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柏龄院,面对住了三年的迷踪谷,群豪仍难免有依依不舍之感。尤其这地方是当年胡柏龄一手建立的,一旦远离,又怎不令他们黯然神伤。
一路上果然并无人盘查,即使经过各处关卡,他们一见是副盟主钟一豪在前开路,根本不敢过问。
这条谷道足有好几里长,出谷之后,已近五更。
翻过几座峰顶,再往前走,面前出现一道峡谷,这里便是万月峡了。
万月峡经过神鞭飞梭万晓光数十年的苦心经营,景色秀丽,有如人间仙境。群豪目睹这等景色,都忘记疲累,心神为之一振。
正行走间,突听麦小明失声呼道:“你们看!前面大青石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谁?”
群豪齐齐向前望去,在这刹那间都不禁为这—怔,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但见前方四五丈的一处绝壁上,突出一块大青石,大青石上盘坐着一人,这人年在四旬左右,身材修伟,紫脸、环目、满脸虬髯,神态威武庄严,令人望而既畏且敬,赫然是胡柏龄!
但胡柏龄已经死去三年,怎会再在人间出现?
若说此人并非胡柏龄,天下又绝不可能有人和胡柏龄神态如此相似。
不过钟一豪等人很快便想起一件事,那便是两月前他们由天台万花宫返回迷踪谷到雪峰胡柏龄埋尸之处祭拜,当掘开积雪准备重睹胡柏龄遗容时,胡柏龄的遗体竟然已经不在。由此判断,胡柏龄仍活在人间,也并非绝不可能。
群豪直呆立了很久,才在钟—豪的吩咐下,把担子放在地上。
钟一豪情绪激动,越前几步,双手抱拳,高举过头,大声叫道:“尊驾是什么人?在下钟一豪,可否和尊驾讲几向话?”
这时,那人的神色也显得十分激动,叫道;“钟贤弟,难道连我胡柏龄都不认识了?阔别三年,你们都还好吗?”
这人出言声如洪钟,声震山野。仅听这声音,便知竟真是胡柏龄。
这时余亦乐、麦小明等人都情不自禁不约而同挤到大青石下,一个个几乎像在做梦一般。
钟一豪呆了呆道:“盟主,真的是你!你不是三年前……”
胡柏龄长长一叹道:“三年前我虽然死了,却为一位旷世高人救治。”
钟一豪顿了顿道:“当时盟主归天后,是夫人和属下把你安葬在雪峰之巅。有道是人死不能复活,世上可有这种起死回生的高人?”
忽听胡柏龄身后传来另外一人的话声道:“老夫就能起死回生,龄儿就是老夫救的!”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钟一豪立即又双手高拱过额道:“老前辈可否现身相见,也好让晚辈一睹侠颜!”
话声甫毕,大石后已闪出个白发白髯,满面红光的老人。
这老人微一停顿,便在胡柏龄身旁坐下:“听你的语气,你们这些人都是龄儿当年任绿林盟主时的部下,对吗?”
钟—豪躬身答道:“晚辈们正是胡盟主当年的部下。”
白发白髯老人答道:“你们和龄儿可有什么话讲?”
钟一豪道:“晚辈们和胡盟主违别三年,要说的话,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白发白髯老人面露不悦之色道:“老夫给你们盏茶的时间,要长话短说!”
钟一豪愕然道:“老前辈为什么要限制晚辈们和胡盟主的谈话时间?”
白发白髯老人面色一沉道:“好吧!给你们延长到顿饭时间。”
只听麦小明高声道:“大师伯,您好!”
白发白髯老人不觉一愣道:“你这娃儿怎么称起老夫大师伯来?”
麦小明道:“晚辈是胡盟主的师弟,你当然是晚辈的大师伯,请恕弟子之罪,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老人家!”
白发白髯老人不动声色道:“你的师父是谁?”
麦小明道:“请恕弟子斗胆,只好直呼家师名讳了。家师叫鄄秋,也是您老人家的师弟。”
白发白髯老人淡淡一笑道:“老夫曾闻鄄秋之名,在老夫眼中,他不过是一名后生晚辈,如何能相提并论?”
麦小明怔了怔道:“莫非你老人家……”
白发白髯老人道:“酆秋的师兄叫苟浩,据龄儿说,他的确是苟浩的弟子。至于老夫,是三年前救了龄儿之后,才把他收归门下,老夫又怎能算是你的大师伯!”
麦小明不觉红着脸低下头。
只听胡柏龄道:“钟贤弟,你们现在准备到哪里去?”
