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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重门户杀机隐

金灯门中人已完全改扮,混入了王家的众婢仆之中。

事情一直隐密的进行着,除了王举人几个心腹管事之外,很少有人知晓内情。

王老夫人悄然被迁离了王宅。

王举人也得言小秋精妙的易容术,改扮成一个王府的家人。

事情在极端隐密中进行,不但王桂武的至亲友好蒙在鼓中,就是王夫人也不明内情。凭王家的财富功名,赶办丧事时增加了一些人手,谁也不会注意。

金灯门在发现了强大的敌势之后,由原来采取的攻势,忽然间改为守势。

第二天,济南府两家镖局——四海、群英的总镖头,也赶来祭奠。

王府门户大开,任人吊祭。

四海镖局的总镖头“金刀银梭”颜如风、群英镖局的总镖头“铁臂神猿”赵志英,同时到了王府。

这两人都是王举人的道义好友,也是参与那夜恶战的人。

这两个人心中都明白,王桂武之死,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保存他们的性命。

这两人赶到了王府,至少证明了对方也保持了相当的信用,虽然在约斗之时,暗算两人的手段有欠光明,但却在王举人死去之后,依约送上了解药。

两人都穿着长衫,但也瞒不过见多识广的齐子川。

这两人不但在长衫之内藏了短刀利刃,似乎还带了暗器。

王举人眼看两人进入了灵堂,急捧一盘锡箔纸钱,随后而入正式迎接两人的是王府的总管王贵。

两个人的面色很肃穆,目睹灵堂棺木之后,更不禁黯然泪下。

颜如风一撩长衫,拜伏灵前,低声道:“兄弟,士为知己死,我已和赵兄有约,倾尽两家镖局之力,替你讨回这笔血债。咱们原想帮忙,却不料反而害了你,兄弟,你安息吧!我颜如风只要有一口气在,定会为你报仇。”

“铁臂神猿”赵志英紧傍在颜如风身侧拜倒,口中也在低诉心愿道:“王兄弟,我走镖江湖,过的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想不到剑未出鞘,就中暗算,这是我的疏忽,累得兄弟你赔上了一条命。其实,你年轻有为,前程无限,眼看着就要实授了官职,又何苦为我和颜兄自绝?我们两条命,也不如你兄弟一条命贵,王兄弟,你这是何苦啊!何苦?”

两人胸中有无比的哀痛、悲伤,也只能在灵前低声诉说。

灵堂中哭声哀哀,两人说话声音又低,别的人很难听到。

但他们瞒不过目灵耳聪、听觉过人的黄媚,也未能瞒得过手捧木盘、站在旁侧的王举人。

王桂武听得很感动,但却一直隐忍着,没有招呼两人。

黄媚一直扮着丫头身份,身着孝衣,跪在灵堂前面。

事实上,整个的灵堂和厅院中,都在金灯门中人的监视之下。

黄媚冷眼观察,发觉这两位总镖头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心中一动,悄然起身离去,并且告诉了王俊。

王贵很快被召入堂中,吩咐了一番话。

王贵是王府中十几年的总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人很精明干练,也练过几年拳脚,也是极少数知晓内情的人之一。

收支钱粮、办理事务,他是内行,但他明白,应付这等江湖高人,非他能承担下来。王俊一道令谕,无疑分去他一大半肩上重担。

转回灵堂时,颜如风和赵志英已然祭奠完毕。

两个人转入灵帏后面,准备启棺一睹王桂武的遗容。

方昭拦阻了两个人,不让开棺,但他是下人身份,不能强行阻止,也不能说话太多。

正为难间,王贵适时而至,抱拳一揖,道:“颜爷、赵爷,不能开棺。”

颜如风一皱盾头,道:“王总管,别人不知道,你该明白我们和你主人的交情,这一别人天遥隔,幽明相阻,我们再无法见他了,难道这最后一眼也不肯让我们瞧瞧吗?”

王贵叹息一声,说道:“颜爷,棺盖已加钉,而且老夫人吩咐了下来,任何人不能启棺。”

赵志英道:“王总管,这要你在老夫人面前替我们口角春风了,我和颜兄如不能看你们主人的遗体一眼,只怕这一生都难得安心下来。”

王贵道:“我知道赵爷、颜爷和敝东主的交情,不过,赵爷你看棺上指痕……”

赵志英、颜如风同时把目光转注到棺木前面那两个清楚可见的指痕之上,脸色瞬时大变,道:“这是……”

王贵黯然接道:“昨天有一位来历不明之人,祭过灵堂之后,就在这里拍了一掌,当时咱们也未留心,昨夜老夫人要看小东主,启棺之后,才发觉面目有伤,老夫人悲痛之下,传谕钉棺,不许任何人再见遗容。”

颜如风咬牙出声,道:“好恶毒的手段,连尸体也不放过。”

赵志英道:“颜兄,咱们走吧。”

颜如风怔了一怔,接道:“到哪里去?”

赵志英道:“尽出咱们两家镖局中的人,调查他们的来处,找上门去和他们拚了。”

颜如风道:“对!咱们如不能出这口怨恨之气,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王兄弟。”

王贵低声说道:“赵爷,敝东主临去之前,交代过在下一番话,要小的等颜爷和赵爷来时,告诉两位。”

赵志英道:“甚么事?快些说。”

王贵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两位请随我来。”

这是厢房中一间雅室,小童献上香茗后,悄然退去。

王贵早得王俊指示了一番说词,又起身抱拳一礼,道:“敝东主临去之前,告诉小人,说两位义薄云天,决意助战,连累两位身受暗算,他心中极为不安……”

颜如风接道:“不怪贵东主,只怪咱们太大意,这就是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睛。”

王贵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敝东主告诫小人,如是两位不能够来此奠祭,不许我去找两位。”

赵志英接道:“为甚么?桂武兄这做法,岂不是瞧不起我们了?”

