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4600000013

第十三回 纪无情闻讯返家

开封府为大宋建都之地,人文荟萃,商贾云集。

黄河大客栈位在相国寺附近,乃是府城中心,最热闹的地方。

此刻,万头攒动,途为之塞。

不少公门中人,个个愁眉苦脸,出出进进,面色疑重。

常玉岚与纪无情排开众人,正待进店。

四个衙投挥动手中皮鞭,迎面抽来,口中叱喝道:“有什么好看的?闪开,想扯上人命官司吗?”

纪无情闪开鞭影,大声道:“我们是住店的客人。”

“住店的也不行,你没看见吗?”一个仿佛是捕快头儿的叫着,掀开台阶上的草席。

原来,草席下掩着的是一个一脸血肉模糊的死尸,因为脸上皮开肉绽,已分辨不出是谁,但是那身灰布衫裤,分明是店里的王掌柜。

正在此时,人堆里伸出一只粉白雪嫩的玉手,扯扯常玉岚的衣角,低声道:“三公子,跟我来!”

常三公子从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是莲儿的声音,心知出了事,忙对纪无情道:“既然公爷不准,我们就别进去了!”

纪无情不明就里,道:“这怎么行……”

莲儿挤出人群,一施眼色道:“纪公子,我们已经搬走了,跟我来吧!”

纪无情这才明白,连连点头,一齐挤出人群。

莲儿闷声不响,看慢实快,不去热闹大街,在小巷内东弯西拐,到了一座断墙颓壁的“药王祠”前,又四下打量一番才道:“公子,我们就住在这里。”

翠玉、四个刀童以及兰、菊、梅三婢,一见自己主人回来,个个喜形于色,迎上前去见礼。

莲儿喘了口大气,才道:“公子,你同纪公子清晨离店不久,店内忽然来了个红衣人,不知怎的和王掌柜吵起来。”

常玉岚道:“红衣入?长得什么样?”

“头上套着血红面罩,只露出一对眼睛。”

“哦!王掌柜——”

“婢子听见争吵,从楼上探头出来想看看,只听见王掌柜怒声喝道:“我自问没错”,谁知红衣人一言不发突然右手五指戟张,快如闪电向王掌柜迎面抓去,王掌柜连喊都来不及,仰面倒地好可怕!

“那红衣人一掌击死了人,不见他转身,原地倒射而去,身法之快只剩一缕红光,晃眼不见人影。”

常玉岚双眉紧皱,沉吟不语。

王掌柜分明是百花门的眼线,为何突然遭人袭击而暴死?

红衣人又是谁?

纪无情见常玉岚久久不语,不由道:“常兄,依你判断,红衣人是何来路?”

常玉岚摇摇头,双眉皱成“一”字。

他分明是在竭力思索。

纪无情低声道:“是否与血魔有关?”

“跟前尚不敢乱猜!”常玉岚口中应着,人仍旧陷入沉思中。

一阵马蹄得得之声,由远到近,不前不后,正停在药王祠前。

纪无情道:“有人追来了!”

一言未了,笃笃!敲门之声响起,其实,药王祠的外墙已颓肆破败,门,只是一个样子而已。

纪无情离门最近,折身喝道:“什么人?”

呀的一声,门已被推开。

门外站着一个草笠黑布短衣的汉子,土里土气的问道:“有一位金陵来的常公子在吗?”

常三公子道:“我就是常玉岚。”

那汉子愣愣的道:“城西包府坑,有人寄放一箱东西,请常公子去取!”

“你是奉何人所差?箱里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一位老人家叫我带口信,给找五十文脚力钱。”

纪无情大怒道:“少装呆卖傻!”

喝声中探手扣住那汉子的腕脉,双眼冒火道:“又耍什么把戏?说!”

虽然纪无情只用了三分力道,那汉子已像杀猪般叫得震天价响,脸上豆大汗珠可见。

常玉岚一见,忙道:“纪兄,他是真的不知道,放他去吧!”

纪无情恨恨地道:“滚!”

常玉岚略一思索,道:“此地不宜久留,看来连王掌柜之死,也可能与我们有关,莲儿,套好车,我们准备走吧!”

纪无情道:“要到哪儿?”

“先到包府坑!”

