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让他抱上床了。”程小蝶道:“但他遇上了老情人苗兰、花芳,我就这么逃过了一劫,事后想来,他的风流不拘,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有所不为。
我在出任总捕头时,已经和爹说好条件,不能干预我的婚姻,我在江湖,很难自主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短短一两年间,我已遇上好几次几乎失身的凶险。
我们心有万民,但也不要太拘束自己,真正喜欢我们的男人,就不会计较我们是不是处子之身。
江湖上诡诈万千,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要丢掉,何况,清白的身躯,谁也没有把握保得住啊!”
“姑娘有此想法,可真是惊天动地的高见了。”小雅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可以为破案、为大局,跟人上床,当作手段、武功运用,也可以陪着我真正喜欢的男人,同床共枕,我会尽我所能的取悦于他。
至于他是否会娶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缘起缘灭,任其自然,但我也会非常的珍惜自己,不是我十分喜欢的男人,不会让他抱我上床,看透了男欢女爱,留一点怀念追忆,一弦残月照相思,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小文道:“我和你已经是烂的桃子破了的瓜,不管我们多么无奈,都无法挽回什么?但小姐不同,她虽然经历了一些凶险,但吉人天相,仍然保有着宝贵的处子贞操,我和你,可以破锅破碗,但姑娘可是白壁无暇,不能跟我们比呀!”
程小蝶笑一笑道:“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德中,妇德居首,妇如失贞,那还得了,唯死而已,所谓从一而终……”
“小姐,这么说来,我和小文只有两条路走了,一条是唯死而已,一条是遁入空门了?”小雅道。
“世俗之见,只有如此了,但我们已脱出了世俗的范畴,世俗之见,也就不用计较了。”程小蝶道。
“小姐,能不能说的清楚一些?”小文道:“我们明确地了解小姐的想法,日后,遇上麻烦的事情,敢也好有一个应对的准则。”
这番话听来很普通,但骨子里,却是相当的厉害,逼着程小蝶明白交代了事情的内容,倒是容易说个明白,难在措词,如何能说的明白又文雅,就得费番心思了。
程小蝶思索了好一阵,才吁一口气,道:“小文,你是刁难我呀?”
“不!婢子少了小雅那份慧悟,只有向姑娘问清楚了。”小文道。
“女孩子弄刀舞剑,已经是不成体统!”程小蝶道:“人入江湖,身难由己,我们这种捕头的工作,更是要身冒危险追捕逃犯。交手的全部是凶恶奸狡之徒,哪里还能讲什么三从四德?小雅说的对,随机应变,缉逮元凶,就全凭自己的心念了。”
“就是说,只要破案,不择手段是吗?”小文问得很尖锐。
“不能伤害到无辜的人,当然,也不要委屈自己。”程小蝶道:“可以挥剑击敌,拼死一战,也可以施展温柔,擒敌于轻颦浅笑之中,小文,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再不懂,就向小雅请教吧!”
“怎么会不懂呢?”小雅道:“小文的遭遇,和我一样,强暴过我们的男子,不止一个,她只是想再三求证小姐话中的含意。她比我拘谨,不希望放荡形骇,伤了小姐的心。”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一代名捕,却不希望你们成为风流捕快,更不顾用世俗的礼仪,来约束你们,那会使你们门束手缚脚,寸步难行,这中间的分寸如何掌握?要你们自己用心领悟了。”
“是!小文明白了。”小文道。
小雅一笑,道:“小文心中有把锁,锁住了她的才慧、勇气,今夜中经姑娘一番开导,总算打开了那把心锁。”
“女牢中的防范、设备,绝无法困住素喜。”小文道:“看她避开那一刀的巧妙身法,小婢就自叹不如啊!”
“那一刀很快吗?”小雅道:“他们是不是演一出戏给你看的?”