钟一豪叹口气道:“属下们在迷踪谷无法容身,只好来到万月峡万月堡暂住。”
胡柏龄微微一惊道:“难道迷踪谷的绿林盟主不是贤弟?”
钟一豪道:“原来盟主并不清楚迷踪谷目前情形,现在的盟主是霍元伽,他与属下们水火不容,属下们被迫不得不离开迷踪谷。”
胡柏龄又开始激动,急急问道:“寒香呢?”
钟一豪道:“难道盟主不知夫人……”
“我一直没有消息。”
“夫人为了替盟主报仇,走遍三山五岳,在数月前……”
“怎么样?你快说!”
“她……她已经死在天台万花宫了!”
胡柏龄不由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
钟一豪连忙叫道:“盟主节哀保重,人死不能复活!”
胡柏龄闭上眼去,不再言语。
钟一豪心头大急,便决定跃上那块大青石去。那突出绝崖的大青石,离地大约三四丈高,以钟一豪的轻功,足可一跃而上。
在这同时,麦小明也叫道:“副盟主,咱们上去看看胡师兄怎么啦?”
却听白发白髯老人叫道:“谁都不准上来!”
麦小明似乎有些不服,叫道:“老前辈为什么不准晚辈们上去?”
白发白髯老人叫道:“不准就是不准,哪有什么理由可讲!”
麦小明一拉钟一豪道:“不管他,我们非上去不可!”
钟—豪也决定采取硬闯硬上,和麦小明互递了一个眼色,随即腾身而起。
哪知两人刚刚跃起离地还不足一丈,突感一股奇大无比的暗劲迎面袭来,使得两人立即倒撞回来,落地之后还是无法站稳,不由自主摔了个“屁股坐地”。
这股奇大无比的暗劲,分明是由白发白髯老人发出。但群豪谁都没看清他是如何作势。这等绝世神功,怎不令在场所有的人皆为之瞠目结舌?
如此一来,钟—豪和麦小明当然也不敢再强行登上那块大青石。
只听白发白髯老人道:“还有什么话和龄儿讲,你们就快快开口!”
钟—豪道:“盟主,还有一件事,属下对不住你!”
胡柏龄这时情绪已稍稍稳定,睁开双眼道:“钟贤弟,该是我对不住你们,三年来不曾和你们同甘共苦,你们怎可能有对不住我的事?”
钟一豪神色悲戚的道:“属下说的是夫人的身后之事。”
“莫非她临终前有什么交代?而你们不曾做到?”
“不,属下说的是她的遗体,竟没能好好安葬。”
“我正要问问她葬在哪里。”
“属下们连她人遗体都未找到,又如何安葬?”
胡柏龄脸色一变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一豪道:“她本来交代过庞士冲,要庞士冲把她的遗体带走,庞士冲尚未走出天台山,夫人的遗体便神秘失踪了。”
胡柏龄愕然道:“庞士冲?可是人称长白神叟,又名天池老怪的那位老前辈?”
钟一豪道:“正是他!”
“据我所知,寒香并不认识他,为什么会遗言要他把尸体带走?”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不过有件事还要禀明盟主,就是你和夫人收养的义子翎儿,也被庞士冲带走。”
“难道这也是寒香临终前交代的?”
“夫人确曾交代过。”
“可知道原因?”
“据说翎儿的生身母亲,正是庞士冲的女儿,他以外公身份带走外孙,属下们虽不愿意,却无法拦阻。”
胡柏龄双颊接连抽搐了几下,多时,才又问道:“你们可曾再见过庞士冲?”
麦小明抢着道:“小弟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
“在什么地方?”
“定襄附近的山边。”
“你可问过他寒香的遗体?”
“他也正在到处寻找。”
“他可曾带着翎儿?”
“他说已把翎儿寄托在友人那里。”
这时钟一豪情不自禁的叫道:“盟主,你既然仍活在世上,而且此处又距迷踪谷不远,为什么不回去再复掌盟主之位?”
麦小明也紧跟着道:“胡师兄,你可知道自从霍元伽当了盟主后,我们的日子是多么不好过,那老小子表面上对我们很客气,骨子里却无时无刻不在设法把我们除掉,昨天晚上,我们这些人差一点没被他活活烧死,就因为迷踪谷待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来到万月峡栖身!”
胡柏龄似有难言之隐,摇了摇头道:“迷踪谷是我一手建立的,我又怎么不想回去?可是……可是……可是……”
只听白发白髯老人接道:“是老夫不准他回去,你们懂了吗?”
钟一豪肃容正色道:“老前辈为什么要这样做?想来其中必有原因。”
白发白髯老人脸色一沉道:“不准就是不准,即使有原因,也没有必要告诉你们!”