包府坑在开封,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是有宋一代名臣包拯的府第,由于年久失修,已成了荒芜宅院。

一行人进了杂草丛生的废墟。

最显眼的枯枝之上,竟然挂着一幅麻布,迎风飘扬,原来,上面用木炭写着:“常玉岚亲收”五个字。

就在麻布飘扬之下的乱草堆里,赫然有一个其大无比的红漆羊皮衣箱。

常玉岚略一迟疑,阻止众人向前,定桩作势,气透丹田,双手遥遥平伸,用内力迳向箱子扳去。

他的原意是防箱中被人做了手脚,或有奇毒。

箱子应手而开。

所有在场的人莫不大吃一惊。

箱子里躺着一具尸体。

纪无情大声道:“常兄,这尸体……”

常玉岚看得更加清楚,喃喃地道:“是茉莉的尸体”

不错,直挺挺地躺在皮箱之内的,正是百花门安在司马山庄的内桩眼线,百花门中的茉莉姑娘。

一直没有说话的翠玉,这时却面如死灰,嘴纯铁青,一脸惊恐之色,几乎用发抖的声音道:“二位公子,茉莉姑娘同王掌柜一死,恐怕你我都在危险之中,离死不远!”

常玉岚反问道:“翠玉,你怎么知道?”

翠玉道:“这是杀鸡儆猴的先兆,二位进了司马山庄,无功而返,在本门来说。就是任务失败!”

纪无情道:“即使是任务失败,该死的也该是我与常兄,与他二人何关?”

翠玉神情黯然地道:“本门门规,一桩任务的失败,所有知情的人都不分首从,一律处死!”

常玉岚道:“有这么严厉吗?”

“门规如此,就是公子的四位姐姐,纪家的四位刀童也在所难免!”

“嘿嘿嘿……”一阵怪笑传来,杂草断瓦堆后,出现了五条人影,齐向他们这边欺近过来。

为首的一人暴眼虬髯,额上生了一个尖尖的肉瘤,好像一枝独角,咧着特大的嘴,对常三公子道:“这位敢情是金陵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一面暗用眼角示意,要纪无情等防范戒备,一面沉声道:“在下正是常玉岚,有何指教!”

不料,那人汉闻言,突然亡前半步,低头垂首,十分恭谨地道:“属下刘二,奉命听候差遣!”

本来是剑拔弩张,山雨欲来之势,立刻烟消云散。

常玉岚心知来的乃是百花门中五条龙之一,既称刘二,必是五条龙中的第二条,手下功夫自在曲五、杨三之上。

因此,带笑道:“刘兄太谦了,在下初到汴京,目前还不知对方实情,请问刘兄,门主可有什么指示?”

“嘿嘿!”刘二依旧怪笑连连,应道:“属下只是奉命听候常兄差遣,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原来如此,我有事烦劳你代为禀告门主……”

“属下定当照办!”

“好!”常三公子上前三步,低声道:“对方老的虽在,离死不远,小的外出,为了斩草除根,一时不宜动手!”

刘二似乎时常玉岚来到开封的任务全不知晓,因此,瞪大了一双暴眼道:“老的?小的……”

常玉岚已看出刘二的心思,也就顺着情势,不加说明地道:“照我的话上门主,刘兄弟,你就不必多问了。”

“是!是!”刘二连应了两声,对身后的四人举手一挥,五条人影飘出了半倾的土墙之外。

常玉岚目送刘二等去后,才对众人道:“找一可避风雨之处,今晚就歇在这里。”

对于王掌柜和茉莉之死,先前都以为是百花夫人惩罚任务失败的第一步。

刘二的现身,无形之中证明翠玉的猜测有误,假如王掌柜和茉莉是死于“门规”,刘二决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要是百花夫人已知道任务失败,对付一向看重的常玉岚与纪无情,必然是亲自出马,或是设法骗回信阳州下手。

眼前的常三公子,心头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答应了司马长风,要替他去终南山找丁定一讨取解毒药,是绝对不可失信的。

因为,司马山庄的命运,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存亡。

而且,司马长风与常家交称莫逆,于公于私,都是义不容辞的事。

更何况,若是由于自己去一道终南山,救了司马长风一条性命,进而消弥了江湖一场血雨腥风,金陵常家今后的武林地位,必是更为光大。

血魔帮的重现江湖,是一甲子的大事,假若谁能遏止,必是万家生佛,挽救千万人的性命。

因此,常三公于趺坐在莲儿铺好的马鞍厚毡之上,对纪无情道:“纪兄,小弟对当前之事一时没了主见,你可有万全之策?”