“掷刀出手,快如电光石火,而且,距离很近,杀机深重,不是演戏。”小文道:“绝不是一伙的,但素喜也不孤单,她在牢房中似是等人,但那人没有来过,素喜却等得很迫切,我看得出来,她那种期盼的心情。”
“会是谁呢?”小雅道:“鬼丫头自认天生媚骨,有点闷骚,难道她早已轧了姘头,表现上是言侍郎的妾婢,却又暗中交了男人?”
“也不太像,等男人,没有那份耐性,早就口花花地骂出口了。”小文道:“但她连一句报怨的话也没说过,这说明她很敬重那个人,也可以说有点畏惧。”
“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会不会是她师父?……”小雅道。
“也可能是她的真正主人。”程小蝶道:“也就是把她安在言侍郎身边的人。”
“不错,小姐说的对。”小雅道:“素喜不敢擅作主意,在等待主人的指示,指示一天不到,她就得蹲在牢房中受罪,不敢逃走,也不敢暴露身份,和咱们真正的打上一架。”
“她确似有难言之隐,这两天来,我暗中观察所得,她也不像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小文道:“也许他们追查凶手的用心,比我们还要心急,只不过,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素喜最大的焦虑,可能是无所适从。”
“这就十分可怕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道:“有一个组合严密的集团,早就在算计言侍郎收存的玉器了,所以,他们安排了素喜这么一个人。在言侍郎的身边,既是监视,也是保护,如果小文的形容没有夸张,能训练出来素喜这样一个人才的组合,是有着非常惊人的实力了。”
“是的,姑娘!”小文道:“素喜的年龄,和我相若,有差距,也不过是一两岁间,我和小雅日夜苦练,再加上药物辅助,花了两年才有这点成就。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遇上一位好师父,他技艺精湛,才高八斗,花了很大的精神,用了很多的心智,才造就我们。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师父一样的高明人物,造就出素喜这怖的人才吗?年纪轻轻,内外兼修,已练得不着皮相。
小姐,我说的全是事实,没有夸张,我觉得被她戏弄、侮辱了,她实在不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我离开了那里。”
“小文,别难过。”程小蝶微笑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以后我们也许会遇上更令人尴尬、难过的事情,重过你遭遇十倍的屈辱,我们任职刑部捕头,就无法逃避这种事情。”
“素喜可能是幼年从师。”小雅道:“她可能已经学了十几年的武功,是别人计划训练出来的人才,所以,她对主人才会绝对服从,心存畏惧!
小文,放心吧!我们的师父,是一位先知者,正如你所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会常常来探望我们,每一次都会传我们一些新奇的武功,我们会愈进步,也会学得愈多。
我敢说,武林道上,再没有这样的师父,他如长江之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我们有多大能耐,就能学多少武功。
十年八年之后,我们都会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呢!除了师父、小姐之外,我和你就排第三名了。”
小文哧的一声,笑了,容在心中的火气,也在这一笑中消去,道:“你想的远哪!小雅,十年八年啊!我们人都老了。”
“风华正盛呢!”小雅道:“三十上下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成熟女人,韵味十足,醉人如酒,我们学武功的人不易老,四十岁看上去,也像二十许人。”
小文摇摇头,笑道:“烂了桃子破了的锅,我没你那份乐天,但我知命,只希望能追随小姐,多破几件案子,平反民怨,求个心安理得。
我非常担心素喜会逃走,我们如不早作准备,拦住她的机会不大,小雅,帮我一把,我们分两班,日夜监视她,一旦被她逃出刑部,那就如飞鸟出笼,游鱼入海,再想拘她回来,就十分不易了、”
“素喜是一员强将,不是首脑。”程小蝶道:“但她是一步活棋,我想她现在心中最大的痛苦,是懊恼满腹,以身待罪……”
“以身待罪?”小文道:“怎么说啊!小姐。”
