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厨师吓出了一身冷汗,摸摸脑袋,虽然不见血,却成半个葫芦,刀锋是贴着头皮扫过,削成了半个光头,天啊!只要再那么深一点点,削去的不是头发,就是一层头皮了。
“说!”小雅冷着一张脸,道:“我不想听废话,要句句有内容。”
丁厨师道:“说什么呢?小人心中一团乱,无从说起呀!倒不如姑娘点题,小人回答,我是知无不言的。”
小雅冷笑一声,道:“好,先回答,言大人和言夫人是不是恩情早断?”
“这个,小人其实不知道啊,不敢乱说。”丁厨师道:“但小人一入言府,北内院、南书房就很少往来,饭、莱分开叫,口味亦不同,虽是一家人,但小人这个厨子,却要作两家的菜。”
“北内院中有几人吃饭……”
“姑娘。”丁厨子打断了小雅的话,道:“这个小人无法计算,莱肴很丰富,馒头随便拿,他们有多少人吃喝,我实在算不出来,不过,约略估算,食物的用量,常有变化,证明了人数有时多一两人,有时少一两个。”
“你是说北内院用餐的人,忽多忽少。”程小蝶道:“也就是说常有客人来了。”
“南书院也是一样。”丁厨子道:“照我作厨子的估算,他们的客人都不多,一两个人而已,这就是我对言府中全部感受的心得,其他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忙着那么多人的吃喝,还加茶水、点心,使我难离开厨房一步,虽有男工做助手,但却帮不上大忙,重要的事,我都得自己动手。”
“为什么言大人不多请一个厨子帮帮忙。”小文道:“把你苦得这模样。”
“我也是这样想啊!”丁厨子道:“也曾把想法告诉了言总管。”
小文道:“言贵怎么说?”
“他说,会转报大人请示,不过,却又说大人喜欢吃我作的菜,加个人,只怕菜味搞乱了。”丁厨子道:“所以,加了我一倍工钱,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好拼老命工作了。”
程小蝶一皱眉头,道:“言侍郎很怕多请一个人,却不是为了省银子。”
丁厨子征了一怔,道:“这个,我也想不通啊!”
“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小雅道:“言贵的言词之间,是偏祖言侍郎呢?还是偏向言夫人?”
丁厨子想了一阵,道:“这方面,他是金口不开,明知道双方的事,瞒不过我丁某人,三年不提一句话,有时,我也想知晓一点内情,故意问上两句话,怎么一家人不在一处吃啊?”
“问得好。”小雅道:“言贵怎么回答你?”
“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口味不同啊,所以要多麻烦丁厨师了。”
“滑得很嘛!”小文道:“这家伙可能知道很多。”
程小蝶挥挥手,张百通带走了丁厨子,才道:“丁厨子一脸刁相,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所以,我要给他一点苦头吃,你们对别人还是要和气一些,这一次是女的,一吓唬,恐怕她们把想到的话,给吓回去了。”
小雅道:“姑娘放心哪!你那里不递出眼色,我们绝不敢随便乱动,还得陪着笑脸帮你呀!”
“咱们是三堂会审,谁先想到疑问,谁就先问。”程小蝶道:“言贵这个人跟了言侍郎二十年。一定知道言侍郎很多事情,我们竟把他给忽略了。”
“现在消息还未泄漏。”小文道:“去抓他还来得及,我请郭副总捕头带我同去。”
“不要抓。”程小蝶道:“去通知阿横、阿保监视他,这个人对主人不够忠诚,可能还有别的原因?要阿横他们小心一些,只能跟踪监视,不许动他,除非他离开京城。”
“知道了。”小文站起身子,快步离去。
阿横、阿保在哪里,没人知道,小文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就在刑部附近,除了程小蝶、小文、小雅之外,别人也无法招呼他们现身。
“只是一件杀人盗宝的命案。”小雅道:“深入追究,竟是如此的复杂。”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是富可敌国的言侍郎。”程小蝶道:“再加上他广博的学问,能识玉,也知药,善于算计,精于匿藏,不发生这件命案,有谁知言侍郎如此富有。”
“小姐,我就想不通啊!”小雅道:“他收那么多奇玉,单是一个避毒蟾蜍,只要泄漏出去,都足以要他的命,他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请些高人保缥呢?”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程小蝶接着又道:“保镖的知道了这些秘密,也会兴起贪念,一样会盗宝杀人,可能杀他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一块青苗玉下手杀友了。”
小雅点点头,道:“他种了很多药物在花园中,就不是一般研读医道了,而是在作些试验了。”
“对,言侍郎身上的秘密太多了,表面上瞧不出一点破绽的家庭,夫妇早已恩断情绝了。”程小蝶道:“花园中种药物,也是一着奇招,谁会想得到呢?这个人不简单,我相信他有保护自己的计划,只可惜还未及完成。”
小雅道:“如此一个聪明多才的人,死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如没有发生这件命案。”程小蝶道:“十年后,世间可能又多了一家万宝斋,也可能是刑部追捕的人……”
张百通带着一位嬷嬷,两个丫头行入了大厅。
两个丫头都在二十上下,嬷嬷也不过三十四五的人。
张百通安排三人入了座,立刻退了出去,两个随行的捕快,这次没有跟进来。
这地方有茶、有糖、有瓜子,哪里象审问人犯的地方,简直如招待朋友,所以,三个人也没有惊怕的感觉。
“哪一位是侍候言大人的?”