纪无情道:“小弟正想问你,不瞒常兄说,我现在像一盆浆糊,胡里胡涂,哎呀!忘了大事!”

他的话锋突然一转,人也一跃而起,腾身扑向杂草之中的箱子。

常三公子不由奇怪。

等他看见纪无情翻动箱中茉莉的尸体时,心中这才大悟。

原来纪无情在司马山庄路上看见茉莉香囊之中有一瓶解药。

果然不出常玉岚所料。

这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常三公于未受到毒害,所以没有这个念头,纪无情视解药比性命还重要,所以旦旦不忘,随时会想到。

真的被他想到了,在茉莉的身上找到了绿玉小瓶,喜不自胜的道:“常兄,这要命的玩意,咱们弟兄二一添作五!”

常三公子本没中毒,真想不要。

然而,这是除了翠玉之外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焉能轻易泄露,手上虽然接下了半瓶解药,内心甚为不安。

纪无情对自己抱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片义气情怀,自己却不能把秘密坦诚相告,相形之下,越觉纪无情是个血性汉子,值得一交的朋友。

常三公子另外从纪无情搜出解药的事实上,益发证明茉莉不是死在百花夫人之手,否则怎会把百花门控制人的解药留下。

那么,王掌柜与茉莉,又是死在何人之手?

一个谜!

一个令人百思不解的谜。

这时,由刀童去街上采买的食物,已端了上来,居然十分丰盛,还有汴梁出名的大曲酒。

离中秋只剩两天。

银汉玉盘、秋虫唧唧。

常玉岚、纪无情这两位武林世家的年轻一代,在荒凉寂静的景色里举杯对饮,不免有失落之感。

翠玉与四婢已在西边尚未颓废的房里入睡。

本来,四个刀童还侍候在廊下,纪无情也要他们到东厢中歇息。

他两人互相举杯,不约而同的苦苦一笑。

常三公子不由感慨地道:“纪兄,想不到你我是同一命运,今天的遭遇偏偏又不能对外宣扬。”

纪无情道:“谁能了解我们呢?来!喝吧!一醉解千愁。”

常玉岚道:“怕的是酒入愁肠愁更愁1”

忽然,一阵奇异的香息,随着夜风飘来。

常玉岚嗅了一嗅道:“咦!好一股桃花露的香味!”

纪无情嗅了几下,似乎也觉得常三公子说的不错,但是口中却道:“常兄,你可能是想桃花露想得着迷了,这时候哪会……”

“难道只想酒,不想人?”

声音之娇如黄莺出谷。

声音之美如燕语呢喃。

月光之下仿佛—粒明星从天上落下连月亮也为之失色。

常玉岚、纪无情不由呆住,本来举起的酒杯,像被“定身法”给定住了,竟然不知道收回去。

而最是奇怪的,他二人的四只神韵慑人的眼睛,一齐落在檐前。

檐前迎风对月而立的,正是他二人朝思暮想而无法推开的情影。

使人神不守舍的化身——蓝秀姑娘。

月色虽好,夜雾迷朦。

蓝秀俏立在檐下,且不进屋,朱唇轻启道:“二位公子好雅兴,对月举杯,比独酌的李太白,要潇洒得多了。”

她说话的神情,隐隐间肓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把常玉岚纪无情连人带心,都给吸引住了,一时竟然呆若木鸡,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许久!

蓝秀又盈盈一笑,施施上前道:“辛苦二位,我来敬二位一杯!”

此刻,常、纪二人如梦初醒,同时站了起来,呐呐地道:“蓝姑娘,再也想不到你的芳驾会降临荒屋。”

蓝秀星眸斜飘,低声道:“我是随时随地与二位同在的呀!”

这句不经意的话,说不尽包含着多大的力量,听在常、纪两人心中,直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忘却了一切委屈与折磨。

蓝秀又道:“我的人来了,为了表示我的一点薄意,还带了两位想喝的桃花露。”

纪无情道:“只要蓝姑娘你来,桃花露倒在其次!”