王贵道:“敝东主知两位情意深重,两位只要伤势好转,定会前来,如是不来,那就证明两位伤势未愈,就算告诉两位,也是……”

颜如风接道:“王总管,我们和贵东主道义论交,老实说,他自绝而死,也是为了我们的性命,死者已死,我们活着的人,不能不替他报仇。”

王贵道:“敌势强大,两位又是吃镖局的饭,不宜和他们结怨。”

赵志英说道:“颜兄和我都已决定辞去了总镖头的职位,决心替王兄弟讨还血债,也算替自己报仇,我们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阻了。”

王贵沉吟了一阵,道:“颜爷、赵爷两位如此豪情,小人也不敢劝了,但敝东主临去之前,也有了一些安排。”

颜如风道:“甚么安排?”

王贵道:“听说是重金礼聘了一些高手来此。”

赵志英道:“来了没有?”

王贵道:“很快就会赶来,不过,他们可能只暂时在暗中助拳。”

颜如风道:“重金礼聘而来,只在暗中助拳,此事不可靠,不用指望他们了。”

赵志英道:“不来也就算了,来了更好,但我和颜兄已决心留此,先办完王兄弟的丧事,再设法找那人算账。”

王贵道:“唉!敝东主遗命在下,两位如是坚持留于此地,要小的听命两位吩咐,再说,对江湖中事,小人也知晓不多,还请两位主持其事。”

颜如风道:“王兄既有遗命,咱们也不推辞了。”

赵志英道:“目下府中的情形如何?老夫人现在何处?”

王贵道:“老夫人触景伤情,太过悲痛,小人已把她送往一位亲戚处暂住几日。”

赵志英道:“那地方是否安全?”

王贵道:“是的,敝东主临去之际,也交代过了这件事情,妥为安排老夫人,所以,小人把她送到了一个很隐密的亲戚家中去。”

赵志英道:“送老夫人的车夫呢?”

王贵道:“也随同老夫人留在那里。”

赵志英笑一笑,道:“王总管,看来你是一个很会办事的人。”回顾了颜如风一眼,道:“颜兄、王总管,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咱们之间为了统一号令,也必须推举一个人出来作为首脑,以便于行事。”

王贵道:“颜爷、赵爷,小的不堪担当重任,这首脑人物也就在你们两位之间推举出一个来就行了。”

赵志英道:“颜兄深谋远虑,比兄弟稳健多了,这件事,就由颜兄出面主持大局了。”

颜如风道:“不,还是赵兄主持的好。”

赵志英说道:“颜兄不用推辞了,不论甚么人主持其事,都是一样,咱们都会全力以赴。”

颜如风道:“赵兄如此说,愚兄也只好承担起来了。”目光一顾王贵,接道:“王总管,府中有多少人?有几个年富力壮的可以派上用场,用来对敌的?”

王贵道:“上下仆从、丫头厨师等一起算上,大约有三十多个人,但年轻的男子、长工年富力强可以和敌人动手的,有十八人。”

赵志英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王贵道:“分守在前后院和大门处,四个武功较好的待命西厢,准备随时接应各方。”

颜如风道:“安排得很好。”

王贵道:“可要小的去召集他们来此,引见一下颜爷,要他们以后听从颜爷之命?”

颜如风道:“不用了,王总管下令给他们,也是一样。”

王贵正想接口,突然见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一躬身,急急说道:“启禀总管,一位姑娘,青衣劲服、手捧鲜花,说要祭奠东主,小的因见她来路不明,拦阻她不准入灵堂,却不料那位青衣姑娘就在灵堂外面闹了起来。”

王贵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你问她姓名没有?”

那中年男子皱起眉头,道:“问过了,但是她不肯说。”

王贵目光转注到颜如风的脸上,接道:“颜爷,你看应该如何?”

颜如风道:“咱们去瞧瞧。”

灵堂门前,一排横立着三个王府的长工,拦住了一个青衫、青裙、手捧鲜花的少女。

那少女长得很美,粉脸上,却满布着泪痕愁容。

颜如风冷笑一声,道:“姑娘,在下颜如风。”

青衣少女霍然回头,望了颜如风一眼,道:“颜总镖头……”

颜如风怔了一怔,道:“你认识我?”

青衣少女道:“鼎鼎大名的颜总镖头,济南府中,有几个人不认识你?”

颜如风说道:“恕我颜某人眼拙,不识姑娘。”

青衣少女道:“因为,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颜如风道:“姑娘,咱们在哪里见过?”

青衣少女道:“济南府一品楼,王大爷、赵大爷,还有你这位颜大爷都在场。”

赵志英哦了一声,道:“姑娘就是那位卖唱的?”

青衣少女一躬身,道:“风尘沦落薄命花,赵爷、颜爷见笑了。”

赵志英道:“姑娘还在济南府?”

青衣少女黯然说道:“是。”

赵志英道:“姑娘还在卖唱吗?”