钟一豪深深一礼道:“老前辈错了!”
白发白髯怒道:“老夫错在哪里?“
钟一豪道:“胡盟主的侠名,誉满绿林。绿林中正需要他这样一位德威足可服众的人来主持大局。否则必定祸患无穷,这是件造福天下绿林的大事,老前辈反而不准,岂不是错了?”
白发白髯老人喝道:“后生晚辈,竟敢以这种语气对老夫讲话!如果三年前老夫不以起死回生之术救治龄儿,现在你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你们居然得寸进尺,竟敢再向老夫进一步提出要求,简直岂有此理!”
钟一豪被一顿训斥之后,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但内心却禁不住暗道:“这老头怎么这样顽固?既不吃软又不吃硬,但又拿他没办法!”
白发白髯老人接着道:“老夫今天算是对你们客气,让你们和龄儿谈了这么久,还有话要讲没有?越快越好!”
麦小明高声遁:“老前辈既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晚辈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
“不过什么?”
“晚辈希望老前辈准许胡师兄在这里多坐一会儿,让大家多看他几眼也是好的。”
白发白髯老人道:“好小子,又要得寸进尺,龄儿有什么好看的?”
麦小明道:“阔别三年,晚辈们当然想多看看他!”
白发白髯老人转头道:“龄儿,随为师走!”
话声末毕,白发白髯老人和胡柏龄已然失去所在。
钟一豪和麦小明离大青石最近,两人不约而同双肩一抖,腾身疾向大青石跃去。
在两人预料,大青石上便是一片绝壁,白发白髯老人和胡柏龄必是躲在大青石后方,只是下面的人无法看到而已。
在登上大青石后,对方两人竟已真的踪影全无。
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个人纵然轻功再高,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忽然失去所在,除非已习得了隐身术。
但隐身术只是一种传闻,根本不可能真有人习得这种本领。
二人呆了半晌,麦小明才道;“是否附近崖壁上有洞穴,咱们要仔细找找。”
钟一豪被一语提醒,于是二人在附近崖壁上仔细观察,谁知还是毫无所获。
当两人跃下大青石,王大康急急问道:“那老头儿和胡盟主到底哪里去了?”
钟一豪惊异未定的摇摇头道:“太不可思议了,竟无法找到他们!”
众人怔忡了多时,余亦乐道:“这就是所谓奇人奇事,大家暂且不必追究,还是继续赶路要紧!”
钟一豪长长吁口气道:“那老前辈究竟为什么不准胡盟主再回到迷踪谷,实在让人思解不透!”
余亦乐道:“咱们不了解其中原因,又如何思解得透?”
钟一豪道:“看来胡盟主的行动,已控制在那位老前辈的掌握之中。”
余亦乐道:“那位老前辈把胡盟主由死中救活,对胡盟主有再造之恩,胡盟主又怎能不听他的。”
麦小明道:“大家不必讨论了,这件事越讨论越糊涂,既然胡师兄和那老前辈在这里出现,很可能也在万月峡,待会儿见了李管家,问问他不就结了。”
于是众人挑起担子,继续前行。
这万月峡也是极为深邃,从入口到尽头,足有好几里长,规模比迷踪谷差不了多少,所不同的,是迷踪谷内谷道纵横交错。进入之后,很容易迷失方向。万月峡只是一道峡谷,若论景色幽美,则比迷踪谷犹有过之。
大约前进了二里左右,便远远望见有四五名大汉,迅速迎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万月堡的管家李茂,其余几人不消说都是万月堡的男仆了。
李茂当年是万月堡主人神鞭飞梭万晓光的得力属下,为人十分精明能干,武功也不弱,他用的是一柄单刀,人称快刀李茂。
自从万晓光死后,李茂无形中成了万月堡的主人,堡中原有的仆妇丫鬟,也都不曾离去。
经他的苦心支撑,目前的万月堡,较之万晓光生前,并不逊色。
万月堡除了当年万晓光留下的积蓄外,所有的人也都能自食其力,峡中山坡上开辟了不少良田和果园,并饲养了不少猪牛羊鸡,一切都能自给自足,不须外求。
李茂是闻听有不少人进了峡谷,便立即率领几名健仆出来查看究竟。
当他认出是钟一豪一伙人,总算放下了心,不过对这些人的来意,却难免有些茫然。
文天生和李茂等人最熟,忙挑着担子抢上前道:“李大叔,这几年还好吧?”