程小蝶目光在两个丫头的脸上转,发觉她们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二十岁的大姑娘,全身充满青春气息,并未因坐了几天牢,有所憔悴,这一点使程小蝶很愉快,证明了她们未受虐待。
“小婢文芳。”坐在右侧的丫头道:“负责打扫南书房,奉侍言大人酒饭、茶水。”
程小蝶点点头,道:“可是你到厨房取得酒菜、茶水,送入书房?”
“由男仆送到南书房庭院的月洞门外。”文芳道:“小婢再接下送入书房。”
“言大人生前进餐时,是一人独吃呢?”小雅道:“还是有人陪他?”
“大都由索喜陪同进餐。”文芳道:“小婢从未得此荣宠,但却负责收拾碗筷。”言来若有不平。
小雅笑一笑,道:“南书房中只有你们主婢三人吗?”
“是!”文芳道:“主人上朝,或因事外出,只有我和素喜两个人了。”
“你对素喜知道多少?”小雅道:“不要急,慢慢地想想,记住,不能说谎,也不能说错。”
文芳凝神思索了一阵,道:“素喜为人,表面随和,骨子里却很高傲,又得大人宠爱,名份虽和小婢一样,事实上,小婢连她也要侍候。”
“原来如此,可真是委屈你了。”小雅道:“素喜也把你呼来喝去吗?”
“那倒不会。”文芳道:“她只要瞄我一眼,我就尽快动手了,南书房的事情不算多,不很忙,也不累人,只是心中有点不服,同是丫头,素喜却有小姐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可能她比你更辛苦?”小雅道:“侍候言侍郎的生活起居,还要陪他吃饭喝酒,不会比你轻松嘛!”
“说的也是。”文芳道:“这样想一想心中就平静了,我和素喜相处近年,就在一种妒嫉、畏惧中过来……”
“慢慢慢!”小雅道:“你妒嫉,我们明白,但畏惧由何而生呢?素喜骂过你,还是打过你?”
“不用打骂了,只要她一瞪眼,就吓得我腿软了,哪里还用开口。”文芳的脸上微现红晕,忆往事,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小雅想到素喜精湛的武功,一瞪眼,定然是杀机逼人,文芳自要被吓坏了。
文芳停了停,又道:“素喜眼里有刀啊!看得人心头发毛,她一定身怀武功。”
“看到过素喜表露过武功没有?”小雅道:“一年多的相处,多少总会露出一两次破绽的。”
“没有看过。”文芳沉吟了一阵,道:“有一次,言大人在书房中和人争吵,吵得很凶,我听到拍桌子的声音,那人吼叫了两句,突然停下,片刻后,素喜扶着那人行出来,我站在一处屋角看,那人脸色苍白。头上不停地滴下汗水,走路也很吃力,如非素喜扶着他,只怕寸步难移了。”
“以后呢?”小雅道:“素喜总不能送他出府啊!”
“只送到南书房月洞门外,就由一顶小轿接走了人……”
“文芳。”程小蝶道:“言侍郎有一位乘轿直入南书房的客人,就是他了。”
“好象不是,那顶轿子我见过,是蓝绒轿面,蓝色轿顶,看上去很华贵,抬来那人的轿子,很普通,是青布轿面,是那种随时可以叫到的轻巧小轿。”
程小蝶道:“轿夫怎知道有人受伤?定然有人招唤了,什么人招来的小轿?”
“没有人招唤,是那人乘坐而来,轿子就等候在南书房围墙的月洞门外。”文芳道:“言大人严令下人,不得进入月洞门,事实上,南书房包括庭院在内,是一片禁地,除了我和素喜可以自由出入之外,言总管见大人,也要我们通报才行。”
程小蝶和小雅同时一怔,忖道:看来,言侍郎这书房中的秘密,连言贵也要回避了,究竟在搞什么呀!
“文芳,你进去过书房了?”小雅道:“书房中都放些什么东酉?”
“当然是书了。”文芳道:“好大的一座书房,四壁书架墙般高,摆满了书,好象天下所有的书,那里都有。”
“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吗?”小雅道:“你再仔细想想看,你常常打扫书房,定然印象深刻。”
“书架有文房四宝,也放了一个青玉笔架,书案正前面的书架上,似乎空了一格。”文芳道:“正好在言大人的眼皮下面,不过,我记不得放有东西。”
“听说言大人书房之内,还有一间秘密的卧室?”小雅道:“去打扫过没有?”
“没有,我知道有秘室。”文芳道:“还是素喜一次喝多了酒,告诉我的,说那座秘室很大,打扫起来很累人,我心中虽然很好奇,但却不敢多问,我也在书房中找过很多次,找不到进入秘室的门户。”
程小蝶道:“谢谢你,文芳姑娘,张班头,带文芳姑娘下去休息。”
文芳离去,程小蝶目光才转到那嬷嬷身上,道:“你是言夫人的陪嫁的丫头?”
“是!”嬷嬷脸上泛起讶异之色,忖道:是神仙哪,怎么一语中的,猜得这么一个准法,记得,他们没有问过这档事啊!
