见剑光四下飞洒,霎时似乎化为数十把利剑,寻隙伤敌。王皋和祝同当声音入耳之时, 一齐大呼,身形也各各退开。珠儿这一式算是白使。

忽又是一声梵诵,一条火红人影,从空飞坠,发出万斤潜力, 向珠儿当头压下。珠儿“嗳”地惊叫,翘剑欲退,却巳不及。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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