蓝秀樱唇微动道:“是吗?”

纪无情抢着,又激动地道:“在下言出由衷,如有虚假,必遭恶报!”

常三公子也接着道:“真的,在下内心,也与纪兄有同感!”

“小妹非常感动!”蓝秀的脸上有一层哀怨,又道:“对于二位之约,定不食言,蒲柳之姿,多蒙厚爱,一旦家父之仇得雪,必有所报!”

说到这里,伸出一双葱白似的尖尖十指,分左右按在常纪二人肩上,又道:“不知两位信得过我吗?”

柔荑似的十指,似乎有一股暖流。

常玉岚纪无情被这股暖流由肩头直透心脾,全身像被融化了,又像被巫师催眠一般,直到蓝秀双手收回,两人才深深呼了一口气。

蓝秀这才正色道:“据小妹所知,血魔帮又将重现江湖,可能与我父仇有关,我是一客不烦二主,三年之内,还请两位多多偏劳。”

常五岚、纪无情同时道:“理当效劳!”

蓝秀又妩媚的一使眼色道:“对于二位少侠,小妹片刻不忘,虽以三年为期,但愿早早实现我们的约定,以免小妹深闺久盼!”

她的语音婉转动人,她的妩媚神态。尤足使这两位世家公子如沐春风,有暖洋洋的滋味。也有难以抗拒的冲动。

常玉岚道:“绝不使姑娘失望!”

纪无情也道:“纪某粉身碎骨,当报美人深思于万一。”

蓝秀道:“小妹等候二位佳音。”

说时,双掌轻拍三响。

“桃花老人”陶林左右手各提一坛难得一饮的桃花露疾步而入。

蓝秀道:“这两坛薄酒,略表敬意,小妹告辞,二位珍重!”

月光下飘飘忽忽,转眼消失在荒芜蔓草之中。

目送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直到不见,常三公子才幽然一声长叹道:“世间哪有这等美如仙女一般的女子?”

纪无情梦幻一般的呓语着道:“秋水为神玉为骨,加上冰雪样聪明,我纪某几生修到的福分!”

黑衣无情刀纪无情,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文绉绉的老学究,摇头晃脑,令人好笑。

常玉岚有一丝酸溜溜的意味,冷冷一笑道:“纪兄。不要忘了,纵然蓝姑娘让你一亲芳泽,恐怕你也没这个福分!”

纪无情脸色一沉道:“常兄何出此言?”

常三公子道:“我只是提醒纪兄。你是身有百花门奇毒的人而已!”

纪无情被他兜头浇了一桶冷水,不由黯然神伤,但口中却不服气的道:“你呢?常兄,哈哈……”

“我……”常玉岚本来想说:我并没中毒,但我字出口,心生惊戒,连忙改口道:“我觉得这是一项天大的阻碍,要想亲近美人,先要设法解去这身剧毒,唉!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纪无情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常兄!”

常玉岚含含糊糊地道:“是!纪兄,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桃花露够今宵一醉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我们埔痛快快地喝它个不醉不归。”

秋夜凄清!

几片浮云掩住月光。

两个少年侠士,真的是酩酊大醉,忘了夜寒露重,双双伏在桃花露的空坛上睡得十分的香甜。

常三公子等六男五女,浩浩荡荡地进了盂津城。

盂津,乃是黄河渡口,位居舟车要冲,市集繁荣,人烟稠密。

纪无情策马当先,勒辔缓行。

忽然,一个衣衫槛楼的花子,探手抓紧马缰,大声问道:“马上敢是无情刀纪公子!”

纪无情奇道:“在下正是纪无情,阁下是……”

“纪公子!”花子迫不及待地道:“贵府可能发生事故,请公子速回!”

“寒舍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不知道了。”

“你是……”

“小的只是奉了本门长老之命,传个口信,其余无可奉告,再见!”

那花子放开缰绳,挤入人群中,转眼不见。

常五岚的锦车也已停下,一跃离了车辕,赶上前来,问道:“纪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纪无情道:“那人语焉不详,只说寒舍发生事故,要我速回。”

常玉岚皱眉道:“那人是什么来路,又奉何人所差?”