李茂啊了声道:“原来文少爷也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吩咐,便有一名男仆抢着接下文天生的担子。
其余几名男仆,也主动迎上来接下几副担子。
这时李茂又忙过来和群豪打招呼,这些人除麦小明和苗素苓外,三年前全在万月堡说一不二,李茂当然都认识。
钟一豪随即把来意向李茂说明。
万月堡忽然来了这么多高手,对李茂来说,实在高兴。
当年万晓光在世时,万月堡经常访客不断,而且来的都是武林中当代知名之士。自万晓光死后,万月堡已难得有这种景象了,李茂又怎能不打心底兴奋。
很快便进入万月堡。
李茂忙着命人整理房间。
空房甚多,仅仅待客之用的,便有十几间。
把群豪安顿好,中午,李茂又设下丰盛酒宴,为群豪接风,招待得异常亲切。
酒宴散后,只有钟一豪、余亦乐、麦小明三人留在大厅。
李茂也留在大厅相陪,并亲自泡上茶。
钟一豪见大厅内已无外人,这才问道:“我有一事,想问问李兄。”
李茂哦了声道:“钟大侠有话请讲!”
钟一豪道:“迷踪谷的胡盟主已于三年前不幸战死,这件事李兄一定知道的了?”
李茂道:“这样的大事,我怎会不知道!”
钟—豪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我们刚才进峡时,竟然遇见了胡盟主!”
李茂似是并未吃惊,道:“是否胡大侠身边还有一白发老人?”
钟一豪不觉一喜道:“原来李兄也遇见过胡盟主,这样说胡盟主也是住在万月堡了?”
李茂不动声色道:“钟大侠请先把刚才的经过说一遍!”
钟一豪虽然心里着急,也只好把得遇胡柏龄和白发老人的经过大略讲了出来。
李茂听罢之后,吁了口气道:“不瞒钟大侠,我也遇到过胡大侠多次,而且每次都有那白发老人在他身旁。”
钟一豪道:“李兄可和他讲过话?”
李茂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不跟他讲话?”
“一来是相隔距离较远,二来好像是胡大侠的行动已被白发老人控制,胡大侠似是要回答我的话,却又不敢。”
“李兄为什么不尽量与他接近,走到他跟前。”
“我何尝没打算走近,但每要走近,那白发老人和胡大侠却走得更快,我根本追不上。”
“他们既然常在万月峡出现,必定也住在附近,李兄必定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了?”
李茂神色颇为尴尬的道:“我何尝不是这么想,但一直到现在,却始终查不到他们的住处。”
钟一豪带些怅惘的默了一默道:“李兄对万月峡附近应当很熟悉才对。”
他话出口后,才觉出这样说话有欠礼貌。
好在李茂并不介意,尴尬一笑道:“李某追随万老爷子二三十年,在万月峡也住了二三十年,这峡内的—草一木都认识,峡内所有的可资藏身之处,也都了若指掌。若当真胡大侠和那白发老人就住在万月蛱,怎会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钟一豪见此情形,只好不再谈胡柏龄的事。
下午,群豪又齐集大厅,由钟—豪规定事情。
万月堡在万晓光去世后,白天并无任何警戒,只有夜间派出一名在庄院巡逻。
钟一豪为防万一,规定白天由群豪中派出—人,在峡谷入口处监视,遇到小事自行处置,大事则迅速回堡中通报。
至于夜间,则将峡谷入口的警戒撤回,另派出一人,与万月堡原有的巡逻合成一组。在庄院附近加强警戒。
这项规定,群豪自是并无异议。
另外,群豪在白天除练功外,也要帮着浇水种菜,饲鸡喂鸭。总之,借住在万月堡,必须帮忙做事,谁都不能白吃白喝。
任务交代完毕后,又准备了纸箔和香花鲜果,由李茂和文天生带路,向万晓光和万夫人的遗灵祭拜。
这是因为他们夫妇都被安置在雪窟里,并无陵墓,以便永瞻遗容。
整整忙了一下午,群豪才开始休息,
一连几天过去,万月堡一直相安无事。
不过群豪们心里都有数,霍元伽迟早总会派人前来的,他绝不可能对群豪的离开迷踪谷不闻不问。同时,群豪们目前人在何处,也绝对脱离不了他的监视。
大约在群豪来到万月峡的十天后的一个上午,忽见派在峡口外的江北四龙老四多爪龙李杰,匆匆奔回来通报,说是有二三十个人,正向峡谷入口处奔来。
钟一豪问道:“可看清楚是什么人?”
李杰道:“为首的是霍元伽,他身旁有岭南二奇,因为隔得尚远,再后面的人就认不清了,奇怪的是好像还有一群和尚在内。”
钟—豪愕道:“有和尚在内?迷踪谷哪里来的僧人?”