青衣少女道:“自从那次得三位相助脱险之后,贱妾才知风尘游行,终非善策,因此洗尽铅华,托身豪门,作一婢女,也强过弦音清歌、卖唱江湖了。”

赵志英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下也许问得多了一些,如是姑娘有不便于回答之,尽可不答。”

青衣少女黯然说道:“赵爷请问,只要小女子可以奉告,必将据实而言。”

赵志英道:“姑娘托护于哪一家府第?”

青衣少女沉吟了一阵,低声道:“赵爷有问,贱妾不敢不答,贱妾由一位花婆引荐,托身于吴府之中。”

赵志英哦了一声,道:“现在济南知府的吴大人公馆?”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贱妾得知昔年恩公王举人突然弃世,设法偷得半日假期,赶来凭吊一番,稍尽一番心意。”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贱妾托身吴府,易名春兰。”

听说是来自吴府中的丫头,赵志英等人也不敢心存轻视,有道是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别瞧她身份卑下,但一两句谗言加害,就可能使人吃不了兜着走。

点点头,颜如风缓缓接道:“姑娘,府台大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吗?”

春兰道:“知道了,听说大人也要亲来致奠。”

颜如风道:“甚么时间?”

春兰道:“这就不知道了,今天不来,明天一定会来的。”

颜如风本想告诉春兰,这王举人就是为了当年救了她之事,结下了仇恨,闹成今日的结局,但语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想她一个柔弱女子,纵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又能如何?

当下吁一口气,改口说道:“难得姑娘有这番怀念故人之心。”回顾了王总管一眼,低声道:“要他们让开去路。”

王贵一挥手,挡在厅门口的三个大汉闪到一侧。

春兰款步入厅,献上鲜花,在灵前大拜三拜,才站起身子。

颜如风、赵志英一直站在旁侧,冷眼观看,并未劝阻,也未多言。

春兰以汗巾拭去了险上的泪痕,想了一想,道:“颜爷、赵爷,贱妾不能久停,我要先走一步了。”

颜如风道:“有劳芳驾,颜某不送了。”

春兰道:“不敢有劳。”

目睹春兰背影离去,赵志英低声对颜如风说道:“颜兄,你看这位春兰姑娘,可有甚么可疑之处?”

颜如风道:“她步履稳健,似乎是练过武功的人。”

赵志英道:“当年她卖唱江湖,学一点拳脚用来防身,倒也没有甚么,兄弟怀疑的是她托身吴府之中,用心何在?”

颜如风道:“她流落风尘,卖唱酒楼,受尽了别人欺凌,托身豪门,也可免去再受人欺侮之苦。”

赵志英沉吟了一阵道:“颜兄,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但却无法说出她哪里不对。”

颜如风接道:“当年王兄弟救助过她,对她不错,无论如何,她总不会恩将仇报,帮助敌人。”

赵志英道:“但愿兄弟没有看错,她是真真正正的卖唱女子。”

王贵虽然没有正式面召仆从,替他们引见颜如风和赵志英,但却已暗中吩咐了下去。

王府中人都知道济南府两家大镖局的总镖头来此主持这场丧事,壮了不少胆,同时,也觉着事态严重,自然对两人也生出了敬重。

有了颜、赵两人主持,金灯门中人不用再分人防护灵堂,也有了更多的人手和行动上的方便。

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在则波涛汹涌。

金灯门中人的行动虽然匆忙、紧张,但却隐藏得十分深沉。

再加上王贵的口风奇紧,这就使得两个老江湖也被蒙在鼓里,未瞧出一点破绽,事实上,两人也把大部分的精神,贯注在外来凭吊的客人身上。

午时不久。

济南知府吴大人亲来致祭,八抬大轿,数十从人,浩浩荡荡而来。

灵前献花之外,居然还倒身一拜。

这就叫死后哀荣。

一身重孝、面垂白纱的王夫人,亲自向吴知府施礼道谢。

吴知府点点头,说几句安慰之言后,就打道回府。

王夫人没提告诉,民不举,官不究,吴知府也没有细问王武举的死因。

王夫人不是不想替夫报仇,说出王举人是被人逼死的事,但王总管一再禀告,说老夫人代下来,这件事不能举官,一则是找不出被人逼死的证据,不能举官;二则,一旦告官,难免有一番开棺验尸的手续,使死者不安。

事实上,开不得棺,一开棺验尸,造成的风波,比起王举人突然而死还要哄动百倍。

但街坊间仍然有很多的流言,说是王举人撞了煞神,也有说王举人是被仇家派人暗杀死亡。

不同的流言在坊间流传,但每一个流言,都有很多人相信,最妙的是有些人居然会同时相信了两种不同的流言。

不论流言如何传播,但王举人的死亡总是一件震动济南府的大事。

开吊之日,祭奠者摩肩接踵,王家有钱又有势,自然就有远亲、近邻、好街坊。

颜如风、赵志英一直留心着凭吊的客人,未见到一个可疑人,更未见到那日动手的人。

一连三天的大祭,王府中从未断过人,车如流水马如龙。

赵志英、颜如风仍然很留心地观察每一个来人,但他们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第六天是出殡的日子,长长的行列,一直摆了二里多。

殡葬在济南郊外大明湖畔。

这是极尽豪华的一场葬礼,纸人、纸马、锡箔金纸,足足烧了两三个时辰之久。

入土为安,埋葬了王举人,王府的嚣闹突然平静下来。

颜如风、赵志英仍未离去,两位是血性朋友,决心要守在王家,准备替故友复仇。

但他们的举止很小心,每次外出都是结伴同行。显然,他们怕碰上暗算。

金灯门中人一直没有现身,王贵也未泄露出去。

又过了三天时间。

这三日之中,忙得赵志英和颜如风团团转。

萧飞燕冷眼旁观,看得有些不忍,低声对王俊道:“王兄,这两个人好像很够义气,咱们要不要和他们联络一下?”