“她监视言侍郎,也要保护言侍郎。”程小蝶笑道:“但言侍郎被人杀了,她要如何向主人交待?她以待罪之身在等,等主人的惩罚命令,所以,小雅和她交谈时,她有点语无论次,有时防护严密,有时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一些隐秘。”
“还是小姐高明。”小雅道:“但小文的顾虑也对,让她走了,她就再无顾忌,也不用装作一个小可怜了,再想捉她回来,就有些困难了,倒不如废了她,让她弄假成真,变成个平平凡凡的小女人,我保证她会尽吐心中之密。”
小雅活泼、明朗,胆大开放,也有点心狠手辣,办事情,喜欢直接的效果。“那就全无他用了。”程小蝶道:“我相信素喜是一位死士,必然早有了自戕的准备,废了她的武功,她就非死不可,不用主人杀她,她会主动赴死,她的主人不会不计代价的救援她,如是真正的爱护她,就不会派作言侍郎的婢妾了。”
小文、小雅齐齐点头,眼光中满是敬服。
“小姐就是小姐,处处都比丫头强。”小雅道。
“我心里可从没有把你们当丫头看待。”程小蝶道:“我们是情同姐妹,也希望两位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无话不说,生死与共。”
“我知道。”小雅道:“我是由衷地佩服,你是天生的捕头人才,一盘乱丝,你就能很快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们两位也不赖呀!”程小蝶道:“有很多头绪,就是我们三个谈天谈出来的,你一言,我一语,拼出了案情的轮廓。”
“小姐聪明,丫头灵。”小文道:“但如何处置素喜?还得总捕头决定啊?”
“暂时不理她了,我会交代郭副总捕头,派几个精灵捕快盯着她。只要找出她的去处就好。”程小蝶道:“素喜好斗,我们不理不睬,她就斗不起来了。”
看看窗外天色,接道:“夜色已深,我们休息下吧!我相信各班头已搜集到不少消息,只是天色太晚了,他们不好意思吵我们,毕竟我们还是大姑娘啊!”
“对,美丽的大姑娘,聪明的女捕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雅道。
程小蝶接道:“但愿后有来者。”
“只怕很难。”小雅道:“要有天赋、要有良师、要有舍身为人的气度。要有推断案情的才华、要能随机应变广纳善言、统率千军。指挥若定……”
“小雅,你漏了两样最重要的条件。”小文道:“要有风姿绰约的容色、要有超越世俗的心胸,才能得道多助啊。”
“还漏了最重要的一项。”程小蝶道:“还要有两个年龄相若,美丽忠诚的女助手,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们。”
小文、小雅感动得流下眼泪,道:“小姐,言重了。”
程小蝶抓了两人的手,道:“小文、小雅,我们是三人一心啊!”
“是的,小姐!我们将同心竭力,死而无悔!”小文、小雅齐声回答。
这深夜交谈,不但缩短了三人的距离,也完全收服了小文、小雅的心。
程小蝶的推断不错,刚刚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郭宝元已推门而入,似乎是早已在外面等候很久了。
“郭叔早啊!”
程小蝶还未坐下,小文、小雅已快速奔至,一个捧着茶,一个移过一张木椅摆在总捕头公案前面,让他们对面而坐,商量公事。
郭宝元心中忖道:两个丫头的名气越来越大,人却更懂事、更谦虚了,一点也未心生骄傲,是才堪大用的人物啊!
“郭叔,一大早就来见我,可是有重要公事高议?”
郭宝元倒还拘谨,并未因程小蝶的敬重而托大,欠欠身,道:“总捕头风夜匪懈,宝元不敢深夜惊扰,见到总捕头进入公事房后,才来晋见报告。”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程小蝶道:“我和小文、小雅,暂时迁入刑部,就是准备日夜应付变化,郭叔有紧要事情,尽管深夜造访。”
“是是是,宝元记下了,少林弟子陈同,南太极门下弟子张重,表现不错,夜踩敌踪,找出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只是地方有些不对呀!”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什么样的所在,怎会有些不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是一处非常著名习画所在,画苑中住了三位名重一时的画师,开课授画,去那里学画的都是贵介公子,豪门千金……”
“怎么?还有女的去学画呀!”程小蝶皱起眉头道:“教画的师父呢?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郭宝元道。
“三个教画的师父,二男一女,所以开了一个女子班,去的人大都是身份高贵的妇道人家……”
“慢慢慢!”程小蝶沉吟了一阵。
她道:“你说豪门千金,是没有出阁的小姐了,妇道人家,又指的什么人呢?”