“那你对言夫人的事,知道得很多了。”程小蝶道:“答话要真实,恼了我一样会动用大刑。”
“小妇人不敢虚妄。”
“姓什么?”道:“嫁了丈夫没有?可生有子女?”
“小妇人田氏,幼小家贫卖入同姓的田家为婢……”
“你是说言夫人也姓田了。”程小蝶道:“你们之间可是同族关系?”
“纵然有关,也已出了五服,算不得近亲,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也许这层关系,就把我拨在小姐身边听用,小姐大我两岁,年龄相近,相处得十分融洽。”
田氏接着道:“闺中岁月逐云飞,小姐嫁入言府家时,带我同进言府,我二十岁那年,由小姐作主,嫁给言大人幼时的伴读书童,不想只作三年夫妻,丈夫就暴毙一死……”
“停一下。”程小蝶道:“你所谓暴毙意思是……”
田氏长叹一声,道:“不知他误食了什么东西,半夜发作,大喝一声,七窍出血而亡,死时似是有话要说,但他忍下了。”
“你为什么不问他呢?”小雅道。
“当时,小妇人已吓得惊魂高体,哪里还想到这些,事后思索。”田氏道:“他好象有话要说,小妇人夫死之后,因未生一男半女,又回到小姐身侧听用。”
小雅道:“除了你新婚三年之外,你大半生的岁月,都追随在言田氏的身侧了。”
“是!小姐闺名秀珍,小妇人八岁陪她,直到现在。”
田氏接着又道:“就算婚嫁三年之间,也常过府探望,那时言大人已高中进士及第,放牧铜山县,小姐独居一院,颇感寂寞,直到两年后,言大人升迁知州,接小姐同赴任所,日后连连升迁,夫妻也恩爱非凡……”
“这倒未必吧!”小雅道:“北内院、南书房,两人一年难得碰几面,还算恩爱夫妻呀!”
“毛病出在七年前杨州知府任内,不知为什么,夫妇吵了一架,从此就成了一个死结,再也没有和解,大人干脆迁入衙门住,夫人也独守一宅院。”
田氏接着道:“但他们一直维持着表面夫妻,可真是难为小姐了,我因夫死亡寡居,小姐却是守的活寡,可怜啊!”
“你是言夫人随侍过门的女婢。”小雅道:“丈夫死后重又回言夫人的身侧,足见情感深厚,言侍郎夫妇为什么吵那一架,事后也该告诉你了。”
“小姐一直不肯说,但我问过她。”田氏道:“我问得太急了,她就哭了起来,这一来,我不敢,也不忍再问了。”
“这七年以来。”程小蝶低声道:“他们夫妇就未再同房?”
“是,官场的酬醉,夫人和老爷同进同出。”田氏道:“回到府中各奔一方,自从老爷调入户部之后,酬酢极少,南、北分居,一年也难得见次面了。”
“言侍郎有素喜侍候,素喜之前,我相信还有别的女人。”小雅道:“这方面,你知晓多少。”
“这一点,是我心中最大的气忿,老爷可以找女人,还当少艾的夫人,却守着活寡,不公平啊?我不懂小姐怎么忍受了这么多年。”
“女人哪,这方面吃亏大了。”小雅道:“三从四德害苦了我们,也造成千千万万的深闺怨妇,我很同情言夫人的际遇,可是,不忍受又能怎么样呢?”
小雅在燃引线,果然激出了田氏的怒火,道:“下堂求去啊,小姐很漂亮,不信你们去看看,快近四十的人,还象一朵花似的……”
“言大人不解风情,是吗?怎忍心把美丽的夫人弃置在深闺?”程小蝶道:“言夫人无可奈何夫不归,但言大人又怎能任令春花等闲开?”
“是啊,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了,那一架吵得太凶了。”田氏道:“吵断了夫妻间所有的恩爱情义。”
“吵一场,打一架,也不会记恨得如此之久。”小雅道:“是否别有原因呢?”
田氏呆了一呆,道:“会有什么原因呢?小姐嫁入言家之前,是个足不出户的富家千金,一年只准看一次花灯,也要有两个丫头陪着,四个长工护驾,日子过得很单纯啊!”