余亦乐道:“不管如何,霍元伽必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家请快揣好兵刃,在大厅后面集合!”
王大康道:“为什么要集合在大厅后面?”
余亦乐道;“咱们先以礼相待,由副盟主和我出面接待他们,各位暂时不要现身。”
麦小明有些不高兴道:“为什么不要我也现身?”
余亦乐道:“也好!麦小兄弟也请出面,还有就是李管家,他是万月堡的主人,不能不在场。”
分派既毕,钟—豪、余亦乐、麦小明随即身佩兵刃,来到大厅。
又过了盏茶工夫,果然有二三十人,在霍元伽的率领下,浩浩荡荡而来。
钟—豪、余亦乐、麦小明、李茂立即迎出大厅之外。
当真奇怪,来人除了霍元伽和岭南二奇之外,钟一豪等对其余的几乎全不认识。
其中五人,个个相貌怪异,神态举止也显得与常人大大不同,连佩带的兵刃,也奇形怪状。
果然不错,里面居然有十名身穿黄衫黄裤足登芒鞋的和尚,他们都腰佩戒刀,手里各横着一条足有臂粗细的禅杖。
和尚不穿袈裟,只穿黄衫黄裤,完全一副短打扮,也颇为罕见。
令人更为吃惊的是,他们都身材高壮魁悟,肚大腰圆,臂粗腿长,就像铜金刚、铁罗汉一般。
钟一豪当先迎了上去,抱拳一礼道:“想不到竟是霍盟主大驾光临,钟某失迎了!”
霍元伽不动声色道:“老夫可否到客厅和钟副盟主一叙!”
钟一豪淡然笑道:“钟某欢迎还来不及,霍盟主何出此言?”
霍元伽随即吩咐随来的人在大厅外广场暂行待命,只带了岭南二奇步进入大厅。
李茂因是地主,亲自为各人泡上茶,然后分宾主坐下。
霍元伽喝了口茶道:“老夫一直思解不透,钟副盟主为什么率领柏龄院各头领不辞而别?老夫这样问话,也许冒昧了些,还请钟副盟主、余先生、麦老弟千万不要介意。”
钟一豪歉然一笑道:“钟某一向性情懒散,自忖不适合在绿林中讨生活,早就有心归隐林泉,正好柏龄院的各位有志一同,因之才退出迷踪谷。”
霍元伽道:“不管如何,钟副盟主不该不辞而别,害得老夫访查多日,才知道原来大家已来到万月堡。”
钟一豪又是歉然一笑道:“钟某等人并非不想向盟主拜辞,但又担心盟主坚留,无法成行,不恭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霍元伽蓦地神色凝重,摇头道:“钟副盟主这话错了,迷踪谷虽然创立已经三年有余,但至今却仍感人手不足。彼此正该戮力同心,为完成胡、谷两位故去盟主的遗志而共同奋斗,尤其副盟主和柏龄院的各位头领,正是咱们总寨的最大支柱。如今这样一走,如何对得住胡、谷两位前任盟主的在天之灵!”
只听麦小明哼了声道:“霍盟主说得实在冠冕堂皇,我们如果不走,难道还要等着被活活烧死!”
霍元伽脸色—变道:“麦老弟怎可这样说话?”
麦小明一挺胸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霍元伽道:“焚烧柏龄院,只是有人预谋,并未酿成巨祸,麦老弟这样说话,岂不是言重了?”
“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一计不成,必定再生二计,我们若仍留在柏龄院,迟早总会被烧死的,这话应该不假吧?”
“老夫可以担保,今后若再有人担敢向柏龄院纵火,各位就唯老夫是问!”
“上次我们还不是问过你来,可惜你并没有向我们有所交代。”
“难道高来为这件事而死,还不够么?”
“高来只是替主谋之人代死,霍盟主,大家都不是三岁二岁孩子,这种事谁也唬不了谁!”
霍元伽两太阳穴猛地抽动了几下,刚要发作,麦小明又道:“霍盟主,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想再追究。你远来是客,我们决定对你以客礼相待,请你不要再提要我们重回迷踪谷之事,好吗?”
霍元伽干咳了声道:“各位真的这样坚决?”
麦小明道:“并非我们坚决,而是已经决定之事,就不能更改,我们当初进入迷踪谷,并未卖身给任何人,去留当然要由自己决定。”
霍元伽顿了顿道:“老夫只是诚心诚意前来挽留,总希望各位能共体时艰,为完成胡、谷两位前任盟主未竟志业而继续尽力。”
麦小明笑道:“你说得可真好听,处处把胡、谷两位前任盟主搬出来压我们,但不知胡、谷两位盟主生前,你为他们出过多少力?”