“朱门贵妇,官宦的妻妾。”郭宝元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打听的很清楚,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是未出阁的小姐学画,初六、十六、二十六,是贵妇人的学画日期。
每月三、天,时间不多,家人也都没有不便的感觉,日期订得好啊!但学画的费用,就贵得吓人了。
月奉酬师费,白银六十两,每一次学画的费用是二十两银子,够一个十口之家一个月生活所需,非豪门、巨贾中人,是无法负担了。”
程小蝶道:“男人学画呢?”
“初五、十五、二十五。”郭宝元道。
“两个师父教画,人数多达六十位,收费一样,单是这项收费,六六三千六,每月就收入三千六百两银子。”
“如此高额的费用,学生不多吧?”程小蝶道:“就算是有钱的人家,也不愿长期花费了?”
“奇怪处,也就这里了,花费贵得吓人,但学画人却趋之若骛,连报名入学,还不太容易呢!
最妙的是入学习画的人,不愿退学,还要继续深造,新入学画的人,挤不进去,还要托人关说。
所以,上林画苑的,有一个规定,学画两年的人,不得再入画苑,以便为新人留下余地。”
郭宝元叹口气道:“北京城冠盖云集,豪富众多,大地方,可真是无奇不有啊!”
“两班女子,收了多少人?”程小蝶道:总不会每班三十人,也促成六十之数吧?”
“总捕头说对了。”郭宝元道。
“正是每班三十人,两班六十个,合计一百二十人,男女一般多,每月收入纹银七千二百两,可真是生财不道。”
“是否有什么特别开支呢?”程小蝶道:“这样一个所在,府、县的捕快班头,就没有查过一次?”
“一则是人数很少,影响不大。”郭宝元道:“二则是教画的师父,画艺精湛,传授有方,入学的人都能很快地画上几年,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些豪门贵族的子女,都有势力、来头,随便一位出面说话,府、县知事,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北京城中王侯公爵,数一数,也数出几百个来,何况画坛艺事,光明正大,谁敢多干预呢?”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郭叔,是不是觉得它有问题呢?”
“如果没有问题,也不敢来打搅总捕头!”郭宝元道:“争相入苑的学画,情形有点怪异,是什么吸引了那些权贵子弟、千金贵妇?应该要查个清楚,两个黑衣人夜入画苑,消失不见,更应该查个明白。”
“那就查吧!”程小蝶道:“既然查了,就查个澈底清楚。”
“那座宅院,本是九王爷所有,出借作上林画苑。”郭宝元道。
“九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兄,非常得圣上的信任,如若九王爷府中人出面干涉,应该如何处理呢?”
“那座上林画院,是不是九王爷办的?”程小蝶道:“这件事,和王府是否有牵涉关系?”