“看似丐帮中人!”纪无情面带忧虑道:“似乎只奉命传话,所以问不出头绪来!”

“那么纪兄你———”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纪无情道:“好在已离南阳不远,小弟想回去一看究竟。”

常玉岚面带戚容,凑近他耳畔,低声道:“只怕百花夫人不会放过?”

“好在小弟已有半瓶解药……”

“不是解药问题。”

“那是什么?”

“对于这次任务毫无交代,只怕……”

“难道说常兄不放我回去一看?”

因为百花夫人临交付任务之时,分明是由常玉岚为主,纪无情应受他的指领,所以纪无情才有此一问。

常玉岚道:“纪兄别误会,依小弟之见,纪兄不妨等落店住下之后,人不知鬼不觉地赶回南阳,至于解药,我这半瓶也愿奉上,以明心迹!”

纪无情这才释然道:“常兄说的极是,小弟的智慧差常兄太远了,就依常兄,住店之后再走!”

常玉岚道:“务要守秘,连刀童也不要带。”

纪无情道:“自然,以免引入疑惑!”

此时,纪无情已经下马,将马交给刀童,与常玉岚安步当车,找了西城关外一家通庆客栈暂时住下。

纪无情等众人睡稳,才到常玉岚房中告辞道:“常兄,小弟此去以三日为期,请常兄在此小住三天等候小弟。”

常玉岚一面将半瓶解药取出,交到纪无情手中,一面笑笑说道:“请代我向伯父伯母请安!”

纪无情激动地道:“常兄将解药给了兄弟,万一需用?”

“放心!”常玉岚心有歉疚,但事关重大不便明言,只好道:“百花夫人要利用你我,想来不会断了解药的来路,带着吧!”

“多谢常兄!”

“纪兄!”常玉岚又叮咛道:“三天之后,或者是事出紧迫,常某势要离开通庆客栈,纪兄只向到终南山的大路赶去好了!”

“小弟知道!”纪无情骨肉情深,心悬家中安危,话没落音,人已向茫茫夜色中弹身而去。

常玉岚眼看纪无情悄然而行,心中不自觉有一缕感伤情怀。

他与纪无情虽然是由印证武功而结识,但多年来情同手足,一种说不出的情谊,深植在彼此心中。

这种感情,是超于亲情的至性形成,一旦分手,怎能禁生离的怅惘?

纪无情既是武林世家,又是一代高手,而今要回自己的家探望父母,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但此时还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是何等不公平的事。

身染奇毒。受人所制,尤其是少年气盛性格急躁的纪无情,痛苦只能埋在心里,形同生不如死。这滋味局外人是难以想象的。

但常三公子乃是过来人,焉能不耿耿于怀,他送走了纪无情,一时哪能入睡,疑目窗前,仰对碧空,不由感慨万千。

蜡烛有心也惜别,伴人垂泪到天明。

桌上残烛将熄,天色渐渐发白。

常三公子正要和衣而卧,休息片刻。

忽然,敞开的窗门微动,一条瘦小的人影疾射而入。

常玉岚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

瘦小人影扬起手中七尺长棒,点灭了桌上残烛,尖声喝道:“小辈,有种的就随我来吧!”

他是完全为了引出常玉岚而来。

因此。借着点熄烛火之势,人已一弹出了窗子。

“想走!”常玉岚沉喝,如影随形追到窗外。

那人身法奇快,手中长棒几个点地,连纵带跃,向盂津城郊外扑去,不住地回头瞧瞧追来的常玉岚。

常玉岚哪里肯舍,衔尾疾迫,跟看就要追上,那人折身斜飘数丈,已落在一座七层石塔之前。

运力之巧,着势之灵,分明是位高手。

虽然出于被动,收势略迟半步,但常玉岚不是弱者,仅只分厘之差,落花飘叶点尘不惊,也已挺立在那人五尺之前。

“好!”瘦小人影喝了声好,才道:“金陵世家,果然不凡!”

常玉岚道:“阁下何人?声音好生耳熟!”

瘦小人影冷冷一笑道,“绝世少年高手,还听得出老花子的讨饭口音吗?”

天色虽然未亮,拂晓的星光反映之下,常三公子不由失声叫道:“原来是丐帮执法长老!”