程小蝶笑一笑,道:“田嬷,请暂回牢房休息,我会想法子尽快地放了你。”
一挥手,张百通带走了田嬷。
“小雅,回我的公事房去。”程小蝶站起身子,当先而行。
小文也及时赶回到总捕头的公事房中,道:“我对阿横、阿保仔细地描述了言贵的模样,费了不少时间。”
“可惜你漏听文芳和田嬷的回话。”程小蝶道:“小雅说说你的看法、意见。”程小蝶先行落坐,小文、小雅才相继坐下,尽管程姑娘对两人已经熟不拘礼,但小文、小雅的心中,一直保有着主婢的分寸。
“夫妻的恩爱,不会因吵一架,就形同陌路。”小雅道:“可能是吵架后,又经过一番商议,维持了表面夫妻,事实上夫妻间各行其是。”
“会有那么复杂?”小文吃了一惊,道:“言侍郎学识广博,充满着好奇、幻想,仗凭着宦囊丰厚,收集了不少奇玉,配合着他的聪明、才智,建立起一座藏玉宝库,这个人读书太多,读得又都是不务正业的奇书、杂学,性格复杂多变,行为怪异。”
“小文,人会变哪!”小雅道:“有那么一位奇学富五车,邪才高八斗的丈夫,带也把老婆带邪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文听得直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常在火炉旁边坐,薰也薰得一身烟臭味了。”
“这都是我们的猜测。”程小蝶道:“我们想象中的言夫人,和田嬷嬷描述的大不相同,别忘了她们主婢相处二十年以上,认识的田秀珍应该比我们深刻,言夫人田秀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明天见过,才会有个概念。去通知神眼叟佟元修,明天一起去访问言夫人。”
言夫人一身素服,在一个丫头陪伴下,在北内宅厅中等候。
总管言贵带着程小蝶、佟元修、小文、小雅入厅落坐,程小蝶突然挥挥手,示意言贵退出去。
这举措有些出了言贵的意料,但程小蝶神色冷绝,小雅也怒目而视。
言贵不敢犹豫了,只好乖乖地退出厅堂。
小文起身跟出去,看着言贵走得消失不见,就在厅堂门口不进来了。
这使得接近厅堂,暗中窃听的打算,也完全被断绝了。
小文的细心、绵密似已到点水不漏,连佟元修那等老江湖,也看得暗暗点点头。
小雅伸手指一指言夫人身后的丫头,道:“你也出去,等一会我们会单独审问你。”
丫头举步向外走去,却被小文拦在厅门口,道:“大姑娘,怎么称呼啊!”
“小婢桂花。”
“嗅!八月桂花香那个桂花是吗?”小文道:“我们好象没有见过面?”
“小婢名字俗气得很,丫头嘛,有个名字称呼了就是了。”桂花道:“是雅是俗,自己也作不了主,我们嘛!见过一次,那天,你们把我抓起来,但又放我回来侍候夫人。”
“是是是,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小文道:“南书房的两个丫头,全被收押了,一个叫素喜,一个叫文芳,北宅院除了你还有一位是……”
“荷花。”桂花道:“也被收押在刑部大牢中。”
“对,我要传个讯息给你。”小雅接道:“荷花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病。”桂花道:“希望刑部能帮她找个大夫看,别要病死狱中。”
小雅点点头,道:“刑部请了太医院的大夫,帮她看病,言侍郎生前,也未必能够作到。”
小文一闪身,道:“桂花姑娘,请啊!”
桂花脸上掠过一抹忿怒的神色,但只一闪而逝,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快步地出厅而去。
程小蝶长吁一口气,道:“夫人,厅中已无外人,他们三位,都是刑部的捕头,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直说无妨?属于隐私的,无关案情的,我一定为夫人保密,也愿为夫人担待,希望你真诚合作。”
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言夫人。
田嬷说得不错,田秀珍是个很美的女人,快四十了看上去象二十四五的人,不是那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而是风华正盛,一身素服,倍增雅丽,如若再稍经打扮,只怕就醉人如酒了。
小雅看得惶惑了,这究竟是不是言夫人哪!怎么会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娇丽?
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言大人却摆七八年,不肯碰一下,真的是不可思议,这中间有什么毛病,出在哪里呢?
回头看程小蝶,也是一脸惊奇!
“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一些?”言夫人道:“不象是近四十的人。”
“是!”小雅道:“我们还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言夫人,或者,只是一个替身?”
“想得太玄了。”言夫人道:“我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至少他会识得他的母亲,也不会接受一个替代娘亲的人,孩子就在宅院中,找他来立刻就可以证明了。”
“最大的遗憾是,命案发生后,我们未能立刻拜会言夫人。”程小蝶道:“才闹成现在这么一个扑朔迷离的局面,你的娇嫩容色,绝不象已过三十的女人。”
“那你说说看,我象几岁的女人?”言夫人神情凝重地道。
“总捕头说你不超过三十岁,是宽打多算,放足了尺码。”小雅道:“精确点说,你只有二十三四的岁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奇学富五车的丈夫,一个娇嫩如春花的老婆,北内院。南书房两地分居,夫妻们七八年同居一宅不同房,甚至一年难见一次面,丈夫死得神秘、诡异,妻子年轻得不象原配,言夫人,希望你有一套合乎情理的说法,编一套慌言也成,重要的是让我们信服。”