“没有证据宝元不敢妄言,王府是四进的深宅大院,只是开班授画,用不到一进院子,每个月只用九天,其他时间,全空了下来。”
郭宝元叹口气,道:“这也许是件小事,但夜袭刑部的江湖高手,逃到了那座宅院里,就有些事非偶然了。”
“三个教画的师父呢?多大年纪,是否住在那座宅院里?”程小蝶道。
“宝元探得的消息,二男一女,都住在那里,年纪方面,两个男的有四十多岁,女的三十出头,雇用有一位厨师,一个男仆,一位女佣,都非本地人,似是他们带来的。”
“副总捕头,恕我小雅多嘴,明查不如暗访啊!”小雅道。
郭宝元点点头,道:“这就要总捕头拿主意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如若上林画苑中有毛病,是非常重大的毛病,但我们不能去,身入万宝斋时,我们已犯了一个错误,不能再犯。我们只是刚刚找出敌人可能的藏身之处,但敌人已可能注意我们一年半载了、说不定,把我们的画像,已经画了几十遍。”
小雅笑一笑,道:“夜入画苑,暗中窥视,一夜不行,连去个十夜八晚,查到清楚为止。”
“有一次被发现,人家就会提高了警觉,哪里还容得我们多次暗探?”程小蝶道:“这件事要别出奇策,郭叔去忙别的吧,这件交给我了。”
郭宝元点点头,话题一转,道:“大通镖局的总镖头谭文达,已经保镖归来,我也转告了总捕头的邀约。”
“他怎么说,是否答应了呢?”程小蝶似乎很在乎这件事。
“有点勉强,但总算答应了,宝元应允按时计酬,算我们雇用他们保镖,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明里绝不和刑部中人打交道。”郭宝元道:“他说保镖生涯,如若和捕快交往,日后江湖上寸步难行,必需要见面时,也只有暗中相见了。”
“答应他吧!”程小蝶道:“我们缺乏人手,总不能一有案子,就把中、南、西、北,四大捕头调入京中。”
“陈同、张重表现不错,武功也过得去,可能还缺少一点历练。”郭宝元道:“三五个月后,也许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郭叔计划训练的人才,希望能尽快有成。”程小蝶道:“刑部已往的气势,都为厂卫所夺,一蹶不振,如今取回权势,却又感人才凋蔽,不敷所用。”
“是是是!日前晋竭刘侍郎,也说到扩展捕快、人力的事。”郭宝元道:“刘侍郎已答应财力支援,我已准备,先聘几位江湖高手,以应急需。”
“这方面,就由郭叔全权作主了,我识人不多,无法帮忙了。”程小蝶道。
“决定聘用之前,还要总捕头最后定案!”郭宝元表现得小心翼翼,不敢逾越,对这位以晚辈自居的总捕头表现出的才能,早已心生敬服,五体投地了。
目睹郭宝元离去之后,程小蝶突然微微一笑,道:“小雅,你不是很想去探一探上林画苑吗?”
“去是想去,不过,小姐说的对,如果我们不能瞒过对方耳目,一动就打草惊蛇,让凶手警觉,那就得不偿失了。”小雅道。
“今天十六,正是贵妇人学画的日期,上林画苑外面,车水马龙,热闹可期。”程小蝶道:“咱们不进上林画苑,站在外面瞧瞧,也许能找个不用打草,就入蛇窟的机会呢!”
“这一次要易容化妆,就要澈底一点,别要被人一下子就瞧出来,上次当,学次乖,改扮男人,就要把脂粉的香味完全洗去。”小雅道。
程小蝶道:“小文,别把这件事泄漏给郭副总捕头,他那里一声令下,全刑部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也不能全无接应?”小文道:“我要怎么接应你们!”
“如果,初更时分,我们还不回来,可能会真的出事情了,你就禀报郭副总捕头,赶往上林画苑去,接应我们。”程小蝶道:“但初更之前,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你要自己设计办一件特别重大的事了。”
小文心头一跳,道:“特别重大的事,我能办得了吗?”
“相信你能。”程小蝶笑一笑道:“小文,把上林画苑的事,透露给素喜,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她感觉到你不是有意告诉她就行。”
“高明啊!小姐,如若他们不是一伙的,先要他上演一场狗咬狗!”小雅道:“也许是两双猛虎……”
小雅打断了程小蝶的话,程小蝶接道:“那我们就来一场坐山看虎斗啊!”