“麦老弟,你怎么老这样说话?”
“你要我怎样说话?”
“你……”
“你应当放明白点,现在我已不是你的属下,你也用不着再叫钟一豪副盟主,万月堡并非绿林总寨,哪里来的副盟主?”
“诸位当真不想回去?”
“是否你用强迫的?我看你今天带来的人很多,要想怎么样,就直接说出来吧!”
钟一豪和余亦乐担心事情马上闹翻,连忙以眼色向麦小明阻止。
霍元伽冷冷一笑道:“钟副盟主,余先生,你们两位是否还要再表示一下意见?”
余亦乐向大厅外掠了一眼,不动声色道:“盟主方才曾一再提起迷踪谷内人手不足,门外这些人,余某全不认识,他们是否新近到迷踪谷入伙的?”
霍元伽拂须淡淡笑道:“余先生好眼力,他们确实多数是新近加入迷踪谷的,只是迷踪谷是天下绿林总寨,虽有他们加入,力量还是单薄得很。”
余亦乐默了一默道:“盟主可否把这些人的来历说明一下?”
霍元伽似是十分得意,手指那五名相貌怪异的人道:“余先生一向见多识广,想必听说过‘崆峒五义’吧?”
余亦乐不觉心头—震道:“莫非他们是‘崆峒五魔’?”
霍元伽嘿嘿笑道:“他们虽然是‘崆峒五魔’,但在投入咱们迷踪谷后,也该改称‘崆峒五义’了!”
这时不但余亦乐吃惊,钟一豪也暗自愕骇不已。
他们从前虽未见过“崆峒五魔”,但却深知这五人个个心狠手辣,在江湖上恶名昭彰,不论黑白两道,人人为之侧目。
霍元伽究竟用的什么方法,竟把这五人也引进迷踪谷内?
余亦乐极力保持着镇定,再道:“迷踪谷怎会又有这么多出家人?”
霍元伽嘿嘿笑道:“钟副盟主、余先生,咱们迷踪谷总算出了一口气!”
余亦乐哦了声道:“还请盟主把话说明!”
霍元伽道;“咱们迷踪谷绿林大总寨,一向被自诩为正大门派的少林、武当喻为邪恶组织,他们哪会想到如今也有所谓正大门派的人加入咱们迷踪谷来!”
余亦乐吃惊道:“莫非他们是从少林来的?”
霍元伽得意一笑道:“不错!他们正是由少林改投咱们迷踪谷的。”
“少林的僧入,怎会改投到迷踪谷来,莫非是少林的叛徒?”
“在少林来说,当然会称他们叛徒,余先生可听说过少林十八铜人阵?”
“余某虽然孤陋寡闻,但少林十八铜人阵这样鼎鼎大名,却总不能没听说过。盟主为什么忽然提起少林十八铜人阵来?”
“他们就是少林十八铜人。”
余亦乐有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不自禁又向外望了—眼道:“他们好像只有十人。”
霍元伽颔首道:“不错!他们只是十八铜人的一半,那一个衣服略带暗红色的,是十八铜人的领队,法号悟明,少林的十八铜人,都是由他负责指挥。”
余亦乐道:“另外九名铜人呢?”
霍元伽傲然道:“有九名少林铜人,已经够替咱们迷踪谷争光了!”
“他们究竟怎会投到迷踪谷来?”
“当然是领队悟明犯了少林的戒规,少林掌门要处分他,悟明为了免受处分,便决定带领十八铜人偷偷逃出少林。但因其他九人不肯,便只有带着这九名铜人,连夜冲出嵩山,投到咱们迷踪谷来。”
“他们为什么选择了迷踪谷?”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若投其他门派,说不定其他门派不但不敢收留,还会秘密通知少林把他们押回嵩山。投到迷踪谷,自然最为安全。”
余亦乐不再言语。
霍元伽望了钟一豪和余亦乐一眼,语气郑重的道:“二位到底肯不肯回去,目前咱们迷踪谷,确实已经实力大增,老夫正盼着柏龄院的各位头领回去,共襄大事。”
钟一豪不动声色道:“既然迷踪谷已有崆峒五义和少林的九名铜人加入,霍盟主已足可傲视群雄,钟某等人回不回去,实在已经不重要了!”
霍元伽终于脸色微微一变道:“老夫劝钟副盟主还是回去的好。”
只听麦小明高声道:“霍盟主,你可是要用强迫的?”