“这让我怎么说呢?……”
“不说也成。”小雅打断了言夫人的话,道:“那就只好冤枉你一次了。”
“冤枉我?”言夫人有些讶异地道:“意思是……”
“先动手打上一架。”小雅道:“一时间很难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动手一战。简单又明快。”
“我不会武功,怎会打呢?”言夫人道:“再说,审理案情,也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
“对付刁民、泼妇,可以动刑。”小雅道:“夫人不能说出个完美理由,可怜你一身娇嫩的皮肉,就难免受到损害,伤痕累累了。”
口中说,人也有了行动,一伸手,向言夫人左腕上的脉穴扣去。
小雅出手快,言夫人也未躲避,被一把扣上腕穴、拖站起来,疼得言夫人啊哟一声,流下了两行眼泪。
脸色惨变了,匀红的粉脸上,一片惨白。
这表明了言夫人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不会武功。
小雅有些意外,也有一份歉疚,但心中还有些不信,素喜不是也会装,直到生死关头,才显露出真正面目,有着一身的上乘武功。
“夫人,抱歉了!”小雅道:“我不会怜香惜玉,也不喜看人装作。”五指突然加力,言夫人惨叫一声,冷汗如雨而下。
小雅也感觉到言夫人的手指冰冷。
不是装作了,小雅急急放手,道:“对不住啦!”扣着脉穴的右手,突然一伸,扶着了言夫人的身子,左手却在言夫人的脸上摸了一把。
粉颊光滑,娇嫩异常,手指过处,显出三条红痕。
是一张真脸,没有戴人皮面具。
小雅心中仍然不服气,但却计穷了。
言夫人连喘了几口大气,缓缓坐下身子。
桂花捧了一个木盘,缓步而入。
木盘上放了四碗茶,低声道:“诸位捕头大人请用茶。”
佟元修一直在闭目而坐,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目光炯炯,逼视着桂花,道:“姑娘,好高明的轻功。”
小文心中早有所疑,肃立未动,是因为恐蹈小雅覆辙,闹得下不了台,两个人都弄成僵局,小姐就很难转圜了,所以,隐忍下来。
佟元修一语道破,小文已出手如电,擒拿桂花的双腕。
桂花的应变也快,手腕一振,内力迸发,木盘上四个茶杯同时飞起,分向小文、小雅、佟元修和程小蝶四人袭去,力道、方位,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四只茶杯中,还装着滚烫的热茶,杯子飞转,茶水不溢,重量增加了很多,击中人后的伤害,也增强了不少。
四个人也表现出不同的对付手法。
佟元修对那急飞而来的茶杯,伸手接住,放在鼻前闻了一下,道:“好茶。”举杯就唇,喝了起来。
小雅姑娘是伸出右手一根手指头,就那么准确地顶住了茶杯的底部,茶杯象飞轮,不停地在她手上转,手停在言夫人的坐位上面,偶而溅飞一丝丝的水滴,洒在言夫人的粉脸上。
程小蝶应付的手法最奇怪,也表现出精纯的内功和技艺之巧,茶杯停在程姑娘面前尺许所在,不再前进,奇妙是也不坠落实地,仔细看程姑娘两根秀发飞出包头青帕,抵住了飞来的茶杯。
神奇呀,茶杯被两根长发定住了,不进不退,不上移也不下落。
小文姑娘的手法干脆,一记掌力推过去,茶杯翻个身,连同一杯茶,反向桂花过去。
桂花长袖飞起,瓷杯和茶,一齐被击落在地。
但小文的掌指,已逼上桂花身上的大穴要害。
桂花一侧身,避开要害,任令肢体受伤,却挥拳还击,直取咽喉。
佟元修看得心头一震,怎么一开始就拼命啊,谁说巾帼让须眉,女人拼起来,才真的狠哪!
小文也火了,一偏头,右掌竖切,化作手刀,斩向右肩,左手一抬,顺势去托桂花右肘。
这一招不在拳、掌招法之内,已达意到势变的境界,看得佟元修暗暗点头,忖道:这几个小丫头啊,不知师承何人,每一个都练到技艺变化的上乘手法,我们江北四老只怕也难及得了。
“袖中刀。”小文尖叫一声,左臂上标射出一股鲜血。
这一刀伤得不轻,洞穿了左臂,只不知是否伤到了筋骨。
桂花的尖叫声,不忍卒闻,几乎哭出来的嚎声,右臂被小文手刀劈碎了肩骨,整条右臂报废了,还震伤了内腑。
小雅右手指头上转动的茶杯,横飞过来,一杯砸在桂花的脑袋,口中大叫道:“小文,快些止血包伤。”右手五指疾如星火,扣过来,抓住了桂花的脖子。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桂花已断舌自尽,小姑娘比小文、小雅年龄似是还小一些,可是够毒,够狠哪,杀人手法毒,自绝的更狠。
“小文姑娘。”佟元修道:“让老朽看看你的伤势。”
小文自点了左臂上的两处穴止住流血,道:“死不了的,我要先看看‘袖中刀’是一个什么名堂?刀自袖中出,灵活如臂使指,藏在哪里?如何一个藏法?”
忍着臂伤,扯下了桂花衣袖,果然看清了袖中刀的机巧。
手腕上有一个皮套连结个扁平的铁筒,手腕一抬,筒中刀就破筒而出,操纵的机簧,就连在皮套上,用力一抬手腕,刀就射了出来,刀是双面锋刃,可以左右取敌,刀的长度,可以逾出指两寸,在指、衣袖的掩护之下,很难发觉。
名闻天下的袖中刀,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设计,但要把巧劲练熟,才能运用的得心应手,看不到则一团迷云,看到了才恍然大悟。
而用衣袖掩藏机巧,固然是看得一目了然,但如何能在瞬息之间,把刀发出,又不让人感受到冷芒、刀风,无声无息地伤人于诡变之中,实非一件容易事情,这要熟练技巧,对机簧的性能了解,也要时间苦练。
小文非常小心地解下“袖中刀”的皮套,看样子挨这一刀,已激起了小文对这门技艺的兴趣,准备下工夫摸索苦练了。
“小文,看伤势要紧啊!”