“亏你还记得{”

原来,瘦小人影正是丐帮五大长老之一,“赤面灵猿”焦泰。

焦泰将手中棒横在胸前,朗声道:“常玉岚,丐帮数十年采的是闭关自守政策,你远从金陵,来到盂津所为何事?

“老花子引你来此,就是要告诉你,孟津城是本帮总舵所在地,不容别人动什么歪脑筋的。”

常三公子淡淡—笑道:“原来如此,焦长老难道说认为常玉岚会动歪脑筋吗?”

焦泰双目含嗔怒道:“你心里明白!”

常玉岚不甘示弱道:“在下不明白。”

“放肆!”焦泰乃一门长老,丐帮长老,在帮内的地位不在帮主之下,在武林中也是受人敬重的人物。

因为,丐帮弟子满天下,人众嘴杂,固然良莠不齐,但是耳目之多,消息之灵,不容任何门派忽视。

也因丐帮特别重义气,门规严谨,算得名门正派,即使是邪魔外道,也要礼让三分。

身为执法长老的焦泰,何曾受人顶撞,不由怒气上冲,手中棒抖了抖。

常玉岚仰天一笑,毫不为意地道:“哈哈!焦长老,你到我金陵常家,受上宾之礼招侍,想不到我常玉岚到贵帮的地盘,就受这种回报,哈哈!江湖传言丐帮最重正气,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焦泰不由一愣,倒也不过刹那之间,又已沉下脸来,喝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常三公子勃然大怒地:“常某何处自侮?”

“难道要我挑明?”

“不要信口开河,挑明又有何妨!”

焦泰露出了不屑神色,一字一字地道:“勾结江湖败类,劫持武当弟子!”

此言一出,常玉岚心中顿时似遭雷击,愕然呆在当地。

武当一派,百余年受人尊敬,乃是望重武林的名门正派,一举一动,深受江湖人上的重视。

但是,常玉岚想不到自己参与了此事不久,便已传遍江湖。

自己固然会因此而为人所咒骂,只怕是连带着坏了金陵常家在江湖上的声誉,甚而受江湖各门派联手攻击。

兹事体大,常玉岚不得不强辩道:“焦长老,在下劫持武当弟子,是你亲眼目睹的吗?”

焦泰道:“本长老并末亲眼目睹!”

“仅凭传言?”

“当然不是。”

“须知耳听是虚。”

“自然有亲眼目睹之人。”

“哦?”

“要不要当面对质?”

焦泰并不等常三公子的回答,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裂帛入云,声动四野。

啸声乍起,石塔之卜飕飕飕……

十余人影纷纷落下,一式乌竹长棒,分明是丐帮中的高手,早已埋伏在此。

常三公子心想,既是清一色的丐帮中人,谅来没有亲眼目睹之人,不觉稍觉宽心,冷冷一笑道:“原来是有预谋,所以才引本公子到此,想不到你们要恃仗人多势众。”

十余丐帮弟子,早已散在四方,将常三公子团团围在核心,个个蓄势待发,声势确是惊人。

焦泰沉声道:“还有一位亲眼目睹之人,可惜他已成残废,不能自己前来!”

常三公子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姓焦的,既然存心要动手,不要再找什么藉口,常某今晚是全接了!”

说着,“呛”长剑出鞘,一式“五岳朝天”凝神聚气,待机而发。

不料,石塔后面,四个道装打扮的壮汉,抬出一乘软轿,缓缓现身。

焦泰双目如电,沉声吼道:“常老三,这就是铁冠道长,也是你常家剑法下的半死人,你该没忘记吧!他不但是亲眼目睹之人,而且是身受你血腥手法的被害者。”

此刻,天已大明。

常玉岚只见铁冠道长躺在软兜之内,双手双脚都仅剩下五寸左右的肉桩,整个人已不成人形了,如同一个人肉大木桶。

使人不敢逼视,凄惨之状令人鼻酸。

那铁冠道长声如游丝,音细如蚊,几乎是哭着断断续续地道:“我……忍痛……保留……一口气……就……是要证明……常家的罪状……常……”

说到后来,已是有气无声,微弱的完全听不出他在喘气,还是在说话。

一门的宗师,如此之惨,常玉岚几乎也流出泪来。

焦泰一抡手中棒,咬牙切齿地道:“姓常的小辈,你还不弃剑认罪?”