“但愿他们能先斗起来。”程小蝶道:“不过,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十占八九,我们不要把算盘打得太如意。”
“我明白,主要力量,还是我们自己。”小雅道。
小文一边在用心想,用什么办法去告诉素喜,时间如此的急迫,化心思设计一个圈套,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因为,小雅和程小蝶已经离开了刑部。
她们没有到上林画苑,而是先回到程小蝶的住处,那里存放着她们易容改扮时需用的衣物。
小雅姑娘发了狠,雪白滑嫩的手,全涂的一片黑,连脖子手臂,也完全涂黑,不脱下衣服看,瞧不出一片白皮肤。
打散了长发,梳了两个大辫子,换上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花容月貌的大姑娘,立刻变成了一个黝黑的村女,似是常做粗活的穷家女孩。
对着铜镜照一番,小雅很满意自己这一番易容改装,可真是澈头澈尾的大改变哪!
回头看姑娘,可真把小雅吓一跳,程小蝶没有小雅那样大动干戈,仍然穿的是绫罗绸缎,只不过搭配变了样,一眼就给人一种感觉,是大家豪门的丫环!
再加上发型改变,胭脂花粉,调配的多了一点红色,脸上也多了几个美人痣,生的地方又不太对,看上去,就多了两分霸气,是那种尖口利齿的势利丫头。
“传神啊,姑娘!”小雅笑道:“不用说话,站那里就给人一种势利难缠的感觉。”
“我希望能进入上林画苑瞧瞧,九王爷府上的大丫头,自然要有点气魄!”
原来,程小蝶心中早有了一个底子。
“如若九王爷府中也有位夫人或侍妾在学画,岂不要当场揭穿?”小雅有些担心了。
“我不会告诉他我是谁,九王爷府,只是我心中一个底子。”程小蝶道:“临机应变,要就以观察所得,以作应对,此中之妙,存乎一心,但也要有三分幸运才行,你这番打扮,相信早已有思虑?”
“婢子想以下人身份,混入宅院。”小雅道:“我一切平凡,全不引人注目,手执扫帚一把,见人时就打扫庭院。”
“装扮的全无破绽,不过,不能笑,一口美齿,莹洁如玉,和这衣着出身,全不相配,一笑就全盘皆输了。”
“多谢姑娘指教!”小雅道:“不知道这些贵介夫人,学画时是否也带着丫环伺候,如若是,群婢吵杂于庭院之中,我们就便于活动了。”
“千金小姐、豪门贵妇,乐此不疲,定有隐情!”程小蝶道:“只怕她们不会携带女婢干扰清净,纵然有,也将集中于别院之中。”
“真是越想越神秘了,不探个水落石出,小婢是绝难安枕了。”小雅道。
“小雅,不要太任性,真要遇上危险,尽快和我会合,宁让事机败露,我也不愿你受到伤害。”程蝶道。
“小雅记下了。”眼睛竟又有点湿润起来。
想像中的上林画苑门外,应该是车水马龙,今日是豪门贵妇人学画之期,三十个人,应该乘坐三十辆篷车而来,但上林画苑的大门紧闭,门前的广场上,不见一辆篷车。
程小蝶抬头看看横在门楣上金字招牌,写的是上林画苑不错,为什么一片宁静?难道,今天师父有事,停止课业一天?
这档事不能闯进去,也不能停在大门口前不动,幸好对面有家小吃店,小门小店,卖的是豆腐细粉、麻酱面,桌上靠着廊沿摆,也不过只有五张左右。
幸好小雅快行两步,占了坐位,程小蝶也缓步走过去。
卖面的大概有四十多岁,打量了程小蝶一阵,道:“姑娘,吃什么?小店中只有豆腐细粉、麻酱面。”
“那就来碗麻酱面吧!”
问过了程小蝶,卖面老板,目光才转到小雅的身上,道:“黑妞,你要吃什么?”