程小蝶接下利用两根头发劲力稳住的茶杯,口中对小文说话,但目光却注意着言夫人,怕她突起施袭。
这个看似单纯的地方,竟会如此复杂?程小蝶暗下决心,如果言夫人不能有一个完美的交代,就逮捕她入牢房,仔细地审问了。
佟元修查看过小文伤势,道:“姑娘练的是一种非常高深的内功,而且,已有了相当的成就,筋骨之上,似都潜蕴着一种保护自己的反弹力道,这一刀应伤筋动骨的,但刀穿左臂,也只是伤到了肌肤,流血很多,但却不碍大事。”
“会留下一个刀疤。”小雅道:“那么圆润漂亮的手臂,留个疤,叫人心疼啊!”
“就算留下疤痕,但也是很小一点。”佟元修道:“老朽身上的金创药,还很适用,也许能不留疤痕。”
“我不在乎。”小文笑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躯,小女子投入刑部,身为捕快,生死事已然不放心上,何况是一个小小疤痕。”
“壮哉,斯言也!”言夫人站起了身子,道:“你们排除了阻止我说出真相的阻力,我虽然怕死,但可以咬咬牙挺上去,但不该让孩子受到伤害,她说过,不听话,就先杀言钰,那是宏有留下的唯一骨血呀!”
“慢慢慢!”小雅道:“威胁你们母子的,就是桂花这个丫头吗?”
“是!”言夫人道:“程总捕头遗憾没有在先夫死后就来看我,我也有着这么一种遗憾,那时,我们还未受到威吓、控制,能够畅所欲言,我准备一古脑儿全说了,你们却未来问我。
他们来得很快呀,你们放人的第二天,桂花就被人取代了,虽然她扮得模样很象,但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桂花,所以,我受了一顿很惨的折磨,我是怕死,但更怕她杀了我的儿子,所以,我屈服她的威胁之下,她不死,你们永远不可能听到真话。”
“桂花是假的?”小雅道:“但夫人呢?”
“我的儿子言钰,就在隔壁。”言夫人道:“为什么不接他过来呢?”
“我去接他。”小文已包好伤势,而且收藏起来那套“袖中刀”,顺手提起桂花的尸体行了出去。
十二岁的言钰,身体很高大、强壮,看上去象个小大人似的,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又多份文雅之气了。
“娘!”言钰很沉着,缓步行近言夫人道:“这位姐姐说,假的桂花死了。”
“是!”言夫人道:“所以,娘准备说出胸中所知,然后,母子们扶柩归籍,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
“这些年来,爹一直对不起娘,还是如此深情。”言钰道:“我有些代娘抱不平了。”
言夫人道:“钰儿,爹对娘非常好,你常问娘,怎的越来越年轻的事,娘一直没有告诉你……”
“是啊!这是有违常情常理的事。”言钰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再这样下去,孩儿快不认识你了,一年前,你已经年轻得不太象生育我的母亲,现在就更不象了。”
“娘也在担心这件事情。”言夫人道:“可是你爹死了,娘不知如何让这样情形停止下来,我宁愿老得快一些,也不愿失去作你母亲的身份,可是无法制止啊。
娘打算回籍之后,这种可悲的转变,还不能停下来,我准备削发为尼,建一座佛堂清修,等你长大自立,再遁入深山,一卷黄经伴青灯,任它变化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程小蝶道:“夫人体形容貌的变化,难道和言大人有关?”
“先夫在我身上试药,开始时,我不知道,他在暗中进行,药物混在茶饭中,我糊糊涂涂地吃了下去。”
言夫人接着又道:“后来,我知道,我们大吵一架,我觉得他拿我作试验药物的对象,全不计较我的生死,是想害死我,另娶她人。”
程小蝶道:“这是发生在杨州知府任内的事。”
“对,七八年了。”言夫人道:“我是真的恨上他了,想纳妾也不用杀妻呀!”
“言大人应该有解释才对。”程小蝶道:“他是一位天才,使玉也懂药理,收集了天下最珍贵的玉器,也研制出返老还童的奇药。”
“世人都想年轻、美丽,青春常驻,殊不知人生的生老病死,是在一定的伦常情理内变化。”言夫人道:“除非你能斩情、灭性、断义绝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个人的一切,都和别人无关,老也罢,少也罢,青春常在八百年,一夕青丝尽皤然,惊讶震骇,都是你一个人感受……”
“你现在青春重返。”小雅道:“是因为服了药物的关系?”
“应该是吧!”言夫人道:“我不知道服下什么药物,我一直认为他存心害我,拒绝再和他同房同居……”
言夫人说着,突然回顾了言钰一眼,还未开口,言钰已起身离去。
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药物已使你青春永在。”小雅道:“难道你还怀疑言大人存心害你?”
“药物奇效惊人,但初期药力非常缓慢。”
言夫人接着道:“最难解释的是药力效用发作之前,还发了一场大病,我认为是服了慢性的毒药,先夫也无法解释了,我坚拒了他的探视,立下今生不再同居的誓言,这种药物效用的变化,他也全不知情,也认为成了毒杀妻子的凶手,不敢再对我有所要求,谁知大病一个月之后,人在病中脱胎换骨,恢复了青春。”
“夫人服药多久时间才发病?”程小蝶道:“服用的剂量多少?”