事已至此,常三公子无法辩解,梗着心肠喝道:“内情并不简单,你姓焦的也管不到我金陵常家。”

“天下人管天下事!”焦泰一挥棒大喝道:“拿下狂徒,交给常世伦!”

喝声中,棒花化成一片星光,夹着呼呼风雷之声,直取常玉岚的上中下三盘要害。

暴吼连连,十余丐帮弟子,狂飚似的联手攻到。

常三公子丝毫不以为意。

因为,他已看出,除了焦泰之外,十余人中并无长老经的高手在。

凭着常家剑法。对付一个丐帮长老,纵非稳操胜算,三百招内也不致落在下风,另外的十余人,根本不必放在眼内。

高手过招,一分修为,一分实力,人多反而成了弱点。

群殴群斗,对付泛泛之辈可以用声势唬人,对付高手,人越多,高手的功力越有施为之处。

人多了而个别功力稍差之一方必先死伤,一方面长了高手的声威,二方面挫了人多一方的锐气。

所以常三公子气定神闲,横剑当胸,眼看十余根棒递到,冷笑一声,突然招展“夜战八方”,一支剑化为千万朵剑花,势于才使到一半,快如电光石火,原本“夜战八方”招式忽然变做“分花拂柳”,认定四方的棒影扫去。

常家剑法果然不同凡响,常玉岚浸淫十余年,尤有独到之处,快如闪电,势同风雷,端的骇人。

焦泰自己固然忙不迭收棒撤身,同时口中大喊道,“大家小心!”

十余丐帮弟子,耳闻自己长老大声示警,齐齐抽身疾退。

哪里来得及?

一连清脆声响,地上已多了五截断棒。

常三公子此刻若是乘胜进击,最少有五人非死必伤。

但是,他即与丐帮无怨无仇,适才又听焦泰说要将自己送回金陵交给父亲,最少证明丐帮并没有刻意要他性命的念头。

同时,眼看着武当铁冠道长的惨状,内心不免有几分惭愧。

所以在丐帮众人败退之后,收剑站立原地,朗声喝道:“原来不过如此,焦长老,我看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吧!”

焦泰闻言怒道:“姓常的,铁冠道长被你惨绝人寰的处置,原本不是丐帮的事,站在武林一派,丐帮既然插手,由不得丐帮,也由不得你!”

常玉岚道:“真章已见,常某我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至于我与武当的事,时期到了自有交待,不劳你们丐帮操心,后会有期!”

他回剑入鞘,腾身面起。

“公子慢走!”

喝声来自十丈之外,不但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嗡嗡之声历久不绝,来人内功修为已有相当火候。

常玉岚向喝声之处望去,心中暗叫了一声:“糟!”

原来是百花门五条龙之一,暴眼虬髯,额生肉瘤的刘二,常玉岚做梦也没想到刘二会在此时现身。

对当前的情形太不利了,首先,造成自己投入百花门的铁证,日后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第二传入江湖,丢尽了金陵常家的颜面,第三,丐帮耳目遍天下,风声不迳而走,今后处处受人卑视,到处都有仇家。

另外,不知刘二又带了百花夫人什么令人为难的命令,面且此次远去终南山求药之事。也是百花夫人所不知道的,风声泄漏,必然受阻。

就在他犹豫之际。

刘二已到了当场,指着丐帮中人大吼大叫道:“你们这群臭要饭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焦泰看清了刘二,忽然惊恐地道:“你!独角蛟刘天残!”

“咦!”刘二微微一愣,接着咬牙冷冷一哼道:“叫花子,你认得老夫,更不能让你活命!”

招随声起,话落招到,不用兵刃,双手十指箕张 ,扑向焦泰抓去。

焦泰举棒化解,直捣刘二腕脉。

刘二不闪不躲,左手疾翻,抓住了捣来的黑竹棒,右手随势上前,五指插向焦泰的喉结大穴。

啊——

凄厉之声刺耳惊魂。

血光四溅!