王俊道:“我也看得有些不忍,但不能告诉他们,更不能暴露咱们的身份。”

萧飞燕道:“他们这样匆忙、热诚,难道还会有诈不成?”

王俊道:“他们不会,但他们对咱们有着掩护作用,我相信,他们的活动一直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萧飞燕叹息一声,接道:“大哥,你对江湖上的事似乎是知道得愈来愈多了,不过,对颜如风和赵志英的处境,你想过了没有?”

王俊道:“哦,五妹有甚么高见呢?”

萧飞燕道:“他们人单力薄,既在强敌监视下,只怕随时会遭到杀身之祸。”

王俊道:“这样严重吗?”

萧飞燕道:“不错,我们如不援手,他们很快就会出事的。”

王俊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

萧飞燕道:“事实上,咱们暗中帮助他们,也就是帮助咱们自己。”

王俊道:“怎么说?”

萧飞燕道:“咱们利用他们作饵,引诱对方现身,咱们也可以找出他们存身之地了。”

王俊轻轻吁一口气,道:“好吧!我会吩咐四弟,要他暗中保护他们两位。”

萧飞燕点点头,狡黠一笑道:“我早和四哥谈好了,但大哥不下令,我们不敢行动。”

王俊笑一笑,道:“好啊!五妹,你对大哥也用起心机了。”

萧飞燕道:“情非得已,还望大哥多多原谅。”

王俊笑一笑,道:“这几天,对方一直按兵不动,大概也在观察甚么了。”

萧飞燕没有答话,低声道:“大哥,我和四哥一道去,好吧?”

王俊点点头,萧飞燕转身而去。

萧飞燕离去不久,黄媚低声说道:“大哥,你想通了没有?”

王俊道:“想是想通了一些,只是还谈不上甚么通达。”

黄媚说道:“哦,大哥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王俊道:“正要向六妹领教了。”

黄媚道:“大哥,别这样说嘛!我是听大哥的高见。”

王俊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他们杀死王武举,似乎并不完全是个人的恩怨了。”

黄媚点点头,笑道:“大哥对江湖事务的观察,似乎越来越深刻了。”

王俊笑一笑,接道:“所以,我觉得咱们应该继续的观察下去,能了解他们真正的用心之后,才能防患于未然。”

黄媚道:“嗯!小妹也是这样的想法。”

王俊道:“好!我们还继续忍耐下去。”

黄媚道:“大哥,四哥和五姐可能会忍耐不住出手,我去招呼他们一声。”

王俊点点头,道:“六妹,小心一些,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了行踪。”

两人在室中谈话,大厅中也同时有变化。

原来,两个身着黑衣的中年大汉联袂进入王府。

当他们进入王府时,守门的仍是齐子川。

这位老江湖打眼一瞄,已瞧出了情形不对,立刻传出了暗号。

王贵匆匆迎了出来,一抱拳,道:“两位找甚么人?”

两个黑衣大汉相视一笑,道:“找王举人王桂武。”

王贵呆了一呆,道:“两位真的不知道吗?”

左首大汉应声道:“甚么事?”

王贵道:“敝东主已经死去,而且出了殡,埋在大明湖畔,这件事,济南府无人不知,两位觅未闻得?”

左首黑衣人道:“咱们是外地来的人,不知道王举人这么短命。”

右首大汉接道:“死了算啦,但王家的人没有死绝,总该有个管事的吧?”

王贵说道:“王老夫人心怀丧子之痛,身体不适,目下在这王府之中,就由在下管事。”

左首黑衣人打量了王贵一眼,道:“就是你吗?”

王贵道:“正是区区。”

右首黑衣大汉道:“就凭你这一副德性,承继了王家大业?”

王贵脸色一变,道:“朋友,你不能这样出口伤人呀!”

右首黑衣人冷笑声,道:“出口伤人又如何?弄不好,咱们还要出手打人呢。”

王贵怔了一怔,说道:“你们难道不讲理吗?”

右首黑衣人冷笑声,道:“王举人都死了,你还是这么一副奴才相。”

王贵的脸色铁青,冷冷说道:“反了,反了,这是王举人的家,你们当是酒馆饭厅吗?随便可以呼喝的吗?”

右首黑衣人道:“王举人的家?王举人呢?他到哪里去了?”

王贵接道:“敝主人死了。”

右首黑衣人道:“怎么死的?”

王贵雏皱眉头,道:“你们是干甚么的?再要纠缠下去,当心我要把你们送到衙门去。”

右首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就凭你小子这点份量吗?王武举活的时候,我们尚且不怕,何况他已经死了。”

王贵冷冷一哼,说道:“你是诚心来找麻烦的了?”

右首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不错,咱们正是找麻烦而来。”

王贵忿然怒声道:“好啊!你们欺人欺上门来了。”

右首大汉突然一伸手,抓住了王贵的右腕,道:“你这死心奴才,在王府中是个甚么的身份?”