“发病在停药半年之后。”
言夫人接着道:“我不知道剂量,也不知道服用多少,先夫把它混入了茶饭中,吃药在不知不觉中,但急速的转变,是近两年中的事,钰儿开始质问我,怎么越来越不象他的妈妈。
我揽镜自照,半羞半喜,也知道了先夫在我身上试药的目的,心中并无恶意,是要我找回青春,很想叫他回来北内院,欣赏一下他的杰作,但一时间转不过口,我自己立下的誓言,不好意思改口了,而且,先夫已习惯了独居的生活,又找了素喜那么一个具有内媚的小情人……”
“你全都知道啊!”小雅道:“不吃醋?也不心存责怪!”
“我真正参透了这件事情,也是近年中事。”
言夫人接着道:“不过,我已下定决心,今年孩儿生日那天,请他来北内院中同进晚餐,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开放闺房之门,他就会重回我的身边,我也要劝他正式收纳素喜,留在南书房中照顾他,南、北二娇,任他来去。
一个拥有绝世才华的丈夫,收纳一个妾婢,我是心甘情愿接受的,我也早已盘算了,也和素喜谈过了。”
小雅道:“素喜怎么说?”
“她只是笑,未拒绝,也未答允。”
言夫人接着道:“我准备要求他再给我配几副药物,让我恢复正常,这样越长越年轻,也许能抓住丈夫,可是会失去儿子,若干年后,作娘的看上去比儿子还要年轻,象话吗?女人都喜欢青春常驻,这中间竟有着如此的痛苦,丈夫、儿女都老了,只有你一个人很年轻,就活得很辛苦了。”
佟元修叹息一声,道:“老朽大半生闯荡江湖,见过的、听过的,自觉已十分丰富,但今日所闻,却是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江湖上不少追求仙道的人,出入深山大泽,访求高人,也有不少人希望驻颜有术,不惜走遍天下,搜求奇药,但却想不到世间真有人能够配出恢复青春的药方子。
唉!读书人厉害呀!胸藏万卷,融会贯通之后,竟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一个武林高手,刀头舔血,身经百战,扬名江湖之后,也不过博得数十年豪侠之名罢了。”
小雅道:“各有所长啊!言大人胸罗万有,却因不会武功,竟无法保住性命,一旦死去万事休,千年奇方,万贯财富,都化作了烟云消失……”
“还有言夫人、言公子可以继这财富。”小文道:“只是……”
“小雅姑娘说得对,我们母子是不会承受这些奇珍、美玉,因为我们实在没有能力保护它。”
言夫人接着道:“现在开始,委请程总捕头接收,你如何处置它?我们不管,我只要求一件事,别再让这些美玉奇珍,拖累到我们母子身上,我不回言家了,公婆都已谢世,兄弟们也各立门户,我回田家去,课子读书不应试……”
“这就矫枉过正了。”小文道:“言大人的才华,数百年难有一人……”
“不,言钰颇有才气,直逼其父。”言夫人道:“我怕呀,有子承衣钵,步入后尘,此案已结,我也要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书,尽付一炬,烧它只字不留。”
“不要烧。”程小蝶道:“作个顺水人情送给我,算刑部书籍也行,我给你出张收据好了。”
“你敢看哪!”言夫人道:“你色艺双绝,看得出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旦看懂了那些奇书,天哪,怎么得了。”
“我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此身不幸入公门,而且是江湖上魑魅魍魉最恨的捕头生涯。”程小蝶道:“江湖凶险,无奇不有,我需要一些迹近邪恶的知识,来辨认凶危,不管我多么努力研读,也难比上言大人,何况学问无涯,它本身并无正邪之分,以药道而言,用之正式可以救命活人……”
“但用之于邪,也可以毒人取命。”言夫人道:“姑娘啊,你要三思而行。”
“我的行业,就是最佳的保证,夫人。”程小蝶道:“这些奇书,虽非经学诗词,没有治国之道,但记的都是历代才人体会经验,这些书虽然偏邪一些,但却是才慧的结晶呀!”
“好吧,你敢看,要看,我只好答应送你了。”言夫人道:“太邪恶的记述,看过后,一火焚去,书都在南书房中,但最重要几本藏在他内卧房的木床暗格中,如若他没有骗我,我就是唯一知道的人,素喜、文芳都不知道,那才是他存书的精华。”
“你们在京城住了数年之久。”小雅道:“至少也该见过两次面才是……”
“没有见过,但他写了一张便笺,通知了我,要好好密藏,不许泄漏。”言夫人道:“好象他早知道有人会杀他,如果能见面,夫妻俩也许早已和好如初了。”
“这是多久前的事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问道。
“四五个月前吧。”言夫人道:“象一张预留的绝笔书,我好想去看看他,但却咬牙忍住了,我不能让他交给我的秘密泄漏了。”
程小蝶心中忖道:床上有暗格,显是早有预防,留下的也许就不止是几本书了,可能还有其他的珍品奇物。
心中念转,口却未说。
“言府中存书万卷,数量之多,我生平没有见过。”程小蝶道:“是否可一起带走?”