霍元伽面色一沉,喝道:“你怎知老夫是要用强迫的?”
麦小明道;“你方才极力炫耀什么崆蛔五魔和少林铜人,分明是在向我们示威!”
霍元伽霍然起身怒道:“不管是请你们回去也罢,强迫你们回去也罢,老夫今天既然来了,就绝不能空手回去!”
他说着吩咐巴天义道:“出去交代悟明,马上摆下铜人阵,其余的人一起待命迎战!”
巴天义匆匆奔出大厅外。
霍元伽再望向宋天铎道:“咱们出去!”
大厅内只剩下钟—豪、余亦乐、麦小明,李茂四人。
钟一豪满面歉意,向李茂拱了拱手道:“万月堡—向相安无事,想不到钟某等人来到不久,就给兄弟带来这么多灾祸,实在抱歉得很!”
李茂语气凝重道:“事已如此,钟大侠用不着再说什么,总之,李某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麦小明道:“你们是不是怨我,因为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都是由我挑起来的。”
钟一豪道:“麦小兄弟用不着埋怨自己,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只不过来得太早了一点而已,请你通知大厅后的人,要他们到大厅外迎战!”
很快的,双方人马便已列阵相待。
就在这刹那,大厅外气氛的凝肃,几乎已到了极点。
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片刻之后,便将出现腥风血雨的无情场面。
霜元伽缓缓扫掠钟一豪等人一眼道:“老夫今天对各位,可说仁至义尽,现在刀兵相见,也是迫不得已之事。
真是想不到,彼此原是一家人,如今竟然要自相残杀,真可谓是件大大不幸之事。现在老夫情愿再给各位一点时间考虑!”
麦小明叫道:“霍元伽,连阵式都摆好了,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只听巴天义大喝道:“好一个大胆叛逆,竟敢直呼盟主名讳!”
麦小明双目射光,叱道:“巴天义,你个什么东西?恬不知耻!”
巴天义只气得身子一颤,叱道:“你敢骂我!”
麦小明冷笑道:“岂止骂你,本少爷还想揍你这王八蛋哩,有种就给我站出来!”
巴天义当年在江湖道上,本是位名头叮当响的人物,即使在迷踪谷绿林总寨,论身份地位,也仅次于盟主副盟主。
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受此侮辱?他虽明知不是麦小明的对手,却也不得不出而迎战。
当下,一松腰间扣把,一柄通体乌黑,名叫“九节五绫搜魂鞭”的奇形兵刃便倒提在手中。
他这“九节五绫搜魂鞭”施展开来,招术十分奇诡,当年有不少武林高手,都丧命在他鞭下。
麦小明根本没把巴天义放在眼里,随即也不慌不忙走了出来。
他原有两种兵刃,一种是剑,别一种是一条八九尺长,黑光闪闪,大指粗细形如软鞭的兵刃。
为了对付对方的怪鞭,这次他动用了软鞭,那口剑则插在肩头。
只听霍元伽道:“这小子的武功路数庞杂而又奇诡,巴老弟小心了!”
巴天义道:“盟主放心,属下自有迎敌之道!”
麦小明道:“你这老小子别只顾讲废话,快快出招,本少爷等着你!”
巴天义只气得体内血气直冲,纵身直扑,搜魂鞭一招“卷云飞雪”,闪电般直向麦小明当头斜扫而下。出招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岂知麦小明并不迎击,反而挫身向后连退三步。
巴天义一落空,紧跟着纵身疾进,“刷刷刷”,—连又是三招扫出。
这三招虽是连劈出手,但势道却各自不同,其中有劈有点有戳,果然变化多端,诡异莫测,看得人眼花缭乱。
麦小明还是不出手,只是—味闪躲。
不过这时已并非跃退,而是以摘星步左右腾挪。
他一直不肯还手,不但双方观战之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连巴天义也感到不可思义。
巴天义的攻势越来越猛,搜魂鞭变化无空的招术,几乎是一气呵成。
但不论他出手移位如何迅捷,却始终伤不到对方分毫,连麦小明的衣服都不曾触到。
观战的王大康看得有些不耐,大叫道:“麦老弟,你是怎么啦?”
就在王大康的话声尚未落音,突见麦小明手中的软鞭,已像一条长蛇般飞掠出去,接着“吧”的一声,已把巴天义的搜魂鞭卷飞出去两丈多远。
巴天义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兵刃,大骇之下,刚要撤身后退,但闻“乒乓”两声暴响,而颊上竟又中了两次重掴。
这两记耳光确实份量奇重,只掴得巴天义双颊鲜血直流,人也头昏眼花。
但在场众人,却无一人看清麦小明是如何出手的。
再看麦小朋时,此刻不但已收了鞭,人也站在两丈开外,就像刚才的一幕拼战,并非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这情景使得霍元伽脸上早已挂不住,回头喝道:“铜人阵迎战!”