王贵道:“总管身份。”

右首大汉冷笑一声,道:“咱们连王举人都不放在眼里,还在乎你这个奴才总管?先教训你一顿再说。”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放开手,武举府岂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右首大汉抬头看去,只见一人满脸怒容,冷冷说道:“颜如风。”

两个黑衣人相互望了一眼,仍由右首黑衣人冷冷接道:“四海镖局的颜总镖头。”

颜如风嗯了声道:“朋友认识在下?”

黑衣人道:“不过闻名罢了。”随手放开了王贵。

颜如风出了面,王贵就未再多言,向后退了五尺。

两个黑衣人却紧随着进了大门。

颜如风一挥手,防守门房的齐子川突然掩上大门。

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笑,道:“颜总镖头,准备好了。”

颜如风冷冷说道:“两位假若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今日就别想离开此地。”

右边的那个黑衣人似是这两人中的老大,笑一笑,道:“颜总镖头,如若兄弟没猜错,群英镖局的铁臂神猿赵志英似乎也在这里。”

颜如风道:“嗯。”

黑衣人道:“王武举府中,有十几二十个长工,也都会几招庄稼把式。”

颜如风道:“两位打听得很清楚。”

黑衣人道:“咱们兄弟如若没有几下子,也不敢轻易来此。”

颜如风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事情既然挑明了,两位似乎也不用装作了。”

黑衣人道:“颜兄的意思是……”

颜如风道:“兄弟走了几十年的江湖,总不能被两位蒙住,所以,两位也不用再演戏了,取下人皮面具,报上真实姓名,咱们好好的谈谈。”

黑衣人笑笑道:“就在这里吗?”

颜如风一拱手,道:“请。”

把两人请入了大厅之中。

黑衣人一伸手,取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两张淡黄色的脸,黄得像是生了黄疸病,不见一点血色。

但颜如风却似是受到了强烈的震动,脸色一变,道:“酆都二鬼。”

右首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不错,兄弟焦老大焦通。”

左首黑衣人道:“焦老二焦鹏。”

颜如风已经镇静下来,淡淡一笑,道:“两位一向在川东道上,想下到竟然跑到山东济南府来了。”

焦通伸手摸摸颚下短须,道:“颜兄想不到的事情很多。”

颜如风道:“两位到此,可是专程为了找我颜某人吗?”

焦通道:“颜兄很高明,兄弟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特来拜会,顺便想和颜兄谈谈。”

颜如风道:“四年前,两位在川东道上放了兄弟的一次交情,颜某人至今还一直存于心中……”

焦通打了个哈哈,接口道:“小事情,何足挂齿,但颜兄还记着那档子事,咱们就好谈了。”

颜如风听出了口气不对,未敢接言。

焦通笑一笑,接道:“咱们当家的知道兄弟和颜兄有过香火交情,特地派兄弟来和颜兄叙叙旧谊,谈几句肺腑之言。”

颜如风道:“兄弟洗耳恭听。”

焦通道:“王举人已经死了,人死情绝,颜兄既非是王家请的护院,也没有收过王家的求保银子,似乎用不着再替王家卖命了。”

颜如风皱皱眉头,仍未答话。

焦通道:“咱们当家的很欢迎颜兄合作,但如颜兄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

颜如风心中一动,道:“合作甚么?”

焦通道:“这个,兄弟也不太清楚,颜兄如是答应合作,咱们当家的自当面告。”

颜如风道:“颜某如是不愿意呢?”

焦通道:“我说过,决不勉强,不过,要颜兄赏给我一个薄面。”

颜如风道:“请说。”

焦通道:“请颜兄离开济南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颜兄再回来,仍然做你四海镖局的总镖头,兄弟可以担保贵镖局生意兴隆,绿林道上的朋友决不会动你们四海镖局的镖。”

颜如风淡淡一笑,道:“焦兄,可惜的是兄弟已经辞去了总镖头之职。”

焦通道:“千里去做官,只为吃、喝、穿,颜兄当四海镖局的总镖头,也不过是为了赚点银子。颜兄只要肯避开三个月,不妨开个价出来。”

颜如风道:“好叫你焦兄失望了,兄弟已经受雇于王府。”

焦通脸色一变,冷冷说道:“颜兄不赏脸?”

颜如风道:“焦兄来得晚了一步。”

让二鬼进入大厅时,王贵并未随入,大厅中只有二鬼和颜如风等三人。

焦通回顾了焦鹏一眼,道:“老二,你看,这档事该怎么办?”

焦鹏道:“格老子颜兄不赏脸,咱们如何向当家的交代?”

颜如风道:“亏欠两位之情,兄弟日后会想法子补报,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不能混为一谈。”

焦鹏道:“颜如风,吃酒有两种,一种是敬酒,一种是罚酒,颜兄不吃敬酒,就叫咱们兄颜弟为难了。”

颜如风道:“宾不夺主,两位不觉得这话有些过份吗?”

焦通道:“王武举已经死了,你颜兄也算是死里重生,人贵自知。”

颜如风冷冷接道:“这么说来,两位也和王举人之死有关了?”

焦鹏道:“姓颜的,就算是有关吧,你能怎样?”