“架上存书,可能只是经史、词话、诸子百家,我不知他是否全看过了,但他喜欢在书上评注看法,褒贬不一,也许能透露出一些什么。”
“小雅,去召请副总捕头,要带二十四名匣弩手,五骑大马,把存书全运回刑部我的公事房中,要数清数目,列册记述。”程小蝶道:“不许人胡乱翻动,我要亲自整理。”
“是!”小雅快步而去,但也很快回来。
原来,刑部已在言府四周伏下很多暗桩,都是刑部中的捕快,小雅要他转告郭副总捕头,调人派车。
“程姑娘,把那些玉器,一起带走,怀璧其罪,我们母子要走得一身轻松。
“是,我会让一些搬运车辆,往返刑部,也尽量让刑部没收了言府中一切财物的事,曝光出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言夫人道:“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尽量问吧,我会知无不言的。”
“桂花这个人,是不是万宝斋来的?”小雅道:“她威胁夫人,又要你作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们来自何处?”言夫人道:“问了我很多有先夫收藏玉器的事,也追问了杀死先夫的凶手是谁?这些事,我是真不知道,所以,无法提供什么。”
程小蝶道:“事情有些头绪了,夫人携子归籍之后,我们再遁线追查,只不过言大人的灵柩,请暂栖京中……”
“为什么?生前我误会他,夫妻之情,形同冰炭,现在,我后悔了。”
言夫人接着道:“我要选一处山水明秀,环境清幽的地方,安排他的灵柩栖息,就在他栖息之旁建一座宅,钰儿成人之后,我就常驻在那里,一来补偿这些年的愧疚,二来伴着一个天才的阴灵,看他会不会出现什么灵迹。”
小文、小雅、程小蝶全都听得呆住了,连老江湖佟元修也听得愣了一愣,道:“夫人的意思是说,言大人没有死?”
“不,死了这么久,那能装得出来。”言夫人道:“刑部两度验尸,自然也不会有假,但他预知将死,订做了一口棺材,而且是亲自去办,不假言贵之子,我在想啊,先夫有神鬼莫测之机,会不会在棺中留下什么?”
“这!夫人有开棺检视言大人的勇气吗?”程小蝶道:“你心中期望它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想不通,我只是平凡的女人,读过一点诗书,和先夫的才慧相差太远了。”
言夫人接着叹息一声,道:“但我不怕先夫的尸体,同床共枕很多年,自会有一种灵犀相通的感觉。”
“夫人,人的可悲是,死后尸骨化灰泯……”小文道:“那股味,必须要密封在灵枢内。”
“我也曾三度深夜探灵堂,闻不到一点尸息气。”言夫人道:“我不知道神机、奇迹出在何处,很可能就在棺材中,除此之外,只有事先服用什么药物,这件事,我想不通啊,所以,要慢慢地参详一番,我准备花十年工夫,找出这中间的秘密。”
“夫人,困难的是……”程小蝶道:“你很难把灵枢运回故居,先有素喜,后有桂花,单是这一路人马,就该头疼了,何况,不只一处……”
“你是说路上有人拦截。”言夫人道:“我不是把一切玉器、珍品全都交出来了,我们母子二人,有什么东西好抢呢?”
“你就是一个活宝,容色艳丽,风姿动人。”小雅道:“何况,江湖险恶,他们不会相信你的,你放弃了言大人所有的财富,只带一灵柩走,他们会怀疑机密就在灵柩中,开棺检视,不但让死者不安,也可能因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刑求退问,伤害到你们母子两人的性命。”
“夫人。”佟元修长长叹息一声,道:“不但不能扶回灵柩,就是你们这样上路也不行,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是言夫人,就算现在吧,老朽还有些疑真似幻的感觉。”
“真是啊,要什么青春常驻呢!”言夫人黯然说道:“现在连性命也保不住了,我不怕死,但钰儿怎么办?”
“把灵柩留下来。”程小蝶道:“送到白云观去,暂厝那里,这件案子办完,我亲自率领人马,送言大人的灵柩归籍,以报答赠书之情。”
“夫人一定要走。”佟元修道:“也该易容上路,化妆得老一点,四十多岁的人,就更象言夫人了。”
“真的画个假面目。”言夫人苦笑一下,道:“假的才象真身份……”
“言夫人,留下来吧!”小文道:“等到案子结束再走,总捕头亲自护送,也是一桩荣耀啊!”
言夫人沉吟了一阵,道:“也好,我替钰儿请个西席,教他读书练字,我担心学业荒废太久,孩子会变野。”
“夫人,北京城中可有适合你栖居之处?”程小蝶道:“那地方要绝对隐秘,桂花被人冒名顶替,人已先我们一步,这是一个可怕的教训,我们不能重蹈覆辙,这一次我们如晚来一两天,也许就见不到你言夫人了。”
“总捕头!”佟元修道:“这一次绝不能有所疏失,那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老朽的看法是北京城已没有可让言夫人栖隐的地方,唯一的安全方法是,置于重重的保护之下,敌人是谁,老朽不敢断言,我无法举出证据,但他们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我们无法安排一个真正的安全所在。”
“只有住入刑部了。”小文道:“他们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入侵刑部。”
“再加上一重保护,就算他们乘夜进入了刑部,但也无法找到吉夫人。”佟元修道:“除了总捕头、小文、小雅姑娘之外,谁也找不到言夫人在哪里,老朽也找不到,他们可以渗入刑部,但却找不到人。”
“明白了。”程小蝶道:“只是,太委屈言夫人了。”
“非如此不足以保命。”言夫人道:“那也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