不叫姑娘叫黑妞,问话的口气也不同,今古市面一般样,只敬衣冠不敬人。
小雅没有计较,反而觉着这声黑妞叫的好,替她起了个适情适景的好名字。
“也来一碗麻酱面好了。”小雅闭着嘴巴讲,樱桃小口开一点。生怕露出了一口好牙齿。
店面小的只能摆下了锅灶部碗,但麻酱面做的是真正好吃,程小蝶和小雅都吃的津津有味,不觉间,把一大碗麻酱面全吃了下大。
吃完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早餐已过,午餐还早,客人全走了,只余下程小蝶、小雅坐着发愁。
情况全出人意料之外,两位聪明的姑娘,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冲进去当然可以,但一闹之下,就很难再有找证据的机会了。
程小蝶想了又想,只有从面馆老板的口中探消息。
他在此地卖面,不知道多少年了,上林画苑,可能还未开张,对面而居,终日看着上林画苑的大门,进进出出些什么人,他恐怕最清楚了,探的顺利,可能会得到不少宝贵的消息。
心中念转,就自言自说起来了。
她道:“奇怪呀!赶车的小王,跑到哪里去了,夫人来学画,难不成车夫小王也学画呀!”
声音娇脆,说的清楚。
洗碗的老板,听得是明明白白。
人就是那么个怪法,程小蝶如果虚心求教,卖面的老板可能会怕惹麻烦,不愿多说,程小蝶自言自语,给了他一个错觉,认为只是个找车夫小王的丫头,当然没有麻烦可言了。
所以他很自然地接了口,道:“车夫?陪着跟来的丫头玩耍去了,到这里学画的贵夫人,每人都坐马车来,三十辆豪华篷车,上林画苑的车前场子也停不下。”
“怎么?这里连丫头也不能进啊!幸好我没有闯进去。”程小蝶一面答话,目光一掠卖面老板,似是没有问话的意思,一副爱说不说,随便你的味道。
“姑娘,能来这里学画的夫人,非富即贵。”
卖面老板收起洗好的碗筷,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装了一袋旱烟,滋吧滋吧地抽了两口。
他接道:“如果你只是找车夫,我劝你早些回去的好,夫人学画,申时收班,你们夫人回到家,天要蒙蒙黑了。
车夫们都知道这个辰光,不到申时不会回来,申初时光,马车回来排了长龙,瞧!一辆比一辆豪华漂亮,丫头站在马车前面等。
喝!那份壮观,看的人眼花撩乱,那辰光,就算少卖几碗面,我也认了,看完了再作生意。”
“很好看吗?还不是一样的女人?”程小蝶探问的十分技巧。
“不一样啊!”
卖面的老板看看小雅,又看看程小蝶,道:“你和那位黑妞,看起来就不一佯,但你和随车来的丫头比,也不一样,至于那些贵夫人,更是个个珠光宝气,看得人眼睛花啊!”
“我奇怪为什么学画的夫人们,带来的随身丫头也个个漂亮,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在较劲啊!不但比珠宝,比容貌,也要比丫头,比篷车,反正是样样比!”
“丫头有什么好比的?反正也不能进上林画苑。”程小蝶道。
“就在车前站那么一会儿,也要比个高下呀!”面老板说:“她们比,我老汉就大饱眼福了,你姑娘还不晓得,未末申初,我这里也是大客满哪!这条廊沿下站满了人,全是男人。
他们不好意思站得太久,只好叫碗粉丝叫碗面,大部份是在手里作样子,一口未吃,辰光还早嘛!哪爱吃得下呢?所以那时候我卖的面,生熟不管、一碗当作三碗卖,反正他们也不吃啊!”
“这档事,有多久了?”程小蝶问道。
“三四年了!”
面老板愣了一下,改口道:“贵府上的夫人也在学画,你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你是干什么的,可是想盘问我老汉啊?”
“言重啊!”