颜如风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济南府是有王法的地方。”

焦鹏接道:“龟儿子!王法,王法多少钱一斤?王武举是自己把自己弄死的,就算咱们兄弟想试试王法,也是没有罪证入罪。”

颜如风略一沉吟,一抱拳,道:“两位,话不投机半句多,看在昔年两次放镖的份上,兄弟也回报一次,我斗胆作主,放两位离开王府,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两位可以走了。”

焦鹏冷笑一声,道:“颜兄说得太轻松了。”

颜如风道:“阁下准备……”

焦通道:“颜兄,咱们来此之时,当家的曾经吩咐过咱们兄弟,如是能劝说你颜兄和赵总镖头和咱们携手合作,那是上上之策,如若是无法劝服两位,那就请两位暂时离开济南府。”

颜如风道:“咱们不允加盟,也不离开济南府呢?”

焦通道:“上、中两策如若都不能实现,咱们只有采取下策了。”

颜如风道:“下策又如何?”

焦通道:“下策是除掉两位。”

颜如风道:“杀我之外,还要杀哪一位?”

焦通道:“赵志英。”

颜如风笑笑道:“就凭你们两兄弟吗?”

焦通道:“看来颜兄还未把咱们兄弟放在眼中了?”

颜如风道:“贵兄弟在川东道上的名气很大,霸主一方,何等威风,为甚么要到济南府来,参与逼死王武举这档事情?”

焦通冷笑一声,道:“颜如风,本来你也要死的,焦某人念在咱们过去一段交往之情,一力担保,咱们兄弟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阁下和王举人并无深厚交情,只要姓王的一死,颜兄至少也该卖咱们兄弟一个面子,暂时离开济南一段日子,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不够交情。”

颜如风心中一动,忽然放下脸,微微一笑,回顾了两人一眼,低声道:“焦兄,如是兄弟放手此事……”

焦通接道:“自然有你颜兄的好处了。”

颜如风道:“两位肯离开川东,赶到济南府来,事情似是不太寻常啊。”

焦通道:“看来,颜兄是想开了。”

颜如风道:“事实如此,兄弟想不开也不行了。”

焦通点点头道:“颜兄,你应该明白,能使咱们兄弟离开川东,赶到济南府来,事情自然不简单了。”

颜如风道:“所以,兄弟想了一想,觉得事情很严重,焦兄,我可以退出济南一段时间,不过,兄弟想了解事实真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举人是一个正正当当的人,就在下所知,他没有可能卷入江湖恩怨之中,为甚么会和江湖上结下怨仇?”

焦通道:“颜兄,我只能说一个大约的情形,这一次,我们来了很多的人,老实说,颜兄就算召集了济南府中所有的武林高手,也难以和我们抗拒。”

颜如风道:“哦?”

焦通道:“逼死王举人,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颜如风道:“焦兄,兄弟就是想不通这一点,你们大批人马,赶来济南府干甚么?为甚么要先逼死王举人?”

焦通道:“颜兄,这和你没有关系,最好不要多问。”

颜如风道:“焦兄,当年你们对我的那份交情很深厚,兄弟不得不奉劝你一句话。”

焦通道:“请说。”

颜如风道:“济南府是有王法的地方,而且驻有重兵,诸位来了大批人手,只怕瞒不过他们的耳目,一旦被他们发觉了,岂不是挑起一场纷争?”

焦通道:“这个颜兄可以放心了,就凭六扇门那些鹰爪子,能够找到咱们的底细,那岂不是大笑话吗?”

颜如风忖道:“焦老大也是老江湖了,想从他口中探出一些甚么,只怕不是容易的事。”心中念转,口中说道:“焦兄,我如暂时离开济南府,不知道对兄弟个人有甚么好处?”

焦通哈哈一笑道:“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颜兄这么一句话,咱们就好谈了。”

颜如风道:“焦兄请指教一下,兄弟应该如何?”

焦通道:“这样办吧!兄弟可以致赠一份厚礼。”

颜如风道:“甚么样的厚礼?”

焦通道:“如是颜兄真的肯退出济南府,那份礼不会太轻,我想至少有五千两银子。”

颜如风道:“这么说来,倒够兄弟下半生的花用了。”

焦通道:“也许会更多一些。”

颜如风道:“焦兄能不能给兄弟一天的时间,让我想一想?”

焦通一皱眉头道:“颜兄,你可是要我们兄弟好看的吗?”

颜如风道:“焦兄不要多疑,兄弟要离开济南府,也得安排一下。”

焦通道:“你答应了?”

颜如风道:“明日午时之前,兄弟才能决定。”

焦通脸色一变,冷冷说道:“颜如风,你好大的胆子。”

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向颜如风的右腕抓去。

颜如风一闪避开,道:“焦老大,你……”

焦通道:“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讲究的是一言为定,你这么变来变去,不觉得有失气度吗?”

他口中说话,双手攻势却未停下,而且是愈来愈快。

颜如风挥动双手,招架攻势。

他采取的完全是稳扎稳打的路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面闪避,一面封架。

他心中明白,酆都二鬼乃川东黑道上有名人物,武功造诣不凡,拖延时间就会对他们极为不利。

有了上次的经验,颜如风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他要分出大部分精神,以防备对方突施杀手。

焦通连攻了廿余招,始终没有办法取得制敌优势,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颜如风既不和他硬拚,也未全力施为,只是采用游斗的方法。

焦通攻势更急,一面大声喝道:“老二,快些出手,咱们不能缠斗下去。”