焦泰仰天“嗵”的一声,直挺挺地倒下。

这正应了“说时迟那时快”的一句鼓儿词,连常玉岚想阻止都来不及。

丐帮弟子鼓噪一声,挥棒齐向刘二攻到。

常三公子一见,生恐他们白白牺牲了性命,横剑抢在刘二的身前,沉声喝道:“凭你们行吗?”

他们众人乃是一时冲动,基于敌忾同仇的一股气而已,被常玉岚这声断喝,己恢复了几分理智。

常三公子又指着地上喉头仍在渗血的焦泰,大声说道:“要死也得留几个收拾尸首的I”

“三公子!刘二夺臂欲起,望着常玉岚道:“索兴打发个干净!”

常玉岚淡谈地道:“无名小卒,让他去吧!”

“是!”

二人这么一问一答的工夫,丐帮子弟已急急抬起焦泰,连同武当的四个道士,脚下抹油,狼狈而去。

常玉岚试探着问道:“刘兄,不知夫人有新的指示没有?”

刘二躬身为礼道:“属下奉令听三公子之命,本门门规在任务未完成之前,是不可能再见到门主的。”

“哦!”常二公子闻言,心中的顾虑大减,又问道:“司马山庄的情形,刘兄可知有何变化?”

刘二道:“小弟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跟随公子,其余的事一概不知!二公子,半月来,可把我急坏了!”

“怎么啦?”

“因为在汴梁城找不到你,我像无头苍蝇,到处钻动!”

常三公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故作十分神秘地道:“刘兄,我是有意避开司马山庄的耳目,因为我一行浩浩荡荡,目标实在太大,正想找刘兄办另一件事。”

“三公子尽管吩咐!”

常三公子道:“烦劳刘兄星夜赶回汴梁,不分昼夜,打探进出司马山庄之人,一一记下,我回到汴梁城,仍在包府坑见面!”

刘二不住的点头,应了一声:“是!”

头也不回,向先前来时路上狂奔而去。

热门推荐
  • 血符门

    血符门

    秋碎三更里,寒生万点中,长空无月色,四野起悲风!这是一个风雨之夜,是一个深秋风雨之夜。秋风秋雨,已足愁人,何况当地更是一望无际的蔓草荒烟,高低坟冢?秋夜乱坟,应该是鬼的世界,但在鬼的世界之中,居然出现了人。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是白发红颜,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个过路人。在当世武林之中,这一老一少的名头不小!老的一个,是名满中原的洛阳大侠,“万里追风”江子超。小的一个,是江子超的独生爱女,“神针侠女”江上青。江子超边自冒雨疾行,边自侧顾爱女,含笑叫道:“青儿,都是你要赶夜路,可被这阵雨儿淋惨了吧?”
  • 巫神纪

    巫神纪

    当历史变成传说当传说变成神话当神话都已经斑驳点点当时间的沙尘湮没一切我们的名字,我们的故事,依旧在岁月的长河中传播一如太阳高悬天空,永...
  • 酒赌小浪子
  • 神玉璧
  • 书剑春秋
  • 紫拐乌弓
  • 牛头石

    牛头石

    东方英《牛头石》作者: 东方英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石不是石头,是一个人。石头人不是石头做的,是个有血、有肉、有生命、蹦蹦跳跳的活人,而且是个男人。因为他的名字叫石头,所以他就是石头。一个人被人叫成石头,至少有他特殊的意义,石头之被叫成石头,就有他特殊的意义,有人说,他的头脑像石头一样,硬得像一块石头,死板得像一块石头,更臭得像毛坑里的石头。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已不叫石头而叫石元朗了。
  • 甘十九妹
  • 侠影魔踪

    侠影魔踪

    卧龙生《侠影魔踪》作者: 卧龙生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酉初光景!夕阳的余晖将深秋的枫叶染得更红,像火,也像血。一座茅舍傍于枫林之侧,静悄悄的,无炊烟,也无人声。茅舍之前有一道宽约丈许的小河,河上架着一道宽约尺许的竹桥,景色虽美,气象却很肃杀。远处,有一个人影迎着夕阳缓缓的向这茅舍行来。那是一个青衫少年,身材颀长,白皙的面孔被夕阳投射,映出一抹红光。他的左手握着一柄长剑,两眼放射出锐利的冷芒,逼射着那座茅舍,一不稍瞬,仿佛面临劲敌一般。
  • 火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