程小蝶道:“我一向在前厅当差,照顾老爷为主,对夫人的事,知道不多,你老板说的不错,我不等小王了,今晚上回去再跟他算帐,送夫人学画,竟然带着夫人的丫头去玩耍。
站起身子,放下面钱,快步而去。
卖面的老板摇摇头,道:“细皮嫩肉,高矮适中,坏就坏在那几颗痣上了,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痣出了一脸凶气,那些陪失人来学画的丫头,闭上眼睛抓一个,也比你好看多了。”
目光突然转到小雅的身上,道:“面也吃完了,腿也歇够,还不付钱走路啊?”
“我没钱付面钱啊!我愿帮你老板打零工,还面钱。”小雅道。
“你这小黑妞啊!”
卖面的火大啦,霍然站起身子,道:“我早该先收你钱后煮面,就这么疏忽,就被你白吃了一顿,算我老人家倒楣,一碗麻酱面,我请了,你也该早些上路了。”
“我不是存心白吃啊!所以,我愿意做工还债。”小雅道:“我帮你扫地、洗碗、带端面,作上一天工,不要工钱,顶一碗麻酱面就行了。”
卖面老板仔细看,喝!小黑妞还真是越看越动人,除了黑一点,无处不美,笑一笑,道:“好吧,申初忙活一阵,可有上百的碗筷要洗,豆腐细粉、麻酱面,你能吃多少,你就尽量吃,小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伯伯不是早知道了,我叫黑妞啊!”
“唉!是黑了一点,如是长的白一些,你这里工作个两三天,就被她们抢走了。”卖面老板叹口气道。
“她们是谁呀?抢我去干什么?”小雅明知故问。
“说抢你,就是挖角呀!不过,你放心,她们不会注意你的。”卖面的老板道:“如白一点,就很难说了,陈伯伯我阅人多矣!你要不是这么黑,比她们带的丫头都标致,黑妞啊!俗话说得好,一白遮三丑啊!”
白你的大头鬼呀!一个卖面的,也这样高谈阔论咱说自唱,转弯摹角的吃豆腐,小雅心里骂,嘴里却说道:“陈伯说的对,我就是生的黑呀,连媒人都给吓跑了。”
陈老头又火了,大声骂道:“瞎了眼媒婆呀!你除了黑一些,全北京也找不出你这样的美姑娘啊!黑里俏,黑的让人心里疼啊!”
小雅笑了,露出一口皓贝玉齿。
陈老头呆了一呆,道:“好一口漂亮牙齿。”
小雅低下头躲到一边了,既然已答应该她留下来,也懒得再和他多谈废话了。
时近午时,上林画苑的大门,突然打开,两个身着蓝衣的年轻人,直对面店走过来。
小雅坐在屋角处,却一直留心着对面的变化,紧闭的大门一开,立即提起了精神,运足目力看去,大门内是一座画着山水画的映壁墙,就算每天打开门,你也瞧不到里面的景物。
两个年轻人,大约有二十六七,长的很英挺,只是眉稍眼角处,泛现出一股邪气。
怎么画苑里会有这样两个邪气的年轻人?这座上林画苑,果然是藏有淫邪,问题大了,如是小姐在此,必可一眼瞧出它毛病所在!
小雅心中暗叫可惜,两个年轻人已经走近卖面摊子,道:“卖面的,二十碗麻酱面,尽快煮好送过去。”
陈老板连声应好,两个蓝衣人却转目四下打量一阵,没有发觉可疑人物,一转身,快步向东面行去。
小雅心中很懊脑,无法分身去追踪两人。
陈老头生火下面,一面叫道:“黑妞呀!等一下你把面送入画苑,唉!一下子要二十碗啊,恐怕你要跑上四五趟了。”
小雅目光四下转,发觉了店里有四张送面的大木盘,每盘能摆八碗面,一次就可以送足二十碗。
但小雅不想引起人的注意,多送几次,可以多见识一下画苑中的景物、人事,口中应道:“多跑几趟不打紧,但他们一旦问起我,我要怎么回答呢?”
陈老头沉吟了一下,道:“这么吧!就说你是我的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