焦鹏早已跃跃欲试,但因一直未听到焦通的招呼,不敢轻易出手。焦鹏闻声飞起,右拳一挥,一式“乘风破浪”直捣过去。

忽然间,人影一闪,内室门一开,飞扑出一条人影。

蓬然一声,接下了焦鹏一拳,是赵志英。

他早已隐在大厅复室之中,冷眼观察着厅内的搏斗。

眼看焦鹏出手合攻颜如风,立时飞身而出,接下一拳。

这是硬碰硬的一招,两人拳招接实之后,各自向后退了两步。

赵志英右臂麻木,几乎抬不起来,但他却暗中咬牙,未使痛苦形诸于外。

焦鹏也不好过,这对击一拳,只撞得内腑中血翻气涌。

所以,两人硬拚了一招之后,就未再连续出手,彼此相对而立。

这等激烈的搏斗,自然惊动了王府中人,也惊动了金灯门中人。

十几个健仆各执刀棒,拥到了大厅。

经过易容,穿仆从衣着的王举人和方昭,也混在了仆从之中。

但他们并未出手,只是环立在大厅四周,以观变化。

作贼心虚,焦氏兄弟虽然是横行川东道上的枭雄人物,但此刻,也不禁有些心生畏惧。

颜如风、赵志英的武功,高强得出了两人意料之外,王府中十几个执刀的健仆,武功也许未放在他们心上,但这股气势,却使两人有些惊心。

王桂武手提一根齐眉棍,怒目逼视着焦氏二鬼。

焦通也收拳而退,看看守在厅门的十几个健仆,道:“颜如风,你要他们助拳呢,还是送死?”

颜如风笑一笑,道:“这些人都是王府中的忠心仆从,他们身受主人厚恩,有心以死相报。”

焦通怒道:“他们既是想找死,我焦老大就成全他们了。”

颜如风冷冷道:“颜某人已领教过高招,也不过如此罢了,念昔年一段香火情份,颜某适才手下留情,焦兄如再动手,那就别怪兄弟全力施为了。”

焦通色厉内荏的喝道:“咱们兄弟既然来了,早已有充分准备,就凭你颜如风、赵志英和这王府中一干从仆,想留下咱们兄弟,只怕还没有这么容易。”

这时,王贵也匆匆奔来,手中提了一把长剑,道:“颜爷,小的已遣人报了案,衙门的人很快就会赶到,咱们只要挡住他们一阵就行了。”

有道是邪不能胜正,焦通、焦鹏听到了官府中人就要赶来,也未免有些心生寒意。

两个人对望一眼,宛然一齐向厅外冲去。

但是一条齐眉棍却挟急劲的疾风,呼的一声扫了过来。

酆都二鬼阅历丰富,眼看这一棒来势凶厉,力逾千斤,两个人谁也无法赤手空拳接下这一击之力。当下一吸丹田之气,硬把向前奔冲的身子给稳了下来,人又退了回来。

这人正是王桂武,一棒逼退二鬼之后,担心露出马脚,一转身,闪入人后。

王贵摇动着长剑,顶替了王桂武的位置,喝道:“济南府是讲王法的地方,两位这等明目张胆地找到府来,勒索敲诈,形同抢劫,这就判你们个终身监禁了,如再出手伤人,那是死定了。”

焦通皱皱眉头,低声道:“老二,咱们栽了,这是个陷阱。”

焦鹏道:“不错,这些仆从中隐了不少高人,刚才那小子击出的一棒之威,决不在姓颜的和姓赵的之下,咱们今日只怕很难出得此地了。”

焦通道:“咱们来此之时把话说得太满,只怕不会有接应赶援。”

焦鹏道:“就算有人赶来接应,只怕也来不及了。”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其中大部份对答之言,都被颜如风等听到。

王贵只是虚张声势并未立刻攻向两人。

堵在大厅门户处的群仆也未拥入厅中。

颜如风、赵志英,只是严密的戒备着,也未再对两人出手。

事情又成了一个僵持相对之局。

焦氏兄弟被一棒逼回,已知王府中早已有备,破围而出,似非易事。

这时,十几个手执铁尺、单刀、铁索的公门中人,已到了厅外。

围在王府中的仆从人等立时退开。

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似是捕快领班,挥挥手,道:“两位的胆子很大啊,大白天,竟敢侵入府第,给我拿下。”

两个手执链子索的人突然一抖铁索,向两人颈间套去。

焦通、焦鹏一施眼色,两人同时出手,左手接住铁索,右手一挥,竟把两个拿人的公差的腕脉擒住。

焦通将拿人的公差的腕脉擒住,用力一带拉入怀中,铁索一绞,反缠在两人的颈上。

那中年大汉脸色一变,道:“好啊!你们竟敢拒捕。”

焦通又冷冷说道:“我们只要一收铁索,你们两个伙计非死不可。”

中年大汉抽出袖中的一对铁尺,道:“杀人偿命,你敢杀捕快……”

焦通接道:“我为甚么不敢?咱们保命要紧。”

焦鹏道:“领头的,你贵姓啊?”

中年大汉道:“在下姓徐。”

焦通道:“徐班头?咱们找上王府,一非欺诈,二非勒索,只是当年和王举人有一点私人过节,如今王举人既然死了,这件事也就算了,只要徐班头网开一面,放了咱们兄弟,必有一报。”

徐班头冷冷说道:“你们想得好!王举人在济南府是何等身份,岂容你们这等江湖人随便来去?放了两位捕快,你们不过是受几年牢狱之刑,杀了两人,你就非要偿命不可。”

焦通哈哈一笑,道:“徐班头,咱们兄弟闯荡江湖,杀人过百,岂在乎多杀一两个人,你不顾及兄弟的生死,咱们也只好拚了再说,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未必能留住咱们兄弟。”

徐班头道:“两位如是真要杀官拒捕,那就别怪兄弟会转请知府,调集缇骑营的兵马,对付两位了。”

焦通、焦鹏心里还真是有些害怕。

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焦鹏开了口,道:“徐班头,如是咱们放了你两个手下兄弟,你怎样对付咱们兄弟?”