突听人丛中发出一个阴险怪气的声音道:“盟主,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样—个后生晚辈,哪里还用得着摆出铜人阵,就把这小子交给阴某好了!”
钟一豪等人循声望去,只见这人年约五十上下,生了一张左边白右边黑的阴阳脸,下巴留着稀稀落落几根黄胡子,长相怪异中又带着几分阴森恐怖,手里倒提着一条光芒闪闪的金蛇鞭。
原来这人是崆峒五魔的老大阴天琳,最擅用毒,因之得了个“毒魔”的绰号。
霍元伽退后两步道:“双双刚刚交手,阴兄乃五义中的首座,何不留待最后收拾战场!”
毒魔阴天琳道:“我们五兄弟初投迷踪谷,寸功未立,今天能拾个头功,也是应该的!”
霍元伽道:“阴兄必须小心,这小子年纪虽轻,身手却高得出奇,在迷踪谷时,曾是老夫的一个头痛人物。”
毒魔阴天琳咧嘴森森一笑道:“头痛须得头药医,阴某不才,最会医治头病。”
接着两眼斜斜的望向麦小明道:“小子,休得逞能,今天遇着阴某,算是你的死期到了,阴某绝不以大欺小,让你先出手!”
麦小明早已气得怒火直冲,沉声道:“老小子,你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崆峒五魔中你算哪一魔?本少爷手下不杀无名之鬼,快报上狗名来!”
毒魔阴天琳两眼闪光暴闪,还没来得及喝骂,霍元伽已嘿嘿笑着接口道;“小子,那就让你死得明白些。这位英雄好汉,是崆峒五义中的老大阴天琳,你现在知道了吧!”
麦小明冷笑道:“什么五义五魔的?在本少爷眼中,还不如五条狗!”
这一来,连其他四魔也惹恼了,齐齐跃出当场,各自亮出兵刃,向麦小明怒目而视,大有一涌而上之势。
麦小明不动声色道:“你们五条狗是否有意联手出击?没关系,即使再十条,也没放在本少爷的英雄眼里!”
五魔更是怒火狂炽,不过经麦小明这一激,他们反而不便齐上,以免落人口实。
果然,老大毒魔阴天琳立即叫道:“你们四位老弟退下,不出十招,阴某就把这小子送上西天!”
麦小明笑道:“你这老小可称是个孝子,居然有孝心把你老子送上西天。”
阴天琳气得发昏,但因有言在先,要让麦小明先出手,因之,虽恨不得一鞭将对方拦腰扫断,却还是强忍着不曾出招。
忽听钟一豪喝叫道:“麦小兄弟退下!”
麦小明不觉一愣,回头道:“为什么又要我退下?”
钟一豪并未回答。
但余亦乐却深深向麦小明使了个眼色。
原来钟一豪和余亦乐早闻阴天琳最擅施毒,而麦小明又是他们之中的首号战将,万一因中毒而遭不测,今天岂不后果不堪设想。
因之,两人决定找人把麦小明换下,等看清对方的用毒手法后,再寻找破解之道。
麦小明悟出钟余二人的用心,依言退回阵去。
毒魔阴天琳喝道:“小子,你耀武杨威了半天,怎么又回去了?”
麦小明道:“看你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少爷懒得跟你动手。”
钟一豪立即向己方阵中问道:“这一仗不知哪位有意出战?”
只听一声如雷大吼道:“俺王大康去宰了这狗娘养的!”
王大康自进入绿林总寨,虽然一向喳喳呼呼,但却甚少与人动手过。
他身材魁悟壮硕而又人高马大,天生神力,手里那柄金背开山刀,足有七八十斤,仅凭他这模样,就足吓死人不偿命的。
他这一出场,使得两边所有观战的,莫不约而同集中在他身上。
首当其冲的毒魔阴天琳,难免也有些胆怯,愣愣的问道:“尊驾是什么人?”
王大庸两眼一瞪道:“俺入你奶奶,竟连老子都不认识,可见你这狗娘养的必定忤逆不孝!”
毒魔阴天琳被骂得有如狗血喷头,喝道:“你敢骂人!”
王大康吼道:“俺连揍人都不拿着当回事,骂你这狗娘养的又算什么!”
毒魔阴天琳不再答话,一咬牙,金蛇鞭撒出漫天鞭影,直向王大康当头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