徐班头道:“放了人,也要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民不举,官不究,只要王府里不追究,在下可以放两位一马。如是王府中要追究,老实说,咱们也没有法子,只好让两位吃官司了。”

焦通脸色一变,道:“如若咱们非要吃官司不可,那就只好弄一个明明白白了。”

徐班头道:“这要看王府的态度了。”

一般的捕快捉拿汪洋大盗,那就像狗狼对咬,两边心里都有些害怕,除非是情非得已,两边的人都不愿拚命。

王贵早已得到指示,最好是能把大事化小,官府中人本是名正言顺的捉拿强盗的,但是官府中人一出面,那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且,事情办不好,反而越办越糟。

轻轻咳了一声,王贵挺起胸瞠,道:“徐班头,在下刚才已得到老夫人的指点。”

徐班头道:“老夫人怎么说?”

王贵叹口气,道:“敝东主已经入土,生前的恩怨,老人家也不愿再多追究,只要这两位朋友说一句不再侵犯王府,老夫人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

徐班头看看焦鹏,道:“两位可都听到了,老夫人已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但两位还得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

焦鹏接道:“彼此之间事情已了,我们为甚么要跑一趟衙门?”

徐班头道:“衙门里没有老虎,两位走江湖多年,怎么如此不够胆子?我带两位进衙门,只要两位具个结,立刻放人。”

焦通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相信你徐班头一句话,兄弟放人。”

两个人同时放开了被铁链子绞在颈间的捕快。

这两兄弟久年合作,一起为盗,彼此之间早已经心灵相通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间已胸有成竹。

焦通险色变得很快,拱拱手,道:“徐班头,王老夫人量大如海,你徐兄也一诺千金,咱们兄弟信得过。”

徐班头接道:“这么说来,兄弟就不客气了,给我锁了。”

焦鹏想出手反抗,但却被焦通示意阻止。

焦通、焦鹏就这样被锁住,带离王府。

这时,天色近午,行人正多,两个被铁链子锁住的人走在大街上,自然会引起万众注目。不少人停足而观。

焦通、焦鹏心中虽然是羞恼异常,但两人都是久年积贼,压制心中怒火,没有发作。

转过两条大街,围观的行人更多。焦鹏回顾了焦通一眼,突然停下了脚步,道:“徐班头,这可是带着我们兄弟游街吗?”

铁链锁着人犯,青天白日下,走在大街上,大概是干捕快的最神气的时刻。

徐班头笑一笑,道:“这是国家的王法,两位既然戴上了,不进衙门,不落案,就没有法子放下来,衙门离此已经不远,两位只好担待一下了。”

焦鹏冷冷说:“人是一张脸,树上一层皮,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徐班头昂首阔步的好神气,却拿咱们兄弟的面皮往地上擦。”

焦通接道:“徐班头,我兄弟说得不错,这样子,咱们受不了,我瞧,咱们不想去衙门了。”

兄弟俩说翻就翻,一伸手抓住了两个牵着铁链子的捕快,迅快的取下了颈链子,套在了两个捕快的颈上,冷冷说道:“龟儿子,你们神气了半天,格老子也该出出气了。”

徐班头抽出了袖中的铁尺,冷冷说道:“焦通、焦鹏,你们要造反?”

焦鹏冷冷说道:“造反就造反,老子受够了。”

徐班头心中有点慌,他明白,凭自己和这几个巡捕,决不是这两人的敌手。

心中嘀咕,口中却大声喝道:“姓焦的,朗朗乾坤,你们敢拒捕杀官?”

焦称哈哈一笑,道:“你龟儿子也知道怕死啊!你拿老子不当人,宰了你,老子才能出这口气。”

徐班头道:“焦老大,你怎么说?”

焦通皮笑肉不笑的一咧嘴,道:“徐班头,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咱们兄弟拿你当人看,你却拿咱们兄弟当猴子耍。”

徐班头怒声喝道:“你们两兄弟听着,当街杀官,可是死罪!”

焦鹏接道:“死罪?咱们瞧瞧哪一个龟儿子先死……”

突然间身子一颤,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时,焦通也向地上倒去,口中叫道:“封喉……”

封喉甚么?他已经没有法子说出来。徐班头呆住了,八个捕快也愕住了。

他们都已拔出腰刀铁尺,准备围攻两人。

但他们也明白,真要出手,可是鸡蛋撞石头,非砸不可。最好的法子,就是虚张声势一番把两人吓住,叫两人改变心意。

但却未料这两个绿林大盗会忽然倒下。

两人的脸色,立刻变青。

徐班头镇静了一下心神,道:“瞧瞧看,两个人怎么样了?”

两个捕快一探两人鼻息:“翘啦。”

徐班头道:“伤在何处?”

一个捕快应道:“两把飞刀射入后心。”

伸手拔下了焦鹏背上的飞刀。

那是一种小型的飞刀,大约有三寸多长,一端用麂皮裹有半寸,作为刀柄,刀上是一片蓝汪汪的颜色。

徐班头皱皱盾头,道:“好厉害的毒刀,把凶刀和尸体带回衙门。”